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爱而行》苏***

3、（二）再遇

　　你对现在的生活满意吗。
　　闫卫卫在手机上打出这几个字，任凭光标闪烁了几秒，又后退删除。
　　她是废弃了那张旧卡，然而周思蒙的手机号，她总也忘不掉。随意的说出前几个数字，哪怕只是接近，她也能立即在脑海里被动的回应着下面的数字。
　　你对现在的生活满意吗。
　　闫卫卫真的很想问周思蒙这句话。
　　因为过去的几年里，他们爱过，恨过，争吵过，打闹过。分分合合无数次，反复的好像经过过一场最辛苦的战争。
　　闫卫卫觉得，她把一生用来爱的气力，都在那几年里耗尽了。
　　刘畅说：“你离过婚，有过爱人，知道爱情的艰难之处并不仅仅在于爱人彼此。更在于家庭，在于彼此双方之间的距离。我很喜欢你，因为你成熟，懂事。你给与我足够的空间，足够的自由，然而你却忽略了爱人彼此之间的联系。我曾经等过你整整一周，然而手机却始终等不来你的消息。我想也许结婚了，我们就会更信任彼此，可惜我的母亲也认为你并不适合我。而且，我们有差距。”
　　差距，不是爱与不爱，而是现实和压力。
　　孙斐然发来贺电，约她出去喝酒庆祝重归单身。
　　闫卫卫假装睡着，睁着眼数天花板的黑点。她越是数，越是清醒，眼前的视线却越是模糊。
　　那枚小指上的尾戒，是周思蒙送给她的结婚礼物。他们没得到彼此家庭的祝福，于是悄悄领了证，租住了一间小屋。原以为可以相唾以沫，却没想到相忘江湖。那枚戒指定做的太小，可笑的像是别的女孩的事物，然而她却视若珍宝，穿了银链子系在颈间。直到分手，又摘下来套住小指，仿佛这样就能挽留一场注定没有结果的爱情。
　　是她太天真，还是世事太弄人。

　　第二天竞标，孙斐然让她一起跟着去。
　　因为放错了图，开车的时候她忍着呕吐的感觉，拼命的赶时间制作。孙斐然看的难受，一打方向盘到一间小吃店，请她进去喝碗豆浆。她却执意不肯，言说时间来不及，自己能挺住。
　　“女人啊，你应该在男人面前适当的娇弱点。”孙斐然无奈继续驱车。
　　“我不娇弱。”闫卫卫喝了口绿茶，“我是超人。”
　　“还能开玩笑，不错。”
　　孙斐然调整了姿势，在前视镜里找到女超人的脸——她一定是哭过了的，眼睛肿的像个西柚。也许西柚是夸张了些，但她仍然看起来怪异。孙斐然可恨自己已经结婚，不然一定将她拥在怀里好好安慰。可恨可恨，但是老婆顶天，孙斐然屈服于高压之下，咬牙切齿也要选择老实做人。
　　车子开到公司大门，闫卫卫终于收工。把光盘小心翼翼装好递给孙斐然，自己伸个懒腰打开车门。
　　“干嘛去？”孙斐然叫她。
　　“觅食。”闫卫卫把手插在兜里，风衣紧贴着她的背，削瘦的肩胛骨凸了出来，她踮着脚上台阶，姿势怪异的像某种猫科动物。
　　孙斐然忽然就想起大□□动会三千米跑步快要结束时，自己冲过终点的一瞬间，她也是这样姿势怪异的上着台阶。那时候他以为她偏过头是在看自己，然而下一刻，那目光却越到了操场的另一边。孙斐然回过头，发现周思蒙正在那里喘气。有许多人围着他，他在最后一圈冲刺的时候，摔倒了。
　　女人啊，虽然憧憬着强者，内心里却还是偏袒弱势的动物。
　　孙斐然笑了出来，立即将多余的想法扼杀在脑海里——那已经是太久以前的事情了。
　　青春值得纪念，却没有必要时时刻刻挂在心尖。
　　闫卫卫看着孙斐然的车离开，自己却又从餐厅里走出来，到街口买了一包烟。她不饿，胃里虽然空虚却没有食欲。虽然明知这样会逃不掉胃病复发的结局，她却执意如此，至少换得一刻逍遥。
