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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疗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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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雄信回府,立刻叫来了铁冠道人郎士奇。
这郎士奇原是李淳风、李靖同门,早先追随李密,与单雄信关系最好。后单雄信反叛去了洛阳,他一路追随,单雄信在洛阳发迹,他也被封为国师。郎士奇学问一般,却专注于巫蛊之术,整天神神叨叨,唬得单雄信、王世充对他信若仙人。这回单雄信偷袭瓦岗,他费尽心力,立了大功。单雄信对他越发依重起来。
彼时单雄信见郎国师进来,忙过来拉着他坐了,低声说:“罗成喝了那酒,一点事儿都没有。我猜他是内力深厚,自己把毒逼出来了。”
郎国师捋须微笑着:“你只说要他永远留在洛阳,并没说立时要他性命。我这药,还需一点药引才发作,管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单雄信急道:“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出来,让我明白明白。”
郎国师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过来:“这是药方。罗成的名声太大,郑王必不敢下死手、只怕幽燕铁骑报复,我总要你洗脱嫌疑才好。此药名为“蓍琼汤”,用洛阳独有的蓍草草根和琼花花蕊泡葡萄酒,养心开胃、强壮筋骨,真是好东西啊!可罗成一喝,立时就成送命的毒药。秦琼、程咬金再也想不到是这酒的好处!“势穷汤”这名好吧?势穷命断……”
单雄信皱了眉,半晌才说:“有没有药,让他废了武功,别坏他性命。这个人,光是养着看看也是好的。”
郎国师啐了他一口:“呸!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垂涎他美貌。他就是要命的修罗,越美越危险。”
单雄信接过药方,沉思着说:“我让程咬金自己配去。他好酒,这东西他一准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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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春半拖半抱把罗成扶进了卧房。
并肩王的卧室是王世充亲自挑的,在这座大花园的一角,相对独立的小院。一座两层小楼、几间配房,还在各房都配齐了侍女仆役,一应的床褥幔帐,也都是精心挑选的,细致奢华之处,自是叫人叹惋。
罗春大半年来都在行军,住的都是军床,乍见宽床大帐,亲切得不得了。忙扶罗成床上躺好,罗成筋疲力尽,昏昏欲睡。
罗春轻轻解开他衣襟,见左肋下伤处又透出血来。心里又急又疼,恨声道:“那妖婆娘的飞刀是涂了什么毒,这么长时间也不好。总是你太大意了,让她得了手。”
罗成心内一撞,气血翻腾,忙运内息强压,额上已是冷汗泠泠。罗春替他轻轻擦拭:“是疼了吗?疼你就叫两声,别净窝在心里,憋出病来。”
罗成闭着眼,口中喃喃地说:“骑着桃花马、穿着红衣,真的很像她。”
罗春没听懂,问:“你说孟海公夫人?像谁?我没看出来。”
罗成不接茬,似是睡过去了。
罗春替他盖好锦被、放下幔帐,又寻了安睡香点上,方轻轻地退了出来。刚一转身,对上了秦琼锐利的眸子。
秦琼面沉如水,瞪着他:“我问你,成儿是不是带了伤?”
罗春陪着笑,强自镇静:“表少爷!您干嘛不去问殿下自己呀?”
秦琼一把揪住他衣襟,拖着他向外走,边怒斥道:“我就是问你!你这混帐!他若是有个闪失,剐你一千次也难赎其罪!”
秦琼拖他出了小院,猛推一下,把他搡到墙上,一手抵住他脑袋,边问:“说!他那天跟孟海公夫人对阵,为什么好端端的就落了马,还说没有伤!他这两天老是贪眠,问他也不说,明白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你傻呀,这事不报我知道,也不叫军医,我真想揍你一顿!”
罗春似乎没听见,自顾自地眼中含泪,怅然说:“我明白的,他说她像窦线娘!一时失了神才……”
秦琼听不明白,恨恨地捶他一下:“什么窦线娘!胡说!他不让说,是怕动摇军心。可你该明白,小伤拖成大病我们后悔都来不及……”
罗春这才认真地看着他:“如今好歹不行军打仗了,秦将军挡着点外面的事儿,让他好好养几天。”
秦琼忧心忡忡,他心里在想:从邯城兵变开始,罗成就已经咯血,身体早已不堪重负,一直在苦撑着,这回要是病倒,怕是短期内很难恢复。唉!老天,别让他受那么多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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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咬金兴冲冲地捧着一个玉瓶,进了秦琼的屋子就开始嚷嚷:“二哥!成了成了!我让娘子做了果子酒,真是好喝!你快尝尝!”
秦琼正锁着眉头发愁:自从上次他审过罗春,就没见过罗成。据说是在静养,可也没见叫军医,也没吃药,总叫人心里不踏实。见程咬金脸红喷喷的喝了酒的样子,心里一烦,叱道:“行了!你倒会作乐,这烦着呢。”
程咬金嬉皮笑脸地凑过来:“二哥!车到山前必有路,愁什么!哎---,我这好几天也没看见主公,他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呀?二哥何不替咱美言几句,叫主公别气坏了。”
秦琼瞪他一眼:“他这几天说是贪睡,我也没见到他。”
程咬金拽他胳膊:“走走走!咱们去看看,我再去陪个不是,保证能把他逗乐了。”
秦琼心里也正牵挂着难受,见他这么说,遂起身和他一起向罗成的小院去了。
两人进了院子,见罗春正双手抱膝坐在楼前的台阶上,呆呆地发愣。
秦琼过来,训斥他:“这几天也不找我报信儿,急死人了!”
