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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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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免夜长梦多,当天晚上过了九点,荣锦琛就坐了车赶到日军司令部求见竹下秀一,沈澈不放心,主动充当司机。听说他已经回了新官邸,又直奔公共租界。
管家请他进去,当头竟然碰见宫崎拓大佐,两人打过几次交道,荣锦琛瞧见他就害怕,只好舔着脸赔笑:“在下前来拜访竹下将军,不知他睡下了吗?”
这个宫崎拓比别的人是难伺候的,为着有几个商人不肯听从他们大日本帝国的命令贡献财富,对这个无所作为的商会会长很有几分意见。
此时用不熟练的,硬邦邦的汉语道:“还没有。”两个人就一个冷着脸一个挂着笑站在门口对峙。
“荣先生,少将请您进去。”解围的乃是娃娃脸的伊藤少佐。这位伊藤少佐平日里也曾见过,面对面说话却是第一次,语气相当和善温柔。
“多谢,有劳带路。”荣锦琛也不多客套,跟着他走了。
竹下在书房里接待他,荣锦琛心里奇怪,直觉他的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表情。
沈澈将车停在路口,能瞧见一半的公馆后门,正瞅见两个兵护送着一个淡妆的旗袍女子匆匆出了后门上了一辆车。
原来这是下属和上海各界对新参谋长的孝敬,那些个浓妆艳抹的竹下看也未看,抬手指了个穿旗袍的清秀女子。这是商会黄委员孝敬的,得了好处的亲随于是把黄委员一顿猛夸,顺带着说,这还是个旗人,据说和过去北平的皇上有亲戚关系。
这二人本是在卧室,洗好了正要办事,这女子虽是个雏儿,也是被教导过得,婉转莺啼的叫了声:“主子。”先羞红了脸。
竹下哪里是怜香惜玉的人,重重的压将上去,正要提抢冲刺,就听外面有人敲门,一句话就打消了他刚起的火:“报告少将,外面有人求见,是商会会长荣锦琛先生。”然而又一股说不出的火火烧火燎的烧起来。
竹下赶紧翻身起来,穿好衣服,不耐烦地命人把这女子从后门悄悄送走。
荣锦琛直觉着哪里怪怪的,但也没放在心上,瞧着竹下秀一的脸只是赔笑。
竹下秀一道:“锦琛,你这么晚了过来,”他还没说完,荣锦琛就赶紧插话道:“我没注意这么晚了,抱歉抱歉,一定打扰了你。”
竹下道:“锦琛,你来我很高兴,你随时都能来,我们许久未见了,不要这么生分。”
荣锦琛一阵感慨:“是了,我们整五年未见了。”
竹下看他这么晚了还要来看望自己,又把两人分别的时间记得这般清楚,心里很是激动,然而他是个日本氏族的贵公子,喜怒不轻易露出来,只是说:“的确是五年了。”
荣锦琛看他脸上并无愠色,正要开口,这时候一个日本女佣进来问少爷有什么吩咐。竹下秀一看向荣锦琛:“来一壶茶可好?”荣锦琛道:“太晚了,喝茶怕睡不着,请你给我一杯白开水。”竹下秀一吩咐下去。等着水送来了,佣人退下去,荣锦琛才开口:“我们中国有句俗话,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晚上我来打扰你,实在是有个不情之请。”竹下秀一眸中精光一现,笑道:“锦琛,我不喜欢你对我这样客气,有事不妨直说。”荣锦琛道:“那我就只说了,前几日,为了你们几个日本兵”他的脸微微红了,斟酌着用了个词,“为了你们几个日本兵糟蹋了我们一个女学生,闹了一场游行,你们的宫崎大佐不分青红皂白,抓了好些人。”竹下点头道:“这件事我是知道的,一个女学生,不是什么大事。”听他说不是什么大事,荣锦琛恨得牙痒痒,白生生的脸上神色不变:“是了,然而抓起来那么多人,想必监狱也装不下吧。”竹下道:“不必担心,他们,是关在宪兵监狱的。”荣锦琛心里咯噔一下:“只是些学生,加上几个没文化的工人不至于吧。竹下君,你刚来上海,这样不好吧。”他说这话的时候,皱着眉头,脸上显出一种一心一意的担心表情。竹下感动道:“锦琛,你实在不必为我担心。”
