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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第122章 遗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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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假的时间很短,一晃而过。元宵节过后,邓敏敏也迎来了第七次化疗,一家人重新返回燕城,陆澄子也准备从燕城南站坐高铁去申沪。
南站人来人往,汇聚在这里地人即将奔往五湖四海。陆澄子神情低落,她的列车还有二十分钟就要检票进站了。
“东西都拿完了吧?”林星野问。
“没拿完。”陆澄子说。
“?”林星野连忙翻包检查,“还有什么?是证件还是学校的卡和钥匙?落我这儿了还是落车上了?”
“你。”陆澄子看着他。
“什么?”林星野茫然抬头。
“……”陆澄子一头扎进他怀里。
“还有你。”她用力闻了一下他衣服上的香气,“我想把你也带走。”
“……”林星野心情酸软,就这么抱着她。
不舍的,愧疚的,怜惜而眷恋。
眼看时间要到了,再舍不得也得分开。
陆澄子调整了一下书包肩带,忽然弹了一下他的棒球帽檐,说:“我想要你的帽子。”
林星野二话不说,利索地把帽子摘下来给她戴上。
“手机壳也给我。”陆澄子说。
林星野又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剥掉派大星的手机壳跟她的海绵宝宝换过来。
陆澄子套着手机壳,嘟囔道:“换季的时候,把你的外套寄一件给我,就你高中常穿的那件防风外套,黑白撞色的。”
“你没把薄外套带过去吗?”
“我要穿你的。”陆澄子说。
“你打劫我打劫上瘾了是吧?”林星野笑着说,“要不要我把家里的私人物品全部都给你?”
“你人都是我的,要几样东西怎么了?”陆澄子瞪他,“这是转移存放地点,能叫打劫吗?”
“是是是,”林星野忙不迭点头,“将来工资卡也给你,成了吗?”
“这还差不多。”
“好好照顾自己。”林星野用力抱了抱她,努力多闻几下她的气味保命,“我爱你。”
“我也爱你。”陆澄子眷恋地说,“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开学后,大家都迎来的新的一轮忙碌,课表上排得比上学期要满,也添了一些比较基础的专业课,为专业更深层次的学习打下基础。
陆澄子家教带带那个学生上学期期末考试提高了不少,家长非常高兴,春节发祝福的时候还发了一个红包兼奖金,希望她能够继续带,仍然是那个时间。
宿舍的三个女生都有了不同的侧重点,张雅霖想多参加活动拓展综合素质,争取大二能够作为交换生出去交换,陆澄子继续为提前毕业努力,也和相关课程的老师联系了提前进修课程的事情,而杜悦打算转专业。
“我的期末考试绩点都是2和3,有一些课程对我来说真的非常难,寒假在家想了很久,也和家里商量过,还是想转到我喜欢的化学专业。”杜悦说。
“转专业的流程都清楚了吗?”陆澄子问。
“没,改天跟导员了解一下,或者是教学秘书。”
“如果转不成怎么办?”张雅霖想了想,“听学姐说转专业是需要筛选的,通过考试或者别的什么方式,万一被筛下来怎么办?”
“所以现在就要开始准备了啊。”杜悦笑了笑,“万一转不成,我就要考虑第二学位了,反正这个专业我学不下去,太难了。你们有没有想过再辅修一个第二学位?”
张雅霖摆摆手,看学姐发过的课表,哪来的时间修第二学位。
陆澄子倒是想过,在去年暑假和陆青云因为专业的问题起冲突的时候。如果他们父女之间的关系非得需要所学的专业来维持,那么她可以同时修一个管理学位,总之她不可能改变心意去学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专业。
只是陆青云好像已经不需要她的“补救”了,寒假期间仅有的两次见面,父女俩的交流加起来没超过一百句话。
陆澄子无奈地揉了揉眉心,觉得有些心累,强迫自己专心看眼前的数据结构与算法。
林星野的课表也比上学期充足了很多,下午也有很多课,导致他能回家的时间非常少,再去掉花在路上的时间,能待在家的时间最多也就一个半小时。但就算是如此,他也还是不辞辛劳,每天跑来跑去,因为邓敏敏第七次化疗结束后,血液里的白细胞值降得非常低,又检查出二级心衰,邓敏敏每天三分之二的时间都在床上度过。
显然化疗对她的病情并非十分有效,癌细胞具有耐药性,不排除转移和扩散的可能,她的身体状况实在太差了,医生的治疗方案非常保守。
胃印戒细胞癌本就是恶性程度非常高的肿瘤,侵袭力强,而且极易发生转移,这让林星野非常担心。
陆澄子同样非常担心,也非常心疼林星野,每到夜深人静都会懊悔自己的死心眼儿。
“你舍友不是定了目标要去交换吗,”宋清和一边敷面膜一边含混道,“你也可以去E大交换啊。”
“我也想,可是H大跟E大没有交换项目。”陆澄子有些无奈,“跟燕城的其他学校倒是有,但是没有我这个专业的交换项目。”
“……”宋清和噎了一下,“那你还挺倒霉的哈?”
