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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四个世界 傩5 ...
雪很大,地面已看不到原本的颜色。满天飘飞的雪片儿乍看有铜钱大小,密密实实地铺满了视野,快教人张不开眼。
村子里低平的屋顶已经盖上了一层雪盖,四处都看不见人影走动。大概在这种天气里,没有人愿意到外面。
半露的牛棚里面,老牛藏到堆起的草堆后,偶尔小声地哞一声,声音也很快就被雪吞没。
七伞和伯杨好奇地四处走着,没有贸然尝试去敲响某一家的房门。
“这是何处?”北君询问,同时在雪片的缝隙里观察着周身环境,“我未曾在中原见过此种房屋样式。”
“此屋于穷乡僻壤之地常见,腹地的确不常见。样式简陋少有装饰,且易毁透风。”
“是我见识不足了。”
“非也。”将却摇了摇头,眼神似有疑惑,“前朝庚初年起实施了新田制,包括整拾屋舍一项,郊野之地落后之势大为改善,此屋自那时便已淘汰,不该再出现如此规模的屋子——我入楼后鲜少外出,不过可以确定当时新田制实施很好,再见这种屋子的确有些奇怪。”
“或许此地太为偏僻,新田制力有不及?”见他忧虑,北君开解道,“当务之急,是弄清我们身处何处。不若我们询问一下此地住民?”
“新田制的实施距今已有二百年了。”将止住了脚步。
北君听后也骤然沉默了。
二百年过去,再如何偏僻的地方,新田制也该普行了。
如果不是因为太偏僻而保留了这些房屋,那么便还一种可能:
他们回到了至少二百年前。
“无碍,既然明白无法凭我们自己走回去,便想想我们是怎样来的,总归是能想得线索的。”北君宽慰道,眼神并没有因为发现身处异世而有任何动摇。
“我们......”将见他真的开始思索是如何来的,一时不知如何解释。
他是知道这一切都是原心搞的鬼,可是他不能告诉北君原心堪比神鬼的能力。
他也不能告诉北君他们其实并没有危险,这一切都不过是幻象。
“北君,来到这里之后,你可曾注意身后?”
“身后有何?”北君向后望去。
“可曾注意你我二人并无足迹留下?”将希望通过这样的提示让北君发现真相,却被北君轻轻地摆手忽略了。
北君正眼神锐利地看着远方朦胧的雪幕,说:
“你看,那里有人。”
将于是也抬眼看去。
飘扬的乱雪里似乎真的走来一人。
那人身量似是很高,披蓑戴笠,手中提着什么东西,离得远夹着雪看不清晰。
北君有些戒备,将急忙安抚地按下他的胳膊。
“来者我有些眼熟,且放宽心。”
“可知是何人?”
将望着那道影子,眼神复杂。
“是洛。”
是还没有建立五色楼,同曾经的他一样四处流浪的洛。他曾在原心玩闹的回溯中见过很多次。
“怎么会是洛先生?”北君皱着眉,彻底不知道身处的究竟是什么时空了。
“你......可将此视为梦境之类的异象。”将无法和他解释过多,“你我都是此中看客,梦中之事无法触及你我,你我也同样无法触及此世。”
北君安静地听完了他的话,许久没有开口。
“将,你怎会知晓得如此清楚?”
“我曾进入这种异境,所以有些许经验。”
在两人周旋的话语中,那人影渐行渐近。
能认出这的确是洛,但他傀儡的面似经磨损久未保养,并无北君印象中那种完美的精致,反而因着他天长的悲面而露出仓皇孤寂来;他手提之物为一把奚琴(今称二胡),蓑衣上落着雪,蓑衣下衣着单薄,看上去格外空荡;他经过二人身侧的时候,果然没有任何像是看到他们的反应,只是继续在雪幕里深深浅浅却一步不停地走着,仿佛会就这样孑孓走到天荒地老。
北君却突然有所触动,傀儡畏寒吗?
应当是不畏的,所以他的衣服只要一层布料,用以使他看上去体面一点;所以他在这样的雪天仍旧上路,而不是呆在温暖避风的屋檐下。
可是他这样急着上路,是要赶去哪里?他有地方可去吗?他难道不知道,即使他感受不到风霜,可是他的面和关节都会在这刀割夹冰的风雪里慢慢磨损?
在这种天气,人类一定会更加爱惜自己,纵然万不得已出门也会裹得密实,可洛却像完全不在乎自己的躯壳一样。
傀儡都是这样的吗?
