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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雨过心晴(九) ...

  •   这样不留余力的拥抱让何雨昕无所适从,她挣,尉迟念便用力,几个回合,她没舒服多少,反被越箍越紧,实现了一个负距离的拥抱。
      她仰头,盯着他的侧脸,下颚线条紧绷,双唇闭合,是她十年来不曾见过的样子。
      “你……”才说出一个字,她就没了底气,怕问什么也只是徒劳,干脆不追究。收回的视线却抵上董凝水灵灵的瞳晴。
      那是双饱含太多情绪的眼睛,何雨昕能分辨出几种情绪就能知道她对尉迟念的情意有多深厚。她们完全不一样啊,即便爱的是同一个人。
      董凝的忌羡带着独有的落寞,渗在泪中,竟显不甘,还有一丝让人看不懂却太过显眼的精疲力竭,好像下一刻就会香消玉损般脆弱,再有源源不绝的爱慕,似在提醒何雨昕,抱着她的那个男人应该是她的,只能是她的!
      在对待尉迟念的心意上何雨昕从不都是不自信的,但现在她却是生出凉彻心骨的害怕来。她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若与董凝在这场情爱中周旋一番,她不见得会败,但必定赢得胆战心惊。她凭借的只是尉迟念对她的好,而董凝即便没有他的好也可以爱得奋不顾身,勇往直前。
      她缩起脑袋往那个温暖的怀抱里钻。就算是一份贪恋也好,她只想在有他的地方呼吸。
      “小雨!小雨?——”
      尉迟念和刘竟的电话还未挂断,刘竟着急的声音通过电流传过显得有些薄弱。
      何雨昕接过电话,委屈地叫了声,“刘哥哥。”
      刘竟听得这一声,大出一口气,舔着发干的唇道歉,“小雨,哥错了,哥……”忽一想,道歉解释能有什么用,他是真得把这只花栗鼠给忽略了,差点酿成大错,语气自然地温柔,低沉起来,“哥发誓,除了我妈和不知道还在哪里晃悠的老婆,你是哥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哥以后一定好好对你!”
      何雨昕失笑,原来她对刘竟还是挺重要的。正要回话调侃,手机却被尉迟念接了回去。
      “刘哥,我觉得你这种信誓旦旦的关心有点不合适。”他们贴得很近,刘竟那种令人不爽的话语自然全进了尉迟念的耳里。
      刘竟一听换人了,不乐意起来,“小雨呢?你抢什么电话?我和小雨说呢,你管我合不合适!”
      尉迟念松开怀里的人,憋着一口怨气走到边上,似笑非笑地说,“我的人,你说我合不合适管。”
      何雨昕视线跟着他动,却听不清对话,闷闷不乐地用鞋底戳地板。
      片刻之后。
      “走,刘哥在停车场等我们。”尉迟念拍着何雨昕的小脑袋,笑得温柔。
      何雨昕应了声哦,低头就走。尉迟念无可奈何地摇头,上前两步拉着她的手。她一怔,下意识地去望不远处的董凝,如芒在身,轻轻地把手挣开。
      尉迟念不明所以地低头看她,却只见她一头乌黑的秀发遮住了眉眼,看不出半分端倪。他再次伸手,她迅速地避开,心里几分讪然,伸出的手只能不自然地收回。
      “念暮。”董凝急急地叫了声,难耐地杵在原地看他们。
      尉迟念这才想起她,回头说,“一起走吧。”
      何雨昕步子一顿,只觉心头密密麻麻地疼。
      停车场里,刘竟站在车身旁埋着头地剥坚果,心想用点实际行动来弥补下他心里的负罪感,而且谁说那只花栗鼠是尉迟念的,别的人就不合适去关心。
      “刘哥哥。”何雨昕看着剥壳的刘竟发愣,那速度,那姿势,比她剥时好看了不止一星半点儿。
      “来啦。”刘竟把剥下的壳一股脑地扔进垃圾桶,提着奶白的坚果仁递给她,“吃点。”
      何雨昕抱着袋坚果继续发愣。这样媚羡,还给她零食的刘竟真是怎么看怎么奇怪,还带点惊悚感。
      刘竟觉得眼前这只花栗鼠真是萌到了骨头里,眯眯眼,露出一排洁白地牙齿说,“下午饭想吃什么?”
