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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四个世界 傩6 ...

  •   灯火橙赤,品食飘香,当真是“宝马雕车香满路”;街坊市里,人往人行,摩肩接踵。
      佰杨抱着剑,靠在红漆的高大宫门前,入目辉煌却并不入心。
      守卫宫门的盔甲侍卫手中紧握银枪,眼神时不时就瞥向佰杨,似在警惕这个赖着不走的古怪傀儡。
      他权当没看见那些打量的视线。
      门内缓步行来一人,虎纹披风绿石额饰,高靴短剑,正是换上了一身充满了异域风情服饰的北君。
      他也不多做言语,行至佰杨身侧后,便淡淡地开口道:
      “走罢。”
      他还是来赴约了。
      两人仍旧一前一后地走入街市人流。
      佰杨看到,被收下的那条剑缰正半掩在七伞的袖间,改制成了一条手环。
      “这位公子,来看看流香的糕点吧?刚刚制成,酥甜可口。”
      街边商家俱都叫卖着,声声吆喝不绝于耳,间或行人游客的嬉闹讨价声,熏热的烟火气铺面绕身。
      佰杨看着七伞笔挺的背影,忍不住上前几步,拉近了二人一直维持的距离。
      “李记糕点十分有名。”
      七伞目不斜视。
      “尝过?”
      “未曾。无福消受。”
      于人流密集的街道上非要并肩而行,结果就是两人都不时要被推挤一两下,肩膀或者手背便时不时地相触。
      两人都没有让开。触便触了,巴不得周身的人再多一些,好让这短暂的接触更加名正言顺。
      “人络为患,或许你府中缺一护卫?”佰杨微抬剑,同时另手握住了他的指尖。
      七伞的手颤抖了一下,不知是因为北君的迟疑,还是因为七伞的惊慌。
      “不缺护卫。”他低声说着。
      “可缺侍从?”
      “不缺。”
      “可缺伙夫?”
      “……将,勿再埋汰自己。”七伞终于叹了一口气,“我需要的,是人。”
      他侧头看着佰杨,眼神像是压着风暴的云,一切思绪在其中雷霆翻涌,却只能看到暗沉的颜色。
      “男人,还是女人?”佰杨也看着他,装傻听不懂他的话,“我是傀,你想要的,我都可以变成。”
      {佰杨:七伞,这些不是你想说的话吧?}
      “我要的,是同我一样的人。肉生肉长的......人。”七伞垂下眼睛,掩住眼神中再也压制不住的彷徨。
      {七伞:佰杨,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是我真的没有想过那个方面。}
      “人同我有什么不同?”佰杨扣住他的手微微松了一些。
      “人有七情六欲,会流泪,会笑颜。”
      {佰杨:原来是这样吗?}
      他的手似乎更松了一些,只堪堪搭住指尖,似乎脚步再迈大一些,两人的手便要分开了。
      七伞从佰杨的话中听出了一种浓浓的失落和退缩。
      他不想失去佰杨这个朋友,一点也不想。
      {七伞:佰杨,我其实......不是同性恋者。因为一百七十章宪法的原因,如果我想要保留和养母的法律承认亲属关系,就必须在性向登记里选择同性恋者。所以......我没有办法给你回答。}
      佰杨一瞬间停下了脚步。
      两人相触的手彻底分开。
      {七伞:佰杨,对不起,我并不是想要欺骗你。真的很抱歉。}
      {七伞:我们......还能继续相处吧?}
      {七伞:真的很抱歉。}
      “人的心是血肉造,我的心是良木造,你怎的知道,我没有感情?”
      佰杨看着他的眼神非常复杂。
      {佰杨:我只是......只是有一点点喜欢你,别放在心上,也不要道歉。}
      {七伞:佰杨,别生气好吗?}
      {佰杨:没有生气.......我其实......真的只是小小地喜欢你,过一阵子也许就忘记了,你不要害怕。}
      {佰杨:以后......以后我们还能一起玩吧?}
      {七伞:......当然,只要你想。}
      “你终究和我不一样,抱歉。”
      车水马龙,往来匆匆。
      他们之间走过了无数行人,可他们再也没有向对方迈出一步。
      两人之间,似乎隔着一道天堑。

      佰杨独自在街上继续漫无目的地走着。
      被拒绝了——这是他早就做好心理建设的,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七伞竟然不是同类。
      在听到他那句话的时候,佰杨只觉得有一口大钟在脑袋里面“咣”地撞响,震得他头绕金星,眼耳朦胧。
      等到他终于能够开口,就看到了七伞愧疚的双眼。然后......所有的伤心失落都没有了,心里一下子像是漏了个窟窿,什么甜蜜、酸涩、苦楚都稀里哗啦掉没了,只剩下满心的空荡,
      还有,绝望。
      他和七伞大抵真的是无缘。
      可怜他还满心筹谋地想过,即使七伞这一次拒绝,他也必然不会轻易放弃,朝夕相处下一定能够让七伞喜欢上他。
      可怜,真可怜。
      现在不要提光复的念头了,他差点连自己在干什么都一并忘了,浑身力气像是被封了起来,整个人浑浑噩噩,只知道机械地行走着。
      他说自己只是小小地喜欢七伞,可是他自己知道,那只是个不想让七伞太内疚的借口。
      他不知道自己有多喜欢七伞,但是绝对不是“一点点”。
      绝对不是“过一阵子”就能忘记的。
      可是七伞永远都不会喜欢上身为同性的他了。
      他的生命里从此便要多了一项:今生都求而不得的人,名为七伞。

      “这是五色楼的将?”一道女声斜入耳中,佰杨顿住脚步。
      “彩楼先生。”将看向来者。
      {佰杨:萌萌姐。}
      “真是巧事,在此闹市中碰得你。”佰萌萌仔细端详着他的表情,不由得有些纳罕。
      {佰萌萌:小弟,你怎么了?}
      “缘分至巧。彩楼先生来夜玩?”
