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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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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英闭上了眼,双手乖巧交叠于小腹之上,嘴角抻得平平的,一副标准的准备入睡的姿势。
按理,黑暗中失去了视觉,那么人的听觉便会更灵敏。可金英是真的无所视也无所闻。夜间万物寂静,失去了前进的方向,最佳的处理方法就是原地休恬。破晓就可知自身所在,天明就可明悉前路。调头、休整、远行种种事物,在青天白日、正大光明下才算数,否则就是营营窃窃、祟祟戚戚。
‘该入睡了。’金英对自己说。
于是金英便准备入睡了。
几近没油的灯闪了闪,萤火般的光亮颤了颤,熄了。
有什么热乎乎的粗糙的东西覆上了金英的面颊,黑暗中轻轻磨蹭的动作却让金英娇嫩的脸颊红了一大块。疼。但是金英一动没动。
一大块热源从金英身旁靠近,下一刻,烘烘流淌着汩汩的热量的躯体贴了上来,霸道地驱走了深秋的凉意。
金英的里衣被拉开,玉白无暇的胸膛灌进了冷气,金英身上被凉意激起小小的密密的疙瘩,无法自控地微微颤抖起来。下一刻,一拉一曳间,金英单薄的胸膛靠上了健硕的硬邦邦的胸口,身躯被铁箍一般的双臂牢牢圈住,有烙铁一般的火热却柔软的唇肉一点一啄印在眉心。
冻僵的思绪缓缓解了冻,闭塞的听觉冉冉通了行。金英在暖烘烘热腾腾的哥哥怀里听见他一个恍惚的话尾:“……是我弟弟。二郎。”
金英脖子以下被禁锢着动弹不得,便用头柔柔地蹭了蹭哥哥火热的脖颈,清新的鼻息掠过,调皮的洒在了金城的脖颈上。
拥着他的躯体颤了颤,金英紧贴着的胸腔深处传来一串粗犷的模糊笑声。
听得金城道:“金英,乖乖睡觉,养足精神,大哥明天带你去山上玩。”
金英睁开了眼,胳膊微微挣了挣,抱着他的人非但没松手,还搂的更紧了一些。
金英眼里被夜色隐着的透着灰败颜色的眸光渐渐澄清。闭上眼,有清冽的泪水摔下来,砸到黝黑的皮肤上,蜿蜒成几线湿痕,很快消失不见了。
金城皮肤源源不断地透着热气,不容拒绝地打在金英偏寒的肌肤上。不多时,金英便打着小呼噜享受起深秋时节金城无微不至的暖炉照料。热腾腾的温度蒸着,金英白皙的脸颊沁出了桃色,细细的汗水把柔软的长发结成了一缕,乖巧柔顺地贴在金英脸旁。
听着金英秀气的鼾声,金城微微低头,下颌倚在金英小巧的发旋上,闭上眼坠入梦乡。
金英是金城养大的。
他熟悉他,就像他熟悉自己。
开始农忙加上金英生了病,金城没发现什么不对。
后来——
那是他养大的弟弟啊。
那是他金城养大的金英。
他怎么会认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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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英是金城的亲兄弟(?)对于这句话,庄上的人都持保留意见。一个虎背熊腰五尺又六的铁骨铮铮的汉子和一个不及五尺高的小病秧。非要讲个歪理,那么就算是金家的小痴呆在胎中落下了弱症罢了。那么一张绿林虎豹样的脸和白皙清秀的面庞放在一起呢?
“莫说一个像爹一个像娘这种屁话,”庄中有三四十岁的老太太坐在槐树下捺鞋底挽针线,包公断案一般的口气神气地道:“那二丫当年长得就像是头水牛,要不是那金伏虎家里实在太穷,就她那个模样,绞了头发去做姑子都没有正经的庵要。”话说着,老太太撇了撇嘴,一副不屑一顾的模样。于是没事嗑牙的长舌妇们就都一副心领神会的模样,田间地头遇见金城当面招呼着,转过身就交头接耳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像是一群土拨鼠。
有更年长一些,便一副“不可说”的表情,云淡风轻的回忆两句,诸如:“当年有车驾来往在咱们庄子,依稀知道有夫人和孩子借宿在村长家。”
“那孩子当时应该和金家二郎差不多大。”
“可不是,那夫人奶水不够,饿得那小少爷嘤嘤地哭。”
“对,可怜见儿的呦!后来去了金伏虎家,向他家的那位借了奶水。”
“要么怎么说‘卑贱好养,金贵难活’,那位夫人大鱼大肉的吃着,绫罗绸缎的用着,没几两奶水,也没个奶妈随着,金金贵贵的小少爷养得像个小鸡崽子;金伏虎家的吃糠咽菜的噎着,粗麻薄衫的穿着,那孩子月里——呿。”
“噫,怎么说话呢,什么小鸡崽子?人家小少爷是真正的麟儿,含金汤匙落得地。咱们这辈子见过的最金贵的标致人儿了——也不知为什么跑到咱们这穷乡僻壤来。”
“标致人儿,真真的标致。那夫人长得忒水灵,美得我哇,看见她一次就能多吃两碗饭。”
婆娘们看着吹牛的老婆子说着两碗伸出四个指头,都纷纷扭头呸地啐了一口。
金城对着金英的许诺并不是敷衍。庄稼收拾得差不多,闲下来的庄汉不是在紧着休息就是在迷迷糊糊地喝酒。秋季正是万物丰收的时节,山中物产丰美,树木硕果累累,动物们为了度过严冬,多多地采摘捕猎进食,蓄积足够的脂肪以平稳度过凛冽寒冬。金城预备带着金英进山打猎。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虽然庄子靠着一条潺潺的活水溪流食水、涤洗,但这条滋润了山庄大地的溪儿还是太小,出产的指头长的小鱼小虾搂一篓回家也只能给鸡鸭添点辅食,给人吃是远远不够的。然而那峰坐落于村庄后面的山则不同,连绵蜿蜒成拱卫之势,山里有山珍、野味,若非有猛兽时时出没,他们一定会把田地开垦到山上来!
