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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是你 ...

  •   黎渊雾沉的半妖灵体已经完全融入与白遇的妖魂中,他掌控主动权托抱起黎渊彧暂时没有灵魂寄居的重伤的躯体。黎渊雾沉俯首,怀中人的面容一如千年前闯入开荒年代那般,分毫未改。

      流转的光华像是命中注定一般,黎渊雾沉叹道:“果然是你。”

      都域阎氏想尽办法保管的钥匙成了可笑的废物,姜家主在书房里对着忽然改变的天色大发雷霆。

      阎潦顾不得戏谑哥哥与上门赘婿,他急步走出屋外,看着迭起的风云:“天要变了。”

      严殊未及反应,便见坐在他身边的阎昭也大步流星走到天空之下,黑云在极南之地翻涌,雷电在云层里蓄势待发。阎昭面容肃重:“传说中的预言……成真了?”

      严殊走到阎昭左手边立定,刚好听到这一句话,问:“什么预言?”

      阎昭深切感知到心底腾升的恐惧和迷惘,真的有人挣脱了天道的束缚:“黎渊先祖……千百年前的人要回来了。”

      腐月最先退出房屋坍圮的范围,她在混乱的人群里四处张望,终于在颓垣败壁的尘烟之上看见奇景:长君的灵魂抱着长君的身体冲出了宁谷的封印。她逆着罪犯蜂蛹逃窜的潮流追逐长君的背影。

      六个黑衣人听从尊主令留下来清除封印法阵的残留痕迹。

      黎渊雾沉抱着纤瘦骨感的无魂躯壳穿梭在云间,九州版图就在脚下,青绿的旷土,连绵起伏的山峦。北上至益州而止,这是他立族鼎足九大世家的起点,也是开荒时代的末尾。

      黎渊雾沉将黎渊长君的身体倚墙摆正,融合两个意识的魂体缓缓进入同一个躯壳。赤金与玄墨纠缠在一起,最后在长君周身消归平静。

      风缓缓吹拂,看守府邸大门的八个护卫遥遥望见黎渊长君归来,按照规矩抱拳作揖:“长君安好!”

      黎渊雾沉勾了勾嘴角,不发一言。端着世家主的姿态步入黎渊氏族。长君走后,护卫抬头相互对视,他们觉得今日的长君比起死回生那会儿还要令人耀目。就好像长君才该是家主。

      不对!他们怎么能这么想!当值要紧。忽而有一个护卫发问:“长君何时出府的?”众人回想,有一个最先醒神:“主子的事儿也是我们能过问的?”

      八个护卫当即收敛心神,认真站岗。

      黎渊雾沉跨过高高的门槛,抬头望向风骨玉堂高啄的檐牙,一串风铃悬挂其上,再抬头三寸仰望苍穹。下意识摩挲大拇指的玉令扳指,后知后觉这不是他的本体,他的扳指也早就与开荒时代的黎渊家主一起跌陨了。情不自禁笑出声,裹挟着意味不明的深意。在护卫缄默不安的局促中,单手背于身后悠悠然闲庭信步,不同旧日的向北,而是向西。

      阔道上奔波忙碌的侍女看见长君彳亍而来,纷纷躬身行礼。往常长君会道一声:“免”。今日长君什么也不说,就在她们弯腰作揖时施施然擦肩而过。

      举重若轻的姿态令侍女们不敢抬头去看往日被他们非议的黎渊长君——太像家主亲临的威势,像到她们一度恍惚,以为自己方才不该屈膝,应当跪拜才对。

      九曲回廊是后代人修建的,至少黎渊雾沉在位期间,黎渊世家的西面只有一个栽满荷花的大池子。东风冶华院就在九曲回廊的尽头,曲折的回廊就好像黎渊雾沉方才搜魂看取的黎渊长君的坎坷前半生。

      令他更为兴趣盎然的是,一个妖兽的魂体和他后代子孙的身躯竟然能完美融合在一起,人身不排斥妖魂,也就是说并非妖兽霸占人身,而是黎渊彧临死之前自愿将此妖灵召唤而至。他属实参不透,他的第三百八十六代曾孙脑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好好的寿命随意丢弃不说,竟然将蕴含黎渊嫡系血脉的尊体给予如此不上台面的牲兽。

      罢了,也算是机缘巧合。兴许只有妖灵才能将妖化的自己从封印中放出来。如此想来,此妖灵倒也非一无是处。

      在东风冶华院的外院,黎渊雾沉撞见忧色不掩的半缘。半缘看见长君就像看见了主心骨:“您总算回来了!几位长老都在找你,老族长也派人四处寻您。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现在就去给您准备茶点!”

