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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少慈给他报了一个过低的房子数目,展禹宁也心照不宣地接受了。剩下的钱他想来想去,凑上自己攒的钱,买了台二手的数码摄影机。
      秋老虎势头仍猛,展禹宁进门甩了书包就去冲澡了,纪少慈等他结束后再才去洗。趁着这个空档,展禹宁仔细研究了一下手头的这台机子。他关上吊灯,只开了床头的小灯,摄像头对准全身镜,屏幕里的少年刚洗完澡,水淋淋的,薄衬衣披在身上,半遮半掩,露出骨肉匀停的上半身。
      像素不错嘛,展禹宁对着镜子臭美了一阵。
      纪少慈从身后的门探出头来,抖了一下刚洗的内衣,准备拿衣架晾起来,没想到展禹宁正在拍,赶紧退出去道:“你现在就在录了啊?”
      这家伙在后座逮着他哔哔了一路,磨着他说今天要用新买的摄像机给他录视频,纪少慈在镜头面前不自在,但耐不过他,最后还是答应了。
      “躲什么,别躲啊,男主角。”展禹宁的镜头已经捕捉到了纪少慈,起身出去追他:“过来嘛。”
      “你想让你的内衣也被拍进去吗?”
      展禹宁急转弯,跟个陀螺一样又转了回去,还要给自己找场子道:“那我等你,尽快哦。”
      纪少慈哑然失笑。
      他订好洗衣机的时间,转身钻进房间:“你要拍什么东西,都不开灯?”
      “别开。”展禹宁制止他将要摁开电灯的手,突然扬手将床边一个纸袋扔给他:“给你的,接着。”
      纪少慈没接住,一个东西从纸袋里掉了出来,铃一声响。他蹲下身子去看,是系着黑丝带的铃铛。
      镜头默默对准纪少慈。
      “你...”两指夹住圆圆的铃铛送进手心,他突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你到底要拍什么?”
      “拍小视频。”
      展禹宁举着摄像机,录下他眼里的错愕。
      “拍什么????”
      展禹宁字正腔圆道:“小视频”
      纪少慈承认自己傻了一会,他打开纸袋,抖出一件短裙女仆装,和那种女仆咖啡厅的制服不同,完完全全是那种衣服。
      “你要我...我穿?”纪少慈觉得自己说话都艰难。
      “当然。”
      他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攥着衣服把人撂倒的,摄像机对准他的脸,或许是脖颈红了一片,纪少慈咬牙切齿问:“你是认真的?”
      “我不是还没见过你女装。”展禹宁已经尝试用吻来贿赂他,这招百试百灵,纪少慈心烦意乱地别开脸,败下阵来:“随你愿吧。”
      纪少慈皮肤白,一旦脸红就像红色颜料漫进清水,没有再回旋的余地。纪少慈捏住他的手,表情隐忍且绯红,又清冷又欲,带着尚未开化的,懵懂的诱惑力。
      漂亮。
      这点展禹宁在正式见面的那个闷热的下午就知道了,彼时的搬着桌子的漂亮男孩穿着白棉衬衣,轻慢地扫了他一眼,叫他借过,那时的自己尚不在他的眼里。于是他动机不纯,一步一步接近他,挑逗他,直到把他拿到手。现在他才知道纪少慈的漂亮缺点什么,缺点情迷意乱,缺点坦荡,太过矜傲自持,他有的,是一种想让人靠近的漂亮。
      展禹宁在心底啧啧感叹。
      纪少慈却默不作声,骤然钳制住他的手腕,呼吸靠近,唇齿流连间,他低垂眼睫,很轻地发问:“你喜欢我吗?”
      展禹宁最怕他说这种话,而纪少慈恨不得每天问他百八十遍。这两个字认真时展禹宁最难吐出口,于是他凑上去讨好地舔他的唇缝,含混地说:“爱爱爱,爱死了。”
      纪少慈给他一个湿润的吻。
      这是纪少慈吗?纪少慈也在反应,说不清楚自己现在的情态。下意识的心理反应和生理反应都让他感到陌生。从他吻展禹宁,告诉他不要骗自己开始,预料到现在的情状了吗?他把全部真心交给展禹宁,于是轻飘飘的外壳逃出引力管束,运行至失控的轨迹;而心随着展禹宁一路狂奔,不受自己掌控。
      明明白天他们都是学生,可他总是不自觉出格,一步步逾越雷池。
      总是情不自禁、情难自禁。
      人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展禹宁在心底默念一遍,突然想起来自己刚才只顾着爽,从纪少慈穿上裙子就没拍了,追悔莫及,爬过去捡自己的摄像机。可他哪能捡得到,硬是被拉着脚踝拽了回来,纪少慈咬着裙边,警告道:“别动。”
      他给纪少慈起了很多外号,大学霸,优等生,纪老师,甚至直接叫喂,可是那些都被撞没影了,跌跌撞撞只能拼出一个破碎的“小纪”。
      纪少慈呼吸急促,没说话。
      “纪、纪少慈、、纪少慈!!!”