      何雨昕简直是受宠若惊,不可置信地望向尉迟念。这人脑袋被磕了吧!
      尉迟念拍拍她的脑袋,做出决定,“食全食美。比较近,这个点也不会人太多。”
      “谁又问你了!”刘竟又不乐意起来,“我问小雨呢,小雨,吃什么?”
      尉迟念颇为淡然,“她听我的。”
      何雨昕看着刘竟直勾勾的眼神就头皮发麻,觉得这两人今天怎么老掐架呢,无聊的紧。
      “随便。”丢出了回答倒是她一贯的风格。
      刘竟泄气地朝何雨昕撇嘴,“那我带小雨,你带她。”
      站一顺的三人均是一愣,但是尉迟念反应颇快,坦然道,“好。”
      “一会见。”他先低头对何雨昕说,又转身对董凝捎一句,“走吧。”
      刘竟暗自咋舌,看着一对身影评定,“当初学院里的人都什么眼神,竟然觉得这两人般配。”
      一股子的酸气倒是让何雨昕听得不舒服。其实她觉得他们多配啊,男才女貌的。
      “刘哥哥,要是不小心拿了别人的东西,后来主人追来了,你说要不要还回去。”
      刘竟可不习惯何雨昕的多愁善感,她才说完他就塞了几个坚果在她嘴里,铿锵有力地说,“我从不干不小心这种没水平的事,喜欢的就拿,主人不给就抢,要是敢回来要……”他顿了下,笑得自信,“只怕对方没本事。”
      何雨昕觉得问错人了,以刘竟这种不畏天地的性格哪存在什么是非观念,他想的就喜欢或者不喜欢,这点上比她还单纯的紧。她把满嘴的坚果嚼碎,赞同到,“对!喜欢就得好好拿着。”
      刘竟又往她嘴里塞坚果,多到何雨昕转头避开他才丢了颗到自己嘴里,然后伸出手捧着她鼓鼓的双颊乱揉起来。
      这可爱的小东西!
      他摸着她的后脑往自己怀里一按,许久不安的心才定下。
      “我害怕了。”
      此时的一切都矫情得不真实,刘竟很不善于表达自己,接下来却洋洋洒洒地说了一堆话,“我想我要真把你弄丢了,那尉迟念得怎么办?那年尉迟念拿着你的病历来和我谈,其实我一点也不想把你交给他。可师傅说,我除了虚长他几岁,技术和理论上都不如他,把你交给他是个好选择。所以我想好好守着的第一个病人成了他的,他的确本事,把你的心脏控制得很稳定。很多人都说他是奇材,可他毕竟创造不出奇迹。”
      说到这里,刘竟感觉怀里的人深吸了一口气,他继续,“我们不能太讲情,却守着情。那些亲情,友情,爱情在死亡的面前都会渺小到卑怯,但又伟大到顽强。我们看得比别人多,自然不想横进那种卑怯或顽强里。”
      “可总有例外的。”比如你,对于尉迟念或者我都是特别的。
      “从中午接到尉迟念电话,到刚才我给他打电话,我知道,我们的心都是从鬼门关边走了一着。你的情况不好,很不好,哪怕生活中一个极小的意外,你都会……”
      怪不得他们紧张成这样,虽然猜到,但听到事实又是另一种心情,何雨昕觉得痛,还有恐惧,安静地趴在刘竟怀里不做声。
      “去年师傅退休,写了副字给尉迟念。你应该见过。”
      何雨昕口中苦涩,那副字她何止见过,她还好好理解过意思。
      强弩之末,不能入鲁缟;冲风之衰,不能起毛羽。
      原来早有人已经窥破结局,好言相劝,却无人肯依。
      “但尉迟念回的字你却没能见到,他回,绝处逢生。”刘竟记得那四个字的苍劲有力劲连师傅都被怔住,直骂尉迟念真是愚痴。而他瞅着那四字真言看了一下午,被气急的师傅用砚台砸出了门。
      “我想,他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可还是放不下你。最苦不过自嚼黄连心,而他嚼了,这辈子怕都舍不得吐出来。只是真要嚼一辈子,你让他苦一辈子吗?”