此时天刚蒙蒙亮,早早起床的金英对着金城弯着眼睛笑。胡乱吃过晨食,金英放下碗筷,用充满求知欲的眼盯着金城。此时金城正在校弓调弩,婴儿拳头大小的松香被神神秘秘地从刻着繁复的花纹的木匣中取出,仔细地给□□打上了薄薄一层油酯。金城支使金英给他倒了杯水,等到金英回来,金城的宝贝木匣早不知道被藏到哪里去了。
金城戳了戳金英气鼓鼓的小脸,让他小心把饭菜端到厨房去。这边金城麻利地把匕首系在大腿上,确保一垂手就能拿到。□□收好,有个万一这东西就是救命的。柴刀刀柄上颤好了防滑的布,立在一旁。
金城把长弓背到身后,看着满满一桶木箭和包袱里足够两人三天的干粮和水,想了想,取出一个竹筒放到小篮子里。
金英收拾好碗筷,眼睛闪着光,在金城身边站得笔直。
金城动手把金英的裤口袖口扎严,叫他在身边坐会儿,他自己卸下背上长弓转身去厨房刷洗了碗筷。
一切收拾妥当,金城和金英便准备出发了。金城带的东西有个章程全都好说,至于金英……金城递给金英一个带着挎手的篮子,只见那篮子里装了塞得严严的一小桶清水,一把一捺长的小刀,一个巴掌大小的小铲子,此外,居然还有一个木头削的粗糙风车——风车是金英趁着金城早出晚归没法盯着他的时候自己从小箱子里找出来的,宝贝的紧。说是要打猎,其实更像是郊游,金城便也允了金英一起带着了。
两人踏着和曦的晨光关好院门向后山去了。金城预计带着金英玩玩,天不黑就回来了,所以也没跟临近的人家招呼一声。
快要进山了,金城叫住了兴冲冲看什么都新鲜的金英,拾了根微长的树枝,又三两下削整一番,随手递给金英要他当拐杖用着。
金英接过他的新木杖,兴奋地挥了挥,不粗不细还不重,金英咧开嘴巴笑得咯咯的,蹭到金城身边想要抱抱~\^O^/
金城眼里闪过笑意,把金英和他挎抱着的小篮子一起揽进了怀里,低下身子在金英眉心吻了一下。
qiu~
天气真好,金英心里冒着五彩斑斓的梦幻泡泡,眼神懵懵懂懂,但表情却是分外满足的。
进了山,先是缓坡。秋天,地上杂乱无章的野草为了过冬枯了旺季精神抖擞的叶片,近庄的几颗果树上光秃秃,显然是让人摘光了。金英跟着金城慢慢地走,踩在大家进山打柴踏出来的蜿蜒小路上并不怎么费力气。
金城想打些野味给金英开开荤,顺便,找些小山菇小野菜让金英挖着玩,便只能往大山深一些走。这世间的事,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人躲着野兽走,焉知野兽不是在躲着人走?人走得多了,小兽走得就少了,以小兽为食的稍稍凶猛的兽类便不会下山靠近村庄。所以,但凡猛兽虎豹熊罴之辈出没之处莫不是人迹罕至之地,由此可见一般。
金英身子白皙柔软,看也知道不是擅长运动的。凭着新鲜劲儿金英跟着金城走了不短的路,终于,腿脚的酸痛和口中的干渴让金英皱起了脸。
金城时刻注意着金英的情况,又如何发现不了金英受不住了?金城叫停了金英,看了看四周,拿过金英的小手杖,在一块兀状的大石周围抽打了几下,没什么动静。金城坐在石头上,对着金英招了招手,金英撅起嘴巴,拉着空荡荡的小篮子一头扎在了金城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