罗春忙施礼陪笑,在秦琼看来那笑比哭还难看。秦琼边上台阶边问:“好些了吗?”
罗春见程咬金在场,不敢明说,只盯住秦琼轻轻地摇了摇头。
秦琼心里一凉,顾不上再避讳,一叠声儿说:“快快!不能再拖着了,快去找军医!”
话音刚落,听见屋内罗成喊:“回来!”
秦琼有些生气,三步并作两步,抢进屋来,见罗成已起了床,只穿白绢中衣,赤着脚正向外走。秦琼过来,打横一把抱起他,边说:“你恁不懂事!若再受了寒,可要作下一场大病!”
罗成挣扎:“快放下我!我没事!哎哟-----”
秦琼不知道他伤在什么地方,忙把他轻轻放回床上,柔声劝道:“成儿!莫要逞强,快将养好了,我们还有好多大事等你定夺。”
罗成疼得脸色煞白,仍支撑着问:“家眷们都安置了?有多少回原籍的?要带好盘缠、叫城外的铁骑护送,最好分开走,免了众反王打他们的主意!”
秦琼替他盖着锦被,答道:“这个我都知道!你别操那么多心。郑王这两天紧着追问,要请您议事,我都搪塞过去了。你若再不露面,他又会到处造谣,说你负了伤。”
程咬金不明所以,过来扶罗成起来,说:“主公不想见他,称病也不错嘛!”
边说边打开手中的玉瓶,让罗春取了两只杯子,倒了一杯捧给秦琼,秦琼喝了一口,赞道:“果然很好!你自己做的?”
程咬金笑道:“这几天没干别的,净弄它了。”
又捧了一杯,递给罗成:“主公也尝尝。”
罗成疼得浑身冷汗,话也懒得说,别过脸去摇了摇头。
秦琼见他精神短少,对罗春递了个眼色令他去叫医士,又支开程咬金令他拿酒去孝敬老娘,程咬金高高兴兴地走了。
屋内只剩兄弟两人,秦琼拿了一方绢帕,替他擦着汗,轻声劝道:“还是叫军医来吧,不用药是不能的了。”
罗成虚弱地说:“刀上有毒,叫军医也没办法。只能我自己运功相抗,自然好得慢些。”又喘息着轻笑:“说来也怪,受了外伤之后,心口疼倒是好了些。”
秦琼心疼地抱紧他:“那就好好养一养,你这些日子身子亏损得太厉害,作下病就麻烦了。”
罗成睁开眼睛,沉思着说:“明天!我到郑王宫去一趟。这几天我什么消息都没得,急人着呢!李渊不会闲着的,窦建德已从幽州回兵了,不知何故。”
秦琼急道:“不行!你这伤总有一个月了,还没痊愈。这些日子一直没功夫将养,这回索性将养好了,再想别的事。”
罗成叹了口气:“忙着倒好,这样让我养着真能养出病来。我这几天躺得头都晕了。”
秦琼说:“你也就仗着年轻,身子强壮,可这样死扛着,得遭多大罪呀……”
弟兄二人正说着话,罗春悄悄进来,带进一名军医。罗成看见,瞪了他一眼,见那人是幽州王府的医士,料想不会走漏了消息,才没斥责。
秦琼忙招呼那人近前,轻轻揭开被子。那人来至床边,在脚榻上跪了,方打开药箱,取出药水净了手,才用剪刀轻轻剪开绷在伤口的白布。待打开看时,众人都吃了一惊:伤口足有三寸长,周围皮肉发黑,还在流着血。军医倒抽一口冷气,看着秦琼说:“主公伤得好重啊!兵器上应该有毒,也就是主公内功高强,若换了别人早死了。”边说边拿出一个皮囊,安上一个扁平的吸嘴,把吸嘴按在伤口上,对罗成说:“主公忍着些,我把毒吸出来,再把周围的皮肉割除,许是能好得快些。”
罗成闭着眼轻轻点头。军医取了一张棉巾,沾了些药水,让罗成咬在口中,以免弄伤了牙齿唇舌。
旁边秦琼看得胆战心惊,比自己受伤更心疼百倍。伸手紧紧地攥着罗成的手,恨不得担下他所有的痛苦,保护他不受任何的伤害。
军医轻拍皮囊,吸出毒血,又挤出空气,再对上伤口轻拍,反复几次,见血色鲜红,方取出薄片小刀,轻剜发黑的皮肉,最后用羊肠线缝合,又上了药,重新包扎好了,才松了一口气,坐在地上直喘。
罗成浑身冷汗出透,还在止不住地颤抖,咬在口中的棉巾已是血迹斑斑。秦琼喉头哽咽、涩声问:“已好了,你感觉怎么样?”
罗成勉强睁开眼睛,安慰他:“还好!”
秦琼几乎落泪,紧紧地抱着他,半天说不出话。
罗成早已精疲力竭,再也撑不住,合上眼便睡了过去。
秦琼与军医、罗春出了房门,军医又写了药方,嘱咐罗春熬药,又对秦琼说:“我不知道是什么毒,无法对症驱毒,只得保住他心脉。须得绝对卧床、静养百日,方有望恢复。若反复,可就危险了。”
秦琼皱眉不说话,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明天怎么劝阻他。又想,李渊已立了杨侑,该怎么告诉他?他这阵子一直在吐血,受了外伤只怕是雪上加霜,他若知道一场辛苦付诸流水,只恐他再也支撑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