      你让他苦一辈子吗?
      她自然不让他苦一辈子,哪怕一秒钟她也舍不得。何雨昕狠狠地吸气,可是鼻头的酸疼感丝毫没有减轻。
      “我希望你们好好的,不用负担这些生死别离。你们不是以这样的身份相遇就好了,能简单的爱上一场就好了。”
      他扶着她的肩膀,拉开一段距离,看见她微红的眼睛心头吃痛,“所以剩下的时间忘了吧,忘了你们的身份,简简单单地和他好好生活。他的爱,绝对值得你奋不顾身地去回应。”

      停车场的C区,尉迟念坐在驾驶位上却不急着开车,而是拿出一个粉色礼盒递给董凝。
      “谢谢你,但是她不合适。”
      董凝知道自己此刻的脸色一定不好,接过礼盒的手有些发抖。他们这二十四小时里一直维持的平静就要被打破。
      “那你,怎么不昨天就拒绝?”董凝的双手把礼盒的边缘捏得有些变形。
      尉迟念蹙眉,思考片刻,他觉得董凝是聪颖,但有些事情上却固执得让人吃惊。
      他望着抹着亮色的地面,淡漠地说,“既然是喜欢的东西,也握在手中,何必还送给别人。”
      “喜欢?”董凝仿佛在听个笑话,她最喜欢的他都是别人的了,她拿着一条过去的项链又怎么喜欢得起来。她转头看他,就算近在身旁,他也不屑看她一眼,心真的快要疼疯了。
      她扒开微卷的长发,露出白皙的脖颈,取出项链,轻车熟路的戴好,手指顺着项链的纹路慢慢滑下,“很合适我吧。”
      她为自己选的东西怎么可能不适合?只是借记了他的名义就成了烫手的山芋,每每看到都让她心虚,却舍不得取下,昨天鼓起勇气还回去,却还是被他送了回来。
      这是谁的似乎不那么重要了。
      “你说的对,我的就是我的,何必送给别人。”
      尉迟念盯着那条项链不语,回忆飘至五年前。
      无意中知道何雨昕生日的他准备送去一份礼物,但多年的淡漠却让他为难了,连替男性朋友选东西他都觉得茫然,更何况现在的对象是个黄毛丫头。不巧那日经过金品点,董凝对橱窗里新款项链赞不绝口。简洁大方的造型,一枚轻巧的羽毛坠子落于其上,带着几粒微小的锆石,不奢华,却精致,得名零光片羽。送董凝回学校后,他又折回来把项链买下,拿着礼盒他觉得心情不错,再寻个日子送给何雨昕就好。
      不料人生的巧合太多。他带着何雨昕正准备去取项链,门外听见办公室里人声鼎沸,嬉笑之声不绝于耳,他嘱咐何雨昕等着,自己走进去。同学,同事,还有几个长辈,那阵势仿佛在开小型会议,里面的人见了他,拼命给他丢眼色,实则暧昧。董凝立在人群中,望着他淡淡地笑,脸颊少有的抹着粉色。他好奇地打量她,视线落到她的脖颈时,一怔。
      “害羞什么啊。”有人推了他一下,让他贴近董凝。
      “尉迟念,你不错啊,一条项链就把我们的女神拿下了。”
      “那条项链可不便宜,大手笔啊。”
      “人家董凝重的是心意,和钱无关。”
      ……
      那些议论声浇得他背脊发凉,平时虽不爱交际,但也不至于能言莫辩,他下意识地朝门口瞥了一眼,眉头微蹙。
      倒是董凝善于观察,看他面色不对,询问道,“怎么了?”
