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人感知》一岁礼

2、回学校

　　好久没有睡过这么舒服的觉了，李幼尔从床上爬起来，下意识朝着灿烂的阳光扭了扭脖子，抻了抻腰。腰不酸，脖子不疼，李幼尔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这不是他过度熬夜、长期伏案工作的破身子骨了。
　　尽管已经旷了两节课了，但是不上课也不是李幼尔的风格。以最快的速度换好衣服，回忆了一下今天的课表，还好是语文和英语。只是当完完整整的课表出现在脑中的时候，李幼尔才惊觉哪怕自我安慰了六年、尝试遗忘了六年，自己从来就没有对自己的过往释怀。越想遗忘就越会印象深刻，六年都没办法对过去释怀。
　　拎上书包走出家门，李幼尔还是不太适应六年前的阳光，生怕灿烂的阳光会把自己这个来自六年后的意识打回原形。
　　走到学校门口已经没有学生还在外面游荡了，只剩那个瘦瘦高高的保安，坐在值班室的藤椅上打盹，头一点一点的，小小的桌上还放着一本登记迟到学生的本子。大门的伸缩门已经伸到尽头，只有旁边小铁门还虚虚地掩着，李幼尔记得铁门老旧，随手一推就会有“嘎——”的刺耳声音，肯定会吵醒保安，于是把书包挂在伸缩门上，侧着身子缩进了门，再在里面拿起书包就朝教学楼狂奔。
　　高二的教学楼离校门很近，李幼尔很快赶到了教室，刚好在下课时间，还是大课间，混在一堆去小卖部扫荡的同学堆里，拎着一个书包也不算突兀。
　　学校的空气实在是好闻，清新且热烈，是一种努力向上生长的味道。
　　顺着人流走进班里，平时爱闹的林垚森正趴在桌上睡觉。自己的位置上有一个瘪瘪的人趴在一堆书后面，走近一看，李幼尔不禁笑了起来，林垚森为了给李幼尔打掩护，拿自己的校服和篮球组装了一个“李幼尔”趴在桌上，两人的位置在角落，林垚森坐在他前面，李幼尔的位置紧紧贴着墙角，远远一看还挺像那么一回事。
　　把衣服给林垚森叠好，篮球收好，李幼尔在位置上坐下，翻看着熟悉又陌生的书。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像温暖的丝线包围着他，根根缠绕、丝丝紧扣，把人勒得喘不过气，很怕这是一场许久不见的梦，却又忍不住溺在这场令人窒息的美梦。
　　“啊……你来啦？”林垚森悠悠转醒，李幼尔正在撕面包袋子。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人，李幼尔呆呆地看着林垚森，眼眶一酸，眼泪差点在大庭广众之下掉下来。听到林垚森说话，那一瞬间的讶然，称之为被洪钟大吕震撼心灵也不为过，自高考之后，他背井离乡，就再也没有听到过林垚森的声音，刚开始还会发发微信，后来连这个名字都躺在了微信落灰的角落。偶然听到林垚森的消息，还是他大学一毕业就结婚的消息，李幼尔本来想随一点份子钱，可是点开聊天界面才发现，已经三年没有联系过了，最近的一条是三年前的“新年快乐”，估计还是群发的。
　　“你咋啦？”林垚森发现他的亲亲后桌一直盯着他看，都快哭出来了，“是不是受什么委屈了？我帮你打他！”
　　李幼尔摇摇头：“没事，只是两节课没来，觉得林师傅又变帅了。”他知道怎么才能转移这个粗神经的兄弟的注意力。
　　“嘿嘿，是吗，我也觉得我变帅了。”林垚森挠了挠头，乐呵呵的，一看就没什么头脑，“我跟你说，今天的英语课比以前可好睡多了，我听老刘说的那些鸟语没什么意思，跟我关系也不大，就睡觉了，看来美容觉诚不欺我哈哈。”
　　“……”果然还是那个林垚森。
　　“诶，我跟你说，你昨天晚自习不是没来，我们班进决赛了！”林垚森是他们整个实验班唯一的体育特长生，带着他们班的一群只知道读书的白斩鸡在杀到八强已经很不容易了，没想到还进了四强，“没想到居然进决赛了，我还以为八强就是极限了，你不知道，昨天十三班那些孙子最后被我一个扣篮超掉的时候表情有多搞笑！特别是他们的班长，脸都绿了！”
　　李幼尔咬了一口面包，静静地听着林垚森的描述，林垚森手舞足蹈，但是李幼尔偏偏感觉到了一点岁月静好。
