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不能娇弱得像个男孩儿 ...
-
驾车的侍从焦急,车驾速度一快起来便有些颠簸,坐在车辕的另两个女侍大喊“闪开、闪开”,如此为殿下开道。
褚溪皱着眉头拽了一把贺衣的手。
贺衣比她大几岁,从小护着褚溪,将她既当主子又当妹子,正心急如焚。此时褚溪连眼睛也懒得睁开,眉头紧蹙,同她哑声说:“慢些,教他们别喊了。”
贺衣也宁可快点儿回宫,可又看了她好几眼,终归是掀开帘子下了命令,“殿下吩咐,慢着来。”
车辕处的侍从犹豫道:“贺衣姐姐,这可耽搁不得。”
“这般颠簸,于殿下也无利,就听殿下的。”
贺衣又动动眼皮,侍从领会了她的神色。于是到驾车的身旁附耳:驾得稳当点儿,先慢着,我这去买多几个软靠给殿下,等我回来,你再提速。
驾车的女侍心领神会。
褚溪倒不知几位下属的心情,只被脑中纷乱的画面砸得快要昏过去。
长辈们常说什么“殿下年纪还小”,小吗?她怎么像是已经活了许多年。
她早在是个婴孩前,就已经念过学堂了。那儿的教室人更多,老师们上课时会辅以一张发光的屏,里头什么都有,还会发声,但是那时的同学也很多泼皮,竟有些比北定王家的女郎还要讨厌。
一些男孩儿取走她桌底下的东西,然后对着满屋子的同学展示,哈哈大笑之后,还将她的东西都揉碎了踩在脚下。
她去跟老师说,老师叫那些男孩儿在纸上写了很多字交上去。
第二天,那些男孩儿又要来欺负她。
褚溪像在做梦,这梦里又想不清楚前后逻辑。身上也不舒服,记得自己张开口迷迷糊糊地跟贺衣说了什么,又继续做梦去了。
她的梦里自己娇弱得像个儿郎,打不过那些男孩子,想不明白为什么出了全身的力气,还是没法跟他们比。长大了些,又发现自己在身量上也比不过他们,同班的男孩儿比她高一个头两个头。
不过长大了,也没有再出现哪个顽皮的去欺负她。只是偶然一日出街时被街上行驶的东西撞了,她就一直躺在床上。
一直躺着,她就又成了个婴儿。
“殿下,殿下?”
褚溪猛地睁眼,用力地喘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想着难不成是自己下了地府只喝了半碗孟婆汤吗,药效这么快就过了。才快十年,她竟想起了前世的事情。
是前世么?
“你说清楚,今日发生什么事情了,不就是去个学堂,缘何这副模样回来?”
“今日……”
耳边是父亲兰君在对贺衣问话。
兰君听了贺衣的描述,赶紧拉着褚溪上看下看。而褚溪只是最开始不防才反应过激,如今有了心理准备,就算是脑中出现系统的声音让她浑身难受,她也不会再有那样大的反应。
感觉到父亲轻抚自己的后脑,又听他柔声询问,褚溪忍着头疼将紧皱的眉头松开,直说自己没事了。
兰君盯着她好一会儿,指甲却用力捏着她的小臂,褚溪感觉到痛意,抬头看他的眼睛,觉得那双漂亮的绿眼睛里有些空洞。
“去,连荷,速速禀告陛下,五皇女头疼难忍……想念母皇。”
兰君的侍从连荷应下便出去了,褚溪又看着自己这位被冷落了很久的父亲,小声唤他。
“父君?”
兰君天生头发微卷,眼眸深邃,鼻梁高挺,是典型的异族美人长相。褚溪一直觉得他在整个后宫中,是无须多加打扮就艳压群芳的类型,有次赏花宴,后宫郎君们涂脂抹粉盛装出席,但兰君一去,只需要往那儿一站,就能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的身上。
但是如今他像半凋的花,看着自己的眼神有些悲怆。
“溪儿,帮帮父君。”他说。
褚溪垂下眼帘,大概知道自己要演一出戏了。去请女皇的人已经派出去,她没得拒绝,只是有点儿替兰君悲哀。
贺衣帮她把外衫脱掉,又扶着她躺下,待女皇入殿,她已经紧皱眉头面色苍白地裹紧小被子了。
脑中的确隐隐作痛,要装出饱受痛苦的样子并不难,只是褚溪对于装病博可怜这事并不喜欢,心中有些烦躁。
雍容华贵的女皇拖着金色衣摆来到床边,头上的珠帘已经拆下,褚溪可以清楚地看见她英气的眉眼。这样的时候并不多,往常褚溪多是远远瞧她。
“这是怎么了?今日不是正常上课么?”女皇摸了摸褚溪的额头,挥手让御医上前给她诊脉,又去问兰君详细的情况。
“臣侍也不知是怎么的,贺衣说是下学之后,溪儿路过平素臣仆爱吃的糕点铺子,打算要给我这做父君的买些芙蓉糕,却忽然头晕难耐,一下子扑倒在摊子上,险些磕伤了脑袋……”兰君一面说一面抽泣,眼神破碎。
褚溪觉得父君就要将他的一双眼睛黏在母皇身上了,好像自己躺在这下一秒就要嗝屁,希望母皇赶紧去哄哄他。
慢着……要嗝屁的如果是她,难道不是应该多关心关心她吗?
