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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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尧觉得这个名字特别好，各种意义上的特别好，他特别喜欢。注册的时候，他鬼使神差地给这个名字加上了唐姓。加上之后就成了唐陌阡，嗯，也挺好听的，还好看。
学校的图书馆里，他面前的电脑桌上放着一张皱巴巴的大纸条，上面是那个网站的名字和唐烨的联系方式。
唐烨拿走了他的原稿，说是要好好看看，然后整理一个反馈给他。
他改了一次密码，登上积灰的企鹅号，给唐烨发了好友申请。
对面似乎没在线，并没有通过。
骆尧边等边在这个网站上到处点点看看。唐烨跟他说，如果决定写网文，那么就要去看网文里写得好的，学习它们的优点。“这方面我帮不了你，只能靠你自己。”几个小时以后，他算是对这个网站和上面的文有了初步的了解，搞清楚了榜单和论坛的用法，唐烨也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
他点开那个跳动的头像，弹出来的对话框里已经有了一行字：“你知道，如果在男频，在我拿走了你的原稿之后，后续发展可能会是什么样的吗？”
他现在知道男频的意思了。
如果是正常走向普通都市文，里面有一种高发后续是唐烨一去不复返，所有联系方式都是假的，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唐烨就会凭借他的故事名利双收，再然后他就要忍辱负重，一路升级，写出第二个第三个第N个故事，过程中收获上不封顶的朋友和女朋友，但他一直没有忘记自己被偷走的第一个故事，于是他会暗中收集各种证据，最后一举把唐烨推下神坛，让唐烨身败名裂。
不过如果是按照这个发展的话，唐烨多半只是男主升级道路上的一个小BOSS。
这种类型的书，骆尧看得不很多。新华书店里大部分图书的篇幅没这么长，故事情节也比较紧凑一些，看得快的时候他从开店到关店就能看一本。
骆尧打字回复：你不会，而且……我有自知之明。
有自知之明，所以不会大放厥词，对着所有拒绝他的出版社说这是他们的损失；也是有自知之明，所以迫切地想要一个能真心对待他故事的人来给出一个专业的答案，为此不惜碰瓷。
上面那种都市文情节之所以不会发生，原因之一是唐烨是个好人，这一点第一次照面骆尧就知道了，至于原因之二……
唐烨很委婉，但如果他的故事真的有那么好，早在他联系上第一个编辑的时候，对方就该把他供起来了。
可这种剧情并没有发生。
他要的答案已经有了，他也许不是完全没有天赋，但要靠写故事养活自己和一家人并不现实，哪怕他们全家一个月花不了多少钱，可他不能就永远按最低生活标准来算，人总是在向往更美好的生活。他如果去当厨师，踏踏实实地做下去，以后也许辛苦，但回报是看得见的，走在这条路上，他一定能让自己的家人过上更好的生活。可如果选择了另一条路，没有任何人能够给他任何保证。
聊天软件上的对话在继续。
唐烨：我一直相信好文章是改出来的。我现在和你一起，我们来改改这个故事，至少让它变得比原来流畅一点，把错别字和病句消灭掉，然后再来讨论其他方面的提升方式。这样改完一遍之后发到网上，也许最后的结果依然不尽如人意，也许还是没有什么人注意到你的故事，但混到手的全勤奖总是真金白银，对吗？
骆尧：我明白，谢谢老师。
唐烨在告诉他要端正心态，而他想告诉唐烨不用担心，他现在的预期就是全勤奖。
他还想说点什么，好让自己的回答不要那么板正，让对方能真切感受到他的谢意，但是书到用时方恨少，一向关注情节多过语言表述的青年人头一次觉得自己的词汇匮乏得要命，以至于最后只能发了个微笑的表情过去。
唐烨看到对话框里的笑脸，能够想象出对面一脸僵硬的状态。
他轻笑着在文稿上圈出一个错别字。
今天遇见的青年个头很高，瘦成了一根竹竿，面对他时态度恳切目光纯净，腰板始终是挺直的。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人可以相信也可以帮助。