      “采买些小物什。”
      {佰杨:姐,我可能......失恋了。}
      {佰萌萌:……怎么会失恋?你做了什么?}
      佰萌萌思索着。
      看小弟这样一幅被霜打过的样子,难不成是他表白然后遭拒?
      {佰萌萌:你和七伞说什么了?}
      {佰杨:不是我说了什么。}
      佰杨叹了一口气,竟然连台词都不在意了。
      佰萌萌等不到他开口,只好硬着头皮接下去:
      “……如此,那你我正好同行,我可要好好向你介绍一下这夜市的新奇玩意。”
      {佰萌萌:小弟,究竟怎么了?}
      {佰萌萌:小弟,你快说啊?}
      {佰萌萌:佰杨?}
      {佰杨:七伞他......不喜欢同性。他......不是同性恋。}
      佰萌萌吓了一跳。
      {佰萌萌:那他怎么会在这个频道里?还和你匹配了?}
      佰萌萌作为佰杨的亲姐,第一反应是自家小弟被耍了,但随即理性想一想,七伞看上去也并不是那种人,那想必就是有什么苦衷。
      更何况,一个人放着好端端天生的异性恋不当,非要当同性恋,还要多交一大笔人口补偿税,这是何苦呢?
      {佰杨:他好像是被同性恋收养的孩子,还有一百七十章宪法。}
      佰萌萌听懂了,七伞是舍不得自己的养亲所以选择伪装性向。
      她忍不住拍了拍佰杨的后背,即使被巴迪提示OOC超过25%也顾不上了。
      看样子,七伞是一个很好的孩子,而小弟喜欢上了一个直男,只能说太不凑巧。
      {佰萌萌:七伞也是迫不得已的,你不怨他吧?}
      {佰杨:我怎么会怨他?}
      我心疼他还来不及。
      {佰萌萌:七伞在这个频道里一定也承受了很大的心理压力,所以不要怨他。}
      {佰杨:我知道。他愿意和我成为朋友,现在想一想,就很幸运了。}
      佰萌萌听着他看似超脱的语气,却十分不忍。
      {佰萌萌:那......你还打算和他继续交往下去吗?}
      {佰杨:萌萌姐,实话说,我也不知道。}
      佰杨抬起头看着天空,灯火下星星暗淡得还没有米粒大。
      {佰杨:我自问没有办法和他一起却只能做朋友——短时间内是没办法想通的。}
      {佰萌萌:你还是喜欢他。}
      佰萌萌忧愁地叹气。
      {佰萌萌:不然你们暂时分开一段时间,你好好理顺一下?}
      {佰杨:我觉得不会有用。而且......}
      他看着佰萌萌,眼中滑过温和却带着苦涩的笑意。
      {佰杨:在知道他不是自愿成为我们一类人以后,我怎么放心他自己一个在这个频道里胡乱匹配一些人?他.......把我当成朋友啊。}
      一想到如果他不再和七伞连接,七伞就要独自面对他并不喜欢的同性恋的频道,而且会因为《寻找》本身的功能而和男性的玩家进行各式亲密的任务,他就感觉心疼不已。
      他很奇怪地并不感觉嫉妒,只感觉到了心疼。仿佛他能够想象出七伞那个时候的忍耐和无法说出口的煎熬。
      {佰杨:我舍不得他自己乱闯,所以我还是陪着他吧。}
      佰萌萌彻底惊讶了,眼睛瞪大看着佰杨,半晌才开口。
      {佰萌萌:小弟,你真的是我的小弟吗?}
      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老幺,自小到大就没有需要照顾谁的时候,佰萌萌从来没有在佰杨的口中听到过,他对某一个人如此呵护。
      真的是在对方还没有跌倒的时候,他就替人家先痛了。
      佰萌萌眨眨眼睛,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佰杨,他自己身上发生的巨大的变化。
      {佰萌萌:那你就和七伞再接触一段时间吧。反正不论你怎么想,我们都支持你。}
      她最终还是这样说了。
      而佰杨轻轻地点头。

      众神合上房门,一边向外走着,一边唏嘘不已。
      “犹记当年平歌神一曲《文战》技惊四座,说是惊为天人都不为过啊。”
      说话的是同平歌神神龄相仿的华灯神,也许是因为都是一个时代的神,他说话的语调里带着真诚的叹惋,倒没有那些新生神的阴阳怪调。
      “可怜世道无常,无万古长青之理。再灼灼耀眼的星子,也终有垂垂消亡的一天。平歌神不过是先我们一步罢了。”接话的是银匠神,同样对于平歌神的遭遇表示出惋惜。
      “二位前辈,可以多说一说平歌神的事吗?”
