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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夏日昼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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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溪回了自己的寝殿,进来一摸桌上的茶杯,凉凉的,眉头一皱。
“贺衣,叫人上点热茶!”
不多时便进来两个小侍,一个托着盘子来问褚溪要喝什么茶,托盘上还放了两三只精致而花色不同的小壶,另一个则到桌前去收已经冷了的茶。
“这天气马上就要热了,喝茶能有什么意思?下回我带些冰雪冷元子来,咱俩偷偷吃。”
一听这声音,褚溪就知道是太傅家的于筱,何况能把偷偷摸摸的事情如此明目张胆地讲出来,除了她也再没其他人。
然而她觉得头昏昏的不太舒服,今日恰好不乐意吃凉的。
“你确定?于太傅可不准你在六月以前吃这些生冷冰冻的,你偷也难偷。”
“嘁。”于筱走到端着茶壶的小侍前,掀开盖子分别瞅了两眼,“她哪儿管得住我,到时候我趁着下学路上去东巷买了,放冰盒里存着,跟你分了再回府,谁知道?”
“就泡这个。”她点了点左边的,正是汝窑新送进宫的那批,小侍看了褚溪一眼,见她不发表意见便应声下去准备了。
“你倒是会挑。”褚溪道。
茶叶是什么她不会在意,估计只是看茶具哪个漂亮才选的。
于筱轻哼一声,翘着腿坐下,“我哪有五殿下会,我们阿澜身边的小侍真是上乘,连个添茶的都姿色出众。”如此评价,还啧啧有声。
阿澜是褚溪的小字,褚溪听了睨她一眼,根本没法理解她的关注点。
宫中小侍,品貌都不能是太磕碜的,免得贵人看着不喜。褚溪从小长在宫里,对这些相貌熟视无睹,然而平时到街市上去,也不觉得普通百姓长得有什么差别。
两只眼睛一个鼻子,至多是眉眼与嘴角的情绪不同而已。毕竟生活的环境不一样嘛。
“对了,今日先生没提我吧?”于筱又扒拉桌上的点心。
“没。”褚溪心不在焉道。
“那就好。”
“不当堂点你名姓,不代表课后不去找太傅说道,你先将自己今日不去学堂的理由给想好了,免得明日又差人给我偷偷送信。”褚溪又说,“你不上课,我懒得配合你扯谎。”
“真不够意思啊。”于筱叹了口气,在桌子底下晃了晃腿,忽然又亮着眼睛兴奋起来,“先不理那个,你快跟我出去!”
“做什么?茶不喝啦?”
“哎呀,待会回来再喝!”
这般说着,于筱拉着她急急地出了门,贺衣见了赶紧跟上,殿中突然热闹起来。
“小主子,这是要去哪儿呀?”
“不知道,你跟着来吧。”褚溪顺着于筱的力气加快脚步,“我就知道你来找我是有事的,怎么,方才大半天不说?”
“我给忘了……”
等端茶的小侍回来,殿内空空,寻不见主子踪影了。
偌大的寝殿,珠帘妆匣、雕花器具,处处透着富贵华丽的皇族气息,然而此处主人不在时,却寂寞得很,小侍将托盘放在桌上,悄悄叹了口气。
五殿下在时,偶尔会教他们这些下人识字,即便自己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可那分享欲是极旺盛的,课堂中学到些什么,都会说一说。
即便他许多都听不懂,可也觉得甚是有意思。
若是像方才一样,其他女郎来找殿下谈话,殿内也常有欢笑。
可这儿没了她,便空落落的了。侍从仆人都不敢高声语,连空气中漂浮的尘埃也显得寂寥。
“夏昼,做什么呢?送完了茶快些出来!贵君送来的新茶还没料理……”
外头一声叫唤,将这小侍回了神,他赶紧将茶水添了,又将原先桌上的冷茶撤下,端着托盘快步出了寝殿。
褚溪被拉着走了几步就甩了甩手,让于筱好好走路。
加快脚步跟着她,一面问,“说吧,这次又发现什么好东西?”
“这次不是什么东西……”她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好像藏不住笑,“是人!”
停下之后定睛一瞧,这不是御花园么?
只站在园外,就能听见里头男子娇声欢笑,似在扑碟玩儿。
此时春季的花儿应当在御花园中段的石子路边开了一大片,后君们常带着饲养的猫狗来散步聊天,不过此时已经过了女皇通常议事的时间,后君们一般都去想法子如何把女皇勾到自己殿中来,不会把心思放在此地。
里头的大抵是皇子或勋贵家族的郎君。
“做什么?你可莫要乱来,郎君们回头告状说你轻薄无礼,我是真救不了你的。”说着她便想走。
于筱拉着她,“等等等等!”