这是他未曾切切实实接触过的一类人，台灯下映照的也是他有所了解却了解得不够深入的一类文字作品，这类作品并不完全适合按照传统文艺理论的知识来做修改和调整。当然，这两者之间肯定是有共通之处的，可他对相关理论的了解非常有限，并没有什么特别靠谱且适合推荐给新认识的这个小朋友的东西。
这样的话，他能帮骆尧做的其实不多，也就是改改错别字病句，找找逻辑和细节上有没有缺失，再提一些他作为一个读者对情节的不理解和期待，如此而已。没准今天骆尧碰瓷的如果不是他，能得到更专业的指导。毕竟如果问他骆尧写文到底是什么水平，在横向纵向都没比较、对网文也没有相当研究的情况下，他是答不上来的。他只能说他对这个故事有兴趣，也期待这个故事修改之后的样子。
但这并不是一个合格的指导者该有的姿态。
聊天软件上有了新的回复，来自唐烨给骆尧介绍的网站的大老板，一个富二代，好吃懒做，但不是什么都不做。
齐天纵：怎么？你打算亲自上阵？那也行，我一定给你安排最好的推荐位！
唐烨：帮一个小朋友问的。
齐天纵：小朋友？
这称呼新鲜。
齐天纵：不会是未成年吧？那可能有点困难。
唐烨：不是，人大四了，想在这儿连载。网站最近怎么样？上次招的那个人来了吗？
大四了还叫小朋友？他还是个孩子所以绝对不要放过他？
富二代的纨绔本能让齐天纵条件反射出了一些不可说的猜想，但还没往唐烨身上贴，那些乱七八糟的猜测就不攻自破。如果是唐烨的话……可能就是随口这么一喊。毕竟男人这种生物一般很难拒绝给别人当爹，哪怕只是口头上占便宜，反正齐天纵自己是这样的。
齐天纵：你放一百个心吧，我这次绝对不乱搞！老李已经来上了几天班了，我让他整理整理你要的东西，应该没那么快。
唐烨：行，改天你再跟我说说网站具体的情况。
齐天纵：好耶.jpg
唐烨不愧是他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到底没有完全放养他，让他一个人苦苦经营。也就是跟唐烨待一块儿，老头子不会吹胡子瞪眼睛地骂他成日跟一群不三不四的狐朋狗友花天酒地不务正业。和唐烨交朋友，那不叫玩儿，那叫学习。
——虽然他好像没学到什么正经东西。
在等资料的时间里，由于专业不算完全对口，唐烨有关风月的毕生所学在遇到骆尧的故事时几乎一筹莫展，完全没能发挥出应有的水平，他只能凭本能去见招拆招，熬了差不多半个月之后，终于能够把写满批注的文稿交还给骆尧。
被他叫来家里拿稿子的青年拘谨地坐在沙发上，好像屁股底下是刺猬一样，看到他走近，立马就弹了起来。
“坐，不用那么拘束。”
说是这么说，骆尧显然不是他能声控得了的，所以状态依然紧绷，在看到他给出来的那份画满校对符号的初稿之后，整个人更加肉眼可见地迅速枯萎了下去。
……倒也不必这么颓丧。
唐烨把一杯凉开水放在骆尧面前。“家里只有水，你凑合喝。你这份初稿……咳，不用太介意，初稿都这样，什么人给的初稿到了编辑手里大概率都一样千疮百孔。”比如他自己当年，“我给你改成这样的本意其实是想告诉你，所有类型的常见语法和文字错误你基本都有，我帮你改在上面，你回去把这份稿子仔仔细细地过一遍，自己改进文档里，这样一轮下来，对你应该能有所帮助。”他自己当初就是这么学的，但他的基础和骆尧显然不一样，所以他其实不太确定这办法对骆尧有没有用，有用的话，又能有几分。当然，害处应该是没有的。
他怕骆尧看不懂修改意见，还打印了《标准符号及其用法》（GB/T 14706-93，校对符号用法国家标准）和《标点符号用法》（GB/T 15834-2011），让骆尧一起带回去。
今天大半时间都是他在说话，小朋友没讲两句，走的时候眼睛还微微发红。
唐烨送到门口，拍了拍骆尧的肩头：“不用着急，慢慢来，虽然路很长，但你还很年轻，也有很长很长的时间。”
他的修改标准是严格了一些。
不过，不管对方是会因此发愤图强或者知难而退，或许都不是一个坏结局。
回到寝室，骆尧的脑子里乱哄哄的，塞满了杂念，怎么都没办法静下心来看进去一句话。他二十三年的人生中从未体会过如此强烈深重如泰山压顶一般兜头而来的挫败感。之前他还以为自己是有自知之明的，可现在回头看看他写的东西，他觉得自己果然还是太年轻了。
