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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遗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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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疏竹院后,沈安意坐在临窗描金赤红凤阔塌上,端着润瓷浮纹茶碗,看着窗外发呆,窗外寒梅飘来暗香,她的思绪飞了很远。
前世母亲会撞柱自杀,有很大原因是因为母亲的身体已经衰败,可今日看来,母亲虽疲惫,只是气色不好,远不到油尽灯枯的地步,到底是什么让母亲迅速的衰亡?
是不是有人故意要谋害母亲,好霸占二房的财产,可是母亲毕竟是节妇,冒着天下之大不韪谋害她,到底是因为什么?
对了,是遗嘱!!
母亲自杀前夜,给了沈安意一份父亲生前亲手写的遗嘱,其中有提到他在扬州任知府时,有一个私生子养在扬州,本来要找机会认祖归宗,但是还没来得及安排,自己就病重了。信中父亲让母亲认回外生子,留子去母,好好抚养长大,不要从其他三房过继儿子,否则引狼入室,后患无穷。并且他已经修书,让扬州的亲信家仆带着孩子赶来京城。
是了,三房肯定是因为母亲手里握着父亲的遗嘱,虽然过继了自己的儿子,担心母亲随时会认回外生子,还是对母亲痛下杀手。
可是他们是怎么知道这封遗嘱的呢?前世的那个外生子呢?母亲为什么没有认回他,反而认了三房的儿子。
现在的首要任务是让母亲不能泄露遗嘱,还要找回那个外生子。算算日子,快一个多月了,从扬州到京城,最快也要两、三个月,还有一个多月,外生子就要到京城了。
沈安意眉头紧锁,觉得眼前一团迷雾。如何才能拨云见日,保住自己和母亲呢?
她有些茫然无措,抬起眼,看到屋子里嵌青白色玉瓷面的茶几旁,摆着一张松石间意的蕉叶古琴,琴身修长,恍如一片自然生长的芭蕉叶。这是两年前舅舅送给自己的礼物。
还记得舅舅当时摸着她的脑袋,亲昵地说:“小安意,有了这把蕉叶古琴,可要跟着师傅好好学琴,别再哭鼻子啦。”
安意现在还能回忆起舅舅当年潇洒倜傥,身姿如竹的样子。
可不久后,舅舅就含冤被革职了。
他当年是正六品的京府通判,因为他有个女儿小名桂姐,去庙里进香,不想遇见了河清王的小舅子张衙内。那张衙内一心看上她,要娶桂姐,打发人来求亲,可满京城谁人不知这张衙内为人暴戾,姬妾众多,淫佚无度。于是舅舅找借口推脱,拒了亲事。
谁曾想张衙内被拒亲后,每日苦闷,借酒消愁,竟一不小心坠入河中死了。张衙内是张家独子,张家便把此仇算到舅舅头上,从此两家便结了仇。
这河清王祖上当年是开国四公之一,且当日惟河清王功高,至今子孙犹袭王爵。
很快,河清王便疏通关系,找了个由头发落了舅舅,舅舅被含冤革职。
前世,舅舅被革职后一直赋闲在家,几欲复起都被河清王破坏,最后郁郁寡欢,含恨而终。
忽然,她福至心灵,对了,可以去找舅舅,他从前是京府通判,人脉广,见识多,肯定有办法。
安意吩咐丫头更衣,一起去了母亲的屋子。
这边沈安意苦苦思索对策,那边姚姨娘和三房也在紧锣密鼓的谋划。
沈府二房花园的偏房里。园子里珍花异草,有一曲水小溪蜿蜒而过,从花木深处泻入一方奇石环绕的大池,池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冰下数尾锦鲤游弋。三房太太李氏看到眼前布局精巧的亭池山石和宜人景致,想到自己儿子沈少允如果过继到二房,这一切都会属于儿子,属于三房,属于她,就兴奋的心砰砰跳个不停,全身血液都在沸腾。