　　是真的很静好，如果没有班主任的突然到来就更好了。
　　“哟，原来没吃早饭啊……”林招娣的声音阴测测地传来，林垚森被吓了一跳，“我还以为你两节课没来是去吃大餐了呢。”林招娣年龄不大，今年刚调来灵江一中，据说是某个师范大学的硕士毕业，新颖的教学方法跟老头老太太们常用的手段很不一样，在实验班一众老头老太太中脱颖而出，成为同学们最喜欢的老师。
　　“啊……没吃……”李幼尔尴尬地朝班主任笑笑。
　　“下节课自习是吧？来我办公室一趟。”林招娣说完就踩着高跟鞋风风火火地回去了。
　　“我靠！她怎么发现的！老刘都没发现！”林垚森一脸惊恐。
　　这下轮到李幼尔无语了：你刘叔老花眼又佛系得很，先不说到底看没看到，看到了也不想管；那招姐可是不仅年轻而且年轻的年轻人，还没戴眼镜，眼神好使得很，而且新官上任三把火，前两三个月没人敢迟到旷课，没有典型案例可抓，现在抓到自己那不得好好说道一下？
　　“我先过去了。”李幼尔吃完面包，擦了擦嘴，朝办公室走去。
　　林招娣的办公室就在隔壁，不仅方便学生去问问题，还方便时时刻刻监督学生。
　　“报告！”
　　“请进！”林招娣把凳子转向李幼尔，“说说吧，怎么回事？”
　　李幼尔一直是让老师比较头疼的，很乖，从不违反纪律，但是成绩起伏实在是算得上一句大起大落，好的时候可以考到年段前几十，不好的时候也是考过年段后两百的。要不是在换班选科的关键时刻考的还不错，稳稳地吊在实验班的尾巴上，就他半吊子水平，早就被实验班退回普通班去了。加上李幼尔选科以来实在是颓废，成绩一掉再掉，为了不让他的消极态度影响其他同学，李幼尔选科后的这半学期都是一个人坐，连平时吵吵闹闹的林垚森都有同桌。
　　现在好不容易抓到李幼尔居然旷课，还一旷就是两节，林招娣肯定要好好说一说他。
　　“哦……昨天身体不太舒服，在家里多了睡一会儿。”李幼尔在来学校的路上就已经想好了理由。
　　“少来，是不是昨天打游戏了？”林招娣一眼看穿李幼尔的借口。
　　“真没……就……好吧，心情不太好，然后昨天很晚才睡着。”李幼尔没撒谎，昨天确实是因为心情起伏太大，虽然没有很晚才睡着，但实在是心力交瘁。
　　林招娣想了想，道：“有什么问题要跟老师说，知道吗？千万不要憋在心里，对身体不好……呐，这卷子是市里专家新出的靶向卷，拿去做，好好做，作文也给我写了。”
　　说着站了起来，拎过挎包，往外走去，边走边说：“行了，没事了，回去自习吧，好好调整一下心情……哦，对了，要写一份反思，字数你看着你的诚意给，老师先走了。”
　　李幼尔拿起那一叠卷子，回来之后第一次有了一种他是真实的感觉。应该是刚从打印厂拿来的卷子，新鲜出炉，带着很浓重的油墨味。
　　林垚森看着他像个没事人一样走回来，还抱着一叠卷子，松了一口气。
　　“咦——又是这种文绉绉的，看着都烦。”林垚森一边翻看卷子一边低声嫌弃。
　　“上个厕所，看完给我放桌肚里。”李幼尔看了看四周，管自习课的委员正在埋头苦读，便悄悄地从后门溜了出去。
　　没一会儿林垚森抱着篮球跟着他溜了出去，不过和李幼尔不一样，他的目标是操场。
　　其实李幼尔倒也不是想上厕所，只是太久没回来，想去看看。
　　看看什么呢？李幼尔也不知道，只是觉得自己应该去看看。从厕所的方向绕出来，就到了学校的小花园。
　　灵江一中的绿化做的很好，明明是秋天，却是绿汪汪的一片，像是他上辈子写的网络小说里的碧绿翡翠，看着心静。小花园里有一条紫藤花走廊，爬满了紫藤花藤，李幼尔想起来，在春天的时候，带点文艺气息的男孩子和女孩子都喜欢拿着一本书，和温柔的紫色气息融为一体。但现在是秋天，过分阴凉的走廊让李幼尔浑身不适，快步向前走去。
　　顺着爬满藤蔓的走廊走到尽头，就到了湖边。明明不是月牙的形状，偏偏学校给它取名叫月牙湖，里面有一只大白鹅，带着一只以为自己是鹅的番鸭，每天摇摇摆摆地在湖边绕来绕去。
　　李幼尔很喜欢那只番鸭，他觉得自己就像混在鹅群里的番鸭，有一种同命相连的感觉，都像是分不清自己身份的丑小鸭，不同的是丑小鸭有变成天鹅的命运，他和这只番鸭只有从小番鸭变成老番鸭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