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重生 ...

  •   彤云密布,惨雾重浸,却早纷纷扬扬卷下一天大雪来。那雪早下得密了,放眼去长空飘絮飞绵,天混地沌。

      镂空雕绘的抄手游廊上,一名贵妇人面沉如水地快步走在青砖地上,身边跟了两个都监和几名仆妇,神色肃穆。穿过垂花门,绕过紫檀架子青玉石的大屏风,出了角门,再弯过几个夹道,就到了西偏院。

      待一行人走进屋内,看见榉木雕花拔步床上躺着的女子,贵妇人面目狰狞、气急败坏地骂到:“不要脸的贱婢,竟然敢跟驸马通奸,还怀了孩子。”

      “来人,将这贱婢开膛破肚,取出胎儿,塞入草料!”贵妇人大喊。

      那床上躺着的女子,穿着梅花纹纱袄,乌黑的头发挽起,只插了一支简单的素簪,浅白的上衣衬得她面若白玉,双眸似水,楚楚动人。

      女子看到一群人怒气冲冲的闯进来,又听见贵妇人这样说,吓得面色如土,从床上滚下:“公主、公主饶命!奴婢是被人陷害,并非有意勾引驸马,求公主绕我一命。”说罢,她不停的往地上重重的磕头,咚咚咚地敲在青石砖上,额头很快渗出血迹。

      见此,贵妇人更加厌恶。

      “还不动手!”贵妇人对着身边的下人不耐烦地喊道。

      贵妇人身边的都监闻声,阴沉着脸,一言不发,提着刀走上前去。

      只听见闷闷的“噗”的一声,一时间,屋里弥漫起浓烈的血腥味。

      很快,都监端着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到贵妇人面前,贵妇人抬眼一瞥,朱唇轻启:“给驸马送去,让他看看他的儿子。”说罢,她原地转身,有些疯癫的哈哈大笑起来。

      -------------------------------------

      -------------------------------------

      屋内银霜碳盆早已烧灭,窗户虽关着,光线昏暗,但却寒气十足。沈安意猛地睁开眼睛,发现整个人犹如刚从水里出来,汗涔涔又冰冰凉。

      “小姐,你醒了!”耳畔响起一个沉稳又带了些担忧的声音,沈安意转头,看见一个身穿淡青色棉布袄的姑娘,十五六岁的样子,紧张的看着她,是她的贴身婢女绿菊。

      “绿菊?”沈安意看到她有些奇怪,绿菊怎么变得这么年轻了?

      “小姐,您昨天在灵堂晕倒,可把太太紧张坏了。”绿菊看到炭盆熄灭,皱眉拨弄着炭盆,心里想老爷去世,太太又病了,这府里的丫头婆子都快反天了,小姐屋子里的炭火烧灭了都没注意。

      “灵堂?什么灵堂?”沈安意一脸疑惑。

      “小姐,您病糊涂了?上月老爷去世了。”绿菊有些惊疑地问道。

      沈安意又惊又惧,不敢表现出来,不动神色躺下,说道:“我再躺会。”

      躺下身,抚摸着从前自己最喜欢的桃花石镶嵌玛瑙枕。

      环视着自己未及笄时的闺房,半晌后,沈安意终于缓过劲来,接受了现实,她被公主赐死后,不知道为什么回到了十三岁,父亲去世的一个多月后。

      沈家择准停灵七七四十九日,后日就是父亲出殡的日子了。

      沈安意的父亲沈宗显,本是四品的扬州知府,前不久刚升任户部侍郎,虽说都是正四品,却从地方官重新回到天子脚下,可算是前途一片大好。谁曾想,两个月前突发恶疾,生了背疮,没几天就去世了。

