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四澄澈》灰银

10、第十章

　　动弹不了。
　　身体…是容器，只是为了承载清气和浊气的交融。仿佛同时置身于烈焰和寒冰中，轻微的呼吸都会带来深入骨髓的疼痛，持续的天旋地转产生的钝痛和恶心感从心底弥漫到脑海，眉心和额际突突地跳动，被强大的压力逼迫的痛感让他几欲发狂。可是，动弹不了…
　　呵，弹琴的，所有的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吧…包括，你的利用…
　　清浊相融…你曾经这么说过。
　　“皇兄他…中的是媚药。我现在要回鬼界，就把他交给你了。只有找人和他交欢才能解除皇兄的痛苦，你自己决定该怎么做。”刘绪是这么说的。
　　不想去猜测你的心情。不想知道是刘绪要逼我自愿主动做清浊相融的交合或者…是你默许默认。你的痛苦挣扎就在我眼前，也许催眠自己你的拒绝是因为厌恶要好过去对自己证明一切仍然是演戏。知道或者不知道那只是你的一步棋也都不重要，情愿告诉自己这是最后的机会，抱我一次也好…
　　然后…从此以后，紫丞，我和你…再也…不会纠结了…
　　不要再在梦里皱眉头了，你和容仙…会幸福的。只是，清浊相融还是影响了你么，否则你又怎么会让我听见你在梦里唤容仙？你总是，连假装的一切也完整得很逼真，不愿意我去多想…你，会没事的对么？施法术的人虽然会有损元气，但是对于你来说没关系的对么？请你…要好好的…
　　呼吸好热，身体内部所有脏器似乎都在被灼烧，身体外部却又被冰寒侵蚀入骨。好冷…
　　呵，容仙应该…不会再受冰寒所苦了吧？珂岐族长应该已经把赤焰玉交给她了。有赤焰玉为容仙护体，紫丞你会安心很多吧~
　　不晓得下一次见到勾陈的时候会不会被打，因为自己竟然把他送的宝物转赠出去了呢…那个人，很难容忍这样的事情呵…只是…真的不需要赤焰玉了呢。不想再为你背负感情，所以不想再因为你而担忧容仙。没有了赤焰玉，自己的身体无法再承受的时候，刑天自然会有所动作。就算身体到了极限，也不想用赤焰玉拖延着，越早有人动手他才能越早结束…越早脱离…没有了赤焰玉，无法缓和的痛楚或许会更容易让自己死心。已经…不想…再对你…
　　还要多久…你才会来…终结呢？
　　很想…离墨师兄…
　　很想…回到相丹师父和伶叶先生身边…

　　离开落仙谷后在南宫家的禁地第一次布阵，澈能够趁他不在的空隙击伤南宫毓溜到禁地，算是自己有意放纵吧。刑天会让楼澈来自己身边，很容易便可以猜到目的是什么，毕竟澈身在盘古之源作为媒介也是双面性的。一方面刑天可以利用现世里澈的灵魂来吸收自己这个浊气之主的力量，再透过元神传递到盘古之源强化法力，只要法力强大到足够的地步他便可以再次离开盘古之源；一方面自己同样可以透过现世里澈的灵魂将浊气置入澈的元神——与清气之主融合，破坏盘古之源…这是他与刑天彼此都心知肚明的事实，而那时立于南宫家的九眼井前感觉到的相连绵的浊气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推断，在能够与盘古之源相通的地点澈更加容易吸收自己的浊气。相较于刑天的计划，清浊相融对他和澈都有更严重的影响，尤其对于承载者…所以，这是一个赌注，赌的，是他这个魔界之王有多狠心…
　　并不是没有想过解决盘古之源的其他办法，但前提必须是自己身在盘古之源。想要进入盘古之源，除非能回到澈代替自己进入盘古之源的那天…要回到过去，就得借助时间之神噎鸣。然而要在浩瀚之中遇见自由来去于时间和空间的噎鸣又谈何容易，只能靠运气…
