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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折 当年(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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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恩的怀疑很快得到了证实。当天晚上,楚笑薇失踪了。
谭恩紧张地满城寻找,最后在一家热热闹闹的酒肆见到一个小丫头站在板凳上兴奋地和围了几圈的人群比划着些什么。不是楚笑薇,还能是谁?
稍走近些,便听得到围观的人群发出的喝彩声,和楚笑薇脆生生的声音。
“哥两好!”
“六六顺!”
……
谭恩闻声错愕,脚上加紧几步走进了酒肆。只见桌上放着两碗酒,对面站着的一个胖子早已满面酒气、显出些许醉意。而楚笑薇只是双颊微红,正得意洋洋地同围观的人一起喊着罚酒。
这般场景若非亲眼所见,谭恩实在难以想象,不免生出一丝挫败感:这个小丫头究竟还有多少令人惊讶的地方?
楚笑薇将空了的碗倒满,笑嘻嘻道:“这回你再输,东西可就是我的了!”
那胖子面含薄怒,一掌拍在桌子上,唬得无人出声。谭恩侧脸望去,见这胖子身着檀色马纹刻丝程子衣,一看便知家世背景不薄,心里暗道不好。但好在胖子的那一掌也透露出他并无多少武功,谭恩暗自思付,还是有把握带着小丫头全身而退。
这时,那胖子身后的侍从俯身耳语了几句,胖子便豁然笑道:“这回再输,这张帖子就是你的了。”说着将怀中掏出的帖子甩在桌上——红底如意暗纹,正是不醉居的拜帖。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楚笑薇笑着挽起袖子,摸着自己握拳的右手,向上面吹了一口气,朗声道:“来吧!”
四下寂静异常,每个人神情各异,却都屏住呼吸,犹如箭矢离弦之前的蓄势。
忽然划拳的两人同时开口,仿佛一池碧水被两颗落石激起千层波浪,场面立马热闹紧张起来。两人出手极快,楚笑薇凝神于上,出手间有种胜算在握的自信,随着语速加快声调上扬,更显出咄咄逼人之势。那样干净利落的气度,就好像喊数和出手的是两个人,毫不混乱,毫不迟疑。谭恩的视线落在楚笑薇专注又带着些许睥睨的眼睛上,心弦微颤,又暗叹:划拳既能如此,若学暗器,该是绝佳的。
当划拳的速度完全为楚笑薇掌控时,胖子的应对不暇渐渐明显。
“……八匹马!一锭金!四喜财!满堂红!哈哈,你输了!”
在楚笑薇喊出“满堂红”时,胖子的脸也涨得通红。他同楚笑薇一样伸出五根指头,但拇指和食指却是半缩半张的样子。最最糟糕的是,他偏偏喊了句“三星照”——这是一般的划拳好手绝对不会犯的低级错误。
人声鼎沸中,胖子撰紧手心,“哼”了一声,拂袖离去。
楚笑薇拿起桌上的拜帖看了又看,欢喜地压在胸前,暗想江湖真好,自己想要的有时花钱还买不了,但小赌一把或划划拳就可以得到。
围观的人渐渐散去,楚笑薇抬起头,这才见谭恩面色不善地站在那。
楚笑薇将帖子在谭恩眼前晃了晃道:“今晚运气真好,遇上个有拜帖的人。现在我可拿到拜帖了,你管不着我了哦。”
谭恩气结,冷道:“只怕这回麻烦大了。”
“少吓唬我。”楚笑薇丝毫不放心上,笑着撇下谭恩,自己蹦蹦跳跳地先回了客栈。
这夜,谭恩睡得格外不踏实,辗转反侧了两个时辰,断断续续地打几个小盹,到了拂晓时干脆坐起身来。
就着漏过窗户纸渗进来的月光,他从脖颈间勾起一条红绳,从中衣里取出一个锦囊。打开锦囊,里头是半块半月形玉璧,断处并不平整,又不似自然断裂般粗糙。玉璧不到掌心大小,想来原先该是一块腰佩的形制。
谭恩呆呆望着掌心好一会儿,有点烦躁地呼了口气。他推开门,想出去走走,就在这时却听到隔壁楚笑薇的房间里“砰”的一声,像是洗漱架倒了下来。
谭恩心头一凛,快步走去,刚要敲门又停了下来——里头安安静静的,只有楚笑薇略带哭腔的喘气声。
不消片刻,屋里又有凳子摩擦地面的声音。随即是一声极轻的剑鸣,鸣声未却,又被木头相撞的声音覆盖。
谭恩大惊,一掌震断横木,房门猛地打开,正撞在一道灰影上。
“是你?!”谭恩惊道。
灰衣人左手扶着后腰,执剑的右手平举,指向谭恩。谭恩飞快地扫了一眼整个房间,见楚笑薇蹲在墙角,怀里抱着那张划拳赢来的不醉居拜帖,手里握着自己的小木剑。
灰衣人一见到谭恩,眼中积满怨恨,当下右手挽了个剑花,直刺谭恩胸前大穴。这一剑,干净迅速,只求能迫得谭恩稍作躲闪,以便自己有机可逃。
谭恩右手一扬,竹箫已握在手中。他就着剑势矮身转了半圈,竹箫出手时已伸脚一勾,房门“砰”地关上。灰衣人猛地止步,几乎是同时,竹箫已由下斜上逼近咽喉。灰衣人身子后压,堪堪避过带起猎猎寒风的竹箫,再回手的一剑已极尽狠辣。
竹箫在谭恩修长的指尖翻转相格,竟生出极强的剑气,将纤细的剑身迫开。灰衣人变招极快又不着痕迹,这一受挫,转瞬间又攻到谭恩下盘。谭恩引身一退,挥臂横扫,竹箫撞上剑刃迸出金石之声。
灰衣人接连几招未中,怒气更甚,倏然间扭头向已吓呆在墙角的楚笑薇掠去。
谭恩一惊,急追而上。灰衣人一手探向楚笑薇怀中的拜帖,右手一剑挑起屋中茶桌。谭恩躲避飞扑而来的茶桌,灰衣人借着这短暂的时机,穿剑刺向楚笑薇。
熟料楚笑薇拜帖被抢,竟在这一刻怒起,机敏地团身滚开,拙劣又惊险地避开那一剑。谭恩的竹箫适时赶到,一推一压间,与灰衣人手中细剑绞在一起。
楚笑薇捡起碎了一地的杯壶,气呼呼地向灰衣人扔去。那手法如以往在河边扔水漂并无二般,却不自知地带上了些许内力。碎瓷仿若失了重量,如疾飞的雨燕,冲进密集剑雨中。
“嘶——”谭恩疼得倒抽一口气。楚笑薇呆立当场,懊恼地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
仅是片刻分神,谭恩的竹箫便短暂一滞,灰衣人如一缕流云,轻盈滑出竹箫织出的成片翠影,消失在窗外浓稠的夜色中。
“顾好自己!”谭恩话音未落,人已不见了。
楚笑薇听屋外有了嘈杂之声,想是被这番打斗惊醒的客人。稍作犹豫,俯身拾起自己的木剑,又抓了一把碎瓷,奔到窗口。刚要往下跳,楚笑薇不禁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再见飘远的两道身影,勉强定了定心神,一咬牙纵身往下跳去。
楚笑薇虽练过轻功,但从来没在超过一层楼的高度试过。此时从三楼跳下,本能地一声怪叫惨呼,然而身子急速坠落到一半,她提了一口气,抬腿凌空一蹬,竟找回自己熟悉的感觉。当即脚上运功,冲着谭恩和灰衣人的方向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