“今日学堂中可有发生什么事情?”女皇捏了捏鼻梁问,语调略显低沉,透露出两分疲累。
贺衣躬身回禀,将今天学堂上岑先生打她手板的前后都说了一遍。
女皇听完多看了褚溪一眼,评价道:“你倒算是有担当。”
只是,打个手心而已,怎么疼到脑袋去了?
“那家糕点铺的女郎现下在哪儿?”
听见这么一问,褚溪顿时不愿意装了,她自己知道的头疼原因,不好牵连别人。可如今情况骑虎难下,她恹恹地插话,“溪儿全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母皇恩威分明,切莫错怪了旁人。”
这样说着,诊脉的御医恰好收回了手。
女皇眼神示意之下,她躬身回禀:“五殿下脉象平稳,微臣瞧不出有何不妥。”
“既如此,方才你说的缘故为何?”
连御医都诊断不出的,这乖乖巧巧的女儿自己倒是能知道?
虽然问出口,但她心中并不怎样当回事,只觉得是女儿在设法引起自己的注意。
“今日溪儿在课堂上犯了错,心中不安,忽然想到昨日夜里见了文昌君,在梦里我不学无术,被仙君一棍子打肿了脑袋,这般想着,不小心就没注意脚下,忽然绊了一跤,觉得头也疼,脚也疼,哪儿都不对劲了……”
褚溪眨巴眨巴眼睛编胡话,倒是把女皇逗笑了。
虽然这话听起来是在没谱,但是小小年纪的女娃,脑子里装了些什么妖魔鬼怪的大家都未可知,她看着褚溪漂亮的小脸蛋儿,觉得挺有意思。
“原来如此,以后还敢不敢在学业上怠懒了,嗯?”
最后一字的尾音延长上挑,褚溪听来觉得勾人极了,再配上母皇威仪,她忽觉装装病也不算糟糕,如果能借此对漂亮母皇撒撒娇,也是极好。
“溪儿再不敢了,不信的话,以后每日都到金殿上给母皇验收学习成果!”
“这话说出来,后悔的话丢面儿的可是你自己。”女皇没放在心上,记得刚刚褚溪说哪哪儿都不舒服的话,叫御医上前给她上上下下都检查一遍。
好在褚溪平日里活蹦乱跳的喜欢到处跑,腿上腰上常有不知哪里磕碰来的淤青,说是有疼痛也不令人怀疑。
御医给她做全身检查时,隔着屏风褚溪也能听见外头的响动,父君娇娇柔柔,嗓音魅得能滴出水来,女皇轻声安慰,这架势,似乎不该再留人在寝殿里。
“溪儿平日虽顽劣了些,可下了学还记得买糕回来孝敬父君,而不是撒丫子溜个没影儿,记得她前些日子还说,要学陛下最爱的琼华糕,回头亲自做给陛下吃呢……”
褚溪在里头听着直冒冷汗,她哪里说过这种没有自知之明的话,叫她做吃食,还不如吩咐她拿根火柴去烧厨房。
“总是说一出是一出的,琼华糕从前也不是没人翻着花样仿制,可谁也做不出御膳房最巧手的厨郎那般味道。”
外头还在聊,这边御医就察觉自己被五殿下抓住了手臂。
“亲爱的胡太医,我自己来便好。”
“诶?”胡太医瞪着眼睛,这哪儿成,还没检查完呢,回头出了差错她怕要挨罚。
褚溪眼睛盯着屏风外的两个影子,“我快一些!”
她当然不会包揽大夫的工作,只是怕太医动手细细给她检查,动作慢吞吞的大半年都要过去了。
胡太医只看见眼前七八岁大的女娃娃麻溜地掀了肚兜,像炒肉翻面儿似的把白生生的肉让她查看。
“喏,这儿淤青,一处、两处、三处,对了,前些天爬树救熙贵君宫里的花猫不小心坐在了剌屁股的树枝上,约莫也有点小伤。”
说着又自己扒下裙子底下的衬裤,给她瞧了瞧。
小不点儿的,伤还挺多……
胡太医被她的动作弄得直想笑,到底是年纪轻,一点儿也不怕羞。
褚溪觉得这边处理得差不多,就从胡太医身边掠过,打算从寝殿溜出去好给父君母皇留给二人世界。
“溪儿好好的呢,胡太医!”
胡太医就揖手,“殿下淤伤虽不算严重,但多处留下痕迹说明平日动跳频繁,若是夜间多梦或是被魇住,倒是有可能致使头疼难耐。待微臣开些安神的药,殿下晚膳过后服用,再早些就寝,旬月便可解了结症。”
“啊?”
褚溪还未说些什么,女皇倒是上下打量她。
今日她扎了两条辫子,发尾绑着红绳,没有多余的金簪玉钗,估计是小丫头怕跑跑跳跳时头顶乱晃,嫌麻烦。
活泼点儿是好事,但未免弱了些。
“明日起,你和小四一同到校场跟尉迟将军学武。”女皇想了一会儿道。
做个梦也能叫自己在外头弄得像遇刺,着实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