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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折 商音 ...

  •   谭恩带着楚笑薇刚离开赌坊,就运起轻功向客栈掠去。楚笑薇的手被他拉着勉强跟得上,但不消一会儿便气喘吁吁。
      谭恩关好房门,点了楚笑薇的穴道,将她按坐在床边,随即从细软中取出一个匣子,拿出里面叫不出名的什物在楚笑薇脸上捏按涂抹起来。
      “你干嘛?”楚笑薇瞪着眼。
      “给你易个容,等镖局的人来,将你送回家。”谭恩冷道。
      “我不回去。”
      “由不得你。”
      楚笑薇从未见谭恩这般严肃的表情,不免心虚害怕,只得苦苦哀求。熟料谭恩认真起来,整个一铁面,任凭怎么闹怎么吵也不改口。
      末了,楚笑薇想起谭恩说过的一个词,兴奋道:“你不能把我赶回去。因为,你答应带我去不醉居的。你说过哦,一诺千金!”
      谭恩略感讶异地停住手上的动作,定定地看着楚笑薇,见小丫头越笑越得意,顿时觉得天都要黑了。想他好歹也是个行过冠礼的成年人,居然就被一个小丫头给吃定了。
      谭恩头疼道:“你为什么一定要去不醉居?”
      楚笑薇心里迷惑,自己可从没指定要去哪,好像是他主动说要去不醉居的吧?嘴上却道:“那你先放开我,不然我不告诉你。”
      谭恩思量自己要制住这小丫头很容易,便依言解了她的穴道。
      楚笑薇活动了一下全身关节,转而反问:“那你又为什么要去不醉居呢?还有,为什么你和那什么无封阁阁主说话时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有么?”
      “有啊有啊,平时你对我说话就很神气,老是要人家这样那样的。可在他面前就不是。”
      谭恩失笑,只淡道:“无封阁得罪不起。”
      “无封阁很厉害么?是不是比不醉居还厉害?是什么天下第一门派么?”
      谭恩见楚笑薇眼中写满了好奇,反倒透出从未有过的认真神色,不禁一怔。他还不知当一个人专注于某件事时的神态往往会带起旁人的一时心动。心里轻叹一口气,谭恩对楚笑薇说起不醉居和无封阁。
      原来,不醉居最初只是百年前的铸剑大师钟道子归隐的居所。钟道子归隐后专于研究剑道,并没有再多铸一柄剑。直到他兵解后,其弟子离南历经五年,铸成当时名动天下的止殇剑。作为不醉居出品的第一柄剑,止殇剑暗含了不醉居不争不杀的剑意。当时的武林盟主因缘际会得到此剑,击退进犯的邪门□□,匡扶白道武林,不醉居就此扬名。
      此后,不醉居逐渐形成每五年铸一柄好剑的规矩。每当不醉居的剑出现在江湖都会铸就日后流传的剑客传说。
      而无封阁最初只是北方一家小有名气的兵器坊。在当时,整个江湖奉不醉居的剑为神兵,自然是没有无封阁的出头之日。后来不醉居居主年熙觞病逝,因他没有任何子嗣,不醉居就交给服侍年熙觞的老管事打理。据说年熙觞留下遗命,在之后的某一年,新不醉居主将持信物回来主持大局。但是这阻止不了不醉居每况愈下的势头,无形中壮大了无封阁的声势。到了这三四年,江湖中人都已默认了无封阁与不醉居分庭抗礼的地位。
      不同于不醉居的人丁冷清、专于铸剑,无封阁经戚家几代经营,门人广布。上代阁主戚缜更是擅于经商,产业兴旺。无封阁在戚家人手中逐渐成为北方第一大势力。除了有百年历史的不醉居能暗中掣肘,江湖中再没有哪一方能捋其锋芒。而从不醉居上届试剑大会起,无封阁已越来越不将不醉居放在眼里。
      “这么霸道啊……”楚笑薇黯然道,“那你说,这两方谁会输呢?”
