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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落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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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面比想象中的要宽,但是只有中间能看到粼粼的水面,靠近岸边三四米的地方被好几种水生植物遮住,在远处看,它们和岸边的草丛几乎是连起来的。何攸攸除了芦苇和菖蒲,其余的都叫不上名字。据他们说这就是流经市区那条澜水河,何攸攸对这条河最深的印象便是小时候妈妈每次都故意绕开河滨公路,宁愿远一点,也不想闻到一路上河里面飘来的阵阵臭味。直到何攸攸三年级时,政府开始整治河两岸的工厂,清理河道,情况才慢慢变好。现在,河两边建了生态公园,修建了许多公共游乐设施,每天在河边散步健身的人络绎不绝。何攸攸也经常和爸爸妈妈一起在晚饭后到河边漫步。初中时,他们一家搬到了现在的“澜苑”,当时妈妈看好这个居民区的首要原因就是听销售员说政府要在河边建公园,澜苑距离河边公园的中心段就过个马路的距离,后期升值空间大。何攸攸当时既不舍又不解,他们原来住的房子好好的,虽然需要走楼梯,但是三楼也不算高,那个房子的每个角落都有她小时候的回忆,她有时甚至觉得就算自己有一天突然眼睛看不见了,也能一个人在家里生活的很好。
那种长久以来磨合出来的安全感会随着这个房子都远离她的生活。
当时妈妈看着何攸攸满脸伤心的泪水,笑她小傻瓜:“那边可是离一中附中近,你上学方便啊。再说了,我和你爸以后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了,上下楼梯哪有电梯好?”
为了支付新房房款,那套老房子最终在经历了几次看房后,变成了别人的。尽管何攸攸对那套房子和那里的街区再怎么有感情,她自己在后来还骑车去偷偷看过几次,但也依旧无法改变那已经不是她的家的事实。甚至,何攸攸有一次还偷偷地去敲过门,想看看里面住的是什么样的人,房子有没有保持原来的样子,想看一下自己家遗留下来的家具有没有被扔掉,但是,她敲了好一会儿,也没有人过来给她开门。敲的时候心里是害怕的,但是随着一声声敲打之后的等待,那扇熟悉的门后一丝声音也没有,她突然就有点难过,比搬家的时候还难受。这里的一切,往后与她再无联系。
她也见过以前的邻居几次,大家就是打打招呼,聊聊家常,根本没有人提起那套房子现在怎么样。那套房子的样子在何攸攸的脑海中也慢慢成了某些片段,也就除了午夜梦回的时候还会想一想。有一次跟着爸爸妈妈经过老房子附近,她甚至已经无法将它老旧斑驳的外观和记忆中对应起来。那个承载了她的童年,她的喜怒哀乐的地方,早已物是人非。
有些东西就是这样,无论你拥有的时候再怎么喜欢,离开的时候再怎么不舍,距离远了,时间久了,记忆总是会慢慢变淡,然后某些影像定格在心底成为思念。
何攸攸沿着河边走了一段路后,发现了一个低洼的地方,蹲在那里,手完全可以接触到水。她小心翼翼地扒开草丛走下去,令她惊喜的是,那里的水并没有被水草霸占,而且看起来有一定深度,不像水边其他地方,除了水草,甚至能看到河底的淤泥。
炎炎夏日,掬一捧清凉的河水,那种凉爽沁人心脾,直达大脑皮层,真的让人为之一振。
河里面的小鱼有的成群结队,有的三五结伴,在水里灵活地游来游去。何攸攸想,下次告诉老爸,一起来这里钓鱼,肯定比他平时收获要多。
旁边有只青蛙“噗通”一声跳到了水里,蹬着它那健壮的后腿游到远处一丛水草的地方,探出头来,不知道在观察什么。
何攸攸随手在旁边捡了一个土块丢过去,嗤笑:“如果不是你嘴巴尖尖的,看你的颜色,真的像个癞蛤蟆。”