      “绿菊,什么时辰了?母亲在哪里?”沈安意一边轻声问,一边起身要起来。

      “卯时刚过。小姐,您昨天晕倒了,太太交代了不用过去请安。前头办丧事,到处都很乱,也怕外头的人冲撞了小姐。”见安意要起身,绿菊快步走上前来搀扶,恳切地说道。

      “替我更衣,去母亲那里。”锦朝吩咐她。

      母亲的屋子离疏竹院并不远,只是积雪已漫到脚踝处,踩上去松软软的,抬不起步子,是以走了许久。

      她走到母亲院子外,看见两三个小丫鬟,躲在假山背后,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府中的事,却是没看见她们一行人。

      “昨儿个不知道为什么,三老爷、四老爷在灵堂吵起来了,差点没大打出手。”不知是谁的声音里透了好奇。

      “我听在外门当差的哥哥说,他们为了抢着过继儿子给我们老爷呢。大房、三房、四房现在一个个好像乌鸡眼,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呢。”另一个丫头冷笑道。

      “过继给我们老爷?我们老爷不是已经死了吗?”不知是谁惊讶的说道。

      “死了才要过继呢,我们老爷生前做过扬州知府,正所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沈府其他三房哪个有我们豪富?大老爷虽袭了爵,可沈府早就是空壳子了,更别说三房、四房了,我听我哥哥说,三房、四房都在偷偷典当太太、四太太的嫁妆了,拆东墙补西墙的。”还是那个冷笑的声音。

      “真的假的?也不知道我们太太最后会过继谁家的儿子。”不知是谁说话,声音里透了艳羡。

      沈安意的父亲沈宗显是沈府二房,沈家原本是全州大户,后来□□打天下从南方起势,沈家倾家支持,功劳显赫,□□登基后论功行赏,封了沈家列候的爵位。

      但是爵位只封袭三世,到沈宗显这一辈,已经是第三世,嫡出的长子沈宗威继承爵位,沈宗显排行老二,虽是嫡出但非长子,是以父母去世后,沈家四兄弟便分了家。

      因沈家的爵位每承袭一次便要降一档,爵位传到沈宗显这,已经是最后一代。从前各房都没有一个成为中流砥柱的男丁,在朝堂上没有有实权的官职,没想到沈安意的父亲却走科举之路,中了两榜进士,经过多年的经营,身前已经做到四品的扬州知府了。是以这沈家二房,是不仅是钟鼎之家,亦是书香之族。

      不幸的是,沈宗显生前并没有生下儿子,如今家里的四个孩子,都是女儿。这沈家二房的财产,好像砧板上的肥肉,沈家其他三房都想过继儿子过来,好侵占二房的家产。

      沈安意正听着,就见母亲的陪房江妈妈走下台阶,看见小丫头议论,江妈妈瞪着眼睛怒道“没规矩的东西!太太的事,也是你们说得的?”

      唬得这一群粗使的小丫头一阵惊惧,站立着不敢动。半晌,见江妈妈没再发作,小丫头们争先恐后地退出院子,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江妈妈转头接安意进去,替她脱下大氅后,才道:“雪这样大,天气寒冷,二小姐昨个都晕倒了,今天怎的还过来。”她看着安意长大,言语间满满的关心。

      安意看到母亲屋子里幔帐垂放着,有淡淡的药味。对江妈妈说:“不妨事,父亲去逝,母亲哀伤过度也病了,我放心不下。母亲今日还好吗?”

      江妈妈陪着沈安意走过去,屋子里很暖和,铺着色调柔软锦织缎绣的地毯,炭盆里银霜碳烧的通红。早上太阳还没升起来,屋内燃着烛,走过紫檀木雕海棠刺绣屏风,正中间放着一个黄花梨雕瑞兽花卉的八仙桌,桌上放着一只插着腊梅的汝窑花瓶。再抬眼,看到堆漆螺钿镶嵌的拔步床上,母亲面色苍白的斜靠着,拥着绣云纹锦被,姚姨娘正给她喂药。