      “你觉得呢?”谭恩反问。
      “也许……也许是不醉居吧。你不都说今年的试剑大会会有很多变数么?何况现在,到处都传说不醉居的剑失窃了。”其实无论是不醉居还是无封阁,对于楚笑薇来说,都是很陌生的。然而或是因知晓了父亲的佩剑出自不醉居,说起这话时,声音里竟有了难辨的失落和惋惜。
      谭恩闻言眉峰一颤,很快又恢复常态,淡道:“不醉居的剑,很纯粹。如若剑客不值,不如无剑。”
      楚笑薇睁着困惑的眼睛,想了好久也听不懂谭恩话中的深意。于是话头一转,问道:“你似乎特别向着不醉居啊。”
      谭恩轻轻一笑,半真半假道:“你都说我的剑难看了,那我去不醉居的试剑大会争一柄好剑,也很正常啊。”
      “你是傻呀还是呆啊。”楚笑薇嘟囔道,“不醉居的剑可能已经没了,你去了也白搭。你还不如向着无封阁,虽然那什么臭阁主讨厌得很,但那剑还是不错的吧。”
      谭恩闻言,一挑眉笑问:“你昨夜去青红馆偷剑,该不是想让无封阁也失剑吧?”
      “我没打算偷!”楚笑薇脸上一红,低头道,“你昨晚回去时说想好好看看那柄剑,我才想去找那什么臭阁主商量商量借来看看。哪料到会中招啊,真是好可恶。”
      谭恩感到有些意外,又有些许感动,无奈道:“你……唉,你不懂对于一名剑客最重要的是什么。若非不醉居的剑,我不用剑也罢。”
      楚笑薇不以为然地瞥了谭恩一眼,又道:“不过,话说回来,试剑大会是怎么回事?”
      谭恩解释道:“不醉居每五年铸的一柄剑,剑主就由试剑大会而定。凡是已经成年的剑客都可以参加,想得到此剑的要下场比试武艺,最后胜出者就是剑主。试剑大会也不过二十几年的历史,到今年,才是第六回。说起来,你爹就是在第一次试剑大会得到那柄‘寒雾剑’的。那时,他也才二十一岁吧。”
      “啊?那他和我娘的江湖故事也都有二十多年了啊……”楚笑薇的视线愣愣地落在窗棂上,她幻想着爹娘曾意气风发的模样,又想起他们平日里略显苍老风霜和疲惫的面容,霎时心中酸楚,几欲落泪。她似乎看见一片明光倏地被关进一方暗匣中,那些斑斓鲜艳的色彩骤然褪却、消失,再也不留痕迹。
      这个暗匣是爹娘的选择?还是不可逃脱的无奈?
      楚笑薇在怅然中脱口而出:“我想去看看试剑大会。”
      就在这时,传来“笃笃”的敲门声。谭恩不及回答便去开门,来的是镖局的人。
      楚笑薇回过神来,立即苦了一张脸:“我不要回去。”
      谭恩沉默了片刻,对镖局的人嘱咐了几句。
      “那我们就在楼下等公子。”
      谭恩点点头,关好门走到楚笑薇跟前,道:“不行,你已经出来了这么久,你爹娘会担心的。”
      楚笑薇听了心里难过,初时离家的愤懑委屈之感早已荡然无存,唯有刻骨的思念夜夜来扰。她甚至有些好奇自己怎么会想要离家出走,却始终不后悔放任自己走进江湖看上一眼。而现在,她一面盼着见到爹娘,又被另一种执念牵着:她一定要去看看试剑大会。
      见她精神振作起来,谭恩似乎是看出她的所想,便耐心道:“你都知道这次试剑大会变数太多。我也对你说过我一直在追踪一个人。昨晚正式交手之后,我觉得自己没有把握护得你周全。而且戚呈的那柄剑实在很蹊跷,昨晚若是那些乱了心智的剑客闯了进去,只怕上演的是另一戏码。可偏偏闯进去的是你,戚呈才会怒气无处可发,拿你开刀。”
