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四澄澈》灰银

11、第十一章

　　色彩各异的光芒分别自落仙谷、成都、巴西关口、建业、翠华深渊、休与山上散发而出，汇集于长安中央。起手召出古琴涤尘，轻拨了弦，静静看汇集的光芒一点一点融于琴音，沉寂在琴身里。
　　伶叶微微别开了眼。他知道，此刻以琴音融集万物记忆看似简单，耗费的心力却不可言喻。
　　…澈儿，如果你可以放下，不去追究他的动机是什么，从道义上来说，他做的一切都已经足够了。你明白么？
　　腾蛇看了看勾陈，注意到他的脸色依旧很冷，撑着小红伞的手却握得很紧。他们都知道，接下来面对刑天和盘古之源，紫丞没有足够强大力量的话胜算会削弱很多，除了凭借以血养气来弥补此刻力量的流逝，没有其他办法。经此一役，不知道需要多长一段时间才能回复。
　　琴音蓦地拔高，空气里飘散了淡淡血腥味。轻轻一阵风过，一切又戛然而止…
　　收回指尖稍稍在掌心握了握，一丝细细的疼痛。记得那个人儿总是这么握得死紧…
　　隐匿了涤尘。没有停顿没有对其余三人有任何表示，径自飞身前往金神之城。
　　一直盯着紫丞的勾陈几乎不差分毫立马跟了上去，腾蛇亦紧随其后。伶叶最后望了一眼休与神山纷飞的红梅，淡淡笑了笑，不再回头。

　　魂梦相依何所似…休矣…且休…已休…
　　抬手缓缓在黑暗里不自知地勾着笔画，淡淡绽开笑容。
　　弹琴的，你就快要…出现在我面前了…是不是？
　　我…从来没有哪一刻…觉得如此冷静…
　　其实我们…到最后都只能是最初的模样…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改变。
　　……
　　“弹琴的？你、你莫非是故意的？！！你明明知道我的纯清之气可以对你造成重创，无论输赢都——”
　　“……”
　　“？！！你！！难道你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赢？！！”
　　“楼兄，你还记得方才你答应我的一件事吧。那件事情，便是无论胜败，都杀了我。”
　　“！！！！”
　　“我希望这次的‘死刑’仍是由你执行，这便是我的心愿。”
　　……
　　呵，弹琴的…我永远都找不到责怪你的理由…就连伤害和退却放弃…你也要看我一个人演独角戏。你把所有事情都撇给我，要对你执行“死刑”的人是我，那一刻不得不彻底死心的人也是我…呵，一切都会是我亲手造成的，与你无关…是么？
　　只是突然有些累了…
　　直到最后我们之间的界限和距离也还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如果你只是要这样…我可以离你远远的…
　　我很庆幸…当初能够替你进入盘古之源的只有我…
　　这样…苏袖、璎珞、容仙，谁也不必再伤心失去你…
　　这样…你终于不必再见我…
　　我…亦不想面对你…我…最后还是无法不在意…你要我动手杀你的决定…真的…好残忍…逼得我毫无还手之力…
　　紫丞…这一次再见面…我们…都忘了吧…不要再记得…

　　望月阙仍是一如既往的安静，只有盘古之灵浩大的浊气看起来活力旺盛。
　　楼澈…
　　……
　　“我希望这次的‘死刑’仍是由你执行，这便是我的心愿。”
　　明明当初封印所有人的行动独留楼澈，便只是想借这个傻瓜的手了结一切…
　　“弹琴的，每次什么好处都让你占尽，你不觉得很不公平吗？”
　　“……………？！！楼澈！你要做什么？！”
　　“这个地方既然这么舒服，也该换本大爷躺躺看了！！”