又问:“你在等你的蝌蚪宝宝吗?”青蛙看都没看她一眼。
“哼。”何攸攸自讨没趣地做了个鬼脸。
就在这时,何攸攸觉得脚腕突然疼了一下,像是被东西扎了。她扭身去看自己的脚腕,不料脚下一滑,身体瞬间失去平衡,一头向水面栽去。何攸攸只觉得水面朝着自己的脸贴过来,越来越近,带来了腥气的同时伴着巨大的压迫感。她想逃离这种压迫感,伸手挥了下,但是整个身体已倾斜悬空了,周围没有任何可以借力的地方,除了进水,别无选择。
何攸攸在落水的一瞬间,并没有特别惊慌,毕竟她也学过游泳,技术不是特别好,但是憋气的功底是有的,水下的压力身体也是熟悉的。她试着先稳定身体,将身体慢慢上浮,努力把头先送出去,给自己换气。
但是,她试了几次,怎么划水,身体都好像被黏住了一样。她看着从水面透来的阳光,挣扎起来,明明就是岸边一两米的距离,她却看不到任何东西,四周全是透明度很低的河水,迫人的水压和阴暗的水下环境带给她的恐慌,让她在缺氧的窒息感中,不由自主地开始张嘴。
杨云吃着话梅,看着帅哥,画着画,虽然气温越来越高,她却怡然自得,心静自然凉嘛。
而其他人都在做自己的事,加上河边草丛的遮挡,并没有人看到攸攸落水的那一幕。
攸攸不由自主地吞进气管里一口水,这一下,自身的生理反应给她的大脑瞬间激活,她使劲滑动双手,并开始用力蹬水,逃离了水底深坑的那块范围,手指碰触到了一根芦苇茎秆,求生的本能让她使劲抓住芦苇借力。
芦苇顺势被折断了,但幸运的是,攸攸觉得自己的脚趾可以够到河底了。
尽管胸腔里面感觉马上要爆炸了,但是大脑在这一刻无比的活跃,很多游泳课上教练讲的常识,开始疯狂在脑海中涌现。
她试着稳定住身体,根据重力的感觉将身体直立起来,并用力伸长自己的脖子。
终于,她感受到了空气。
然而,更要命的感觉来了。她试图呼吸新鲜的空气,但是,身体却在这一刻想要将之前吸进去的水咳出来。她还没咳出声,又呛进了更多的河水。
何攸攸感觉不只是胸腔要爆炸,连大脑也要迸发开,她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快要被折磨死了。
不幸中的万幸,何攸攸落水的旁边位置全部是水草,密密麻麻扎根在河底。她在水中挣扎的时候,不仅摆脱了深水区,还无意间来到了水草密集的地方。
手臂在失力下落的时候,被水草借力托了一下。就是这一下,再次给了她生的希望。何攸攸奋力地抓了一下,黏黏的水草在手里滑腻腻的,不过还算坚韧,没有像芦苇那样折断。
终于,在抓了几把水草借力后,何攸攸的头露出水面。不敢抹贴在头上的水草,何攸攸沿着深水区和水草密集区的边界,慢慢往岸边移动。
她是真的脱力了。同时,身体内疼痛伴着麻木以及膨胀的感觉,让她的理智快要消失殆尽。
何攸攸不敢去刚刚掉下去的地方,只能躲着不被太多水草纠缠,在岸边几簇芦苇东倒西歪的地方,扒着岸边长长的茅草费力地抬腿。但是,何攸攸试了好几次,根本无法将腿翘到河岸上,水下面除了一些草根,也没有可借力的东西。她感觉自己的帆布鞋,就像被注入了黏胶一样,死沉死沉的,还贴在脚上。
她憋不住了,从肺里面顶出来的那股气,简直要把喉咙给撕裂,可是咳也咳不痛快。露出水面的只是她上半部分胸腔,腹部大部分泡在水里,还在承受着水压。
何攸攸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消退,整个人开始昏沉。她在水中滑了一下,水一下又没到了她的下巴。她死死抓住手里的草,才没有漂离河岸。
她不敢轻易换手,抓得太用力,手里的草开始断裂,无奈,她两手轮换着抓,在岸边平行移动。就像一只树懒。
终于,找到一个相对倾斜度大一点的河沿。何攸攸用一只脚踩到河沿上的一个洞里面,手指抠着泥,才从水里爬出来。
双脚离开水面,她就不动了。不是不想动,而是身体已经到了极限。
她躺倒在地面上,头顶的太阳热辣辣的,她只看了一眼,便失去了意识。
秦一安忙完手头的活,过来找杨云聊天。杨云看他在看自己的画,急忙用手遮住,觉得不好用,又转身站在画板前,推了秦一安一把:“干吗偷看?”
