《向日葵》白如是

14、014

　　在日月交替的时候，玉泉市的新兴水果综合批发市场里，刺眼的灯光下，果农和批发商的生活从小货车和水果筐开始。

　　长方形的水果筐，白色，黑色或绿色，装满了各色水果，充满了生活气息。

　　何晓玲精神抖擞地拉开晓玲批发门市的卷帘门，裹了裹身上的外套，打开电脑。电脑桌面是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女生抬着一把油纸伞，不是什么美女大明星，但在何晓玲心里，那却是这世间最美的人。

　　“老板娘，早啊。”，一个身材矮小的男人走进店里。

　　“呦，陈师傅，芒果批出去了？”，何晓玲抬起保温杯，倒了一杯热水捂手，顺道从玻璃货柜里拿出一包红塔山。

　　“批了。”，陈师傅掏出钱递给何晓玲，“老板娘，问你个事，你认不认识太洒那边的人，我有一个朋友，想要冰糖橙。”

　　何晓玲一听，想起前天中午刚见过一面的李小橙，笑着问道：“这个，我可以帮你问问，我有个朋友，老家就在太洒。”

　　“真的？”，陈师傅把何晓玲找补的零钱装进口袋，“那太好了。”

　　“你朋友要多少吨？”，何晓玲放下水杯。

　　“这个他没说，只说想先看一下果子再说。”

　　一听这话，何晓玲心里便了然七八分，心想陈师傅的那个朋友，要不是新手，要不就是没拿定注意，无论哪一种，何晓玲都没了继续询问的心思。

　　“好，那……”，何晓玲笑意不减，“等我帮你问了再说。”

　　几秒钟后，陈师傅的身影混入热闹的人群里，何晓玲的笑声消失在空气中。

　　这一天，李小橙自然没有接到何晓玲的电话，不过，他的心情却是好极了，像大中午的太阳。

　　“小李，好吃吗？”，白文艳看着吃得津津有味的李小橙，笑逐颜开，她和皮村长的两个女儿都在市里工作，不经常回来，看着李小橙吃饭的样子，不禁有点开心，“慢慢吃。”，边说边把一碗腌肉凉拌通心菜抬到李小橙面前，“你尝尝这个。”

　　李小橙好奇地挑起一小根通心菜，绿色的菜叶上粘着一点炖化了的腌肉。

　　“不辣的。”，白文艳笑了笑。

　　李小橙将菜放入嘴里，味道酸酸的，十分爽口。

　　“婶，这个好吃。”，李小橙又夹了一根，再夹一根，一个人吃得不亦乐乎。

　　“来，这个蘸水给你。”，白文艳把一小碗蘸水递给李小橙，“你不会吃辣，我们这又喜欢打蘸水，我给你弄了个不辣的。”

　　瓷白的小碗里，蒜末、香菜、葱、盐巴和牛肉清汤混合在一起，而桌子中央的那一碗蘸水，则多了一层鲜红的小米辣。

　　李小橙瞟了一眼，见坐在旁边的徐逆正怡然自得地夹着一块牛肉放入那碗辣翻天的蘸水里，不禁吸了吸嘴，全身抖了一下。

　　徐逆似乎是意识到李小橙在看他，眼帘一掀，瞥了李小橙一眼，抬起一只手，摸了一把脸，见手上什么也没有，又瞟了李小橙一眼。

　　“你脸上什么也没有。”，李小橙笑了，两颗小虎牙亮白亮白的，“我就是看你吃辣椒。”

　　徐逆嘴角动了动，想说什么，电话却响了。

　　“赵秘书啊，你好你好。”，徐逆抬手跟皮村长打了个手势，径自朝着不远处的僻静角落走去。

　　李小橙不禁多看了徐逆两眼，在接通电话的一瞬间，李小橙发现徐逆的嘴角向上勾了五度，刻板的公式化笑容。

　　虚伪……

　　李小橙在心里给徐逆贴了一个标签，又抬头看了一眼，徐逆还是嘴角微勾，严肃的表情并未因那一抹笑意而柔化半分。

　　三分钟后，徐逆返回，又恢复了一脸漠然，李小橙用余光睨了一下，徐逆只淡然拿起筷子，每夹一筷子菜，便蘸一下那碗小米辣蘸水，一副无辣不欢的样子。

　　很虚伪……

　　李小橙又加了一个程度副词。

　　在李小橙腹诽徐逆的时候，一个皮肤黝黑的汉子走到他们这一席坐着的皮村长面前，用傣语跟皮村长说着什么，李小橙听不懂，也毫无兴致，只闷头吃饭。

　　“一保，说普通话。”，皮村长吼了一声，“小徐，他就是刀一保。”

　　李小橙饶有兴致地看着徐逆，又瞟了瞟操着一口不标准的普通话严厉要求别人讲普通话的皮村长。

　　“刀大哥，你好。”，徐逆起身，“我叫徐逆，是皮村长的朋友。”

　　刀一保憨厚一笑，“徐兄弟，我不会说话，普通话说得也不好，大家认识就算是朋友，我先干，你随意。”，说后抬起旁边一个小伙子递给他的一碗米酒，一饮而尽。

　　李小橙咽了咽口水，坐等徐逆的回应。

　　只见徐逆抬起手边的酒碗碗，“请……”，半小碗米酒见底了。

　　李小橙被他们的酒量深深折服了，庆幸自己不会喝酒，要不然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一保，我跟你说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皮村长放下筷子，“你给个话，行就行，不行就不行。”