　　……这么久以来，他一直都知道楼澈为了自己可以奋不顾生，他承认他有所察觉却并不确定楼澈对自己的感情究竟是哪一种。自己是盘古之灵、浊气之主，只有重新被“赐死”才能解除三届危机——这样的事实呈现在他面前的速度过快，除了暂且妥协他来不及更好地应对。楼澈不懂，一向的理智和冷静让他在短时间内已经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即便回到盘古之源他也会有能力解决掉盘古之灵的存在。互换仙魔身份、代替自己进入盘古之源等死…这个傻瓜仙人除了考虑他的安危性命就想不到别的了。看着楼澈不回头地进入盘古之源，自己…那一刻是真的惊讶震动了。他知道那个笨蛋很傻，却真的没有想过他会为自己做到这种地步…
　　楼澈…已经太多次了…每一次伤到你，你也从不肯退却一步，只会更拼命地想要护着我。到此为止我才愿意去想明白…原来…不是你乐观开朗不想事不计较…只是你一直在拼命忽略伤害…你不要命的全力以赴…是愈加深重的绝望和愈加放纵肆意的自弃…对你来说，二十年前盘古之源外我作出的决定是不是最后一根逼你放弃的稻草？你依然笑得没心没肺，只有眼底的光芒遥远得无法触及…你转身背向所有人依然随性利落，却完全不肯再回头多看一眼…
　　……
　　“哼，这么多年你也懒得过来看一眼吧？”
　　勾陈冷冷的声音打破异样的寂静，中断了所有人的思绪。
　　“……多谢勾陈前辈一直费心。”
　　“……我来探他与你何干？你凭什么立场向我道谢？”
　　回身看向勾陈，冷肃的眼神透露着魔界之主强势的不容质疑。“无论我需不需要立场，他的心是我的。”
　　腾蛇不语。紫丞虽然温和，却从不肯轻易透露想法和决定。
　　伶叶的脸色微微白了。澈儿…
　　勾陈瞪视着紫丞，谁也不肯妥协，一时间空气里又静默下来。
　　“哈哈哈哈……紫丞啊紫丞，本神已经恭候多时了~”
　　狂肆的笑声回响在望月阙，紫丞、勾陈和伶叶依然没有反应，只有腾蛇周身泛起蓝色烈焰。
　　“刑天。”
　　紫丞淡淡开口，眼底的光芒却蓦地暗沉冰冷。
　　“呵，这一次你行动的速度比我想象的快太多。怎么，等不及了舍不得了？”
　　“刑天，在我面前少废话，把楼澈交出来。”
　　越过紫丞走近盘古之源，勾陈的语气依旧是一贯的轻缓而狠绝。
　　“哈哈哈哈…本神可没有不让他走，而且…也并不打算阻止你们带走他呵~”
　　“他怎么了？”
　　紫丞的声音丝毫没有情绪。虽然并不很了解魔界之主，伶叶却相信所有人都知道这句简单的问话背后隐匿了太多复杂的情绪。
　　“没有怎么~”刑天顿了顿，语气蓦地变得险恶。“紫丞，你知不知道…我和楼澈打了一个赌？”
　　“……什么赌。”
　　“他说他相信总有一天你会让我消失的，所以我打算和他赌他所谓的‘相信’…”
　　勾陈冷笑。“刑天，说这么多无意义的事情做垂死挣扎又有什么用？我不管你们赌了什么，也不管你们谁输谁赢，过了今天你不会再有机会嚣张。”
　　紫丞不语。相信…
　　澈，所谓“相信”…是不是你心里永远都怯懦着的事情？你没办法有勇气吧…没办法有勇气去“相信”，我会一直相信你；亦没办法有勇气去“相信”，我们可以对彼此坦诚没有芥蒂地单纯相处…因为…我曾经误解你而对你决绝；因为…你知道我要除去盘古之源的话你没有可能不被卷入我和刑天的算计中…
　　“哈哈哈哈…绯花勾陈，何必动怒呢？无非是聊聊楼澈和本神一起在盘古之源里的日子而已…想必紫丞也很想知道一些楼澈不为你们所知的事情~”
　　紫丞忽然淡淡地笑了。“刑天，你想从何聊起？”
　　“从月陵渊开始聊怎样？紫丞，本神实在很好奇你和楼澈如情人般相处是什么样的心情~毕竟三界之内六道轮回之中仙魔在一起可是先例，何况…他与你同样身为男儿之身，而且…还是你杀父仇人的徒弟！”
　　“仙魔之别、断袖之癖，那都是你们的想法，于我何干？至于杀父之仇…”
　　“相丹杀紫狩都是你的阴谋，你这个始作俑者还敢谈紫狩的仇？”腾蛇截断紫丞的话道。
　　刑天大笑。“好，好，很好~相丹的确是为我所利用，本神还以为他做为直接的刽子手必定有人要报复呢…还是说这都是看在楼澈的面子上？哈哈…”