“我真没想做什么,就是……方才路过时见着一位小郎君,瞧着眼生,这不想托你认认呢。”
心说那郎君娇俏得很,一举一动又贵气十足,想来是宫里人,贸贸然上前问,又怕吓着他们。
“你莫不是想先问好名姓,好日后见面时给自己添戏吧?”褚溪知道她在郎君们面前极注重形象,像要把自己打造成京城郎君们的梦中情人似的。
先前有次便是如此,首次见丞相家的郎君,她倒将人家喜好都摸个清楚,又不经意地投其所好,哄得对方心花怒放的,之后就跟在她身后叫姐姐了。
这才多大的年纪就知道如何讨好小郎君了,太傅为人板正得很,生出的女儿却没个正型,好没道理。
于筱嘻嘻笑,“喏,那儿小亭边上倚栏的就是,穿蓝色博袖,配素色发带的。”
褚溪目光转到园内,正要找于筱说的小郎君,余光却见一个小侍端着盘步履匆匆。
宫内的仆从时常要帮贵人跑腿,干活时耽误不得,走起路来步子小而又很快,其实并不出奇,褚溪只是被他盘子上的吃食吸引了注意。
“郎君瞧着并不与其他人一般活泼,话也少些,阿澜,你说我与他见面时,是不是不能显得太热络?嘶——你看出来没呢,他是什么身份?”
“哎?阿澜?”一眨眼的功夫身边就没了人,又不敢高声喊引得园内众位郎君注意,只压低了声音寻人。
褚溪则到了那小侍的跟前。
“你是兰若殿的人?”
这小侍手上拿的糕点,与丹娘铺子上的极为相似。
父君爱吃芙蓉糕,但对糕点又极为挑剔,褚溪知道丹娘尤会钻研点心的模具形状,把原本普通的糕点弄得花样繁多,兔儿形的、花瓣形的,甚至还有窈窕郎君似的人形。
她有次觉得新奇,便带回了宫里,发现父君赞不绝口,便常常在下学路上买了带些回去。
小侍把头压得低低的,似是很怕人。
“回殿下,是的。”
“平日怎没见过你?”褚溪审视他。
实际上,这小侍年长许多,身量也高,但如此被五殿下打量,他没来由地觉得不自在。
平日正面接触贵人的时候甚少,他着实想抬头看看这宫人们私下传说的,皇女中第一美貌俏丽的女郎,究竟是何模样。
“你说是不说?”
他心里一惊,不敢再犯迷糊,忙回话道:“奴原先是偏殿的,做些杂活儿,没有资格到正殿去,因而极少与殿下打照面……殿下不记得,也属寻常。”
“手上的糕点给我瞧瞧。”她背过手去,试着让自己更有威势。
可今日穿得可爱,她年纪还不大,身材也不高大,怎么也觉得自己的话语权出不来。
“除非你想忤逆本殿。”她尤嫌不够,还多加了一句。
“奴不敢。”小侍屈膝弯腰,头更低了。“只是,这是要送去熙辰殿的,恐怕……”
熙辰殿的熙贵君,与父君的关系说不上多好,褚溪看来就是两朵塑料兄弟花,平时送礼都挑从不出错又不走心的那种。
不至于到了要分享吃食的地步吧。
但如果是父君要打什么主意,她中途插手摸了这盘子,还不知道要出什么差错。
褚溪点头表示知道了,又盯他两眼道,“抬起头给我瞧瞧。”
小侍一僵,倒是意料之外的反应,虽然有些颤抖,但那神情好似挺……雀跃的?
褚溪和他对视,很快便收回眼神,挥挥手,“去吧。”
“哎。”小侍很快便离开了。
褚溪看他迈着宫廷小碎步走远的背影,脑中想着他的相貌,平平无奇,无甚特别。
方才拿盘子的手上还有些粗糙的茧,的确是做杂活儿的。
“嘿,怎地跑这儿来了!”于筱跟了上来,“你瞅什么呢?”
顺着褚溪的目光看去,“那身姿,瞧着一般……哎,你翻什么眼睛呢!要说如何分辨貌美郎君,还得看我的,阿澜,我教你,这最先应当从走姿看起……”
小小年纪,上哪儿学的这不三不四的东西。
褚溪没好气地道:“你找别人教去吧,最好也教教岑先生,她如今还没娶夫呢。”
“啧,你怎么这么爱刺人呢?我才刚忘掉学堂的事情,你又叫我想起来……不是,你上哪儿去?御花园在这儿!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