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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初遇 ...

  •   到了出殡那日,因二房长女沈安华已经出嫁,且过继之事未有定论,故由沈安意行未嫁女之礼,摔丧驾灵。

      大房大儿媳蒋氏这些时日尽心尽力操持丧事,出殡那日一路热闹非常。

      除了沈家历代结交的诸王孙公子,女客算来也有十来顶大轿,二三十顶小轿。连同前面各种执事,陈设,白衣执绋,浩浩荡荡,队伍有二三里远。

      刚至城门前,有大房沈宗威、过世的二房沈宗显、三房沈宗孝、四房沈宗瑜等诸同僚属下的各家祭棚接祭,沈府众人一一的谢过,然后出城,直奔灵法寺。

      到了灵法寺,接灵的众僧齐至,整整齐齐站了几十个,又重新演绎佛事,另行开设香坛。一众亲朋到傍晚时方散尽。

      只剩沈安意和几个至亲的,要在寺里住三日,等做过三日安灵道场方离去。

      送殡队伍人数众多,十分风光体面,可安意与这一切热闹格格不入。夜里,想到自己死去的父亲,从此后自己就没有父亲了,她伤心地捂着脸痛哭不止,夜不能寐。

      她所幸走出禅房,看见月光下乌檐复雪,一阵风吹过,檐下铃铎叮铃轻响,竹叶瑟瑟,在雪地里投下斑驳的影子。

      她沿着竹林山路静静往上走,路边松柏婆娑,修竹郁郁,脚边是悬崖峭壁,雾气翻涌,路越静,她的心越悲,想到前世母亲自裁,想到自己在公主府苟且偷生的日子,想到父亲……泪水无声地流满她的脸。

      再往前,转过一道山峰,她看着眼前的景象呆住了。

      入眼的是便只得一双白底银丝绣线的云靴,并一角暗绣云纹的白月牙锦袍。

      往上看去,那人身姿英俊挺拔,仿若修竹,白衣黑发,清贵俊朗,犹如高高在上的皎月。

      可那白玉般的脸上溅了几滴血迹,让那俊美的脸庞仿佛修罗,他手里的剑也在往下滴血,脚边躺着好几个黑衣人。

      很明显,这里刚刚经历了一场打斗。

      沈安意反应过来,知道自己出现的不是时候,待看到他手里的剑,她知道自己无处可逃。

      他看向沈安意,风吹过,他的冷眸中透着肃杀之意。他双足一顿,身姿轻盈如非,腾空跃起,落在安意面前。他迅速伸出左手,五指紧紧掐住沈安意的喉咙,力气之大,犹如铁钳般难以感动。

      两人的距离很近,他看到她长长的睫毛上挂满泪珠,犹如出水芙蓉般清丽,瘦弱的脊背一抽一抽,整个人仿佛溺毙在悲伤之中。那样柔弱,那样纯净,仿佛小时候院子里雨后的白玉兰花。

      目光落在她穿着的丧服上,他转头往山下俯瞰,寺中沙弥深夜还在做着法事,阿弥陀佛的梵音配着木鱼的敲击声传来,在这雪后初霁的山顶,显得佛性十足。

      “你是沈宗显的什么人?”他松开手掌,声音如潺溪叮咚,清越悦耳,却如这雪后空山般,带了些许冷意。

      “咳咳咳,他是我父亲。”安意捂住喉咙用力喘气,身体止不住害怕的颤抖。

      听见她这样说,他眼神闪了闪。

      “你祖父当年有恩与我,你下山吧。”冰冷的声音带着森然的寒意。说罢,他松开手,后退了两步。

      “多谢不杀之恩。今夜之事我必将烂在肚子里。”安意不敢多说多问,颔首屈膝,朝他福了福。没有犹豫,转头就往山下跑。

      看到她果断转身就跑,生怕他反悔似的,他楞了楞。

      目视她远去的背影,身姿如随风摇曳的杨柳,柔若无骨,曼妙妩媚;乌鸦鸦的长发,流水一般散在脑后,被松风轻轻吹起。见她慌不择路地跑着,大口喘着气。他唇角勾起,冷冽的眸底似是染了一丝笑,心里默念:原来是她。