　　倒不是完全没有把握找出噎鸣…不过…既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这个小小的楼澈儿像张白纸般没有伪装，便很想看看那个傻瓜仙人坦白所有情绪的样子，生气的、甜蜜的、伤心的、惊喜的…很想看看…他对自己的感情究竟有多深……
　　他不知道楼澈在盘古之源的情况究竟是怎样，但是刑天既然有能力放出澈的灵魂，必定有足够的把握加以控制。其实自己并不介意澈靠近九眼井，因为他知道那不是澈的意愿。不想澈会内疚，不想游戏太早便玩不下去，所以故意离开了…呵，第一次便错得彻底呢~！
　　分明是可以知道澈到过南宫禁地的，站在禁地之外良久才进入，是他未曾想过当他回到禁地只想要在暗处守护澈的时候，澈竟不在。
　　……
　　“弹琴的！！你、你怎么会回来这里？”
　　“你很惊讶吗？楼澈！三都族民与雨苍山之仇，我紫丞都记下了。”
　　“弹琴的！！你！居然连你都误会我！！你听我说—！我—！”
　　“楼澈，事实胜于雄辩，多说无益。你我今日恩断义绝。”
　　……
　　雨苍山上，那个人急急解释着的时候，自己并不是没有看到他眼里的哀求。说出“恩断义绝”时，他甚至怀疑自己听到那个人心里钝痛闷哼的声音，很深很深…
　　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你才如此抗拒？毫不留情地伤害自己，也不愿意做类似背叛的事情，怕我误会，更怕我再一次的决绝吧？
　　当想明白那个人自伤的原因时，心里忽然很阴郁，所以吻了他，那么粗暴…楼澈，你的讨好有多少是因依恋而撒娇？又有多少…是小心翼翼着怕我不高兴？南宫毓问我你为什么要伤害自己的时候，我甚至无法回答。呵，是啊，为什么…在我怀里醒过来的那一刻，你只想着退离，只不停地道歉…忍不住想说“相信我”，也许只有这个人再多一点的依赖才会让自己感觉心里不会有那么多不舒服。这也是为什么对着那双清澈眸子，自己总是习惯吻下去让它闭上…
　　勾陈是最早看明白自己和刑天之间的纷争的人吧，无法眼睁睁看着楼澈被伤害，所以忍不住跑来告诫，暗示澈不可能任自己摆布。一直都知道，如果自己不说要他离开的话，那个人就会舍不得离开而乖乖地在自己身边听话。只是自己忽略了，楼澈…最在乎的…总是怕别人受伤…
　　回想起离开成都的理由，才似乎忽然意识到对那个人儿…他有太多的不了解。是因为烟花吗？是因为烟花吧？提出要离开成都、前往巴西的路上失常的沉默和茫然，是因为烟花吗？那些日子自己一直都看着他的情绪，却不曾像此刻如此想去探究，可惜此刻…自己无法寻找答案。
　　巴西关口会遇到亦然只能说是意外，那是他和刑天谁也不会预料到的事情，澈对亦然似乎不由自主便有了亲近之意。将澈抱入怀里的那一刻，看着他眼底的担忧，自己仍是诱哄着阻止了他去追亦然。很明显的事实，对亦然，澈太容易就会放感情。越亲近越受伤，他不希望他为了一个七日之后便要离开人世的人而想太多。想太多…是呢，不知道这个人儿是否总是那么敏感，明明看得出云清和亦然是一对，脸上的表情却似乎想哭。是第一次，看见他孤寂的样子，呆呆看着自己的感觉…似乎有些空洞的天真…
　　也许只有那个乖乖答应自己“相信”的澈会用心去认同“紫丞喜欢楼澈”这件事，虽然那是为了相信而相信。苏袖问自己，“为什么”，一如以往的直接。
　　“你们…都是男人，更何况一起奔波的日子里我相信所有人都会以为你喜欢的是容仙。”
　　……澈，你也是一样的想法吧？
　　不轻不重地回应着，并不希望苏袖看出太多。
　　“呵，实在想不出来假仙人到底是哪里俘获了你的心，又是什么时候俘获了你的心呢~”