荣锦琛在心里骂,我为你个狗娘养的担心,脸上笑的愈加殷勤:“还不是我家那个不成器的弟弟,他有几个同学也参加了这个什么游行,也被关进来了,这小子缠的我没办法。你知道,我是一向十分不赞成他们这样乱来的。”最后一句倒是情真意切。竹下干脆道:“那几个人,你写下名字,我去叫他们放了。”荣锦琛沉吟了下,用他那张十分真诚的脸和声音道:“竹下君,政治我是不懂得,说错了话你别见怪,你一来就关了这么些人,这样不妥当吧。”他说的这般直白,竹下秀一反而不疑有他,荣锦琛继续道:“我们中国有个习俗叫图个好彩头,你刚来,不如把他们都放了,他们一定感恩戴德,这也算是图个好彩头。”竹下秀一略微一想,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几个□□猪,就按你说的。但是锦琛,刚才你说的话我很不高兴。”荣锦琛沉住气,只做洗耳恭听状。“你说我们,你们,在陆军学校时我就说过,你和那些□□猪是不一样的,你有资格成为我们大日本帝国的子民。”荣锦琛笑道:“哦?那我弟弟也是□□猪?”竹下忙道:“我没有见过你弟弟,如果他像你,就不是。”荣锦琛有一瞬的怔忪,他像我怎样?像我成了汉奸就不是□□猪了吗?然而他满不在乎岔开话题:“竹下君,对不住,打扰了你休息,我该告辞了。”竹下道:“不要客气,你住下吧,以前我们在学校的时候,抵足而眠,我很怀念。”于是荣锦琛垂了眼,低下头,也作出怀念的样子。
竹下继续道:“后来你说回家奔丧,弃了功课,很不应该。”他说起自己为着奶奶去世,从陆军学校肄业的事情,荣锦琛很是触动。“后来我们失了联系,你也没有细讲。”
接下来的话已在心中念了多少遍,荣锦琛张口就来,流利无比:“那时候,下了火车,还是没有赶上见奶奶最后一面,父亲就叫我不要念军校了,在我们自己的工厂帮忙,也算是为接手做准备,父亲说的对,我不是作军人的那块料,可是,过了不久,就闹了赤灾,只有我和弟弟逃了出来,辗转来到上海。”这番话也不全然是假,一时触动愁肠。竹下劝慰道:“□□是可恶,要全部歼灭。锦琛,你不要难过,我会替你报仇的。”荣锦琛摇了摇头:“你已经帮了我许多,如今什么报仇不报仇,只想着兄弟俩都好好的。”竹下道:“锦琛,男子汉大丈夫,当志在四方。”荣锦琛心想,你个狗娘养的。“锦琛,过几天,要成立一个中日上海共荣友好总商会,我已经推荐你担任会长。”荣锦琛愣了愣:“万万不妥,你又不是不晓得,我不是这块料。”竹下口气强硬道:“你放心,有我。”荣锦琛只好讷讷说声:“多谢。”竹下道:“不如我们一同休息。”荣锦琛赶紧道:“不了,不了,还要回家好生教育我那个不争气的弟弟,哎,打不得骂不得,谁叫我只有这么一个弟弟了。”他语气着实无奈,竹下也不强求,只是亲自把他送到门口。
看见荣锦琛出了公馆门,沈澈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下。荣锦琛上车,先对沈澈说办妥了。又把自己怎么忽悠竹下图个好彩头那段说了,顺便提了要建共荣商会的事。车子驶过路口,没往荣公馆走,而是去了霞飞路的维多利亚公寓。上海凡是跟荣锦琛有几分交情的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荣锦琛包了个女戏子,叫做小玲珑,才十七岁,嫩的能掐出水来,养在外面的公寓里,给日本人做狗赚的钱,都花在这个花钱如流水的小婊子身上了。荣锦琛出了狼窝,迫不及待就往温柔乡里扑。要给外人见了,非得又是好一顿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