　　有一些其他竞标的公司代表来了，看见蹲在门口台阶上抽烟的闫卫卫，表情都颇有一些奇怪。闫卫卫用手夹着工作牌，在他们面前甩了甩，刚走过来的保安只好又退了回去。她只不过想找个清静，偏就有那么多愤世嫉俗的卫道士。
　　“闫卫卫？”
　　她抬起头，寻找声源。
　　对面那个桃红色套装的丽人，对身侧的男士说了声抱歉，向她走过来。
　　闫卫卫下意识的想走开。
　　那些不好的回忆，随着对面那女人高跟鞋敲击地面的节奏声，一下一下的，冲击着闫卫卫的识海。她不想回忆，一点也不想记起那些刻意遗忘的东西。
　　文娜怀孕了。
　　周思蒙这样告诉她的时候，推给她一张离婚协议。她笑着签名的时候，手里也有一张纸，流产说明。他们维系好彼此的秘密，伪装成和平分手的老友。临走时文娜穿着高跟鞋来找周思蒙，闫卫卫看在眼里想说什么，却还是没有说出口。
　　“文娜。”闫卫卫站起来与她对视。
　　都说岁月是把无情刀，却没怎么在文娜的脸上留下痕迹。她一如既往的明艳动人，站在灰色的展厅里，却像是黑夜里醒目的霓虹灯，永远是焦点所在。
　　文娜同样上下打量着闫卫卫，眼神肆无忌惮的寻找她过得很凄惨的证明，最后满意的笑了出来，“闫卫卫，好久不见，没想到在这遇到了你。”
　　闫卫卫自顾自的吞吐着烟雾，甚至懒得去敷衍她的客套。
　　“也好，”文娜拿出手机来，“把你的号码给我，我的公司需要打开平波市场，所以，会在这里定居，有空出来喝杯茶聊聊。”
　　“抱歉，”闫卫卫掐灭烟头，“我想我们不会有共同话题。”
　　文娜没想到会得到如此直白的拒绝，顿了顿，笑出来，“我想，我们一定有，比如……周思蒙。”
　　闫卫卫冷笑，“他喜欢什么口味的咖啡，喜欢什么颜色的外套，喜欢什么模样的女人……这些，我想你比我都了解，而且这些习惯爱好，都已经成为你的责任。如果你想知道的不是这些，而是婚后他的本质，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我会成为你的未来。”
　　文娜挑起眉头，虽然笑着，已经有些复杂的内容，“闫卫卫，我并不是来挑衅你的，而且，我绝不会成为你……毕竟，我是赢家。”
　　闫卫卫双手插着兜，向主会场的方向走去，快要与文娜擦身而过时，拍了拍她的肩膀，恶趣味的在高级套装上揩了揩拇指的烟灰，“时间会证明一切，我拭目以待。“
　　说完不等文娜的反击，走进拥挤人潮，努力冷却自己不平静的心。
　　文娜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周思蒙呢，他也在吗？
　　闫卫卫不愿意再想，也许会面对那两个人携手站在自己面前的可能。她从前以为自己是高大的，内心有坚固的堡垒呵护。后来才明确，女人中了爱情的毒，堡垒脆弱的不堪一击，连带自己却矮小起来，蜷缩在过去的阴影里，走不出去。
　　这样想着，闫卫卫进入会场后，才发觉自己已经迷失了方向。她压根没跟孙斐然问过，自己公司的坐席是在哪一块。会场已经黑了下来，索性随便找了一个空位，打算熬完这次竞标，就立即走人。
　　“带笔记本了吗？”身旁有个男人问。
　　闫卫卫从包里摸出本子来，撕下一页递过去，却换来对方奇怪的目光。
　　“等一会nova出设计图，你就记得记下来他们的设计要点。”对方不耐烦的提醒，“不要漏掉任何一点，不然直接递辞呈吧。”
　　闫卫卫哑然，nova就是孙斐然的公司，设计图……是她出的。

　　也就是说，她坐到了竞争公司的坐席中，并且对方负责人要求自己画下自己的设计草图？
