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安南》赴渊不赴渊

18、想你活着

　　夜半，赵城在梦中隐约听到慌乱的敲门声。
　　秦秋双手颤抖、额头渗出细密的汗水。寻常即使事情紧急秦秋也规矩十足，现下似是受了惊的兔子。
　　赵城最是厌恶下属慌乱、没规矩的模样，面色铁青：“慌什么！天塌了不成。”
　　秦秋极力定神却不住喘着气，声音颤抖：“他们查到了京城的□□……”
　　“查就是了，你慌什么。”
　　“□□是从张氏钱庄的地下赌场传出的。他们想用□□购买私盐继续囤积，却被识破。双方争执之下，钱庄老板死了。是……是……”言至此处秦秋双目低垂，口舌打结。
　　“说。”
　　“是冯维的手下干的。”
　　“什么……”赵城头脑发蒙，眼前一片模糊。
　　“也就是说京城贩卖私盐的正是冯维……”秦秋抬眼观察赵城，见他面色如常，哆嗦着补充。
　　赵城吼道：“还用你说！”
　　“属下带人去取了冯维性命，主人带他项上人头向陛下表忠心尚有转圜之地。”
　　“他的下属再蠢也不会蠢到这个地步。事到如今，取他性命表忠心可以，可我这位置却是再保不住了。”
　　“主人，留的青山在……”秦秋清楚赵城就是一个想一出是一出且只进不出的疯子，想让他拱手让权，比让他亲手杀了赵喆还难。
　　“青山？谁的青山？”赵城打断秦秋，笑道：“四王爷的青山吗？去京城北边将流民引来京城，将赵府全部积蓄拿去招揽杀手。”
　　“主人！三思啊！”秦秋即使是清楚赵城的秉性亦无力阻止，眼前只剩对死亡的恐惧。
　　“去。”
　　秦秋想着，就算是死也要拉个垫背的：“赵逸尘如何办？”
　　“喆儿还念着艾安南，先留着她吧。”
　　这番话虽说要留下她，却点醒了秦秋，他暗笑着答了声：“是。”

　　翌日，不待一行人寻找京城□□的路径，一桩杀人案匆匆报往京兆尹府。
　　张氏钱庄一男子在钱铺后院被杀害，现场除男子外还有五名侍卫，全数殒没。钱庄位于郊区，且不是知名钱庄，郊区人烟本就稀少，有商人路过此地闻到尸臭后才报案。仵作推测，约死五日。官府登记的真实姓名为赵来财，家人于五日前出城，去往京城隔壁的伍水县躲避追杀，现在何处尚且不知。经查探钱庄内确有不少□□，正当众人以为此人正是杀手所找寻的“贾铭仁”无疑时，不论钱庄还是男子家中均未找到私盐。
　　包括艾安南在内的京兆尹府一众捕头、吴雪落、秦秋已在赵来财家中翻了两个时辰，吴雪落寻得一处暗格，内有黄金十五条。
　　吴雪落将黄金悄悄藏起，并未上报：“这暗格以隼牟结构为盖藏于桌腿下，当真精妙。若不是被杂物绊倒恰好看到，还真是找不见。”
　　艾安南在一件房内寻到一副精美的画作，画上一只野鹤栩栩如生，在山顶展翅欲飞。画作之后的暗格内供着一尊玉佛。艾安南见这是画是自己最崇拜的画师所绘，急忙将吴雪落叫来，向吴雪落介绍这画作的精妙之处。
　　吴雪落叹道：“生于世间，谁人不想做一只闲云野鹤，四处逍遥自在呢？”
　　艾安南在向他人倾诉时，往往被劝“实际些”，只有吴雪落懂得自己的弦外之音，更觉知音难觅，庆幸万分。眼冒星光地望向吴雪落：“对吧！这正是这幅画作的精妙之处。”
　　艾安南移动玉，轻点墙壁，墙壁一侧向一旁倾斜：“你看，玉佛后有一暗格，不过是空的，可见亲属手中有比这玉佛更值钱的宝贝。真希望是确凿的证据，可惜已被拿走了。”
　　“跟我来。”艾安南回身挥挥手，将吴雪落引至屋后的小花园。
　　穿过一段四周种满大树的连廊后一座宽大的房屋映入眼帘，俯视可见其居于宅邸正中，与其他院落以墙相隔，互不连通。看着满院的树干不难想象盛夏时繁盛的样貌。屋门紧锁，尝试开锁无果。
　　吴雪落后撤两步，将房门连带门框一同踹开。“哐”一声，屋门半倒下去，似被屋内物品阻碍，并未全然倒下。
　　艾安南震惊于吴雪落瘦小身板下潜藏的神力，眼睛瞪得溜圆。
　　二人侧身穿过房门，眼前庞然大物在阴影中隐约散发金光，佛像与房屋同高。佛像双目半张，右手抬起，中指与拇指相触，左手自然搭在腿上，正身盘坐于在莲花之上。