他不是没自己改过的，可只改一遍对他来说没有大用，自己只改一遍更是很难有质变。原来唐烨的形容一点没错，细看这份“千疮百孔”的文稿是一种残忍，对之前的唐烨来说如此，对现在的骆尧来说亦如此。好多错误都是错得让他没有一点点防备，也许他自己再改几遍都不会看到，直到唐烨给他圈出来，改在旁边，他才发现，噢，原来那么写其实是错的。
比如这一句比较离谱的，是他自查时的漏网之鱼：“他想了想，似乎灵光一闪，从贴身脖子里拽出一个玻璃坠子。”
其他的就先不说了，唐烨给“贴身脖子”画了个圈，在旁边写道：“脖子有不贴身的吗？”那这脖子怕不是已经没在连接脑袋和身体了。
再比如这句：“他露出了肆虐的笑容。”
唐烨的批注是：“肆虐的笑容是怎么个笑法？你想写的是放肆或者邪魅？”放肆的笑容也有点奇奇怪怪的。
还有其他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给现在的骆尧多少个机会可能都看不出哪儿错了的例子，比如“他似乎是想笑，可是嘴角还是没有笑出来”“将外套扣到最顶上一颗”“她走在他的前面，替他轻轻拉开椅子，站到了身后”“两个侍女协力推进来的，是一辆堪称丰富的餐车”“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向她走来”（非灵异语境，不是只有一张脸，脸也没长脚）之类，凡此种种，数不胜数。每一面都几乎写满了，因为骆尧留给他的空间并不大，所以很多页后面甚至还附了纸。
明明唐烨自己看这个字号都费劲，为了塞下这些吐槽，他愣是把自己的字缩到了跟打印字差不多大小，整整齐齐地码在纸上。
他写这些字的时候一定不会是看着三百万合同一样的表情了。一个人在家的话，改到这些说不定会笑出来的。毕竟骆尧自己看着这些离谱的错误也想笑，可是没能笑出来。
骆尧以为说好的反馈撑死了也就是几段话而已，毕竟唐烨那天看得很认真，但是真的很快。
但他实际收到的东西几乎厚了一倍。
对方给他改到这个程度，绝对是用了十二分的细致在对待他的文字，可被人这么拆开重组过，再把所有的错误都赤裸裸地摊开暴露出来之后，骆尧觉得自己就好像不会说话、不会写字了一样。
他一度没办法去面对这个自己曾经倾注了心血也带给过他快乐的故事。
他想在聊天软件上问问唐烨，如果自己放弃了，唐烨会不会失望。可在对话框里打出来几个字又删掉，十几分钟过去，他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能打出来。
骆尧对着屏幕发呆的时候，唐烨发了一份文件过来：“这是我之前问朋友要的资料，我自己先看了一下，感觉他们网站对文字的要求不像纸质出版物这么高，你可以把修改的重点放在情节上，重新整理一下思路。”
那是网站的编辑整理出来的筛选作者的标准和对新人作者的建议。有些作者和作品也许刚开始没有那么出挑，但挖掘有潜力的新人这种工作并不能完全交给数据，所以资深的网文编辑会有自己的经验。这份资料干货满满，诚意也满满。
唐烨收到的第一时间就认真看完了，扒拉出其他网站的榜单对比研究过之后，他顺手把资料里的文字差错修改了一遍，发回给齐天纵，并且表示了高度的认同：“这个人确实靠谱。”
他对网文的了解确实太少，之前修改的重点不对，得跟骆尧再好好合计一下，修修大纲才是首要。比起其他的大长篇，骆尧现在这点字数实在不够看，但注水是个技术活，骆尧的描写和人物对话又比较精简，不会写太多无关紧要的东西，真要注也有点困难。这样的话，只能从情节上下手了。以骆尧目前的基础看，写群像似乎是个不错的增加字数的方向，或者再升级一下，增加支线也是一种办法。对了，还可以安排点感情戏，现在的主角各个都像走线工具人，亲情是给够了，友情还有点，爱情一点没有。
唐烨发散着思维想了各种有的没的，写写删删改改，网线对面骆尧就看着那个对话框顶上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他接收了那份文件，看了一小会儿之后，唐烨总算是打完了。
发过来的段落不长。
骆尧把对话框里他之前写了很久的半句话删了，回复道：“谢谢老师，我尽快看，尽快改。”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 2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