      黎渊雾沉不置与否,待半缘去后院忙活吃食的时候,他步入内院,一棵枯败的梨树直直闯入视线中,碍眼得很。黎渊雾沉抬手,顺应本心要毁去这棵树。

      身体的主动权瞬间被白遇夺回,白遇一睁眼,左眼就泛出狰狞的红色:“滚出去!”

      黎渊雾沉被迫沉入长君识海的最深处,蜷缩在暗无天日的樊笼之中。失去控制权的那一刹那便厉声呵斥道:“放肆!你攫取黎渊彧的身体控制权,本君都没有跟你计较,尔竟敢强行驱逐我!”

      白遇掐诀便要把黎渊雾沉赶出识海:“这是他心甘情愿拱手相让,你要计较便亲自去地府找他!”

      奈何黎渊雾沉就是赶不走:“我们二人的灵魂已经融合,生死与共。你无法割裂我。”

      白遇皱眉:“所以我死了,你也会死,对吗?”

      黎渊雾沉埋藏在白遇的灵魂里诱哄道:“世间这么大,多的是你没有见过昳丽风景。你甘心就此了结吗?”

      白遇无言。他好不容易才从景山逃出来,重获新生不过几日,压根就没有以人的身份活够。

      黎渊雾沉轻笑,居高临下道:“看来,我们都想活着。”

      白遇也不甘相让:“身体是我的,只是借你寸地以寄居。你若有事须讲与我听,为与不为由我说了算。”

      “我不同意,你又能奈我何?”黎渊雾沉话音刚落,重夺对躯壳的掌控权,沉沦在识海里的人变成了白遇,黎渊雾沉张开双臂,拥抱广阔的天地:“瞧瞧,我也不需要与你商量。”

      半缘兴高采烈捧着茶水和糕点过来:“长君,进屋小憩吧!我为您奉茶!”

      黎渊雾沉抬起肃冷的眉眼:“退下!”

      半缘怔忡,不知何处有错却也不敢置喙,诺诺退下了。

      白遇抢回身体后咬牙切齿地无奈妥协:“可以不与我商量,但你不能肆意妄为!”

      黎渊雾沉挑眉,略思索后应允:“可以。”

      白遇坐在里屋单手捧杯喝茶,黎渊雾沉嫌弃的声音从识海里传出来:“班章的香气太浓了,换一杯。”

      白遇不悦道:“我喝茶,与你何干?”

      黎渊雾沉:“吾不喜班章。”

      白遇不理他,喝了一杯又一杯。黎渊雾沉从识海里冲出来,将近唇的茶杯用力搁到桌子上,沉声唤道:“腐月!”

      腐月应声而入,躬身致礼:“长君有何吩咐?”

      黎渊雾沉冷冷道:“换一壶口感清淡的茶来!”

      腐月福礼:“是。”重新煮一壶太平猴魁呈上。

      白遇盘腿坐在灰暗的识海里,慢慢冥想:“快点喝,喝完把身体还我。”

      黎渊雾沉悠然享受此刻的自由,手支下颌斜视窗外景致,懒洋洋地哼道:“院落里栽什么树不好?要栽梨树,梨同离,多不吉利?”

      白遇沉声道:“不懂就不要瞎说。”

      黎渊雾沉靠在椅背上:“我何处说错了?”

      白遇:“梨同离是世人耳朵的问题,关梨花本身什么事?”

      黎渊雾沉舒展眉头,宽慰自己的疲惫:“这么说也不无道理。你的椅子也太小了,我都躺不下。”

      白遇冷言讥讽:“呵,伟岸如我当然躺不下,换做你自己矮小的身材就躺得下了。”

      “你这妖兽,心眼恁小。”

      “呵!你霸占老子身体,还说老子心眼小?”

