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攸攸》云水泠

1、郊外写生

　　“明天我们去郊区，你要不要一起？”微信好友‘梅子酸呀’的一条消息把何攸攸从游戏中拉了出来。
　　“太热了，怕晒。”攸攸看看窗外能把人晒化的太阳，在后面追加了好几个大大的太阳笑脸。
　　“不会啦，我们几个开车过去，你就负责美美的享受风景就好啦”
　　攸攸对这个高中同桌兼闺蜜颇有几分无奈，但凡是‘梅子’童鞋想要做的事情，九头铁牛都拉不回来。高中三年两人一起干的傻事比做过的卷子都多：比如晚自习偷偷出去堆雪人，被政教主任发现后，两人给学校奉献了一支雪人足球队；又比如 ‘梅子’心血来潮，直接贡献出自己高超的画技，为大家制作了一幅“毒液”的仿真3D立体黑板报，血盆大口里面伸出来的黏腻的舌头，把班主任直接吓到约谈她们家长……每次啼笑皆非的结果都少不了‘梅子’童鞋的异想天开和固执己见，当然，还有攸攸的助纣为虐。
　　‘梅子’童鞋本名杨云，自小对各种酸酸甜甜的梅子爱不绝口，什么乌梅话梅情人梅，来者不拒。何攸攸高中刚开始的时候并不是和杨云同桌，第一次体育课，杨云童鞋一边蹦蹦跳跳，一边偷偷往嘴里扔梅子，结果一下卡住了嗓子，尽管当时咳得惊天动地，无奈除了站在她身后的何攸攸，别人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何攸攸看老师正在远处指挥一帮男同学搬球，并没有注意到这边已经快要窒息的杨云。她稍微犹豫了一下，就从后面一把抱住了体型和她差不多的杨云，学着记忆中海姆立克急救法的姿势，用力挤压杨云的腹部，差不多有四五下后，一颗乌梅从杨云的嗓子里面飞了出来，掉到了地上。杨云也顺势坐到了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何攸攸也被吓得不轻，小心问她：“还好吗？”
　　“我们俩，咳咳，算是过命的交情了吧。以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别客气哈。”杨云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让何攸攸把她拉起来。
　　何攸攸不置可否，这就过命的交情了！？有点唐突。杨云可是不管这套，直接赖上了何攸攸。
　　彼时，何攸攸并不知道她收获了一份怎么样的友情，直至后来三年中，每次想要拒绝杨云童鞋的盛情邀请，都会被杨云以“我们俩可是过命的交情，你要对你救起来的我负责”为由义正词严地批评，然后杨云就会拐着心不甘情不愿的何攸攸继续陪她疯。
　　“时间如白驹过隙，日子总是过得像车窗外的风吹一样快，你还没有细细体会个中滋味，它便一晃而过。”副驾的文艺气息被呼啸而过的风声给搅乱了。
　　“老雷，别装B，小心你的头，别让树枝给刮了。”杨云一边嘲笑他，一边大笑，风中凌乱的长发都吹起了静电，粘成一绺一绺的样子，在她的衣服和座位上面纠缠。
　　夏日清晨的风中带着特有的青草树木香气，何攸攸趴在窗口，贪婪的呼吸着这种独特的香味，只有在郊区绿植比较多的地方才能感受到它。
　　何攸攸觉得每个季节的味道都不一样，有的时候仅仅是呼吸一下空气中夹杂的气味，她就仿佛可以感受到季节和天气的转变。
　　何攸攸曾经和杨云说起来，杨云很惊讶，还开玩笑说她是哪个远古部落的女巫穿越来的，只需要站在风中闭上眼睛问一下空气，就能占卜吉凶。
　　“占卜吉凶谈不上，但是真的能感到不一样啊，你明天加点衣服吧，有冷空气。”何攸攸依旧闭着眼深呼吸，站在旁边的杨云做了个鬼脸，转身去看楼下的校草，根本没把何攸攸的话放在心上。
　　第二天。