　　不可思议的语气，暗暗带着试探。自己却突然不想回答不愿再演，站在任何人的立场上都清楚，楼澈会因为紫丞而受伤，是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紫丞根本不可能喜欢楼澈？
　　算起来，从离开落仙谷之后就不曾看过澈儿从心底真正开心的样子，所以当他因为可以去看望亦然而开怀时，自己即便不愿意也没有说拒绝的话，也许…是自己不敢拒绝，怕看到那个人儿眼底的光彩黯淡下去那一瞬间。宁愿先放下将布阵的事情，也不想让澈一个人跟着苏袖去见亦然。担心澈会像在成都一样自己伤害自己，也担心千疮百孔的亦然让澈了解太多伤痕…
　　很喜欢亦然——澈儿对亦然的奇特的感情他都知道。亦然对澈儿也是吧，亦师亦友，带着长辈的包容温暖。知道亦然不会伤害澈儿，而澈儿天天和亦然在一起对于刑天来说也没有控制的必要，所以自己才会退让，同意澈儿一个人去探望亦然。记得自己问他，若不答应他一个人去看亦然又该如何。那个人儿慌了，在自己怀里紧张吃力地重复着“会听话”。其实…知道自己很残忍，但是在发觉自己为那个人儿考虑太多的时候，理智也告诉自己要去试探那个人，因为真的不是个容易控制的孩子呢，至少在盘古之源里对于刑天来说楼澈绝对不是乖巧听话的。可是忽然就想要这个孩子在自己面前任性，因为不想看到紧张的样子，不想被提醒那是你下意识的小心翼翼…
　　巴西关口地脉情况较为复杂，放任澈儿去为亦然做着单纯傻气的事情，趁着这些空余时间将琴瑚事先挑选好的阵点进行地气整合，准备借助月圆之夜容易集聚灵气的力量布阵。也是自有注定，那天傍晚苏袖告诉他亦然跳了支舞。算算日子的确已到了第七日，也许亦然比他更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直到确定怀里的小人儿已经睡熟了才悄然起身，交待琴瑚好好守护着澈儿，便循着亦然的气息到了溪边，毕竟澈儿很在乎这个人。
　　“不必跟着我。”这个人说话的语气里毫无情绪，只是陈述着。不过这样的死寂对自己来说完全没有影响，因为自己对这人世间的悲欢离合毫不在意。
　　“……”
　　“看不见，他便不会知道。”也许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出现只可能是为了澈儿，这个人淡淡笑道，似乎算准了澈不会知道他最后的消息，是因为肯定自己会瞒着澈么？
　　“……”
　　“呵，我忘了，决定权在你。”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他有些讽刺般说着。
　　这个人太透彻，看出了自己对澈儿的算计和控制吧。“他不该遇见你。”淡淡道，这个人除了千疮百孔，什么都不能给澈儿。
　　“是呢。”他低头微微笑，脸上有丝暖意。
　　轻轻的脚步声响起，那个人终于来了。“不要再任性，我们回家，恩？”
　　带点宠溺的语气不知为什么觉得有些熟悉，自己对澈也是这般哄着么？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丝不悦。临近子夜月圆，他必须要去布阵。
　　“亦然，哪儿也别去，就在我身边好不好？”
　　心里莫名烦躁，总觉得似乎忽略了什么，却没有时间再多想便只能离开……
　　约莫丑时（凌晨1点至3点）回到房里的时候琴瑚守在床边睡着了，心里掠过一丝阴影，看了看澈，虽然睡得不太安稳但也似乎没有其他异样。想起来巴西关口的路上因为耽误了不少时间，便先让琴瑚去休与神山布了阵，也是让她受了不少累，便没有再追究，只是唤醒了她要她回房休息。
