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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陪玩一小时二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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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怎么突然打这么好?!对面是不是换人了?!”嘈杂稀碎的声音从网吧不知多少人戴过的耳机里传来。
网吧是黑网吧,要不然也不会接收还差四个月成年的李幼尔和离成年遥遥无期的小孩。毕竟是黑网吧,环境是在算不上好,辛辣的零食、无尽的烟味和令人作呕的汗味混在一起,多少有点恶心。
李幼尔嚼着只剩一根棒棒的棒棒糖,他只试图把空心管子里的一点糖嘬出来,并不理对面气急败坏的小孩。
奈何对面骂的实在是太脏,李幼尔张嘴都要开始骂人了。放在一旁的手机响了,一个小时到了。
他曲起手指,用关节敲了敲桌面,无视旁边小孩托着腮露出的崇拜眼神,道:“喂,时间到了。”
“啊……不能再玩一会儿吗?”小孩面露失望,虽然用二十块钱请幼哥帮忙对打还挺值,但是还没从幼哥那边学到什么,就结束了。
他是在一个陪玩网站找到李幼尔的,李幼尔价格最低,是他唯一一个支付得起的同城陪玩。
“不能,你幼哥要回去上晚自习了……艹!”李幼尔看到一个眼熟的地中海从网吧前门摸过来了。来不及说些什么,李幼尔抄起屏幕稀碎的手机和半搭在椅背上的校服就往后门跑。
吕英明——来网吧抓逃课学生的教导主任看到一个夺门而出的身影,大喊一声:“那个谁!站住!”
当然,谁真的站住就是傻子。
李幼尔跑的更快了。
网吧的后门是一条横向的小巷子,阴暗地滴着从衣服、老旧空调上掉下来的水,墙角长着一些喜阴喜湿的植物,连地上都蔓着青苔。
李幼尔一脚踩到湿漉漉的青苔,差点滑倒。
三步并作两步翻上不算高的墙,蹲在墙上看吕英明挺着个大肚子冲出来抓人。
墙的另一边是人声鼎沸的集市,跳下去吕英明就是火眼金睛也抓不住他。
但李幼尔还没跳下去呢,吕英明先摔倒了。五十多岁的小老头倒在湿滑的地上半天爬不起来,看着怪可怜的。
李幼尔心里是挣扎又纠结,下去铁定就被抓到了,不下去又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也没挣扎多久,李幼尔从墙上跳了下去,把吕英明拉起来,不得不说,吕英明,没有一两肉是白长的……半天才把他拉起来。
“吕主任,该减肥了。”扶着闪到腰的吕英明去附近诊所的时候,李幼尔提出了真挚的建议。
吕英明听到后哼哼唧唧得更大声了。
诊所的老医生说没事,只是这段时间可能会行动不便,开了两贴膏药,李幼尔自觉是自己害吕英明倒地,不好意思让人自己付钱,所幸小诊所物价并不昂贵,他还是付得起的。用陪玩赚来的二十加上省下来的一些零钱结了账,把白色塑料袋递给等家里人来接的吕英明,转身就想走。
“你给我站住!哪个班的?”吕英明抓住了他的衣角,似乎不打算放过“救”他一命的李幼尔。
“艹!”李幼尔暗骂一句,转头笑嘻嘻地对着吕英明,仗着自己在学校低调做人,仗着吕英明刚调到教导主任的位置不久,脑子飞快地转着,一闪而过的人名很多,却只记得一个名字:“高二二班徐嘉树!”
作为灵江一中的知名人物,吕英明当然认得那个鼎鼎有名的大学霸,但还是愣了一愣,没想到还有人敢在青天白日下假冒徐嘉树!