　　“你真神了啊，攸攸。太厉害了吧你也，我亲爱的攸攸，emmm。”杨云穿着何攸攸多给她带的那件外套，看着同学们在突然吹来的冷风中瑟瑟发抖的样子，激动地抱着何攸攸晃来晃去，“来kiss kiss，mua，嗯，真香。”杨云在何攸攸身边，甩着外套的袖子，蹦蹦跳跳。
　　“哼，怎么样，我还可以吧？”何攸攸也是趾高气昂。
　　“哈哈哈，那是相当可以了，好吧。我奶奶可是今天早晨才提醒我的，你比她还厉害。”杨云大笑。
　　“我如果能像你奶奶一样活到这个年岁，然后身体还这么好，我就知足了。”
　　在连续几次印证了何攸攸对于空气变化敏锐的感知能力以后，杨云总是在收到添减衣物的提醒时，认真地给自己的衣物着装进行调整。并且放言，如果自己穿越到原始社会的话，一定会带着何攸攸，有何攸攸这种本领，随便到哪个部落都能混上个长老祭祀做做。“我如果穿越了，就要占山为王，统领山林，才不要跟你去部落里过茹毛饮血的生活。”何攸攸幻想着。“也行啊，我去部落里找帅哥，你就负责为我提供物资，让我稳坐首领宝座，嗯，这样也不错。”杨云像块狗皮膏药一样，扒住何攸攸。
　　然而，对气味敏感的缺点也是显而易见的。何攸攸闻着不停从前方飘来的香水味，有些微的眩晕感。而伴随着车子的拐弯，阳光一点点变换着角度移动到何攸攸的脸上，日晒和气味双重的夹击让何攸攸的头上某个位置开始突突地跳，晕车的感觉马上从腹部向上袭来，一瞬间胃部都有中压缩感。
　　“你俩谁喷了香水，我有点晕。”何攸攸难受地开口。
　　“你是晕车了吗？”杨云好奇地摸摸何攸攸变色的脸，微微发凉。
　　“嗯，香晕了。”何攸攸扯扯嘴角，有点凄惨。
　　杨云把身体往前探去，抽动了两下鼻子，突然用手捂住口鼻：“啊……秦一安，你，你，你居然……啊……”
　　车子突然震动了下，然后“嗡”地一声，差点顶到前面的车。
　　“喂，你干嘛啊？”杨云又惊又怒。
　　“杨杨，你别这么激动好不好，你别忘了，老秦这驾照可是新鲜出炉的哈。咱们作为第一批乘客，要给他点信心，别捣乱哈。”老雷一边惊魂未定地抓着车窗上面的把手，一边稳住自己的身体。
　　“抱歉抱歉，秦一安，你慢点开，我不是故意的。”杨云不好意思了。
　　何攸攸刚刚被杨云撞了一下，懒懒地窝在座位上不想说话，她一开始也犹豫要不要坐秦一安的车，在杨云的生拉硬拽下，才上来的。
　　一瞬间车内有一点安静，只能听到窗口呼呼的风声。
　　何攸攸看着前面开车的秦一安的后脑勺的一小块，感觉有那么一丝丝尴尬。然后这点尴尬就在看到秦一安耳朵一点点变粉的时候，烟消云散。何攸攸很惊奇，一个人的耳朵颜色居然可以渐变，由很浅的粉，慢慢变成粉红，再变成充血的红色。
　　可能是因为他太白了。何攸攸被自己的想法弄得有点不好意思。
　　“咳，”秦一安清了下嗓子，“这车一直是我妈在开，我，咳，我没有喷香水的爱好。”何攸攸从后视镜看到，秦一安这话是对着自己说的，说话时为了能看到她，秦一安还动手调了车内后视镜的角度。
　　老雷在副驾驶动了动身体，拿右手食指蹭了蹭鼻子。
　　何攸攸刚想回复一个“哦”，毕竟秦一安是对她说的，杨云已经在旁边接话：“真能编，都感觉你是用香水洗澡了，你说是你妈妈留下的味。”
　　老雷从副驾转头，哭笑不得地看着拆台的杨云，秦一安倒是没反驳，只是又从后视镜看了眼何攸攸。何攸攸对他抬抬嘴角微笑了下，这下倒是不怎么晕车了。秦一安的耳朵，还是继续粉着。
　　直到了目的地，所有人都下了车短暂地认识了下，大多数都是她们一个学校的，而且都是艺考生，杨云都认识，何攸攸虽然有的叫不上名字，但也见过。何攸攸数了下，除了那两个外校的男生，剩下的三辆车上总共十一个人——五个男生，六个女生。
　　“哎，你知不知道，那个带耳钉的，就是我和你说的胡林，英才中学的校草。”杨云悄咪咪地隔着画架和何攸攸咬耳朵。