      “二小姐来了。”见沈安意来了,姚姨娘让开身子,恭敬地喊到。

      沈安意没有回应,又轻轻往前走了几步,看到母亲面庞莹白,体态微丰,但眼睛里却透着疲惫。

      沈安意坐在床边,握住了母亲的手,那手丰润白皙,指甲仿若有光,带着珠泽。她看着母亲柔和的表情,情绪万千涌上心头,不禁泪如雨下,喊了一句母亲,便难过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她想起前世沈家几房博弈,最后三房成功把儿子沈少允过继给了父亲。谁曾想,三房狼子野心,沈少允还未成年,他的亲生父母,即是安意的三叔三婶,就忍不住染指二房家事,在二房颐指气使,当家做主,侵吞二房的财产还不够,最后甚至企图霸占母亲的嫁妆。

      母亲为了能保住嫁妆留给安意,并且想到自己身体已是油尽灯枯,时日无多。便召集了全族人,痛斥三房和沈少允,并留下遗言,将自己的嫁妆全部留给沈安意,最后当着全族人的面,撞柱自尽而死,才险险保住了嫁妆。

      三房逼死节妇、沈少允不尊嫡母,在大凌朝是重罪,可族长收受了三房的贿赂,为了息事宁人,故意掩盖真相,对外宣称母亲是病逝,让三房继续逍遥法外。

      母亲的死并没有让三房的人收手,沈安意攥着母亲的遗产,怀璧其罪,被三房联合父亲生前的姚姨娘,设计陷害,失贞不得不给高阳公主的驸马做妾,高阳公主骄奢无度,残忍恣肆,安意被驸马强迫,怀上孩子,最后被公主破腹而死。三房霸占了二房的全部财产,为了奖励姚姨娘,把她庶出的女儿,沈安意的三妹沈安宁嫁给了永安伯府庶出的五少爷。

      母亲生前因为父亲没有儿子,在族里十分抬不起头来。

      父亲生性风流,喜好舞文弄墨,红袖添香,对姬妾十分宽容,尤其是姚姨娘。她本是读书人家的女儿,家中遭了难,便卖到母亲的娘家做丫头,和母亲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是母亲的陪嫁丫头,读过些书,为人看起来温柔和顺。正是因为从小的情分,才让她开了脸,断了避孕的汤药,生下沈安宁来。

      从前沈安意对她,也是满心的信任,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父亲母亲死后,她会为了讨好三房,陷害自己,甚至三房最后能过继儿子给父亲,也有她的助推。

      想到从前的场景安意便痛得锥心。看沈安意哭得泣不成声,母亲十分焦急,一叠声问道:“安意,你怎么突然哭了?昨天在灵堂怎么了?怎么会晕倒?”

      沈安意顿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告诉母亲,她昨天在灵堂是跟大伯的小女儿沈安妙吵起来,最后气急攻心,才晕过去的。

      至于自己为什么会跟沈安妙吵起来,是因为她的庶妹沈安宁告诉她,母亲很快会过继大伯的儿子,母亲那里她喜欢的孔雀珍珠金步摇将会属于大房,属于九岁的沈安妙。

      想到她前世性格冲动刁蛮,做的那些愚蠢荒唐的事,沈安意的心酸了又酸,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母亲,我服侍您喝药。您要快快好起来,看着我出嫁,我以后怀孕生子还需要母亲帮我提点照看呢。”想到前世母亲自戕,沈安意这一世必不能让这样的事再发生,这世上唯一让母亲留恋的,大概就是自己了。

      从姚姨娘的手里接过药,轻轻吹凉,一勺勺慢慢喂给母亲。外面风雪交加,财狼环伺,母女两人的心却十分宁静。喝完药后,安意陪着母亲再说了一会儿话,药性安神助眠,母亲很快睡着了,但眉头还是微蹙着,注视母亲靠着蚕丝枕的面容,沈安意暗暗发誓:这一世,一定要护母亲周全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