      在一片嗟叹声里,这句问话顿时吸引了众神的注意,他们循声看向说话者,赫然发现竟然是至颂神。
      他不知是如何混到这一批人里的。
      要知道这一批来探访平歌神的,大多都是和平歌神一辈的资深神,而至颂神这样年轻的新生神一向是不与他们为伍的。
      不过今日至颂换下了西装,改而穿着仿古式的宽松衣袍,乍一看和他们的装束还挺像,这才一直没有被认出来。
      “至颂神这是何意?”
      “小神其实倾慕平歌神已久,见到他此时的困境心中和各位前辈一样难过。只恨我生得晚了,没能见到平歌神最风光夺目的时代。”旭东推手作揖,表情到位,内心却微微发笑——他想到了张行之素来瘫着的脸,和“风光夺目”二字可没有一点相似。
      也幸亏他演的是落拓的白平歌,不然以他那种闷又无趣的性格,如何能演出戏神的风采斐然。
      “这……”众神左右相觑,一时反而不敢开口了。
      他们可从没有听说过至颂神倾慕平歌神呀,况且看这两个神,正是“新”、“旧”冲突的两面,平歌神的落魄没准是因为至颂神的成长,他们哪里敢掺和这两神的事。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们自己的事还是自己解决的好。
      于是众神连连摆手,或者说自己也只是粗略一看,早已复述不大清;或者说平歌神风采无法用拙口绘出一二。
      最后众神一齐推脱道:
      “不如至颂神亲自去问平歌神吧?此种经历,当事人才是最有发言权的。”
      于是至颂真的折身回去平歌殿,再一次求访平歌神。
      门口通报的早已不是威武的天兵,只是一只通习人语、颇有灵性的小鹤。平歌殿的没落,由此便可见。
      至颂估摸着,自己先前赠过一把香火扇,所以平歌神应当不会太不通情面把他拒之门外吧?
      他正思索着,那只小鹤扑扑楞楞飞了回来。
      “神殿说了,若你是来探访,便回去吧。神殿身体不适,天色已晚,不便见客;若你是来谈事,便随我进门来。”
      那至颂肯定不能说自己是来探访的。
      “我有事要谈。”
      “那你同我来。”小鹤迈开四方步,在前面引路。
      平歌殿内格局仍是恢弘大气的,然因主人香火不济,殿内草木没有足够的灵气滋养,便都看着平凡萧条,连带衬着整个殿内都十分冷清。
      而仔细注意这一路走来,偌大的平歌殿里实际已经没有多少仆从了。
      至颂只觉得心里越发不好受。
      “神殿在前面的园子里。”小鹤拍着翅膀,嘴巴张合,“进去便是了。”
      “有劳鹤仙。”至颂手指微点,一丛缭绕的香火便飘向小鹤。
      “分内,分内。”小鹤很受用地吞下了那团有益修行的香火气息,张开翅膀飞远了。
      至颂走过题着“醉舞金甲”的石门,迈入这方小花园内。
      一人影背对着他,席地而坐。
      白的衣袍披风铺散了一地,旁边倚着几个酒坛。
      旭东暗赞。若不想张行之木然的脸,光看这个背影,倒真的有些仙风道骨、高处不胜寒的意味。
      “‘醉和金甲舞,雷鼓动山川(1)‘,呵,何其狂妄。”那人影背对着他开口,抬手仰头似是灌了一口酒。
      “我倒是觉得十分大气。”至颂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侧头看去,白平歌眼神迷离,已是有了醉态。
      “大气?”他自嘲地笑了,甩手把酒坛扔给至颂。
      摇晃的酒水洒了至颂一身,至颂却分外宽容地拎起酒坛,仰头喝下一口。
      “滋味如何?”
      “不足为外人道也。”
      “便是如此。”平歌撑着额头,眼睛闭合。
      “但若你想借酒说些胡话,我不会当真,你尽可说出来。”
      他看着白平歌,眼神十分认真。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第四个世界 傩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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