　　“就是他啊……”何攸攸瞟了眼外校那个张扬的男生，差点被他银色的头发和Bling Bling的耳钉闪到。确实是挺帅的，那种鹤立鸡群的感觉，何攸攸相信即使在茫茫人海中，也能一下擭取众人的关注。是杨云喜欢的类型。
　　“嗯嗯。”杨云忙不迭地点头，两眼冒光。
　　“公主，矜持，别忘了你的姿态。”何攸攸笑她。
　　“矜持算什么，只要他愿意，我不介意倒追，啊……有坑。”
　　“哎哎，你注意看着脚下。”
　　“你看哦，他命中缺我啊，我俩凑在一起就是完美无缺的组合。”
　　“什么组合？还完美无缺！”
　　“胡杨林啊，你忘了课文中怎么说的？‘我站在这孑(jié)然凄立的胡杨林中,祈求上苍的泪,哪怕仅仅一滴’……”
　　攸攸无语ing……
　　等两人费劲地找到合适的位置，何攸攸彻底无语了，也终于理解杨云这么反常地没有在草地上疯的原因：只是被男色迷了眼——满脸花痴，一边猥琐的笑着时不时观察一下胡林，一边调整着角度准备下笔。她要来一个人物风景写生，对象是正在进行风景写生的校草同学。
　　看到杨云这幅模样，何攸攸想起来一首诗：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
　　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我给你拍张照片，发我朋友圈，就用这首诗做文案，可以吗？”何攸攸故意拿出手机，装作要拍照的样子。
　　“可以，哎，等一下，我整理下头发。”杨云信以为真，拿出手机作镜子，开始用手扒头发。
　　“我开玩笑的啊，真要拍啊，要把你的王子一起拍进去吗？”何攸攸彻底被打败。
　　“拍啊，干嘛不拍，出来玩肯定要拍照留念啊。嗯……要不……还是算了，我不想成为众矢之的，还是别拍他了。你不知道他那些站姐站妹，啧啧，我没必要为自己莫名树敌哈，万一被谁悄悄记恨了，背后刀我怎么办。虽然我可以为了帅哥牺牲自己，但我不能与世界为敌，对吧？”
　　“切，你还算清醒。”
　　“哼，世人皆醉我独醒。。。哎！你拍完了？快，快给我看看，用美颜了吗？”
　　两人打打闹闹地发圈，又转发。何攸攸说要到周围走走，让杨云自己专心画画，杨云以攸攸在的话会耽误她看美男为由，高兴地把何攸攸打发了。
　　这些人说是出来写生，无非是给家里一个借口罢了，要不然家长们也不会把这些车借给他们这些驾照还没焐热的人开出来玩。大家虽然都把东西拿来了，也只是为了装装样子。何攸攸在他们搬东西的时候还看到了烧烤架和一些露营装备。
　　这会三三两两的，打闹的打闹，聊天的聊天。平时最能疯的杨云倒是成了最安静认真的那个，因为英才那两个男生倒也是与众不同，两人隔着几米远，真的在认真画画。
　　何攸攸一人闲着没事，又和其他人不是特别熟悉，于是就离开他们所在的半坡位置，沿着小路，往下面走。
　　“攸攸，喂……何攸攸……”何攸攸转过身，秦一安正朝她跑过来。
　　“你要去哪？这边草有点深，我陪你一起吧。”秦一安停在距离何攸攸一米远的位置，居高临下看着她。
　　“我看那边有条河，我想着去河边走走，没事，你去忙你的吧。”何攸攸用手指了指远处泛着光的水面。
　　秦一安点点头，“那你小心点，有事叫我们。”
　　“好的，谢谢。”何攸攸摆摆手，继续向下走。
　　秦一安站在原处，看着何攸攸的背影，没有动。何攸攸走下斜坡，走到平缓的草地上，河面上过来的风带着重重的泥腥味，吹在何攸攸宽松的T恤上，让她后背的衣服微微鼓了起来，她梳着马尾的头发在T恤上随风摆动，她走得慢，但是小心，会有草不断擦过她前进的双腿。秦一安觉得自己就像在看一幅莫奈的画，何攸攸就是画中那一抹明艳的色彩，他已经在这幅画中短暂地迷失自我。
　　直到听到老雷叫他过去搭烧烤架，秦一安才恍然醒悟，自己刚刚的示好被何攸攸拒绝了。白喷那么多香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