“嘁,有什么好藏的。你看胡林时候那表情,简直了,蠢死。”
“找死是吧。”
“哎,别过河拆桥。胡林可是我用珍藏的皮肤换来的,你好好把握机会噢。”
“至于吗,是谁说的,‘哎呦,我表弟唯我马首是瞻,我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杨云白他一眼。
和胡林一起来的那个英才的男生,就是秦一安的表弟。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你可是答应过我,何攸攸那里多帮我说好话的。”秦一安撩撩头发。
“那是我过命的姐妹,你好的话我自然会说,但是你今天差点把我甩到车外面,我总不能说你是赛车手级别的吧。”
“哎,如果不是你,我开得还是很好的。”
“去去去,那边凉快,去那边待一会。”杨云开始赶人,“攸攸呢,你不去找她?一寸光阴一寸金啊,大哥。”
秦一安随手指了指河,有点丧气,一屁股坐在杨云旁边,随手扯了一根草咬在嘴里。
杨云看不惯他,过去踢了一脚:“你别一幅丧家之犬的样子惹我晦气,主动一点啊,本来攸攸就文静。”
“哎呀,知道了。”秦一安骂了一句,抬腿往攸攸去的方向走去。本来他也不好意思,刚刚又被何攸攸拒绝了一次,对于单独去找何攸攸说话更加犹豫不决。不过杨云的话给了他一些勇气,毕竟错过这次机会,再想单独找何攸攸,就不知道有没有可能了。
河边上视野内的范围里,并没有何攸攸的身影。
秦一安晃晃悠悠地沿着刚刚何攸攸下坡的位置往河边走。一边走,心中还在构想着看到何攸攸,应该怎么和她说话,聊些什么。
直到走到河边,秦一安也没有看到何攸攸。他扯着喉咙叫了一声:“何攸攸,你在吗?”
没有人回应他。因为害羞而起的忐忑,在微风吹过密密麻麻的草丛发出的沙沙声中更加强烈。
他只好一边沿着河岸走,一边叫着何攸攸的名字,来掩饰自己的紧张感。
直到看到岸边躺着的身形。
秦一安愣住了:前后不过几分钟的时间,何攸攸干爽的衣服上就裹满了泥土和干草,湿淋淋地贴在她身上。那双鞋已经沾满黄泥,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何攸攸的脸歪向另外一侧,只能看到她凌乱的头发中夹杂着水草。
秦一安愣了一下后,马上飞奔到何攸攸的身边。
他看到何攸攸的脸,被吓了一跳。他从来没见过现实中溺水的人,而何攸攸现在的面容和他看的恐怖片中相差无几。
秦一安使劲握了下拳,轻轻叫了一声:“何攸攸?”
何攸攸没有任何动静。
秦一安只觉得头“嗡”的一下。他鼓起勇气用手放在何攸攸口鼻处,老天,还有气。
秦一安这才敢把手放在何攸攸后背的地方,轻轻晃了晃她,“何攸攸,你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