　　这天澈儿醒来有些淘气，黏着自己说要放风筝。原想故意引起话题探探澈儿是否有何异样，却被苏袖的声音所打断。不论敏感的澈是否会对亦然的事有所感应，仍旧不希望苏袖打乱自己的安排，于是顾不上答应澈陪他放风筝便带离了苏袖。看着苏袖的情绪激烈失控，想象如果澈知道亦然的情况是否同样伤心或者更甚于苏袖，自己忽然有些不忍，于是将苏袖纳入怀里安慰。
　　楼澈…其实你从来都不是爽朗的人。曾经所有人在一起的时候你对着璎珞苏袖容仙不会把握距离，凡事也似乎大大咧咧得很，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做。可是看见我抱着苏袖的那一刻，我那么明显地感觉到你的气息不稳，你的脸色苍白，可是你什么都没说过…你的不安、你的痛苦、你的自卑，你不说，你总是试图掩盖…其实最不坦白的那个人，是你。
　　你什么都不说，你只是看着苏袖。你小心翼翼试着去安慰，却适得其反。是我的错吧…是因为我所以苏袖会迁怒于你…
　　苏袖曾说自己横看竖看都只是个文弱公子，也许那一次她终于知道紫丞是个多么狠毒无情的人。
　　“所有会伤害到他的事情我都会让它销声匿迹。苏袖，不要再有下一次。”
　　是，自己说得很冷。
　　澈是自己的！不管只是利用的棋子也好还是真的假的爱着的人也好，他都不允许别人侵犯到自己的领域，做只有他才能对澈做的事情…就像亦然的事情，如果澈坚持要继续去见亦然的话，自己一定会做出很多假象来告诉澈，云清和亦然离开了，去另一个世外桃源过幸福的生活了。并非不能救亦然，虽然救亦然会违背天命之道，但是这种程度的阻碍他还不至于放在眼里。只是这一世对于亦然来说已经太痛苦了，那是无法治愈的伤痕。澈若是什么都不知，无妨就此一直隐瞒下去。一切都结束了便无需再去了解亦然和云清间的过往，无需了解亦然深重的伤痛。只要澈一直以为事情便是他所见的，云清对亦然很好，那就已经足够了…
　　苏袖留书离开，言语里似乎也已经释然，反而玩笑般说着不许自己欺负澈。其实还是不放心楼澈吧？因为你终于意识到我对楼澈…从来都不是心思单纯…

　　“哼，你还要在这里发呆到几时？”
　　“……”默然不语，不欲回答任何问题。
　　“你不是一心只想解决掉盘古之源和刑天？还在磨蹭什么？”
　　“……”
　　听着勾陈明显不耐的质问，仍是不做声。其实他刚到休与山顶不久勾陈和腾蛇便紧随而至，只是看他一直没有动静所以两人也不曾现身吧…他从一开始便感觉到了两人的气息，只是既然两人愿意放任自己一直沉默下去，他亦懒得反应。
　　你们仍是为了楼澈而来的吧…
　　“勾陈前辈…可否告诉紫某…楼澈把赤焰玉‘丢失’在何处？”
　　话音未落勾陈的脸色先黑了一半。唇边泛起嘲讽的冷笑，“你心中既已有答案又何必问我？”
　　眼底的寒意又深了几分，勾陈的话便是证实了自己的猜测。楼澈…一次又一次…你究竟是迟钝地感觉不到自己身体沁骨的冰寒还是麻木地不再在意？
　　从巴西关口到建业，那个人儿变得主动了许多，会喜欢腻在自己怀里，和自己说话的时候会喜欢抱住自己的脖子把头靠在自己胸前，睡着的时候仍是缩成一团但是会乖乖窝在自己怀里、而不是背对着自己非得要将他转过来禁锢着不能动弹才能罢休…然而不变的是，明明体力很明显地在下降、身体变得很弱，却依旧不喜欢吃药膳，也不愿意吃琴瑚备下的药丸，虽然有赤焰玉护着心脉，偶尔还是会触到那人指尖冰冷。
　　是自己太放纵澈胡闹，所以就算赤焰玉那么激烈地抵御外来的寒气也还是无法阻止这个傻瓜救了雪狼。意识到自己无法拒绝那样的楼澈，想起勾陈说过自己无法掌控结局的唯一意外是澈，心里不禁狠了几分，阴郁地不愿说话。
　　第一次在玉琼院见到陆逊，自己便知道这个人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心如明镜。也许从最一开始他便已经看透了澈，否则他看澈的目光不会总是带着深思。