　　“叔，这，村里成立火龙果种植合作社我倒是没意见，只是这法定代表人不是应该是你吗？怎么让我来当，这……”

　　“怎么，怕担责任？”，皮村长放慢语调。

　　“啊？担责任？”，刀一保楞了一下，“不是，这要做大肯定就要承担风险和责任，这点我没意见。我主要是觉得，这，我怕这不合规矩。”

　　皮村长冷笑一声，“规矩？谁定的规矩？国家规定的？法律规定的？”，皮村长一口喝干碗里的米酒，抹了一把嘴，“你放心干，有什么事我担着。”

　　“这……”

　　“别婆婆妈妈的，像个女人。”，皮村长示意刀一保在特意留着的空位上坐下，“就这么定了，这个合作社由你来牵头，加上我、三胖、大喜和飞龙，我们五个人当合作社的设立人，所有注册的费用，还有后期的管理宣传费用，都由队上出，账目由飞龙负责，并按季度定期公布账目明细。”

　　“村长，这，那你呢？”，刚才给刀一保递酒碗的小伙子扫了在座的人一圈，最后把视线定在皮村长身上。

　　“飞龙，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皮村长扫了一眼，“我们村的这个合作社，村委会的人，除了我，谁都不担任任何职务。”

　　此言一出，连对农村知之甚少的李小橙都有点惊讶。村委会出钱成立合作社，但村委会的人竟然不担任任何职务，农村里那些大大小小的官，能同意皮村长的做法？

　　“可是，我……”

　　皮村长眼光一扫，“你们放心，到时候我们会签署一份协议，文件我请新海县太平律师事务所的何律师帮忙起草。”

　　桌上的村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周围顿时安静下来。

　　“另外，一保担任合作社的技术顾问，负责指导其他村民栽种火龙果。”，皮村长闭了闭眼睛，“一保，到时候你可别藏着掖着，既然要干，我们就敞开来干。我们村的人既不懒，也不傻，有的是力气，凭什么我们村的收入就要垫底，你们不嫌丢人，我嫌。”

　　“叔，不，村长，你放心。”，刀一保又一口干了小半碗米酒，随后又给自己倒满一碗。

　　“村长，那，你呢？”，坐在李小橙左手边，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的男人问了一个大家都想问的事问题。

　　“我做那个……”，皮村长停了停，想了想，“商务顾问，对，我做商务顾问。”

　　皮村长再次挑起了众人惊疑不定的神经。

　　“嘿，你们这些个人。”，皮村长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一保负责种植的事，大喜帮着一保搞技术，往后啊，所有种植相关的事，包括到其他地方取经学习，都由一保和大喜负责。我呢，就当合作社的商务顾问，负责跑市场找买家，飞龙负责合作社的账目。”，皮村长说得津津有味。

　　“村长，那我呢？”，一个有点急躁的声音打断皮村长。

　　“你，你当联络员，负责做各家各户的思想工作，同时也把合作社的思想传达给大家。”，皮村长皮笑肉不笑，“怎么，胖子，你有意见？”

　　“啊？村长，你这也太不厚道了，把最难的任务交给我。”，胖子有点欲哭无泪。

　　“行，既然大家没有异议，那就这么定了。”，皮村长抬起酒碗，“来，干杯。”

　　李小橙抬起一碗在当地十分流行的蓝莓汁，学其他人一样，一干而尽。

　　“徐兄弟，这碗我敬你。”，皮村长又倒了一碗米酒，“你随意，不要勉强，我先干为敬。”

　　徐逆脸色如常，神态自若地倒了一碗米酒，对着皮村长，又是一喝见底。

　　“好，吃菜吃菜，不喝了，吃吃吃……”，皮村长示意自己的老婆重新添满早已见底的汤锅牛肉。

　　曼光村的这场婚宴，不仅缔结了一对新人，同时还诞生了一个合作社，只是，不知这个合作社能否沾到新婚之人的喜气，这个，有待时间的验证。

　　李小橙一直暗中观察着徐逆，想着那样一张严肃刻板的脸，醉酒后会是怎样的表情，可惜，他失望了，因为徐逆始终面不改色，淡定从容。

　　村里的喜宴热闹非凡，李小橙心里记挂着橙子，昨晚又连夜回来，想下午好好睡一觉，便起身告辞。

　　“你还不走吗？”，李小橙看了一下手机屏幕，下午一点二十一分。

　　“走。”，徐逆也起身告辞，头顶上的大太阳红彤彤的，他抬头看了看天，脱了外套，右手食指勾起外套搭在右肩上，贴着后背的外套一晃一晃的。

　　徐逆上半身穿着一件黑色的圆领T恤，蜜色的皮肤在阳光下好看极了。

　　“走了。”，徐逆边说边朝左边的村委会走去。

　　“你，你不回镇上？”，李小橙有点惊讶。

　　“我暂时住村里。”，徐逆晃了晃勾着外套的右手，走了。

　　李小橙站在原地，不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