      待沈安意身影消失,四周暗卫方才现身,与他一同离开。

      沈安意跑回禅房,看到黄妈妈和绿菊还在熟睡,她掀开被子一角,轻手轻脚地躺回去,虽然是寒冬,但是沈府提前打点,炕烧的很热,安意躺在被子里,却觉得一阵寒意,她摸摸自己的脖子,铁爪般的手仿佛还紧紧的箍着,她回忆他的脸,他虽然不认识沈安意,可是沈安意却知道他。前世在公主府远远见过他一面。

      他是当今圣上的亲侄儿,燕王世子,许景言。

      燕王是先帝的第五个儿子,与当今圣上是一母同胞,都是当今太后亲生儿子,深得太后和圣上的宠爱。当年圣上年幼是皇太子时,被人刺杀,是现任燕王为圣上挡了一刀,圣上才幸免于难,是以深得圣上信任。

      故当今圣上登基第二年,就分封自己五弟为燕王,属地有万户,方圆过万里,辖属燕州、幽州、琼州等五大州,封地辽阔,物产丰富,是大凌朝铁矿和马匹的主要产区,其荣宠可见一斑,一直是皇亲国戚中的翘首。

      但是,伴君如伴虎。

      在燕州、幽州以北,跨过广阔的大草原,在积金河的对岸,就是匈奴的地盘,十年前匈奴来犯,燕王率精兵将其击退,让匈奴从此莫敢来犯。

      这本是燕王忠君爱国之举,却因为当今圣上年事渐高,疑心渐重,被有心人利用,谣言燕王拥兵自重,意图谋反。

      圣上一度想夺回燕王的封地,让其回京城做个闲散王爷。但北边匈奴蠢蠢欲动,大凌朝无大将能与匈奴匹敌,只有燕王掌握着的皇朝精锐能与匈奴抗衡,所以圣上虽对燕王不满,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燕王为了打消圣上的疑虑,将其独子燕王世子许景言,送到京城与现任太子一同读书,明为陪太子读书,实是送到京城做人质。

      有独子为质,加之太后为燕王保驾护航,圣上对燕王虽是暗潮涌动,但也维持了表面和谐。

      这位燕王世子的身份虽危机重重,却也是贵不可言。

      尊贵的身份,加之清贵俊朗的外貌,让许景言成为京城豪门贵女口中最常提起的人之一。

      沈安意从前参加闺阁聚会,贵女们提起他都恨铁不成钢。说他是个富贵闲人,走鸡斗狗,眠花宿柳,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白白浪费了这身份和外貌。

      没想到,他在人前是一个玩世不恭的贵公子,实际却是个心狠手辣、冷峻肃杀之人。

      不过话说回来,他的婚姻之路却似乎有点坎坷。想起前几个月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的逃婚事件,沈安意有点幸灾乐祸的想笑。

      半年前,许景言娶了内阁清流陈阁老的孙女陈锦园,婚事也算是两姓联姻,门当户对。毕竟现任燕王夫人的身份也是十分清贵,她的祖父蔡新是先皇的老师,她的父亲蔡远是当今圣上的老师,是以河西蔡家是清流文臣中的翘楚,素有“父子两帝师”之称,德高望重,桃李满天下。

      可惜许景言是个运气差的,这陈阁老的孙女陈锦园,婚前已经与自己青梅竹马的表哥私定了终身。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给许景言后,仍无法忘怀表哥,成婚一个月,竟留下遗书,写清缘由,跟表哥逃婚而去,两个年轻人当然逃不过燕王和陈家的天罗地网,当天就被抓回世子府,回去后羞愤不已,找了个丫头疏忽的空档,吞金死了。

      后来没多久,许景言不知为什么,娶了沈安意的庶妹,姚姨娘的女儿沈安宁做继室。要说沈家虽然仍位列侯爵,但是地位与燕王府那是差了十万八千里远,就算是继室,也轮不到沈家的女儿,做个侧妃还差不多。但那时沈安意已经被送去了公主府,自身难保,也无从知道这段婚事的个中缘由。