瞥见姚姨娘远远走来,见她虽穿着孝服,却衬得皮肤雪白,一对凤眼,满含笑意,眉梢眼角温柔如水,腕上只戴着一对牡丹银镯,发髻梳得简单,上面只簪了两朵白花,显得十分低调含蓄。
这般貌美容色,难怪二哥生前这么喜欢她。还懂得藏拙,沈家二太太宋氏虽头脑简单,但脾气却不小,这姚姨娘在她身边不仅能在生下孩子,还能深受信任,活的风生水起,真是不简单。跟她打交道,自己需得打起十二分精神。
“给三太太请安”姚姨娘走到李氏面前停下,温顺的向李氏行礼。
“姚姨娘,我身边的王妈妈说你有事要找我?不知道什么事呢,这么着急,还得约在这花园偏房,避着旁人。”李氏语气不咸不淡地说。
“我们老爷突然去世了,又没有子嗣,二房上下都乱了手脚,今后这二房的大家大业,也不知道会归属谁呢。”姚姨娘目光看向远方,仿佛外人般,没有感情的评说。
听见她这样说,李氏以为是宋氏派她来做说客,想劝自己放弃过继儿子。否则自家人争抢过继,让外人看来笑话,丢了沈府的脸面。
其实她也知道,二嫂宋氏估计是想从旁支过继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可是过继谁,可不是她宋氏一人说了算的,族中的长辈也需同意才行,否则宋氏无依无靠,根本不可能将孩子写入族谱,拿到官府备案。如果不能写入族谱,无法得到家族的承认,所谓过继也不会成立。况且宋氏出嫁多年,都三十多岁了还一直没有生儿子,本就属于犯了七出之条,底气不足。
“姚姨娘是二婶身边的红人,跟二婶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了,有些话我也不藏着掖着了,二房将来的归属,不是我们几个小女子可以决定的,一切都要由族中长辈做主,我与你们道不同,不相为谋。”说罢顿觉无趣,转身想要打道回府。
看见李氏要走,姚姨娘不慌不忙的说:“我哥哥从前在老爷身边当差,在扬州是府里的知事,佐理办事。老爷回京城后,我哥哥是做着沈府二房的大管家,深得老爷信任。”
“怎么?沈府虽然不是当年如日中天,但瘦死骆驼比马大,怎么也轮不到一个九品府知事的胞妹,到我面前来耀武扬威吧?”李氏面露薄怒道。
“三太太您多虑了。我身份低微,本不配在您面前多言。只是这几日大房的大太太担心我们家太太过于悲哀,不进饮食,每日从自己府中熬了各样细粥,精致小菜,命人送来劝食。而且怜惜我们太太病着,应了我们太太的请托,派了自己的大儿媳蒋氏过来帮忙二房主持丧事,这蒋氏不辞辛劳,天天于卯正二刻就过来点卯理事,日夜不暇,将我们老爷的后事筹划得十分的整肃,我们太太十分感动呢。还有四房的四太太不仅吩咐每日送上等菜到正房,自己也时常过来陪着我们太太说话,亲自喂药伺候。我们太太心思单纯,还觉得虽然老爷去世了,可大房、四房个个都是尽心尽力,虽分了家,一笔写不出两个沈,还是一家人呢。”姚姨娘语气中透着嘲讽。
听她这么说,李氏笑了笑,面色不变,随意理了理裙摆道:“大房、四房这每日真是你方唱罢我登场,像小丑似的,也不怕外人笑话。多谢姚姨娘替我们三房担忧了,各人有各人的法子,那等虚伪做作的做派,我是做不来的。”
“三太太您的母亲与族长夫人是亲姐妹,族长夫人是您的亲姨,这场过继之战三太太您确实是赢面最大的。但是,”姚姨娘一边说,一边走近李氏,凑过去压低声音道:“如果我们老爷有亲生儿子呢?您还能如愿以偿吗?”
李氏听见这句话心下大惊,却神色不动:“你什么意思?”
姚姨娘笑似非笑地说道:“就是字面的意思。我哥哥从前跟老爷在扬州,知道老爷有一个外生子,老爷的亲信已经去扬州接外生子,不日就要到京城了。”
李氏脸色顿时变得难看无比,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面色铁青,语气却缓和了不少,诚恳地说道:“姚姨娘想要什么呢?”
