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荷录》骑马挎刀

3、美女与白莲

　　隐隐有轻柔的琵琶声，从天上传来，声音微弱却甚为急促。转眼变成了两个，三个，四个，越来越多的琵琶声加入了进来，“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所有人都被它急促的旋律所吸引，又好像有人扼住了你的咽喉，越来越紧，紧张到让人无法呼吸。“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正当空气凝聚到无以复加的时刻，一声响亮而又舒缓的琴音破天而出，所有的紧迫和不安在一瞬间烟消云散，让人仿佛突然由苦难、折磨的人间飞升到了永远没有烦恼的曼妙天堂。
　　瞬间，万花齐落，七位手抱琵琶的仙女在粉色的花雨中，由上空慢慢飞落，琴音也变的缠绵悱恻，柔情诉诉。正中的第八位仙女头罩金丝白纱，身批金丝华服，手抱金弦宝石琵琶，在酒栈里火光的映射下，光芒万丈，宛若神女下凡；缓缓下落时，羽纱起舞，裙角飘飘，脸上的白纱也是上下浮动，几欲完全吹起，半露出了玉样的肌肤和杏仁尖的下巴，抿起微笑的嘴唇更是让人想一揭面纱，二睹芳容，三亲芳泽。
　　八位仙女飞落到表演台，萧，古筝，扬琴，似乎所有的乐器都加入了进来，一片大气、磅礴、盛世、太平的声音响彻全场，直至落幕。不论男女，所有的人都鼓起了掌，甚至不少少年浪子更是趴到了围栏上，吹着口哨，使劲往下看。
　　“各位江湖朋友，承蒙抬爱，来到我们仪庄客栈，小女乃仪庄庄主仪文之女，这次代家父举行 ‘荷尖会’大前夜的开门宴，还请大家今天喝好，玩好，明天休息一天，后天荷尖会上大展拳脚。”第八位白衣仙女抱拳说道。一语惊醒狂中人，刚才还在招手、抛媚眼的登徒浪子现在都收了声，偌大的大厅，一席话让每个角落的人都听的不大不小、清清楚楚，仿佛就在耳边说起。小小年纪、妙龄少女，却有如此高的内力，不得不让这些来参加荷尖会的青年剑客们俯首汗颜，原来来到了郎阳，其实就已经开始了暗地里默默的比试。
　　“歌舞也看过了，现在来请在座的江湖才子们给几分薄面，一起来凭吊古人之‘九曲流觞’，行个酒令助兴。可好？”
　　“大家可以看到面前的栏杆边都有一水槽，从一层一座一直联通到顶层顶座，待会会在水槽中源源不断的倒入我们仪庄的名酒‘白莲’，并放入一玉杯。从一层一座开始，每桌出一人用内力对抗流水向上推动玉杯，玉杯所停之处，此桌必有一人要喝一杯‘白莲’并回答小女的一个问题。各位放心，小女的问题绝不会涉及任何各派机密之事，纯属酒后助兴，娱乐罢了。当然，今晚，小女会赠给最有缘分者一杯祖先仪狄酿造并流传至今的稀世陈酿，作为会友。各位意下如何？”
　　她的声音，和她的琴音一样悦耳妩媚。观景台前的栏杆处果然有酒槽，上下联通，九曲十八弯。而说到“白莲”时，众人不禁露出了犹豫之色。“白莲”乃仪庄第一名酒，也是江湖上难以得到的吐真剂，喝过此酒的人，一刻之内说过的话，便会像白色的莲花一样纯洁无暇，真真切切。而谁——又想在大众广庭之下，暴露自己的秘密、自己门派的机要。但提到仪狄的时候，众人眼中又重新闪现出了狼意。都说仪家是禹舜时期造酒人仪狄的后代，果然他家中藏有稀世陈酿，若能喝上一杯上古时期的千年美酒，那这辈子真是没枉当好汉。
　　一时间，众男子们都是跃跃欲试，大厅一阵躁动。萧然此桌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平静。

　　转眼，酒槽上已倒满“白莲”，全厅弥漫着格外醉人的酒香，若这不是“白莲”，定然早就被嗜酒的豪客们一饮而尽。火把突然熄灭了好多，光线瞬间变暗，有人在槽中放入了一只夜光杯，在忽明忽暗的光影中发出幽暗的光芒。随着第一个人的推动，“九曲流觞”正式开始。