      楚笑薇虽然听得不太懂,还是由衷地笑道:“说起来算是你救了我啦。谢谢你呀。”
      谭恩错愕,疑是自己听错,再见小丫头笑得信任而开心,心里又百味陈杂。他承认,在昨夜见到那张字条时,有那么一瞬他想借此甩开一个包袱。尽管只是极短的一瞬,这个念头的闪现却让他不盛她的笑意。
      “可是不管怎样,你答应了带我去不醉居,就不能反悔。我可以不去看什么试剑大会,你可不可以也不送我回去呢?就算你真托镖局送我回去,我也未必会让自己安稳到家呀,到时我爹娘追究起来,还是你的错呢。”
      楚笑薇很认真地对谭恩说话,看似温柔舒缓起来,实则仍是那副脾气。
      谭恩摇头道:“好吧,不过到了不醉居,你就立刻回去。”
      楚笑薇点头答应。谭恩下楼付了镖师一笔劳酬,退了这单生意,又带上楚笑薇踏上前往不醉居的路。

      谭恩和楚笑薇向东走了五六天,倒也一路平安。楚笑薇听话起来,不像先前那般吵闹。谭恩时刻警惕着消失的灰衣人,但再没任何线索。经过这几日的琢磨,他已大抵猜到灰衣人的身份,却想不明白缘由。他白日里照样和楚笑薇斗嘴玩闹,没有那么些心思多想什么。但夜里思及过往、担忧来日,总觉得胸口堵着难顺之气,便会取出竹箫,静静吹上几曲。楚笑薇也不出言,只是静静地听着,在一个个空明月夜里生生听出几缕难耐又难解的忧伤。
      “谭哥哥,教我好不好?”
      谭恩一愣,随即摇头,笑道:“你学不会的。”
      楚笑薇也不恼,反问:“你又没教,怎知我学不会?”
      “看你的武功底子就知你学东西定不会认真。不然,楚、秦两位前辈的女儿,怎可能只会这么点三脚猫功夫?”
      楚笑薇面色不虞,哼了一声,便不再言。
      谭恩很快就后悔自己何必一时言语犀利得罪了楚大小姐。
      当日两人刚在客栈落脚,楚笑薇就溜出去买了一管洞箫。那洞箫做工粗糙,一看便知音色不佳。楚笑薇也不顾及,拿起和自己身高极不协调的洞箫,赖在谭恩房中冲着他吹了两个时辰。
      起初小脸憋得通红,也没能吹响。等到腮帮鼓得生疼,楚笑薇泄气地稍稍一瘪嘴,极轻极轻的宫音出现在嘈杂的气流声中。这下楚笑薇高兴起来,抬起右手小指,调整口型使劲地想吹出下一个音。
      箫音本就忧伤,这么个吹法简直称得上凄绝惨烈。谭恩听着可怕的箫音本就头疼不已,随着楚笑薇成功吹出一声商音,脑中却浮现出一个人被割断咽喉还没死绝、气息混着血“嘶嘶”作响的样子,顿时打了个冷战,听不下去了。
      “这箫哪由得你这么个吹法。也罢,你若真想学,我可以教你。但千万别像学武一样,得用点心。”
      之后几天,在赶路之余楚笑薇有模有样地向谭恩学箫。直到一日傍晚,谭恩刚指点完指法,转而道:“再走半日,我们就可以到不醉居了。你没有拜帖,不能进入不醉居,我已差掌柜的帮我带话给城东那家镖局,让他们明天送你回去。”
      楚笑薇抬起眼,眼神中有委屈、有愤怒、有焦虑。谭恩本也不指望这小丫头乖乖听话,掩在袖里的右手已骈指欲出。
      “那……好吧。”
      楚笑薇说着,嘴角带了一丝笑,谭恩看着心里“咯噔”了一下。
      这小丫头,该不会使什么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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