      再到后来,燕王登基不久,沈安意就殒命公主府,后续许景言有没有登基,沈安宁有没有做皇后,她也无从得知。

      当夜,许是受了惊吓,沈安意又做噩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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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残日将落未落,淡淡洒下的余晖,连带着仅剩的一点温暖都被北风吹走了。空气里冒着丝丝缕缕的寒气。沈府疏竹院里,正屋的窗户留了窄窄的一条缝透气,屋里炭火烧的通红,紫檀木的八仙桌前,安意和沈安宁相对坐着,桌上摆了一叠白玉霜方糕,一叠桂花云片糕,旁边小炉上汝窑西施壶里煮着大红袍。安意穿了件白色云烟暗纹锦衫,下身配一件莲青色百褶裙,衣袍宽大,更显得她纤细的腰肢不足盈盈一握,身段玲珑有致,长长的乌发随意挽了个发髻。

      看见安意随意又美丽的样子,沈安宁的抿了抿嘴唇,表情有些曲扭。她很快调整过来,一边拿起西施壶给安意倒茶,一边轻声说:“二姐姐快尝尝这桂花云片糕,知道你爱吃,我特地亲手做的,配茶吃最是惬意。”

      “嗯,确实好吃。”安意很喜欢桂花的味道,一连吃了两块。

      “好吃是好吃,但是跟长安街上锦记的桂花云片糕比,那就差远了。后日就是元宵了,今年圣上五十大寿,元宵灯会办的十分盛大呢,不止有漂亮的花灯,还有庙会。还可以买你喜欢的桂花白玉糕。就是不知道三婶会不会让我们去。”沈安宁看着安意,眼神闪了闪。她想劝安意去,却没有明说。

      前世母亲去世后,三房鸠占鹊巢,在二房当家做主。

      安意本不欲出门,母亲去世后,她有些郁郁寡欢。听见有母亲生前最喜欢的桂花云片糕,她有些犹豫,想买些来祭拜母亲。

      “还是算了吧,我们在孝期哪能轻易出门。” 安意下定决心拒绝到。

      听她拒绝,沈安宁身子往前倾,着急的握住她的手,言辞恳切:“二姐姐为母亲守孝一片赤忱,我们不是算为了去灯会,十五那日我们本就要去灵法寺给母亲上香,回来再顺道去长安街买桂花云片糕就好。”

      “这样也行,我们不用下车,让小丫头去买就行。”安意被她说服。

      见说服了安意,沈安宁有些得意,笑似非笑的瞥了一眼安意,带着些嘲弄与讽刺。

      又坐了一小会,沈安宁就跟安意道别。

      沈安宁离开疏竹院后,径直穿过花园,走到姚姨娘的院子里。

      姚姨娘的屋子像她的人一样低调,布置的十分朴素简单,屋里最值钱的摆件,从前母亲还未出阁时送给她的翠鸟双面绣摆件,摆在最显眼的位置,是出自蜀绣大师蒋大家之手,十分珍贵。乍一看,真像是对母亲感恩戴德的样子。

      “姨娘,我已经按照您的要求,劝沈安意元宵那日去逛灯会了。”沈安宁面有得色的说。

      “做得好。”姚姨娘轻轻抚摸沈安宁的头发:“我的安宁哪样不比那个沈安意强上千倍百倍?这次就要让她身败名裂。宁儿,你记得到时候把她引到江边的画舫,画舫上挂了一个红色的灯笼,写着“宋府”。我会买通她身边的小厮,骗她说这是她亲舅舅的画舫,你们千万别走错了。待沈安意上了画舫,你千万记得找个借口立刻下来,后续的事情你不用管。”

      姚姨娘严肃的交代:“你下了画舫,记得到江边的云来酒楼,你舅舅家里的小厮福宝会接你回来。千万不可一个人在外贪玩。”

      “知道了,您放心吧。我一定办得妥妥当当的。”沈安宁靠到姚姨娘怀里撒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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