      “这身体本来也不是你的,你的自由是黎渊彧给的。而黎渊彧是……”

      “别扯血缘,黎渊彧将死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来救他?现在是老子给了你自由!快点喝,喝完茶就滚回识海!”

      与其说不通,黎渊雾沉也不愿多费唇舌。喝完茶,埋在椅子里整理思绪,如今的光景不似当年的光景,家主都更换了好几百代,且稂莠不齐。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他有空真应该去见见现任黎渊家主,也不知是个怎么样的不肖子孙。

      白遇受不了黎渊雾沉的磨磨唧唧,干脆窜出识海,夺回身体主动权。当即就把太平猴魁的茶壶推到一边,拎起班章的茶壶猛灌。待心中余火平息,白遇靠坐在椅背上,揉着满是茶水的肚子想:自己好像遗忘了什么,到底是什么……

      半缘进来收拾茶具,白遇倚靠在椅子里打盹。半缘轻手轻脚收拾完东西离开。

      起风了,风顺着窗户吹进屋内,吹动白遇脖颈处的青丝。白遇皱眉,转了转眼珠睁开双目,薄暮的光柔和地洒落在梨枝上。白遇恍惚片刻才想起他把腐月落在宁谷了。

      伸了个懒腰爬起来,整理好衣服打开主屋的房门就望见他正准备去寻的人自己回来了。

      腐月面容沾灰,衣袍带灰,头发上还有水雾。白遇倚靠在门框上挑眉笑道:“瞧这小可怜样儿,竟还能自己回来。”

      腐月狠狠瞪着长君说:“我费劲心思护您周全,您老走了也不叫我一声!”

      白遇让出一条道,示意她进门:“叫半缘给你烧些热水,多泡泡去乏解疲。”

      腐月走进屋子抓起茶壶大口饮茶,狼吐虎咽似是渴了一路,此时已是扛不住了。

      白遇靠在门框上状似不在意地问:“那会儿你瞧见什么了?”

      腐月端茶壶的手一顿,忘了咽水,茶水卡在喉间不上不下,静待两息,猛地弯腰咳出茶水,小脸咳得通红。白遇双手环胸:“看你这副样子,就是都看见了。”

      腐月放下茶壶,手却攥紧茶壶柄紧紧不松:“你会杀我灭口吗?”

      白遇晦涩不明地笑道:“你是我的人,我怎么会杀你。”嘴上挂笑,眼神泛冷。屋外已是黑天,处处无光。

      腐月抓紧手里的茶壶,慢慢单膝下跪,低着头虔诚道:“我的命是你捡回来,我奉你为主,将以余生报答你。”

      白遇抬起右手,支撑下巴好给懒散的脖子一点力气:“说到要做到。”

      腐月竖起三根手指:“若违此言,来世不为人。”

      白遇放下手,倦怠地说:“起来吧。我饿了,去厨房给我拿些吃的来。之后你便该洗漱就洗漱,该休息就休息。”

      腐月:“是。”退至门口又听见长君说:“再准备一个烤鸭。”

      腐月应答:“好!”

      腐月退下后,房间里响起白遇的嫌弃声:“烤鸭油腻腻的,晚上吃了不好消化。”

      黎渊雾沉叹气道:“我已经好久好久没吃肉了,再者我已化为妖兽,理当食肉。”

      白遇翻来覆去拨弄仅供赏玩的小核桃,等腐月呈递饭菜后令其提下。对着黎渊先祖道:“不想跟你共用一个身体了,喝茶要清淡,食物却偏爱油腻荤腥。”

      黎渊雾沉不解:“你也是妖兽,跟我矫情什么?”

      白遇扬起下巴,矜贵道:“我只吃鸡腿,不吃烤鸭。”

      黎渊雾沉嗤笑:“荒唐,五十步笑百步!”

      白遇:“不求别的,但求先祖大人待会儿子的吃相优雅点,别丢我的身份。”

      黎渊雾沉忍无可忍,冲出识海:“放肆!本座成为妖蛟之前也是人,怎么会不懂吃饭的礼仪!”

      白遇蓦然沉入黑暗:“你自己说的好久没吃过饭了,筷子怎么拿你还记得吗?”

      黎渊雾沉尝试拿筷子,筷子不受控制地脱手而出:“……略略生疏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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