趁着这个机会,李幼尔把校服一拽,几乎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离开小诊所。
跑到街上,天已经暗了,暮色垂垂,夕阳抽走了最后一丝光亮,路灯代替太阳照亮人间。
李幼尔站在微黄的路灯下,用半旧不新的帆布鞋碾着小石子。
今天又白干了一天,还把明天的早饭钱花出去了。但李幼尔没有可抱怨的地方,毕竟想挣钱,就要承担风险。今天只能算自己倒霉,被吕英明抓到还倒贴钱。
李幼尔倒没纠结多久,只是突然来这么一下,也没了回教室的心情,踢踏着小石子,踩着路灯的光圈,回到离网吧不太远的小套房。
套房里没有开灯,黑黢黢的一片。毕竟没有人和他一起住,更遑论会有一桌热气腾腾的家常小菜等着晚归的李幼尔。
明明是不冷不热的秋天,明明李幼尔早就习惯了,但是在他看到没有一丝烟火气的房子还是会感觉有一点冷。
摸到墙上的开关,打开的是暖光灯,骤然亮起的客厅才不会刺得人眼花。
叹了口气,看来今天是不能在外面吃顿好的改善伙食了。但是也不能饿着自己,李幼尔决定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打开冰箱,只剩几根蔫蔫的青菜和几个鸡蛋,还是外婆上回来看他时带来的鸡蛋。
打火,烧水,再从储物柜里拿出超市打折扣的时候从一堆老头老太太手里抢的挂面,趁水还未沸腾洗了个青菜,时间刚刚好,还打了个蛋下去。
拿出大瓷碗,捞起煮的刚刚好的面,蔫蔫的青菜在碗里倒也还算碧绿,还卧了一个荷包蛋,看得人食指大动。
李幼尔喜辣,家里常备辣椒酱,可惜的是今天辣椒酱也没了,今天心情也不如何好,一碗还算色香味俱全的面被李幼尔吃的形同嚼蜡。
洗完锅具也就才七点出头,还不到下晚自习的时间,李幼尔还不能跟外公外婆打电话,不能被他们发现自己没上课。
属实是没事干,瘫在沙发上的李幼尔多少有点莫名其妙的焦虑。
蜘蛛网般开裂的屏幕影响发挥,完全没有了下午在网吧用电脑打游戏的手感,游戏热闹的配音也没办法缓解李幼尔的不安和焦虑,包括那接连不断的冰冷的电子女音“Defeat”让李幼尔的不安达到了顶峰。
离下课还有近两个小时,李幼尔想着先睡一觉,起来和外公外婆打电话。
简单冲了个澡,擦干头发,把自己埋进松软的被子,想用温暖赶走突如其来的孤独感。
李幼尔似乎睡得很沉,没有听到自己定的下课的闹钟;但似乎睡得又不太安稳,眉头紧皱,从闭上眼开始就没松开过。
……
猛的一睁眼,已经两点了,凌晨两点。
李幼尔突然坐起身子,机械式地转动眼球,看了看四周,没有成堆的外卖盒,没有一杯又一杯见底的咖啡,也没有那台从二手市场淘来的古旧台式机。反倒是熟悉又陌生的床和被子映入眼帘,还有干干净净的书桌上放着的一盆仙人球。
李幼尔掐了掐自己的手臂,有点痛。
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回到了灵江的小套房!高考离开后再也没回去过的小套房!
是哪个好心人把自己送回来的吗?可是自己在这里无亲无故,也不知道是谁那么好心。李幼尔不知道,他最后的记忆停留在自己两眼一黑,失去意识。应该已经过去一天了吧,毕竟失去意识前他还在没有暖气的小出租屋里瑟瑟发抖,怎么醒来就回到家里了——李幼尔的想法在看到那部破旧的手机的时候戛然而止。
六年前的小破手机赫然躺在稚嫩的掌心,还没有干过粗活累活的手看起来细皮嫩肉,这部手机死在了高考结束去打工的那个暑假。
高考结束后,由于偏科严重,理综没过平均线,数学也远低于自己估的分,哪怕有语文和英语加持,也仅仅跨过了本科线,在竞争激烈的高考中,他的各科成绩像一个身披华丽铠甲的骑士团,因为手里破旧的铁剑而溃不成军。可以上民办大学,但实在是没钱读,又不甘心去专科,在高考之后就成了坐在教室里时最看不起的混子。
好笑的是,他不敢跟外公外婆说,自己没有读书了,于是一个人跑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北城,最后连外公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尝试了很多活,进厂打工,因为是新人,被安排到夜班,日夜颠倒的作息把身体都熬坏了也没挣几个钱;做建筑工人,细胳膊细腿的,不抗造,第一天就被一袋袋的水泥压得被迫放弃;后来想到自己可以写小说挣钱,实在是写网络小说的人太多,快餐式的小说层出不穷,逐字逐句修改就赶不上别人的进度,写了几年好歹在网站有一点名气了,也不过是勉强糊口。
想了好久,李幼尔抬起胳膊盖住酸涩的眼,六年都没有叫过苦,现在却突然感觉到了委屈。眼泪晕在鹅黄色的枕巾上,留下一个个深色的小圆点。
内在的激动抗不过身体的疲惫,毕竟现在才凌晨两点半,加上今天所受刺激实在有些大,还哭过一次,身体沉进柔软的席梦思,脑袋陷进带了点潮的枕头,很快沉沉睡去。
……
再醒来,已经日上三竿。刚想看看几点,手机没电关机了。
插上电,铺天盖地的信息迅速弹出来,李幼尔眼尖地看到了来自林垚森的消息轰炸,一条接一条。
“早读怎么没来”
“早读下课了,你还没来”
“要上课了!!!”
“班主任的课!!!”
“李幼尔!!!”
“快来上课啊!!!”
“得,下课了”
“我靠!!!又上课了啊啊啊啊啊!!!”
熟悉的林垚森式单方面轰炸,明明得不到李幼尔的回应,却仍乐此不疲。
李幼尔摸了摸鸡窝一样的脑袋,花了五六七八分钟梳理信息,突然意识到回来第一天他就迟到了,还旷课了,旷的还是班主任的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