      他讪笑,总不能说你们集体高乌龙了,项链另有主人,于是摇摇头,将错就错,“你戴着很漂亮。”
      一句赞美,换来的又是一片暧昧的呼声。
      他顺好自己桌面上的东西,只想快点离开。
      “还有事,我先走了。”
      有人不了,偏又爱起哄,只说木头脑袋的尉迟念也会害羞了。
      尉迟念不理,匆匆离去。董凝依旧站在人群里,先前的快乐一扫而光,有什么地方不对,可她说不出来。
      尉迟念拉了门口的何雨昕就走,生怕有人会追出来继续打趣他,他自问素来严谨,却栽倒在跳项链上,说出来有够丢人。
      何雨昕安顺得跟着他走,也不问先前说好的礼物在哪里,怡然自得,无忧无惧。
      鬼使神差的,他带她到了那家金品点。
      “有喜欢的吗?我给你买。”礼物还是要送的,让她自己选,再当时买下,总不会出岔子了吧。
      尉迟念拉着何雨昕一个个柜看,却发现身边的人不甚在意。
      “不喜欢?”
      何雨昕继续用眼扫着柜子里的首饰,舔了下干涩的嘴唇说,“都很漂亮,但我戴不了,我金属过敏。”
      尉迟念愣住了,只觉得好笑,幸好那项链误打误撞给了董凝,要是他拿来送她,又是个乌龙。
      “要看看玉石吗?那个可以栓线的。”店员微笑着建议。
      何雨昕连连摆手,凑到尉迟念耳边,小声说,“太贵了。”然后拉着人就走。
      出了店门口,她偏着脑袋望他,“医生哥哥,我才十五岁呢,那些东西不适合我。”
      他想想也对,他想让她开心,但不应该用金钱价值来等同,于是他笑着问她,“那什么合适你。”
      何雨昕把嘴勒了个弧度,二话不说,带着尉迟念去了电玩室,花二十块钱的牌抓了一堆小布偶抱回家。
      她就是她,喜好单纯得像个孩子,五年前几个不值钱的布偶可以让她开心,五年后几包便宜的零食依旧会让她开怀。
      而眼前这个明艳的女子,她不会傻得去浪费时间抓布偶,更不会吃那些便装的垃圾食品。她无为是美好,但好得娇娇欲滴,比何雨昕更需要人捧在手心里爱护,这大概就是他无法对她真正动心的原因吧。那条耀目的项链还真是找对了它的主人。
      尉迟念旋即一笑,“我也希望你能弄清楚什么是你的。”
      董凝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如鲠在喉,张着口说不出一句话来,想是气急了,枉自轻笑起来,颓败不堪。
      “我一直都清楚。”她呼出一口气,缓和了片刻,“倒是你清楚吗?——”
      “她适不适合你?”
      “适合!”尉迟念笃定非常,没有丝毫地犹豫,“我想和她在一起,谁也没有我自己清楚。现在除了刘竟和她母亲,谁也不看好我们,可我不在乎。我只知道,如果再那么瞻前顾后的话,我会后悔一辈子。”
      “要在有限的时间里,把余生最好的爱都付诸在一个人的身上,实在是太仓促了。可我别无他选。”
      “你……”董凝觉得自己是在自取其辱,谁可以来阻止眼前这个人的疯狂,他居然为一份枯本竭源的生命许诺了余生,那她怎么办?
      他喜欢那个女孩,她只当是一时兴起,他守着那个女孩,她只当是一个医生的职责所在,可他如果爱她呢?他怎么可以去爱她!
      不会的,她要等,等他在时间和生命的耗竭下回到她身边,等他意识到自己的无能为力。
      想通了,便不再觉得难受,可以带点笑意,平心静气,她还是那个可以和他并驾齐驱的女子,无人可抵。
      “走吧,别让他们等着。”
      尉迟念启动车子,又想起什么,说着,却不看身边的人,“以后直接叫我尉迟念就好。”
      现在,连一个称呼都要夺回吗?董凝笑意稍减,却还保持一个完美的弧度。
      “尉迟念。”她念着这个名字,掷地有声,好像念尽了多年的痴缠,不过是又回到最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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