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冷梧桐》糯米398

37、交易

　　王世充带着单雄信和大批随从正立马在洛阳城外的官道上。
　　烈日艳阳下，繁琐的礼服显得格外臃肿，累得他额上汗珠连成了串儿。他抬起袖子又擦了一把汗，后面的侍卫见状，忙凑过来，用云龙伞替他遮凉。他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向后，边对旁边的单雄信说：“并肩王殿下名满天下，肯屈尊到洛阳，我等之幸也。这点礼仪还是要的，你等会见了他，千万不要说错话，留下他我们徐图大计。”
　　单雄信心不在焉，应了一声。王世充瞟了他一眼，提马凑近他，低声提醒他：“我知你素有龙阳之兴，也不扰你雅趣。只是罗成虽美貌之名播遍天下，绝不是你想要的玩物。他现在是名震四海的反王盟主，你趁早收了绮念，免得自取其辱。”
　　单雄信黑青的脸渗出了汗，强笑道：“主公哪里的话？他是什么人？我哪敢呀！我当年遇到他时，他还是个孩子，尚没有得手。如今又拘着秦二哥的面子，就更不敢动丝毫那种心思。请主公为单某留些脸面，对任何人莫要提起。”
　　王世充轻笑道：“那些世家贵族不是都豢养着一群娈童，还号称风雅。你有此好，也不算什么短处，只是要找对了人。”一边神往地自言自语：“在江都会盟时我离他太远，没看清，只听人说他美得惊世骇俗。男人太美貌了也是罪过。不然我们两个大男人，站在这等候他怎么会净想些这事。”
　　单雄信也放松地笑了一下：“他还没娶妻，见过他的人难免要心生邪念，只因这人太漂亮、简直是妖孽。”
　　王世充微笑着不作声，眼睛向官道上一直望着。
　　看远处旗帜飘扬，有黑衣的骑兵过来了，一看就知是幽燕铁骑的招牌衣饰。王世充忙下了马，把缰绳扔给随从，迎着那队伍走过去。
　　对面一匹黄骠马上金甲主将也下了马，快步过来。
　　单雄信一见，顾不上王世充了，飞跑着过去，与来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含泪叫道：“二哥！一别经年，小弟日思夜想，总算把您盼来了。并肩王殿下何在？”
　　秦琼脸上有些尴尬，不自然地笑着：“五弟的妙计，请了老母在此，我敢不来吗？并肩王殿下在后面车上补眠，让我先与郑王谈条件。”
　　单雄信的黑脸紫涨着，嗫嚅着说：“总不能在这谈，还是进城安顿好了，先拜过老娘，再叙谈叙谈。你们一路劳乏，还不歇歇再说。”
　　秦琼犹豫了一下，唤过随从吩咐：“去禀报殿下，说单将军想请我们进城。”
　　那随从去了片刻，回来向秦琼说：“殿下吩咐就地扎营，他见过了郑王再说。”
　　单雄信看秦琼带来的人，不过五百骑的样子，心中奇怪，忍不住问：“你的人马呢？”
　　秦琼变了脸色，半晌才说：“殿下为示诚意，已令苏定方回兵并州了。希望郑王不要食言，放了瓦岗的家眷。并肩王殿下愿以盟主名义诏告天下，由郑王继承大统。”
　　单雄信有些意外，怎么自己跟王世充在秘室商量的事，轻而易举地从他口中说了出来。心中暗想：天哪！罗成真是聪明剔透的人哪……
　　王世充这会才插得进口，过来施了一礼：“秦将军，久仰大名！简直如皓月当空一般，今日相见，三生有幸。将军与单将军兄弟相见，还是进城好好地叙叙旧，我也备了薄酒，把酒言欢、以慰敬慕之情啊。”
　　他向伸长脖子向后面看了看：“并肩王殿下在哪？”
　　秦琼还了一礼，谦和地微笑着说道：“殿下说，容他休息片刻。秦某先与郑王谈谈如何交易。”
　　交易？王世充极力装出心平气和的样子，言辞却犀利起来：“自洺水战后，诸王皆欲害并肩王。您这一路行来，怕路上也不轻松吧！孟海公、宋金刚、高谈圣几家反王一路围追堵截，幽燕铁骑伤亡惨重，您当我不知道吗？并肩王殿下是不是也负了伤？殿下来我洛阳，世充愿奉为主公，天下还有这样便宜的事吗？大家都是明白人，秦将军何必惺惺作态，有失大英雄本色了！”
　　秦琼气得头晕，心说这人真是无耻至极，你若不“请“了众将老幼在此，鬼才肯来你洛阳！