　　汇合后艾安南将搜寻到的宝贝如数上交，吴雪落则对寻到十五根金条一事秘而不宣。一行人皆未找到私盐所在，个个愁眉苦脸。
　　秦秋推测：“杀手一行是否已将私盐抢夺转移？”
　　吴雪落回想刚刚踏入院中的场景：“除了卧室，其他房间和大厅都十分整洁，且财物有相当一部分富裕，应当是家人逃窜时匆忙整理行李且无法全部带走所致。不像被仇家洗劫过。”

　　艾安南点点头：“是的。”
　　吴雪落环顾四周：“是否有可能藏在不曾在官府登记的宅子里？赚这么些钱一般都会想多买几个宅子吧？”
　　秦秋嘲讽道：“未必所有有钱人都如你所想。这个赵来财似乎信佛，后院房中放置许多佛像，十分名贵。估算起来能顶四五所宅院。”
　　每每吴雪落讲话秦秋便针锋相对，虽不甚明显，艾安南仍有感知，对秦秋心生不满。
　　见天色已晚，艾安南对众人说道：“诸位辛苦。宅院所获甚少，可见解铃还须系铃人，当务之急是先找到死者亲属。今日先到此处，散了吧。”
　　临走时艾安南回头扫视：“逸尘，你可觉得这府邸与一般府邸有所不同？”
　　吴雪落仔细看过后皱着眉：“比赵府大不少？”
　　艾安南叹息：“许是我多想了，走吧。”
　　吴雪落相信艾安南的直觉，追问：“一般府邸是何模样？”
　　艾安南回忆道：“一般府邸……”
　　吴雪落看着艾安南点头，鼓励她想下去。
　　艾安南走回院中四处望，脑海中迅速闪烁自己在各个府邸闲逛的场景。忽然回头：“我知道了！竹子，是竹子。南境人喜竹，竹子更是南境的象征。府邸不论大小，哪怕只有一间房的农民都要在家中种竹子。奇怪的是，这个府邸连一棵竹子都没有。”
　　“许是他们不喜欢？”
　　“竹子四季常青，寓意家宅安宁、南境长治久安，也代表对君王的臣服与敬仰。即使不喜也要种几棵，以示敬畏。越是家大业大越不会因这等小事为自己寻麻烦。可见他们不是不想种，而是不能种。不仅竹子，花草都没有，在土壤肥沃气候合宜的南境实在不同寻常。”
　　吴雪落耍惯了刀枪，对种植实在不甚了解：“啊？为何不能？”
　　艾安南蹲下抓起一把土：“当地竹子和花草对土壤要求偏高，土有问题。”
　　吴雪落点点头：“原来如此。你慢慢找，我去寻口水喝。”
　　艾安南追上吴雪落：“我与你同去。”
　　吴雪落听到身边脚步声不对，抓住艾安南：“莫动。”
　　艾安南立即环顾四周，寂静十足，并无异常。
　　吴雪落见四周黑漆漆一片，顿感不安：“我们先走吧，明日与其他捕头同来。”
　　艾安南附在吴雪落身侧耳语，吴雪落仍不安，心中盘算着，即使有人追踪听脚步声也不多，应当可以应付。
　　拐了好几道弯才寻到水井，水井边缘积灰，不似五日不用，倒像是从不使用的废井。艾安南抹了一层灰，心下已有几分定论。
　　吴雪落叹息：“这院子真是够大的。”
　　艾安南喝罢水，将水瓢递给吴雪落：“你尝尝。”
　　吴雪落满脸惊喜：“是咸的！”
　　艾安南点点头：“没错，这里藏的盐都将水腌咸了，这赵来财得印了多少□□换了多少私盐。他将盐藏在哪了？我们这些人寻了半日都未寻到，藏得真是妙。”
　　吴雪落望向身侧房间，内有一张宽桌，于是将暗器扔向房顶：“你们也是！出来吧，何必躲躲藏藏。”
　　月光下，屋顶四处冒出十三个黑衣人。
　　吴雪落打怵：这么多，今日怕要交代在这里。
　　十人将暗器扔向二人，吴雪落拉起艾安南躲进水井一侧小屋，桌子踢倒在门口作为掩体。屋外黑衣人齐刷刷跳下房顶，向小屋逼近。一人在门框灯座上点起一根蜡烛，蜡烛在风中一颤一颤，照亮屋内二人的位置。
　　烛光下，吴雪落在怀中取出保命药丸交给艾安南：“重伤服下可保性命。”
　　艾安南推开药丸：“这药丸给了我，你怎么办？”
　　“我的命不值钱。你要好好活下去，帮助更多人。”吴雪落将药丸坚持放在艾安南手中，合上她的手。
　　“怎会！对不起……若是听你的，走了多好。”艾安南皱着眉，被愧疚淹没。
　　“就算走了他们也不会放过我们，杀了更好，准备好了吗？” 吴雪落眼神坚定凌厉，艾安南恍惚回到撞见她满目杀意的雪夜。
　　时间紧迫，艾安南不再推辞收下药丸，坚定点头：“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