门外,王妈妈低眉顺目地守着,半晌才见李氏一脸严肃地走出来,她赶忙跟在李氏身后,快步离开。
不一会,姚姨娘也探出头看了看,见四周没人,才走出来,朝正房走去。
走到正房,看到沈安意又在屋内,有些惊讶,沈安意平时好玩好打扮,除了晨昏定省,很少到宋氏面前尽孝。便假借端茶,支棱起耳朵悄悄偷听。
“母亲您是说舅舅去杭州白鹿书院拜会山长了?”沈安意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颤动,声音里都是失望。
宋氏拍拍她的手,安慰到:“怎么突然要去你舅舅府中?你父亲刚去世,你要在家守孝,后日就要出殡了,这几天不宜出门。”
“我太久没有看到桂表姐了,很想跟她说说话。”安意低下头说道。
“你桂表姐。。。”宋氏叹了口气,顿了顿继续说道:“好,等过几日让桂表姐来府里陪陪你,你们姐妹趁现在多聚聚。”
前世,桂表姐因为得罪了河清王家,京中无人敢娶,舅舅又丢了差事,只好远嫁去了云南,给端王世子做侧妃,云南虽物产丰饶,但毕竟是西南远之地,又是做侧妃,前世一直到沈安意死了,桂姐都没有再回到京城。
母亲不告诉她,肯定是怕她伤心吧。
舅舅离京,找他帮忙这条路走不通了。她记得从前自己院子里的管事妈妈黄妈妈,她的儿子也是跟在父亲身边做事。如今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母亲,我原来身边的管事妈妈黄妈妈,我想让她再回到疏竹院当差,有些想她了。”沈安意现在急需帮手,打探外面的消息。
黄妈妈从前是她的乳母,对自己忠心耿耿,前世自己被姚姨娘和沈安宁教唆,将她发落到小厨房,如今她还在小厨房当差。
母亲拍拍她的手:“好,黄妈妈是你的乳母,从小把你带大,平素对你真心实意,有她在你身边我也放心。”
沈安意不担心别人怀疑,前世她本来就是一个任性、不按常理出牌的娇小姐。
看着母亲疲累的脸庞,沈安意犹豫该不该提那封遗嘱,如果说了,该怎么解释自己如何知道遗嘱的存在,她不想让母亲徒增烦恼。
第二日,安意起床梳洗后,丫头粉灯轻手轻脚的上前。躬身到:“二小姐,黄妈妈过来多时了。”
安意转过身,黄妈妈四十多岁的样子,皮肤有些黑,精神却很好,穿着淡青色棉布袄,戴了一对小小的赤金耳环,除此外再无其他饰物,看着十分干练。
前世自己被送到公主府,黄妈妈还想办法买通了公主府后门的守门仆妇,想偷偷看看她,可惜最后被公主府都监发现,把她赶了出来。
黄妈妈问了安,锦朝才说道:“妈妈做事干练,管理内院,教导丫头十分有一套,这疏竹院以后还是交由妈妈管理。”
听见安意这么说,黄妈妈难掩一丝欣喜,立刻跪下说:“多谢小姐信任,老奴定不负所托。”
她轻扶了黄妈妈起来,笑着说:“黄妈妈言重了。妈妈从前是我的乳母,本就该是我最亲近的人。”
“对了,妈妈的大儿子从前是在老爷身边做什么?如今老爷去世了,他在做什么呢?”沈安意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多谢小姐关心,还记得老奴的家人。老爷生前派他跟王师爷去扬州办事了,还没回来。”说道她的家人,黄妈妈一脸欣慰地说道。
王师爷?那是父亲从前最信任的幕僚。扬州和王师爷一起?会不会是去接那个外生子了。
安意身体向前倾,声音里有一丝紧张:“去扬州?做什么呢?”
“老奴也不清楚呢,他成亲以后搬到城北了,我在府里当差,也不常过去。不过算算日子,还有一个月也快回来了。”
“等他回来,您告诉我一声。”沈安意认真交代到。
黄妈妈恭敬地答应。
两人正说着,那边粉灯带着小丫头已摆好了早饭,因为安意在孝期,早饭吃的十分简单,一碗玉田稷米粥,一小碟马蹄糕,搭配酱佛手香橼梨子,一小碟凉拌豆芽和一小碟油煎豆腐。黄妈妈净手伺候安意用早饭,屋里一时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