　　心里虽恨，面上却不带，微笑着说：“并肩王殿下做事，一向慷慨磊落。此行只为能解脱众人家眷，故不带兵马。郑王以为我幽燕铁骑已灭，没有资格谈交易是吗？想要我并肩王殿下山穷水尽投靠洛阳可就错了！我带这区区五百人，您只管试试看。”说毕，翻身上马，横枪而立。
　　王世充心里动了一下，到底有些畏惧，口中却不示弱，讥讽说：“秦将军误会了！幽燕铁骑虎狼之兵，天下共知，无人敢与争锋。只是现今幽州内乱，无暇顾及我小小洛阳罢了……”
　　说完，得意忘形地笑了……
　　他身边的侍卫注意到一辆饰着金色飞龙的马车缓缓地驰来，到了近前，停下了，一个黑衣的侍卫在车前施了一礼说：“已到了郑王马前，请殿下下令。”
　　侍卫忙捅了王世充一下，紧张地低声说：“并肩王！”
　　一时鸦雀无声，众人的目光都盯着侍卫缓缓揭开车帘的手。
　　单雄信嘴巴半张着，浑然不觉一丝口水正流出来。他死死地盯着车帘：这两年自己顺风顺水的，自觉得信心倍增，怎么要见到他时还那么紧张，喘不过气来，手足无措、无地自容。
　　看罗成缓缓地从车里出来了，一身纯白麻布孝服，头发也只系白色丝带，简陋的服饰反而衬映着人物风流、姿采如玉。当年美绝人寰的少年如今成熟了、稳重了，更加的俊逸挺拔，也更加男人了。洛阳城外，数千兵士都在并肩王跨出车辆的一刹那，恍惚了心神、黯淡了河山。
　　王世充看单雄信不象话，忙过去悄悄地推他一下，轻声说：“快见礼！”
　　单雄信回过神儿来，忙过来跪拜：“并肩王殿下驾临洛阳，洛阳子民幸甚！洛阳的兵士若能聆听教诲，三生之幸也。请殿下入城，让我等得尽地主之谊。”
　　罗成微笑着用手扶起他，礼貌地说：“单将军过谦了！罗成是来求单将军和郑王的。”
　　王世充旁边听着，心中舒坦，大笑着说：“并肩王殿下折杀臣等了！王某久慕殿下，自恐德才浅薄，难得您青睐，才出此下策。只要殿下入城，我立刻放了众位家眷。”
　　罗成目光如电，立刻接口道：“好！请郑王守诺！罗某这就随你入城。”
　　秦琼过来，劝道：“殿下才刚说要就地扎营，还是不要入城的好。如要去，也是我去，殿下万金之躯，怎可轻蹈险地？”
　　罗成轻笑：“此躯何用？若能换得老幼平安，死不足惜！”
　　王世充一挥手，随从端过一个托盘，盘里放着两只琉璃酒杯。王世充伸手取过一只，双手捧给罗成：“殿下，我们先吃个定心酒！殿下到了洛阳，王世充就是马前之卒，愿与殿下齐心协力，共复山河！”
　　罗成接过，王世充又自捧了一杯，两人碰了一下杯，都仰面干了。
　　单雄信在旁，嘴角露出不易察觉的冷笑。
　　秦琼却看见了，心中疑惑，却想不明白哪不对劲。
　　罗成留下罗平、史大奈就地扎营，令随行的铁骑在城外休整，自己和秦琼随王世充进了洛阳城。
　　王世充召集文武，免不了又是一番热闹。酒足饭饱之后，单雄信带着罗成、秦琼二人来见宁氏老夫人。
　　罗成、秦琼来到一座巨大的王府门口，见正门之上悬挂着的“并肩王府”的金匾，单雄信解释道：“是郑王的意思。请并肩王殿下且安心住着，有不合意的地方我再差人改。”
　　罗成神色淡然，秦琼勉强道了声谢。到了内堂门口，单雄信站住了，低声对秦琼说：“秦二哥！您和殿下进去吧，我先告退！程咬金看见我，又要吵吵两句。别坏了二哥心情。”说着，冲罗成、秦琼拱拱手，告辞去了。
　　罗秦二人入了内堂，宁氏、莫氏、程咬金都在。
　　程咬金见他们来到，早仆倒在地，跪着爬过来，大声哭着：“主公！都是老程不听话，害了主公！您不该来呀！”
　　罗成忙俯下身，双手扶住他：“你平安就好！不要再追悔了，没用！洛阳也不是龙潭虎穴，我不是好好的吗？”
　　宁氏也过来，哭着把罗成搂在怀里号啕起来：“可怜的儿呀……”
　　罗成脸色一阵惨白，勉强支撑着，低声安慰她：“舅母莫急，成儿很好。看到您没事，成儿才敢放心。”
　　莫氏、秦琼等人都见了礼，众人才坐下叙些旧事。
　　秦琼见罗成眉尖蹙紧，脸上灰白得吓人，心里觉得不妙，看罗成冲他使眼色，忙从屋里出来，罗成随后出来，低声对他说：“你先陪着老娘，我找地方休息一会儿。”
　　秦琼忧心忡忡地说：“你是伤了酒罢？要不要叫人找医士？”他脑中闪过洛阳城外单雄信的冷笑，心中万般狐疑，却不敢去想。
　　罗成摇了摇头：“不用！我这回喝得不多，只是累了，歇一会儿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