北君不由得沉沉地看向将。
“洛曾同我闲谈时提起,他是被主人丢弃的戏傀。”将凝视着洛的背影,眼露惋惜,“他的主人手艺极佳,然此生怀才不遇,终于艾服之年弃置一生所营,其中便有傀儡洛。”
“那么你呢?”北君定定看他。“你是为何流落在外?”
“得你体贴,吾三生有幸。”将靠近了他,木雕的面竟然似乎带着笑意,“我为官家的武傀儡,新旧更替后,便被束之高阁,幸得偶魂,从存放的库房之中走脱了。故我虽也流浪,却并不愤懑。”
两人相望着,谁都没有移开眼。
突然,一声幽幽的叹气声响起。
“我好想就这样陪着他,在这个时候就陪着他。”
循声望去,看到了一个少年坐在雪地上,一手托腮,眼神眷恋地看着洛离去的背影。
“千年万年,一直陪着他,好让他再也不会自己走这么冷的路。”
洛的身影消失在纷飞的雪里,原心也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不知是通过何种方式增长了年岁,此时一看便是一个英俊的少年,连性子似乎也比年幼时沉稳了不少。
北君率先后退一步,错开了与将相接的视线。
原心的话触动了他的心思,他的表情一瞬间恢复了冷硬,再无刚才对视时的柔和。
“你是原心罢?你可知你为人,而洛是傀儡?”他对着原心开口,而将在他身后半步,慢慢地垂首。
“那便如何?”原心不以为意。他的手一挥,漫天的风雪就停了下来,继而旋转着凝成了两个人形。
一个是洛,一个是小小的原心。
“自他将我拾到怀里的时候起,我便发誓今生追随他。”
眼睛发着金亮、被人们当做鬼童驱打的小小孩童,终于等到了一个愿意拥抱自己的怀抱。
“是人又如何,是傀儡又如何?他的好,你们永远都不知道。”原心打量了他们二人几眼,后又无趣地撇开了视线,“像你这样的冷心之人,自是不懂。”
“傀儡无血无肉,你如何能确定,他们真的有心?”北君却皱着眉,再上前一步,“你如何能确定,他们比温热的人更加适合你?”
他的话冰凉地回响着,原心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而将背过了身。
“你可知你这样说有多失礼?”原心看看他,又看看将,“你的心倒是比金木硬得多,纵使傀儡真的无心,也必然没有你的心硬。”
原心拧起了眉,不耐烦地摆手:“你这人好生不讲理,当真是捧着一盘珍珠被你当做粗砂,赶紧离开,小爷我现在看你碍眼的很。”
话落,北君的身影便如雪堆被打散一般消解了。
只留原心和将二人。
“木头,你可也看到他究竟是哪一类的人了。”原心不住地摇头,“不值啊。”
将只是敛着眼,许久后他闷闷地开口:
“我只要他。心甘情愿。”
“你这木头!”原心抓起一团雪打到了他身上,“你是哪里被冰妖精迷了魂儿,那样一个人有甚么好?”
“他心有我,不过是......”将讷讷解释,随后摆手不愿再谈这个话题,“他的好,你也不知道。”
“哼,小爷倒是没看出他半点好。”原心愤愤地又丢给他一个雪团。
“原心,带我回去。时候不早,莫再贪玩。”
原心嘟哝着“这才不是贪玩”,还是乖乖地解除了幻象。
随着景色变换,佰杨又回到了五色楼门前,而七伞仍站在他对面,不见原心的踪迹。
“勿将此事说与别人。”
七伞不发一语。
“北君,请。”佰杨替他拉开大门。
七伞走出之后,佰杨跟随在他身后。
“请留步。”
“我随你至宫门便返。”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街道上正为即将开始的夜市张罗着,人来如织,货材穿行。
但即使是这样的闹市,二人也始终维持着一个固定的距离。他不多走,他不多进;若一人快些慢些,另一个总是能够发现,然后悄无声息地调整步伐。
直到行至宫门附近,来往的人才终于少了一些。
就在这时,七伞感觉背后有风,一只手猛地拉住了他的手腕,随后整个人被拉扯过去,拐入了一个小巷。
零星的行人在巷外走过,可几步之外的巷内一片静谧。
佰杨靠近的嘴唇被手掌遮挡,再无向前的可能。
“这里没有别人。”虽然是将的台词动作,但是七伞近在咫尺的气息依然让佰杨心跳加速。
而且......恋恋不舍。
“……”七伞的面颊泛着一层极浅的红,也许是因为差一点被佰杨吻中,本来应该接上的台词一瞬间卡带了。
佰杨细细地看着他的神情,只感觉如果小巷再狭窄一点、再安静一点,他们的距离再近一点,自己一定要忍不住继续将没能做成的动作了。
幸在,终究差那么一点点。
“别这样。”七伞快速地呼吸几次让自己镇定下来,同时推开了佰杨。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佰杨解下佩剑上的剑疆,伸平手掌端到七伞面前,“邂逅相遇,与子偕臧。(1)”
七伞盯着他的手掌,脸上的红色更盛。
虽然知道这不是佰杨对他说的话,可是佰杨的眼神真的太有实感,让他几乎有一种错觉,觉得其实佰杨真的是想要同他说这些情话。
他现在不敢看佰杨的眼睛,因为他知道那里面一定盛着温柔的海浪,逼真得想要把他卷入其中。
在知道佰杨也许喜欢自己之后,他真的无法判断佰杨的眼神是否藏有深意。
七伞只觉得被佰杨盯着的皮肤上升起了热意,如果不是剧情,他真的会掉头逃跑。
谁能想到他第一次被表白竟然是被一个可爱的弟弟?