　　陆逊…你也是护着楼澈的吧…总是不经意地出现，总是不经意地为他解围…璎珞说，澈就像个孩子似的，让人放心不下…呵，也都和苏袖一样其实是不能相信紫丞吧…
　　从第一眼起，清儿便喜欢黏着自己。说起来这二十年里自己不喜与人亲近，虽然琴瑚鹰涯和首辅等人也曾提过，话中意味似乎都希望自己和容仙能在一起，因为容仙是冰夷族后裔，也因为以前自己总是最照顾容仙…可是自己却从来不曾想过娶妻生子…清儿的出现是有些新奇的，何况她又是璎珞与孙恒的孩子，所以自己忍不住宠着她…那夜，他知道楼澈是反常的。欲言又止，欲盖弥彰…只是自己始终介意着雪狼的事，也并不真的那么在意清儿，所以懒得去想楼澈的心情…那夜，澈甜甜地说着要亲亲。想起这个人儿似乎已经完全习惯了这些亲密的举动，也喜欢自己的亲吻拥抱，所以自己碰了他，想探探帝台之魂是否能够接受自己，对自己的心意究竟到了哪种地步…他一直都不太认真去分辨楼澈和帝台之魂有何区别。那夜他昏睡在自己怀里，经历过情欲的身子冰寒虚弱，苍白紧抿的唇似乎一抹茫然的倔强…那一刻可以确定的是，无论我怎么对你，你都不会拒绝是不是？
　　一直都希望自己对澈儿是温柔的，让他依恋、让他信赖，却在见到他为了护着雪狼而额头受伤的那一刻无法继续淡然。自己行事一直都目的明确、直奔主题，最不喜欢节外生枝，亦然的事情自己已经退让了，澈却要自己一再破例，他并不真的是那么听话的孩子呢…蓦然警觉，自己对楼澈一直都假戏真做，却忘了自己控制别人一向都是恩威并施…
　　又一次…他伤在自己手上。不同的是，这一次他看见了这个人一直以来的痛。他听见他嘴里模糊不清的气音，喃喃念着又似“丞”又似“琴”，一出口却又紧咬了下唇不肯再出声…他下意识防备的姿态熟练得不得不让自己怀疑是否上一次他也是如此，受伤了便一个人躲起来，怕在昏迷之中泄露了他对自己的感情…
　　陆逊还是插手了。其实自己并非不了解澈儿看见孙清的时候会自卑些什么，然而自己从未曾真正想象过，自己以后与另一个人在一起生活是一种什么样的景况，因为自己从未曾认真思考过。的确陆逊的话提点了自己，是自己一直忽略了这个问题，对计划内的情况考虑得不够周全，没想到过澈在自己身边也许不安的是未来。既然陆逊提出了这一点，他便受教…
　　他承认自己很卑鄙，在那个时候逼迫澈在自己面前无所遁形。他就是要说出口，点破澈对自己的喜欢，再许以两情相悦，对澈承诺未来…他就是要楼澈明明白白地依恋着自己，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退却！
　　在屋顶上抱着澈儿晒太阳的那一刻，那样纯净的安宁似乎是这辈子从未有过的感觉，安宁得让他想要时间停止在那一刻…被孙恒和璎珞打断时，自己虽然不悦，却也自温情中清醒过来。他要彻底解决盘古之源的存在，他要解除三界危机，他要人神魔都同样好好地生存在阳光下。为何自己却会沉溺在自己编造的和楼澈在一起的虚幻里？楼澈的爱恋，只是解决盘古之源的一个契机而已，他不能颠倒主次，不可能…为了陪着楼澈抛却魔界抛却一切…

　　“什么人？”腾蛇忽然沉声道，周身已张开防御。
　　勾陈眼底一沉，却没有动作。看向紫丞，他依然不冷不热，不作任何反应，只是安静凝视着眼前一片绿意。
　　来人在远处消失了身影，转瞬来到腾蛇前面，不远不近地看着。
　　“伶叶先生？”
　　“…从以前到现在，澈儿要做什么从来都是他自己的决定。他什么都不喜欢说，我也不想为他多说些什么多问些什么。我希望澈儿顺利离开盘古之源，之后他和你的事我依然不会插手。”垂眼安静缓慢道。顿了顿，声音更轻了下去。“伤心也好痛苦也好，就算不得已被人知道了，他也只会让别人看着，自己离得远远的不让任何人帮忙…紫丞，他一直都喜欢装，再见到他就让他装下去吧，点破了只会让他更勉强自己…”
