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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第 4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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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双眸圆蹬,惊恐至极,谢独伏在他身上浑身浴血,手上握着一颗血红色的心脏。
听到脚步声,那人微微抬了抬头,蓝色的眸子毫无焦距,他低沉的笑了,喉咙里发出沙沙声,“想跟我上.床,他也配?”
似曾相似的场景,陆鸣宜怔怔地看着那人,脑子里闪过一些画面。
他突然觉得整个人像是被千斤顶压住,沉重的迈不开脚步,呼吸都打了结,迟迟说不出话来。
谢独喘息着,嗤笑,“怎么,你也想吗?”
他突然狂放的拉开衣服,露出白皙的胸膛,上面一道斜划而过的剑伤,从肩头斜至小腹,已经开始渗出黄色的脓水。
陆鸣宜看着那道伤,眼睛发涩,那是他的剑划下的伤,在胧月峰两人对战时的伤,深可见骨。
谢独的伤不起应该早就愈合了吗?
他视线微微下移,然后他瞳孔巨震,弥陀林的伤,谢独也根本就没有愈合。
他不是天妖吗?天妖之力不是有超强的愈合力吗,为什么……
陆鸣宜的疑问被谢独的嘶吼打断。
“来啊!”谢独却已疯狂,他摊开手,手上握着的心脏滚落于地,钳制他的锁链撞击着地面框框作响。
陆鸣宜看到他手腕上被伏妖链磨出来的血痂,黑红色凹凸不平的粘连着,突然就被这一幕刺痛了。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看着谢独被磨出的血痂竟是比知道姑射师叔死了这事更让他心痛。
他觉得这是非常大逆不道的事实。
他始终缄默,谢独没听到声音,像是感应到了什么,顿了顿,不太确定的试探:“陆鸣宜?”
谢独等了很久没有等到回答,他又自嘲的笑了笑,自言自语般的叹道,“陆鸣宜不会来的……”
过了一会儿,他依旧没听见离开的脚步声,才重新开口问,“陆鸣宜为什么不来?”
他像是问这个缄默不言的人,又像是在问自己。
即便知道结果,依旧会期待过程,谢独就是这样的人。
陆鸣宜站在原地,觉得这样的谢独看起来有些怪异。
他试探的挪了挪位置,并没有发出一丁点的声音,那人没有任何的反应,直到他悄无声息的站到他面前,被锁链束缚的人依旧没有动静。
陆鸣宜心脏紧紧的一缩,他润了润唇,吞吐着开了口,“你……看不见了么?”
突来的声音让谢独惊了一下,只是刹那他就恢复了平静,“陆鸣宜,果然是你。”
“你看不见了。”这一次陆鸣宜肯定的说道。
谢独不答,只是朝着他的方向偏了偏头,他依旧伏在地上,脖颈被锁链拉撑着抬不起也掉不下,艰难的借着锁链的支撑绷紧了脖子,“陆鸣宜,你想知道姑射怎么死的吗?你过来我就告诉你。”
陆鸣宜静静地站着没动,了训说天妖善诱,不可多信。
谢独笑了,“你是在怕我吗?”
他动了动,铁链发出声响,“这样的我还能害你吗?”
陆鸣宜没再犹豫,像刚才那个守卫一样走进笼子,停在他一步之遥处。
两人一站一跪,泾渭分明。
谢独看不见,伸手在空中摸索,以确定他是否真的靠近了。
陆鸣宜探出了自己的手,让他握住。
谢独却像突然有了力气,将他狠狠地拽向自己,然后咬上了他的唇,他咬得用力愤恨,尖利的牙齿刺穿了对方的嘴唇,血腥味在两人口腔中冲斥,带着甜也带着咸。
咸的是泪,甜的是爱。
陆鸣宜骤惊,条件反射的一掌拍到他身上。
谢独痛得闷哼一声,却不松口,搅着他的舌头,不容他有任何退却。
铁链被挣得铮铮作响,谢独像是不知道疼痛,发狠的吻着他。
外面传来脚步声,陆鸣宜心下一慌,又一掌拍到谢独胸膛,这一掌他用了力。
谢独被震开,嘴角溢出鲜血,不知道是刚才咬的还是被震伤了内腑翻上来的血。
他五指撑地,从阴鸷的低笑到放肆的狂笑,他笑得小腹都在颤,笑得眼泪都流了下来,“陆鸣宜,陆鸣宜——”
无数的话语含着道不清的情感尽数融在他喊出的这几个名字里。
“鸣宜——”一道严厉阴寒的声音打断了两人,了训冷冷的看着笼中的两人,“妖擅惑人,不可听不可看不可说,你可记牢了?”
“可是……”
“还不出来。”了训沉了声,命令。
陆鸣宜转头看了谢独一眼,转身出了笼,站在了训身边,“他说,告诉我姑射师叔是怎么死的。”
了训闻言眼底蕴出杀意,“怎么死的?”