他要怎么安放快要下意识护到身前的手?要怎么淡定地念完台词?要怎么礼貌地谢绝?
在七伞头脑过热飞速运转些有的没的的时候,北君已经错过了一句台词。
佰杨等了又等,只能看到七伞越来越红的脸,还有舌头打结似的沉默。
如果说他的心里没有一丝小期待是假的。
如果七伞反应这样大,至少证明在七伞心里,他还是很重要的。
至少他能够让七伞脸红了。
“若你还愿与我交往,就收下我的剑袍。”他强忍着笑意说,手依然端得平平的,“今夜我在宫门等你。”
七伞在他说完这句话后,飞快地从他的手中拿过剑穗,转身便要走。
{佰杨:七伞!}
七伞的脚步停顿了一下。
{佰杨:抱歉唐突了。}
他看到七伞垂在身侧的手指收拢起来。
{七伞:怎么这么文绉绉?}
虽然七伞回复的语气如常,但是佰杨却觉得这句回复就像隔靴搔痒,他心里的那个角落并没有因为这句回复而平静下来,躁动的思绪反而愈演愈烈。
终于,他的脑袋一片空白,对七伞说出了一句话:
{佰杨:我也在等回复。}
他知道七伞能够明白。
七伞的背影看上去有些僵硬,更没有回复他,直接急匆匆地跑出了小巷。
佰杨等到他的身影消失不见,才发现自己的腿有点软。
即使是木头做的腿也能感觉到腿软?
他深呼吸着平复过快的心跳,同时靠到墙壁上捶了捶自己的腿。
木头的质感坚硬如昔。
那看来不是腿软了,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从那里泛出的酸软让他好久都不想动弹。
他靠着墙静静地倚着,眼前就反复地重复着七伞泛红的脸和他离开时候的一举一动。
明明没什么意义,但他就是乐此不疲。
等到肾上腺素衰退以后,他才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选择的时机是如此得......厚颜无耻。
——当然,首先他是不后悔对七伞表白的。
伸头一刀缩头一刀,这把温柔刀迟早要掉下来,所以他不后悔表白这件事本身,可是他后悔在这个时机表白。
借着剧情需要调戏七伞就罢了,还在将向北君暗示心意之后就势驴打滚,也跟着头脑充血,这怎么看都是一个特别不走心的表白。
他抓着自己的头发,怄得不行。
可是既然已经做出来了,怎样都不能再说“玩笑而已”。
佰杨忐忑地望着小巷的出口,有点忧虑晚上与七伞见面的情形。
(1)出自《诗经·野有蔓草》
大意为:芳美的草上缀着饱满的露水;我与你相遇相爱甚好。
小剧场:
一只叫做七七的哈士奇,和一只叫做树苗的杜杜是一对小伙伴
有一天,二狗在草坪上玩耍,树苗骑到了七七的身上,哼哧哼哧地撒着娇
七七一个激灵弹射起飞,把树苗拱到了地上
帅气的狗脸一脸不可置信:
我把你当兄弟你却想上我!!!!?
树苗:
嘤嘤嘤?(;′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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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四个世界 傩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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