　　…………
　　伶叶淡淡说完，休与山上便沉寂下来。
　　暗暗握了握拳。伤心也好痛苦也好，只会离得远远的…
　　离得远远的…
　　澈，你离我最遥远的一刻…是那一刻你毫无情绪的眼，就那么安静地，安静地望着我…什么都没有…
　　从进入翠华深渊开始，那个人儿的脸色便一直都是苍白倦怠。强逼着他在自己怀里休息，却发现他似乎更陷入了不安的梦魇，眉间尽是茫然的悲伤。是自己拖得太久了，所以澈儿越脆弱…在成都的时候曾让碧徽河神先行通知容仙，便是设想过刑天所有行动的可能，包括螭吻的出现。可是自己还是拖得太久了…又或许…真正想要螭吻出现的，不是刑天，是自己…毕竟螭吻一旦出现，自己便有机会将刑天的多余势力除掉…
　　澈会被螭吻挟持是自己太放松，因为知道无论如何螭吻也不可能敢伤害澈…也许自己可以考虑到澈的身体和周全问题，却总是忽略他的心情——对于澈来说他唯一在意的也许只是自己的眼神自己的想法，而不是他自己是否会受到任何人的威胁和伤害。
　　在他的面前受伤、几乎命丧螭吻之手的那一刻，自己看得很清楚他的崩溃；自己感觉也很清楚，那就是他再也不想看见澈因为自己受伤而痛苦恐惧，虽然一直都计划想要澈更多更多地在乎自己…
　　螭吻的那一番话自己听得很清楚。其实自己一早便已察觉事实就如螭吻所说是澈的出现突然增强了螭吻的灵力，因为九眼井的存在会让澈吸收浊气的能力增强。容仙将自己的沉默当成对澈的误会了吧…敏感如澈应该也以为自己生气了吧…可是那一瞬间自己内心诧异的是，当自己问自己：假设自己真的什么都不明白，当自己听见螭吻所说的一切时，自己会觉得被背叛或是维护澈？自己还会像以前一样对澈说着狠绝的话吗？答案是自己绝不想再用误解去伤害澈！呵，那一刻才发现，自己已经矛盾了…一方面总是那么理智地提醒自己那只是计划而已计划而已，一方面对澈却越来越有了不忍、不舍…明明他只是想要按计划爱上帝台的魂魄而已…为什么却分得越来越清楚…
　　楼澈…我放手不管让你被螭吻带走，你是不是很失望？只是容仙的伤势不容耽搁，而我…不想你因为我而纠结于容仙和珂岐，更重要的是…我需要一点时间冷静下来好好理理自己的心情。刑天还不到时机让你离开我身边，所以螭吻不会伤害你也不会带你离开太远，所以…我放手了…
　　容仙说，“紫丞大哥那么喜欢楼大哥，又怎么可能会误会楼大哥。”听到“喜欢”两个字他似乎被打了一记闷棍，几乎分不清楚这究竟是不是自己计划中想要的结果。在容仙面前自己第一次那么明白地回答了所有问题，也许自己也想借这个机会说说清楚一切…淡淡地接下话替容仙问“是利用吗？”，可是自己问出口的那一刻也沉默了，因为那就是所有人一直都怀疑的事情，也是…澈一直都知道的事情…直到澈重新回到自己怀抱才察觉，似乎自己已经习惯了他在怀里，只是那一刻从不曾感觉那么遥远，因为澈眼里连悲伤都没有…
　　楼澈…赤焰玉你交给容仙了吧？螭吻是不可能带走赤焰玉的，因为对于它来说赤焰玉毫无用处，何况它不会徒增是非，因为那只会招来绝对的报复和打击。呵，你还是不习惯说谎吧？总是想用讨好来避过锋芒，就连亲吻都是…明明感觉得到亲吻时你的难受，放过了你你却还是要主动来讨好，你在害怕什么？对于你来说是不是撒娇和吻便是最亲昵的表现？可是…唯有你在我怀里哭泣，我才感觉安心…

　　“勾陈前辈，饕餮应该找过你吧…”混沌若不在落仙谷，便只可能跟着腾蛇，而腾蛇只可能跟着勾陈。
　　看了看天象估摸了下时辰，冷笑了两声。“想问混沌要宝物？”
　　“前辈都知道。”赤焰玉是勾陈加灵的，一旦离开澈的身边他应该了解。
　　“呵！难道你不知道？”仍是一贯的声音带了不易察觉的激烈。