　　报复…
　　如果自己真的对相丹展开报复，那个傻瓜仙人该如何自处…
　　呵，很容易便猜得到呢~楼澈是不可能会阻止自己的…最大的可能是…他会代替相丹去承受一切…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刑天，你无需质疑我怎么对付相丹。有多余的时间不妨想想你自己会有什么结局。”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说得好~！紫丞，你可知本神为何要取走楼澈的记忆？”
　　“……”
　　“如果当年不是这小子擅自进入盘古之源，也许本神也不会活到今天…”
　　伶叶眼底的光芒有些黯然。施禁术与紫丞转换仙魔之体，代替紫丞擅自进入盘古之源…澈儿常常如此，在天外云海也总是爱胡闹，幸好秉性纯良没有恶意，很少真正闯下大祸。太多时候也不知该说他是好心办坏事还是误打误撞…
　　“…这么些年在盘古之源里隐约想明白了这小子的心意，反正总是要把他送到你身边，让他变傻一点搞不好更容易坦白，促成他的心愿，算是还他一个小小的人情…”
　　勾陈不耐。“刑天，何必说得如此好听。”
　　紫丞沉默。要促成澈的心愿谈何容易，谁都知道他对楼澈远远无法达到…爱情，更何况…
　　“呵呵，只是毕竟本神也不能预料，就算变傻、失去记忆，那小子也一样固执不肯彻底松懈哪~”
　　是呢…更何况…事实上楼澈始终不肯松懈不肯真正完全坦白地和自己在一起…
　　“他不愧为帝台之魂。就算不记得你的名字不记得你们的过去，还是会本能地选择你…”
　　记得从月陵渊回到落仙谷后澈儿醒来，没有任何理由地信赖依恋着…那是…就算失去记忆，意识深处还是顽强地不肯忘记吧…
　　呵…又要从头开始吧？已经试着了解过一遍那个人儿所有的心情…现在，刑天会从头开始弥补所有疏漏解开所有疑惑吧，因为…值得浪费口舌来说明的…只有自己未知的细节…楼澈，我都已经清楚地想明白你是怎样地埋藏着一切假装微笑，接下来，你究竟还能有多少事情是我不曾了解的？
　　“他一直都是死脑筋，认定了的事情和决定了的想法谁都很难改变…”看紫丞陷入思考的表情勾陈淡淡接话。
　　“所以直到再一次削弱他对紫丞的记忆本神才勉强能够控制他，可惜本神力量恢复不够，在南宫家的禁地他竟然以自伤脱离我的掌控，始终不肯转换你的阵法为我所用。”
　　伶叶的表情忽然释然。对于仙人来说，被强行取走记忆是对元神的致命损伤，越是深刻的记忆越损元神。澈儿执意喜欢紫丞，伤…在所难免，就算有再严重的后果，他也不会改变…
　　“就算我的阵法不曾转换，他也一样是你吸收浊气的媒介。何况一旦我布下阵法助他吸收浊气，表面上盘古之源里他的元神会感觉到能力加强，实际上却因为本质是仙体，受浊气侵蚀愈深愈容易受你控制，所以现世里我每一次布阵之后他都越来越寒弱。对于你来说一样可以达到目的。”不轻不重应道，仿若这一切都毫无影响。
　　“呵呵…的确本神可以照样吸收浊气，不过不要说得似乎本神得了很多便宜。那小子一心向着你，本神要强行控制他，实在耗费不少能力。既然达不成计划，也只好作罢。其实若非对那小子心软，当初如能转换阵法成功，今天的盘古之源岂是你等如此容易自由来去之地！”
　　“刑天，你也会有心软的时候，真是笑话！”腾蛇嘲笑道。“更何况…已经到这个地步，还谈什么当初谈什么转换阵法！”
　　紫丞微微紧了紧掌心。的确，刑天怎么可能随意放弃计划，唯一的可能是…他另有打算。楼澈…
　　“哈哈哈哈…黑火腾蛇果然直接。的确，本神既已作罢，只好找点其余的乐子了。话说那小子自从第一次吸收了浊气，前往巴西关口的那段时间就开始安静下来，似乎是认命了…”
　　认命…呵，楼澈，从最一开始你就知道你会被刑天利用，所以你不是因为刑天而认命，你是因为我终究也还是将你当成棋子所以失望吧…离开成都后你总是一脸悲伤、茫茫然不知道在想什么，是不是因为…你孤立无援…