　　闫卫卫不自觉的死瞪着这个男人，又被他回瞪回来。
　　竞标会终于开始，前面几家公司的设计，都走的是常规模式。这种设计的好处在于，如果竞争方走标新立异的路线太过，通常老板还是会决定走常规路线，他们出彩的可能性就会增加，而设计成本也会相应比竞争方低。第四家公司代表孙斐然上场，采用3D渲染动画模式介绍了设计的概念和构成，并用立体模型方式，表现了设计效果。
　　闫卫卫看的挺认真，发现自己还是出现了几个微小的错误，但比起之前几家公司来说，就表现手法上已经加了不少分，应该可以成功拿下。
　　“回去递一份辞呈给我。”身旁的男人冷不丁说了这么一句，整理了一下西装走向礼台。
　　闫卫卫愣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只顾着听，一个字也没写。
　　坐在闫卫卫身边的这个男人，名字叫做安璐生。刚从美国读完博士回来，已经辞退了好几个助理。今天本应该坐在他旁边的助理，因为头一天晚上加班被训办事效率低，气愤之下今早一纸辞呈离走。可惜安璐生忙着来参加竞标，还没看见。当安璐生气呼呼的走上礼台，在自己脸上堆满微笑时，他仍然内心里打定主意回去要给秘书好看。
　　当他发现闫卫卫正傻呵呵的在座位上四下张望，更是气的恨不能一个话筒丢下去砸的她头破血流。
　　然而他还是很好的控制住了自己，因为nova表现得太出色，他不能有失误。
　　安璐生的公司叫做kaela，希伯来语爱的意思。安璐生祖父是基督徒，很多人开他玩笑问说祖父是否写过童话，笔名安徒生。刚开始听会好笑，再大一点安璐生听到这个笑话都想吐。
　　安璐生是没有耐心的动物，并且暴躁，并且自大。
　　所以当他散场后接到秘书小马的电话，说没联系上他助理今早已经辞职了的时候，安璐生以为小马吃错药了。他回头看身旁的座位，上面孤零零的摆了个笔记本，上面歪歪扭扭写了几个字，写给安徒生。里面是所有参加竞标设计公司的设计概念和草图分析，安璐生如遭五雷轰顶。
　　“留住她，留住她！”安璐生对小马咆哮着，驱车赶往公司。
　　孙斐然在车前看到百无聊赖吃口香糖的闫卫卫，“打你电话没接，吃饭了吗？”
　　“吃了。”闫卫卫说谎不眨眼，“竞标结果怎么样？”
　　“丢了。”
　　“哦。”闫卫卫波澜不惊。
　　“逗你呢，拿到了。”
　　“哦。”闫卫卫无比淡定。
　　然后她发现了孙斐然挑着眉毛瞪着自己，立即拍着手叫，“哦也，拿到了，哦也，好棒！”
　　孙斐然从前视镜里一动不动的盯她，盯到她感觉自己头发丝都在灼烧。
　　“开车！”她冲他吼着，双脚翘到前排座位上，歪躺着陷入假寐。
　　孙斐然一边骂闫卫卫臭脚丫子，一边想起刚才碰到文娜时的情形。他真是想不到，文娜竟然来平波了，并且在竞标结束后，主动找到自己说希望以后有机会合作。孙斐然虽然厌恶她，但听见文娜提醒自己她是这一次活动的公关顾问，并且与多家合作企业保持着友好往来，也只好给对方面子，摆出一副亲热的姿态。有时候他真的很讨厌这样的自己，如果当时能一拳打得文娜满脸开花，现在一定会舒服很多。
　　然而好在闫卫卫没有遇到她。
　　与此同时闫卫卫脑子里想的，也是文娜。那些琐碎的记忆和话语，像卡带的胶片一样在脑海里反复重播，挥之不去。闫卫卫的手指在兜里动了动，尾戒带着冰冷的温度。都离婚半年多了，总惦记着对方也不是个事。如果没跟刘畅分手，现在一定能好好地面对过去吧。
　　当然，那也只是如果，不尽人意的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