      纪少慈不说话,铃铛却摇摆泠泠作响。
      最后拯救展禹宁的是浴室里洗衣机滴滴响起来的,提示衣服已经洗好了。
      他今天格外地凶狠。
      展禹宁眼角还可怜巴巴地带着生理性的眼泪,抖着腿艰难地踹在大美人的肚子上,哑着嗓子软绵绵地骂:“滚蛋。”
      大美人吃干抹净,心情愉悦,十分贤惠地说:“我去晾衣服,一会带你去洗澡。”
      展禹宁咳得像老头中风,他伸手挑住纪少慈脖颈的丝带,拉至自己面前,用额头砸他,自损八百后脱力地仰躺在床上,没好气骂道:
      “滚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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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少慈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人是什么时候生出的羞耻心呢?这点从人类起源和社会进化的角度或许能做出一番长篇大论,但不可否认的是道德观已经成为了团体内个体后天潜意识默认的持序概念。纪少慈小时候总是和姐姐在一起玩,难免有些性别观念模糊,但是别人的指责他不会认错,在别人当着他的面喊他娘娘腔,一群男孩子追着他笑揪他头发的时候,他也会觉得羞耻愤怒。
      因为规则默认了,男孩应该是什么样,女孩是什么样。小孩还没有更准确,更标准的分辨能力,只能凭借着刻板印象和主要特征进行判断。
      那么纪少慈无疑是一个异类,也被当作异类排挤过。
      他晚上了一年学,甚至父母的长久分居,他得承认,都有自己的一部分责任。
      展禹宁问他,为什么不上那些昂贵的私立学校。为什么呢?纪少慈挤不进去。永远都是一山更比一山高,比他家家境更殷实的家庭一抓一大把,他也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孩。
      平日里的言语谩骂他都能忍受,可是那天四五个男孩子把他围在班级的垃圾桶旁边,当众扒下他的裤子,拿出女生的校服裙给他套上,逼着他在操场上走的那一幕,或许是他一辈子的心理阴影。
      回忆很奇怪,有的事情已经过去十几年了,细节却还历历在目。裤子被褪下的一瞬间,女孩子在尖叫,男孩子在起哄,他在挣扎哭喊,并着腿想把自己藏起来,可是有人在后面擒拿住他的双手,而他的求救也没人理会。转到操场上,那就不是第一目击者视角了,回忆里纪少慈清楚地看着自己在操场上穿着裙子,一面啜泣一面走路,下面凉飕飕的,他害怕自己的第二次曝光,走得很慢,又想快点跑完一圈,结束这种游街示众。
      身后还有那几个男孩子的嘲笑和催促。
      老师呢?老师姗姗来迟,事情发酵到校园内大部分孩子都知道有一个男孩穿着裙子在操场上走了一圈。徐惠晴那时已经在外地创业了,收到老师的电话匆匆赶回,可是校方给出的方案也很怠慢,仅仅是批评教育了一顿。
      因为为首的男孩是校长的儿子。
      校方简要叙述了一遍这件事情的缘由,这件事是怎么回事呢?是纪少慈带朋友回家玩,给朋友看他的相册,嘱咐他要保密,可小孩子童言无忌,转头就把这件事到处说,也包括了那几个男孩。那几个男孩本来三天两头就要整纪少慈一顿,听闻之后更是来劲,直接准备了这一出。
      只能说是无心之失加孩子一时做错事,是不是?
      那时的纪少慈听不懂,但是知道自己连道歉都得不到。他失魂落魄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觉得自己被背叛,不愿意和女孩子玩,也不敢再和男孩子玩,更不愿意再回到学校上学。
      他为自己是男性而感到羞耻而感到恼恨,甚至连厕所都不愿意上,脱下裤子的那一副画面和学校里重合,他宁愿尿裤子。
      这件事情僵持了很久,久到纪少慈已经没有办法正常跟上学校进度,被迫缓了一年。而校方的推诿也让这件事情的处理没有下文,压力最后都留在了家里。
      徐惠晴和纪伯驹关上房门,每天都在争吵:徐惠晴责怪纪伯驹不够关心孩子,只知道给孩子塞钱往学校送,一直没有处理好纪少慈在学校被人嘲笑这件事,不然纪少慈不会到这个地步。纪伯驹指责徐惠晴没有尽母亲的责任,不好好在家里相夫教子跑出去创业,把孩子都丢给他一个人,他自己也要工作还要看孩子,怎么忙得过来。
      徐惠晴和纪伯驹本身就很少见面,现在更是感觉对方不能理解自己,自此分居。徐惠晴把儿子带走,送进公立学校,费了很大力气才重新开始进入校园生活。
      纪少慈花了很久的时间,才完全康复,他告诉自己,这不是他的错,排外性是集体的不包容。
      可为什么展禹宁在不知道这件事情的情况下,把裙子给自己,他仍旧会感觉不舒服呢?
      纪少慈在晚上想了很久,展禹宁在旁边很安静,应该已经睡着了。
      他试探着喊:“展禹宁。”
      对面没有反应。
      他撑起身子喊:“宝宝。”
      回应他的是安静的呼吸声。
      纪少慈在呼吸声中沉默了很久,俯身亲吻他的额头,如同呓语般不清晰道:“我可以说爱吗?”
      “我真的很爱你。”
      只要你也说喜欢,我什么都可以为了你去做。
      “对不起。”
      或许我今天是在拿你泄愤。
      “晚安。”
      纪少慈向他凑近一些,闭上眼睛睡下。
      枕头旁被忽视的录影机在黑暗里闪了两下,电量耗尽,它自动关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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