　　“勾陈…”腾蛇出声想要劝阻。
　　“…你也猜到了赤焰玉的下落不是吗？你就那么肯定混沌会有宝物可以护他心脉？若真有可以抵挡寒气侵蚀的宝物的话，你之前为何不为那冰夷族的女娃来求？紫丞，一直以来最能狠下心的人不是我，是你。”
　　“……”是这样么？楼澈，这一次你成了我和勾陈较劲的牺牲么…他明知道清浊相融会对你造成寒热交乘侵蚀的影响，即便不清浊相融你的身体也会迅速衰弱，却还是不愿意以其他宝物护你心脉，只因为想逼我不再有借口拖延而在最短的时间里解除盘古之源；我明知道你身体已经到极限了，却还是逼了你甚至要你主动，的确加快了计划的速度，却也增加了对你的伤害、扩大了你顺利离开盘古之源的风险。
　　伶叶的脸色似乎白了几分，却始终淡淡地听着不曾开口。
　　似乎已经没必要再纠缠这些问题，也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毕竟自己无法反驳勾陈的话…
　　掌心渐渐风起，聚集引领着休与山上的清纯灵气，缓缓动辄了天象。盘古之源的黑暗不会再持续太久了，楼澈…
　　支撑到翠华深渊便已经到极限了吧？自巴西关口开始身体便一直在衰弱下去呢，虽然有赤焰玉的加护所以感觉不到太多的寒意，但是那个人儿越来越畏寒、越来越疲倦却是无法忽略的事实，失去赤焰玉后身体的冰寒程度远远超过自己的预想。迅速回到长安，在温水池里感觉到他婴儿般赤裸的身体微微有丝温度的那一瞬，自己阴寒的心似乎也微微有些活过来的触感。只是想用吻消除那个人儿在自己怀里的紧张，却发觉他怯懦的顺从再一次让自己感觉到距离。报复般的，一心只想要他因为自己而沉溺、而失去理智。一瞬间自己解除控制的放纵蛊惑了两个人，他几乎就想要和澈在床上耗费掉所有时间，直到澈冷冽超乎寒冰的指尖触到自己的手，刹那间他不得不强逼自己甩开澈前去布阵…
　　如果不是绪的出现，或许自己需要考虑的时间还会更久。只是虽然绪不曾说出口，他也明白绪绝不仅仅是想找自己喝酒那么简单。于是…默认默许…顺水推舟…借机逼澈做决定让他主动。因为谁都明白，在问题的回答被限定“帮紫丞还是不帮紫丞”的时候，楼澈只会走进他们事先为他设定好的死胡同…
　　或许绪是怕他无法狠下心，所以下的药竟然让他无法完全控制自己，若非他一向冷静理智过剩，也许根本等不到澈挣扎考虑。面对着完全陌生的自己，澈除了担忧便是不知所措吧…朦胧间耳边似乎一直徘徊着他的轻唤，让自己不由自主想要将他环入怀里好好保护…绪是对的，因为自己真的犹豫了…用尽所有力气避开那个人儿的碰触，他已经只有这最后一次的理智还能拒绝，而再一次的碰触…只会让自己发狂。所以，其实最固执的那个人总是你，澈…
　　其实你都猜到了我和绪的想法吧，吻着你的唇那一刻，你眼底的迷茫和建业那晚的眼神重合重合，我看得愈加清晰，那是伤痕…你回神，还是笑了，笑容一贯明亮，和从前毫无两样…
　　一直以来这才是你的伤是不是？
　　楼澈，你要我怎么颠覆怎么谅解…我一直看见的笑容…你全都埋葬着伤…
　　只有心里的痛觉还支撑着自己不做任何动作。可是…
　　“……抱我，一次就好…不要让我觉得…我一无是处…”
　　模糊不清的意识强硬地留下这句话在脑海里。直到此刻才能回想，这是你唯一一次微笑着用最安静的语气说着的话；直到此刻才能明白，这是你最后一次的疲倦，因为没有办法再去掩饰…
　　有些晕眩的视线里似乎看见点点水光，深深地看进他眼里，只想看清楚那点点水光里除了坦白后的羞耻还包含着什么，为什么总觉得看起来蕴藏着深入骨髓的东西却又平静，可是下一秒冰凉的泪滴化去了所有一切，彻底摧毁了自己的忍耐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