　　酒杯逆酒而上，缓缓停在了同是第一层的某处便无法再上，此桌人迅速将酒杯舀了一满杯“白莲”后拿起，一桌人推三阻四，总算派出了一个代表。此人五短身材，面泛油光，大拇指根部刺了一个大大的“青”字，一看就是五岳派系“青、藏、夷、聂、潮”之首，“青山派”的末等学徒。青山派一贯仰仗自己是五岳之首而自豪不已，众多弟子都把“青”字刻在手上以示炫耀，后来更演变成一种习俗，从大拇指到小指，依次表示弟子的等级，大拇指刺字者级别最低，小指则最高。
　　这位末等弟子一口饮下“白莲”，双手一抱拳：“请姑娘发问，小的我必定回答得天衣无缝。”场中不免一阵奚落之笑。
　　“好，这位青山派仁兄，第一个问题小试牛刀，非常简单。请问你是师从哪门哪派？”八仙女一字一句娓娓而问。众人顿觉无聊，这问题也太简单了。
　　“这个我当然知道。”众人见此人说话快得似已不经大脑，两眼也渐渐露出迷离之意，一丝狞笑竟慢慢浮现出来，映着之前的满面油光，整个人变得扭曲了起来。“我是采花大盗派的，天地此派，独我一人。”
　　“啊，哈哈哈，哈哈哈……”顿时笑声如雷，整个大厅的剑客妓女笑得是前仰后俯。“原来这位青山派的弟子是这么想自己的啊！”“原来青山派都是练的采花大盗之功。”那桌青山派的人连忙把此采花大盗派的弟子拉入了客房之中，真是羞愧难当。白莲之控魂摄魄，果不其然。

　　为转移注意力，青山派之人快速放入夜光杯，重新推动了酒杯。众人也立刻静了下来，屏气观看。
　　青山派不愧为大派，卧虎藏龙。此人掌力一出，便可看深浅。酒杯徐徐而进，竟然漂过了第二层，直达第三层，众人唏嘘。酒杯停留在第三层某间处，酒桌内好像已经商量好似的，快速闪出一人，拿起酒杯抱拳道：“在下栾湖派弟子。”一仰脖，一饮而尽。“请仙女姐姐发问。”细看，这是一位年纪颇轻的少年，还未完全褪去稚气。看来栾湖派必定认为年幼者思想单纯，翻不出什么大浪。
　　“好，那我就问问这位弟弟，那请问你活到这么大，见过的最美丽的人是谁？”八仙女说道。
　　“这个……”少年的的眼神开始向外飘转，“有一次偶然间偷听到，掌门和大师兄们说过，这世间有个叫‘千羽芸凤’的美丽女子，传言她有一千种不同的风姿，每一根羽毛代表一个性格、气质都不相同的绝世美人，面对不同的男人，就会展现出最令他们神魂颠倒的一面，让其飘飘欲仙，甘愿死在她脚下也要一夜销魂。我觉得她应该是我能想象得到的最美丽的女子。”
　　少年说的如此动情，男人们开始浮想联翩，直咽口水。可是萧然这桌的气氛却瞬间降到了冰点，大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还是杏根打破了沉默，一脸诚恳的说道：“萧然，还好吧。江湖上的人就喜欢以讹传讹。”
　　“没事。早就已经习惯了。他们在说千羽芸凤绝世而独立的美，这是事实，没什么不对的。”看上去萧然很平静，似乎也很正常。大家终于松了口气。
　　“我还没有说完。”少年的语气更加激动了。“去年的一天，在街上看到一顶轿子从我身边向前走过，正好刮起一阵大风，吹开了轿窗的幕帘，我看到轿中端坐着一个女子，侧对这我，梳着朝云近香髻，面容恬静，阳光下，脸上发出像玉一般温润的光芒，一小缕头发掉落了下来，在风中凌乱的扫过她雪白的脖子，尖尖的下巴，贴在了小小的红色嘴唇上，眼光淡然而坚定，平静中却似有一丝哀怨。我当时竟然一时恍惚，不自觉的就走上前去，心里就想着，要帮她缕开那束头发，拨至耳后。然后轻转她的下巴，让我看着她的眼睛问她：‘小姐，你有什么样的忧愁？’”
　　“结果，”少年顿了顿，“还没走近，就被旁边的家丁一把推开了，并嚷着：‘你想对刺史府家的小姐干什么，还不快走开！’被推了一个趔趄我才缓过神来，当时真是被迷了心窍。千羽芸凤到底有多美，我没亲眼见过。但是这位刺史府家的小姐确是我见过的女子中最令我神往的。虽然只是看见了一个侧面，但那种优雅的气质让我到现在都还经常魂牵梦绕。”
　　大厅里静悄悄的，都被少年带向神思的国度。“脸上能有玉一般温润的光芒？”“有这么神奇么？”杏花小声的嘟囔着。“各花入各眼嘛，要是带到现场来看真人，说不定多少人失望了呢。何况他还是个毛头小子，何况还只是匆忙当中看到的侧脸。人就是这样，雾里看花魁，想象出美女。” 金人玉似乎也很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