“他没说。”
了训顿了顿,仿似松了一口气,抬手在他的肩上拍了拍,“妖的话不能信,我再来晚一步,你就跟那位守卫一样了,自己去律严堂领罚。”
他说完抬手,隔空扼紧了谢独的脖子,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妖畜已入魔,择日封入镇魔塔——炼化。”
最后两个字让陆鸣宜浑身一震,炼化,意味着此妖即便是与天同寿也不可能再有来生。
谢独笑了,他早已将自己分割,就算炼化成灰,有他妖力存在的一天,他就会不断的再生。
谁能比他疯狂?!
那日过后,谢独被换到了更加狭窄封闭的地方,对他来说区别并不大,因为他已经看不见了。
令人厌恶的咒语没有了,取而代之是火热的炙烤。
但那火又并没有真正的烧到自己的身上,只是皮肤一点点的爆裂开,然后开始变得干涸失去感觉。
陆鸣宜被杖罚了一百五十脊棍,背脊血肉模糊,还不能让药修看诊,只许等待自然恢复。
他想他只是被脊杖就这般痛,谢独被扣在地上没日没夜的折磨时该有多痛?
那段时间,他被禁足在云间山养伤,脑子里总是浮现出谢独咬着自己,目眦欲裂的样子,那双眼睛像是含着太多的话。
了训来看他,问他,“鸣宜,你可知错?”
陆鸣宜跪坐在历届的掌教牌位前,“弟子知错。”
“错在哪儿?”
“错在不该对妖物心生怜悯。”
了训冷冷的打断他,“错。”
陆鸣宜想了想,“错在不该受妖孽蛊惑。”
“不对。”了训纠正他,“你错在看不清现今的局势。”
陆鸣宜不解,转头看向他。
“谢独有错吗?”了训问。
陆鸣宜不知道,大家都在说他错了。
“激流在石上写经,写完自己便抹去。”了训低声吟道,他视线从块块牌位上移过,最后停在涂染的那块牌位上,“你心底定然觉得我太不留情。”
不知道他是说给涂染听,还是在对涂染的爱徒说。
陆鸣宜缄默不语,他的记忆有些错乱,碎片化的东西拼凑不成完整的场景,以至于让他对谢独的情绪复杂至极。
明明知道不可为,但心却不受控,他只能不断的告诫自己不可以为之。
可是,心脏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他觉得不可为的事情,它却使着劲儿的跟他对着干,死命让他难受让他痛,就如同它的主人不是他而是谢独。
“对错如露水,执著即苦,放下即明。”了训摇摇头,丢下折磨一句话便离开。
陆鸣宜一个人面对着历任掌教,视线停在涂染的牌位上,“师父,对错就这么重要吗?”
天妖被关至镇魔塔炼化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仙门,卜喜听到的时候已经是很久以后了。
她问陆鸣宜,“镇魔塔可以破吗?”
陆鸣宜摇摇头,“除非山河倒转,时间逆流。”
卜喜沉默了很久,才问,“你说谢独会害怕吗?”
不等陆鸣宜回答,她又轻轻叹道,“他总是一个人……”
陆鸣宜心头慕然一窒,他也曾不是一个人。
“最痛的不是重返荒芜,而是曾那样真挚地,学习过春天……”卜喜清脆的吟唱了起来,“在潮汐的循环里,确认永恒的边界……”
妙音鸟一鸣百鸟合,卜喜每一个音落,群鸟应之,却尽显凄凉。
卜喜张开手,让鸟儿们停留在她身上,让那些声音传达得更加真切。
她每唱一个字,陆鸣宜的心就被拽紧一分。
等到她唱完看过来时,疼痛从心间蔓延至咽喉,他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卜喜平静的看着他,眸底映着春光闪闪烁烁,“你教会他如何依赖温暖,却又让他重新适应比从前更冷的冬天。”
她说,“陆鸣宜,谢独害怕的从来都是你。”
怕你受伤、怕你不开心、怕你被束缚、怕你不能如愿……
“他怕你……”卜喜轻轻浅浅的说完,变回了原形,她煽动着翅膀,在空中看向陆鸣宜,“我走了。”
陆鸣宜的命门被她几句话戳中,让他痛得动弹不得,一只鸟都能将他们之间的纠葛看得如此清透,他到底是在做什么?
他又应该怎么做?
陆鸣宜听见卜喜飞走了,他以为她还会回来,却没想到那一次见面却成了永别。
小丫头以前嬉笑打闹插诨打科,总是没心没肺,可一遇到事主意却大到其他人都企及不了。
鸟族的勇敢超乎人类的想象,他们生来便知天空是倒悬的深渊,每片羽毛都浸透坠落的可能,却扔将骨骼削成箭矢,以最脆弱的翎羽,刺穿最暴烈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