　　“唉~楼澈不与本神对抗还真是无趣。不过在巴西意外碰见一对苦命鸳鸯也算是漂亮的好戏呐，啊！应该说，是两只苦命鸳~”
　　“刑天！”伶叶忽然出声。
　　“啧~真是难得，伶叶，你终于肯开口了！怎么？莫非是本神的话勾起了你某些类似的伤心事？”
　　“刑天，”紫丞的声音仍是淡淡的却有丝冷。“说该说的，再说废话…”倏地一声琴音激荡，强劲的音波气流割裂开虚无的浊气一角，而后瞬时将其消退。
　　伶叶心中微惊。只是普通的琴音而已，并未用上涤尘所融汇的万物力量。紫丞比他预想的还要强大太多，凭他现在的能力要完全解除盘古之灵的浊气并非难事。只是…方才那一击…是在维护他吧？因为澈儿的缘故么？
　　空气里一时间变得死寂，只有琴音慑人的清啸似乎仍残留着。
　　“……有意思！本神应该早就清楚，巴西关口你只利用月圆之夜聚灵的条件便能整合地气，这二十年间魔界之主果然成长不少。”
　　“碌碌而为罢了。你在盘古之源里也不曾闲过。”
　　“的确，那一夜本神也算与你同样有些收获…”
　　皱了皱眉。月圆那一夜…亦然逝去那一夜…是了，那一夜总觉得似乎忽略了什么…
　　“…呵呵，紫丞，你不希望那小子难过对吧？”
　　勾陈望向紫丞，不解紫丞周围的气场为何突然变得很冷。
　　“刑天，少打哑谜，有话快说！”腾蛇不耐地动了动，淡蓝的火焰闪现。
　　“其实本神觉得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那小子透过意识，借着梦境看到了紫丞打算隐瞒的小事而已。”
　　梦境…呵，自己怎么会以为澈儿呆呆傻傻的什么都不明白呢？明明那天苏袖告诉自己亦然反常的舞蹈，明明自己知道澈儿那么喜欢亦然，却还是忽略澈儿虽然反应迟钝却并非无感…你心里一直都不安着吧…是因为一直忧虑着亦然吧，所以元神会有“见亦然”的意志，所以意志控制了梦境…
　　紫丞在生气！勾陈有些愕然，这种感觉瞬间很强烈，强烈得不容他怀疑这是否是错觉。
　　低低笑了笑。澈…我还能说什么？你很好~你一直都很顾及别人的感受，你从来都不在意你自己一个人能承受多少。你是不是从来都不会觉得，也许终有一天你也会忍受不了疼？
　　自己怎么会相信澈呢？第二天苏袖知道亦然离世时反应那么激烈那么痛苦，何况是楼澈？风筝线从他指尖离去的那一刻自己心里蓦地凛然，细细观察他的表情却不曾看出异常。记得那个人儿踮起脚环住自己的脖子对自己撒娇说：“不要不喜欢…”呵，自己怎么会真的相信他始终只是孩子气呢？
　　楼澈，你猜到我的心思了吧？你知道我不希望你知道亦然的一切对吧？最会演戏的那个人…原来…也并不是我。你明明什么都知道，却还要一脸孩子气说着傻气的话当成什么都不曾发生过。自己并非没有试探过他为何不再吵闹着找亦然，可是“亦然说不许去找他，要黏着你”、“不要不喜欢”…这样的解释这样单纯的话竟然打消了自己的怀疑。幌子…全部都是幌子而已…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你就是这样不着痕迹地…对我说谎…是不是？你就是无论如何都不想令所有人为难是不是？我怎么会相信、当你说“不要不喜欢”而我应声说“好”的时候、你甜甜的笑容是真的？楼澈，我问你我究竟要怎么去原谅？
　　“紫丞…”伶叶犹豫了片刻，还是开了口。紫丞的情绪大家都感觉得很清楚，氛围变得太过压抑，所有人都很有些压力。是澈儿激怒了他么？
　　“在巴西关口他已经想起了苏袖？”紫丞略过伶叶的话语问道。
　　“呵呵…凭他的意志和对浊气的吸收，元神能力加强，的确记忆有些恢复。”刑天爽快答道。“本神一直都不曾动他，不过你们到了建业之后他反常的时刻反而多了很多。”
