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人感知》一岁礼

3、比任何一刻都清醒

　　等重生的激动被好好消化了，李幼尔才在人声鼎沸的食堂想起来那个没有拨出去的外公的电话。
　　外公并非大字不识一个的文盲，早些时候也是镇上赫赫有名的教书先生，写得一手好字，春节的时候总会有十里八乡的乡邻慕名而来，找外公写春联。可以说，在那个物质极度匮乏的年代，外公也是一名各位乡亲眼里的高级知识分子。
　　只是实在是时代的更新过快，外公琢磨了许久，才学会了打视频电话、接视频电话，才能在那个发光的小块块里看到乖乖外孙。
　　李幼尔本来想吃完午饭就打电话给外公，想了想，还是决定和往常一样在晚自习下课后打。
　　“喂，佑佑啊。”好久好久没有听到的声音和好久好久没有见过面的人同时出现在手机里，李幼尔几乎要在路灯下哭出来。
　　“外公……”李幼尔几近失声，“今天家里怎么样？”
　　这是他每次和两位老人打视频开头的第一句话，从他开始有打电话这个习惯开始，从来没变过。
　　“家里很好啊，不要担心家里，我跟你外婆都很好，”外公的声音明明隔了很远很远的网络，缺还是像在近处抚摸着他的头发，轻软而慈爱，“今天有没有乖乖吃饭啊，佑佑？”
　　李幼尔实在是瘦，骨节凸起，看起来浑身上下没几块肉，过白的皮肤透出的青色血管让他看起来又瘦又弱。
　　“有的！今天……今天吃了两碗饭和一个大鸡腿！”李幼尔许久没有听过外公的关心，一时间有些慌乱，仿佛怎么都不会说话了。
　　“好呀，多吃点就好啊。”外公笑眯眯地看着另一头的李幼尔，“今天感觉怎么样啊佑佑，月底了，钱还够不够花呀？”
　　“够的够的，还有很多，外公不要担心啦~”李幼尔其实是在放屁，他的钱上个星期就花的差不多了，实在是长身体的年纪，虽然他吃的多也并没有长高多少，但是他的钱却是切切实实地都用来吃了。食堂的饭菜已经算是便宜量大了，李幼尔甚至还会买一些食材自己在家煮，只是那边打来的生活费实在是不想动，而他自己的钱在支付完房子的水电费后也仅仅能够支撑到月中，这也是为什么他搞钱甚至去帮小孩代打的原因。
　　“你什么时候回来啊？下个星期是不是放国庆假啊？”外公眯着眼睛就着昏黄的白炽灯翻看着日历。
　　“我可能不回来了吧，”李幼尔挠了挠头，“学校组织我们复习，我就放国庆那一天假。”
　　一中虽然算是重点高中，但这几年的升学率在下降，校领导对这一届的升学率尤其看中，据林垚森从不知道哪里来的消息再结合他自己的理解，李幼尔大概听懂了，学校面临着再拿不出成绩，省里面就会将一中降为二级中学，经费也会大大减少，因此，李幼尔倒是能理解学校组织高二、高三的同学留校，甚至连高一的同学都只有三天假期的想法。
　　但理解归理解，李幼尔可未必会乖乖听话留在学校复习，反正班主任说了，就是自习，看同学们习惯在哪里复习，也可以回家自习。
　　想到这里，李幼尔又抿了抿唇：“看情况吧，我也不知道我回不回来，外公外公我先不跟你说了，我手机没电了！你跟外婆在家注意身体啊！”
　　“这样啊，你自己在外边，更要注意身体，好好读书！”外公毕竟是村里少有的老一辈读书人，对读书还是很重视的，哪怕是理解李幼尔现在的读书压力巨大，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好嘞！外公那我先挂了啊！你跟外婆照顾好自己！”李幼尔重复了一遍，才把视频断开。
　　“……”李幼尔沉默了许久，手机电量再一次告急提醒，他才离开暖黄的路灯。
　　他实在是不知道要怎么跟外公说自己在学习上的力不从心和无可奈何，其实他的理科思维并不很好，连林垚森这个班里唯一的体育特长生都可以比他更快地想出大题的解题思路，他只不过是靠着套公式拿着最基础的分，再依靠着他非常不错的语文和英语把分险之又险地吊在实验班的中下游。他能被分到理科实验班，靠的不仅仅是决定性的那一次分班考试的超常发挥，更多还是高一还没分班时拔尖的文科给他拉的几次年段排名，偏偏大势所趋，文科生特别是他这种偏科严重的文科生，在这个日新月异的时代实在是难以找到一条适合自己并且能够走出去的路的。高一时理科对他而言并不算太难，也能考上平均线以上的水平，他高一几次月考平均排名足以让他留在实验班，加上一些人的劝说，让他天真地认为兴许高二换个老师可以让他的理科水平赶上文科水平，于是便稀里糊涂地成为了理科实验班的一员。
　　在高二的一开始，他就感受到了这个班级和高一时的班级氛围的截然不同：下课是没有人在过道乱窜碰倒他的书的；放饭时间是去得最慢、回来得最快的；自习课是安静地只能听到翻动纸张的声音的……李幼尔却仍保持着高一的习惯，该吃吃该玩玩，他的成绩自然也没有起色，甚至会更差。就这样，李幼尔在林招娣惋惜的眼神中成为班级倒数甚至年段后两百，他自己却不争不抢，只当成绩的浮动不存在，继续和林垚森“鬼混”……
　　只是，林垚森毕竟是体育特长生，他有特长生这条路可以走，可是李幼尔呢……他什么都没有。
　　李幼尔的眼底还是流露出几分茫然，只觉得前途一片迷茫。
　　只是，重生回来，不能再重蹈覆辙了吧……老天既然让他回来，肯定是有心的，他绝不会再让自己颓废，也绝不会再辜负、浪费青春！
　　李幼尔这样想着，今天晚上就把上一世做的高考题型整理出来，他就不信了，从高二开始做未来会考的那一份卷子，还能考成上辈子那个傻叉样？
　　李幼尔觉得自己现在比任何一刻都清醒。
　　心里这样想着，脚下的步伐都轻快了不少。
　　这个电话大约是遗落了太久了，让李幼尔在松快心情的同时也带着一些唏嘘：“还好是回来了，不然要因此死得满是遗憾了。”
　　带着沉重的书包打开空荡冷清的房子，一点轻快又回归低沉，还是一个人，秋老虎还是猛烈，只是李幼尔感觉不到闷热，当中二病发作的时候，李幼尔心疼自己心疼得只想把自己紧紧抱住。
　　把书包往椅背上一挂，整个人瘫在椅子上，四十五度仰望天花板，很快被刺眼的灯光刺得不再忧郁。狠狠闭上差点被刺激得流眼泪的眼，李幼尔：“淦！”等他挣到钱了首先要把灯换了！
　　李幼尔觉得自己大概是太久没有这么兴奋了，很久没有觉得自己竟然也可以这么鲜活了，比起自己死气沉沉的二十几岁，果然还是十七八岁的少年最热烈了。
　　仅仅依靠一只椅子腿支撑的后果就是，在感慨了没几分钟后被重重的大书包狠狠拖倒在地，李幼尔终于想起来今天还有很多很多的卷子在等着他，同时被记起来的还有自己的“背试题”大计。
　　没等李幼尔开始默写高考题目，他就悲哀地发现，别说数学那些弯弯绕绕的东西，他连高考作文都不记得一分一毫，只记得自己那年高考英语作文出乎意料的没有出现“Dear LiHua”，李幼尔真是恨不得把整日低迷的自己捶一顿，天天熬夜，天天熬夜，把脑子熬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