　　伶叶苦笑。澈儿在建业被紫丞所伤的事情他和相丹都知道，那时他曾希望相丹可以帮帮澈儿。他不希望澈儿继续呆在紫丞身边，他希望可以有其他的方法救出澈儿。只是…除了紫丞，谁又还有能力可以解决盘古之灵？何况…那个时候澈儿虽然受伤，还是不曾想过要离开紫丞吧。澈儿的性格他最清楚，始终都那么喜欢勉强自己，始终都是一个人在挣扎，可是最后所有人看到的，也只不过是他一个简单的笑容。刑天看到了其他人看不到的澈儿的一面，想继续刺激紫丞么？
　　“……”微微闭了闭眼。“苏袖离开之后他便开始反常是不是？”低沉的声音不再有情绪。
　　已经冷静下来了？勾陈低眉沉思。这就是紫丞，总会在最快的时间里收拾好情绪，沉着而无情。那么，消除盘古之源浩大的浊气、消灭刑天是势在必行，刑天并不是不清楚紫丞的决心，何必再多此一举？
　　“唔~确切算来的确如此。说起来那小子在盘古之源里二十年，本神还从未见过他一直笑着不肯换表情的样子，实在可笑。哈哈哈哈…”
　　“不肯换表情？”腾蛇不解。
　　一直笑着不肯换表情…是的，从苏袖离开之后就一直是淘气顽皮的。一入建业自己便因为雪狼的事情惩罚澈儿而对他冷淡。澈儿紧张不安，却还是费力想要引起自己的注意，一旦自己的视线转向他，那张藏匿着涩然的脸总会换上有些讨好的笑容。楼澈，你只想在我面前一副单纯爱笑的模样，你只是不想我知道你不开心…
　　“是呐，奇怪得很。醒着的时候只肯笑，能睡着的时候噩梦连连，反反复复纠结于‘弹琴的’和‘师父’，尤其是受了那一击浊气之后…”刑天凉凉地道，微顿了顿。
　　是么？在建业忆起了一些你不愿意面对的我和相丹之间的过往么？所以伤在我手里之后醒过来那一刻，轻吻你的额头你却颤抖，是无法面对我吧…
　　“紫丞，那小子…从来就没有相信过你。”
　　勾陈微微蹙眉。刑天是明显的幸灾乐祸不怀好意，就等着看紫丞的好戏。
　　“…为什么。”淡淡问道。刑天的任何话他都已经可以轻易接受，因为他渐渐开始了解那个人儿有多么倔强，所以如果还有再深再多的伤都已不足为奇…
　　“呵，那小子在你身边只会遗憾，你说他怎么可能相信你？自卑遗憾什么的…这么些负面消极的情绪在这浩大的浊气里实在渺小可笑，不过倒也为盘古之灵添了点力量…”
　　盘古之源的存在本就是因为憾恨，澈的心情刑天能够轻易察觉也并不令人意外…
　　“若他不是仙体，这点滴的遗憾对你而言远不足以为你增添力量。”
　　听着紫丞仿佛不经意的应答，伶叶默然。因为澈儿是仙体，所以负面的情绪才会对盘古之灵加倍有益。若澈儿不是仙体…也许太多问题都不会存在。
　　“你本自盘古之灵分离而出，二十年前那小子代替你进入盘古之源，盘古之源少了真正的浊气之主延继力量，再次陷入薄弱的周期，是以本神要另寻他法强化浊气。你在成都的时候便已经料到我会借螭吻之力，凡事都早有应对，对你本神也没什么可隐瞒…”
　　他的确从一开始便知道刑天会借机夺取九眼井的力量，只不过不曾确定是螭吻。但要从他手中夺取九眼井，若能得到水碧晶玉增加镜胄之力则比较万全。虽非必然，仍不得不防有人在翠华深渊下手。
　　“如此你又何必多此一举。”勾陈冷冷道。
　　“哈哈哈哈…多此一举的事本神做得多了，结果倒有不少收获。”
　　“什么意思？”腾蛇若有警觉道。
　　勾陈握伞的手紧了紧。如果不是螭吻一事，楼澈那小子或许不会将赤焰玉给了冰夷族那女娃。
　　“紫丞啊紫丞，很多事情你都不想要那小子知道吧…只不过最后那小子总是反过来隐瞒你。本神真是弄不明白，都是些早就明白的事情，怎么非得听你亲口说出来才肯真正死心…”
　　呵…原来有些事情最后终究被证实的感觉是这样的。从知道澈隐瞒亦然的事情后他便有所察觉了，楼澈，你果然什么都知道…
　　他不知道怎么承认，此刻只是难受，还是说这丝丝缕缕细细浅浅割着的感觉应该称为…疼…
　　是饕餮吧。饕餮从头到尾都听到了自己和容仙的对话，他都了解，只是他并不在意，因为饕餮不会想牵涉他和澈之间的纠缠。可是他忽略了，也许澈一直都和饕餮在一起、清清楚楚听到自己亲口承认的一切。饕餮一直在躲避自己的眼神，是自己不曾追究缘由。离开水面看见澈的一瞬间，心底隐约有些预感，螭吻不是逃离得足够远的话是不可能放了澈的，澈会晕倒在岸边远远不合逻辑…
　　……
　　“紫丞大哥，你是不是…相信螭吻的话了？”
　　“……”
　　自己沉默了呐…对你而言，这算不算是我又一次对你的误解？
　　“待所有事情解决之后我必定带你回魔界，无论如何都会为你解除体内寒气。”
　　“不，紫丞大哥！”
　　“容仙…”
　　“容仙…容仙体内的寒气并无大碍，冰夷祖先说他已找到解决之法，紫丞大哥不必担心。等你救出楼大哥之后，就带他回魔界好好休养吧。容仙…容仙不想打扰紫丞大哥和楼大哥。待容仙和璎珞姐姐、苏袖姐姐她们约好，自会一起去魔界看望你和楼大哥的。”
　　“你和我回魔界不会打扰到任何人。容仙，不要让我担心。”
　　你将赤焰玉给了容仙，是因为我对容仙的承诺么？在你心里…最后也还是选择退让吧…
　　“紫丞大哥，可不可以告诉容仙，为什么你会爱上楼大哥？”
　　“他拥有帝台之魂，若能清浊相融，辅以天地万物的记忆，籍此消却盘古之灵的憾恨，或许可以使盘古之源消失。”
　　“紫丞大哥，你是说…你对楼大哥…只是…只是…”
　　“利用吗？”
　　“……恩。”
　　“……”
　　……
　　你一直没有勇气，你一直自卑，你一直都不肯抱有希望，结果依然为我所伤。所以你越来越深地绝望，越来越不肯挽回…
　　在岸边除了道歉，没有多余的解释，没有多余的情绪，是因为都已经没有必要。
　　没有必要…
　　如果这是终结，楼澈…
　　血气倏地弥漫开来。勾陈一怔，不容多想便要飞向紫丞，却无法逼近。看了看身边，腾蛇和伶叶同样受制于气场难以动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紫丞，怎么？急着要见那小子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很好…是时候该有个了断了…”
　　伶叶的脸色渐渐发白。原本对盘古之源的浊气和紫丞的魔性便弱于防御，不断回荡在望月阙的刑天的话语更让他气息不稳。强逼自己定下心神，眼下他只能看着这一切，任何作为也都于事无补。他只希望还能有机会见到澈儿…
　　良久，尽显残酷的眉头微微皱起，指尖才有些沉重的压迫性的疼。从听到“死心”二字开始，不自觉地指尖一直都死死按着琴弦，割出深深的伤痕。起手弹动涤尘的一瞬，他毫不怀疑自己的力道可以摧毁涤尘。只是…愈发狠绝愈加冷静…所以…琴音依旧轻缓平和，而非厚重惊啸或低哑艰涩…
　　涤尘融集了万物记忆后清绝沉秀的音流无声无息地沁入浊气，缓缓淡开盘古之灵团团叠叠的隐晦。刑天的气息渐渐清晰，倏忽却又变得微弱。藏匿到盘古之源最深处去了么…
　　引音流环于周身展开结界，以迅疾之势进入盘古之源，势如破竹锐不可当。
　　楼澈…我只想看看，这次，你还能在我面前说多少谎装出多少没心没肺的笑容！
　　腾蛇先行冲开禁锢，看了眼紫丞离去的方向就要到勾陈身边。
　　“疯子，别管我，跟上去。”勾陈沉声阻止。
　　腾蛇愣了愣，静默了两秒，不再犹豫，飞身跟入盘古之源。以勾陈的能力，虽然还需要时间才能自由活动，却无多大问题。如果此刻帮了他而失去紫丞的线索，才真会惹毛他。
　　勾陈皱了皱眉，看向另一头的伶叶。耗费时间的不是他，而是伶叶。腾蛇助他容易，而后却不能扔下伶叶不管，两个人之中还是有一个要帮伶叶、另一个保存力量。不如腾蛇先跟上紫丞，自己多费点时间解决自己和伶叶的困境，若紫丞遇上任何问题腾蛇也可以及时帮上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