倒霉孩子陆澄子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提前毕业上,为此她跟教务处的老师和专业课的教授了解了很多。不管陆澄子怎么自我否定,她都是老师眼里的高材生,上个学期期末考试专业排名是第一,课堂表现也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教授们表示如果她课表安排得来就可以提前上,如果不行她可以自学,到期末和学长学姐一起参加考试,通过即可。
得到许可的陆澄子雀跃非常,恨不得一天24小时住在图书馆,也因此比同年级的学生忙碌得多,张雅霖和杜悦只有上课和晚上睡觉时见得到她。
“你学习的时候注意点儿身体,别累坏了。”林星野蹙眉,上次和陆澄子视频的时候就发现她好不容易长了点肉的脸颊又消瘦下去了,“现在是换季的时候,小心别又跟上次似的感冒半个月都好不了。”
“我知道。”陆澄子说,“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你放心。”
“你……”
“我什么?”
林星野想说你不要着急毕业把自己弄得那么累,该学习学习,该参加活动就参加活动,该吃喝玩乐就吃喝玩乐,好好过一段正常的大学时光。但转念一想,陆澄子这样做,除了想早点回来,或许还有别的规划,终究没开口。
电梯到了23层,林星野站在家门前一边输密码一边说:“你要的那件外套我给你寄过去了,物流显示两天后到,注意查收。”
陆澄子笑了起来:“好。”
“我到家了,”林星野也笑了一下,“先挂了,晚点儿给你发消息。”
厚重的实木门不大不小的发出砰的一声,邓敏敏听到这动静就知道是他回来了。她今天精神不振,差不多睡了一天,到了晚饭时间才稍稍清醒,勉强咽了点小米粥,吃完又靠在床头看书。
其实是看不下去的,脑子有些晕,纸上的文字像她看不懂的代码,入眼不入脑,但她必须得做点什么,不想暗无天日地睡下去。
主卧的门被敲了敲,邓敏敏还没应,林星野就推开了门。
她刚打完电话,无奈地揉了揉后颈:“你怎么又跑回来了?”
林星野没回答,把中药端进来给她:“该喝药了。”
这碗药原本应该是薛阿姨端进来,他代劳了,为了找个由头进来瞧一眼。
邓敏敏光闻味道就犯恶心,捧着药碗满心纠结。
“你明早不是还有课吗?”
“在后面两节,明天早上再回去也没事儿。”林星野说,“今天感觉怎么样?”
“也就那样吧。”邓敏敏含糊其辞,“反正不是正常人的状态,但也不是太夸张。”
她一直不赞同林星野每天为了她跑回家,她又不是要死了,家里还有薛阿姨,没必要担心。但是腿长在他身上,她无法阻止,就像以前无法阻止他跑出去鬼混。
好在林星野回到了正途,否则她绝对不会安心。
邓敏敏一点一点喝着药,苦到连舌头都麻木。3月中旬以后暖气就停了,天气却还是很冷。林星野把房间里的空调制暖打开,母子俩谁也没说话,房间里只有林星野调温度的滴滴声,若不是邓敏敏在喝药,这样怪异的安静是不会这么理所当然的。
仔细想想,邓敏敏生病以后的这段时间,是林星野长大后他们母子见面最频繁的时光。她工作最忙的时候,每天早出晚归,早上没等到他起床就出了门,晚上林星野睡着了也没机会去看一眼,当时觉得没什么,豁出一切是为了给他更好的生活。有得必有失,在赚取富足的物质生活的同时,她也失去了和儿子亲近的机会,现在回想起来,除了心酸,还有些淡淡的失落和怅然。
“您刚才跟谁打电话呢?”林星野没话找话地问。
“你徐叔叔。”邓敏敏抿了一小口药汁,“我打算把我的股份卖掉,让他帮我弄一下。”
林星野看着她:“为什么要把股份卖掉?”
“因为现在市价好,前段时间就有这个想法了。”
邓敏敏忍了忍,囫囵把药一灌,差点全给吐出来,揪着五官夺过林星野手里的蜂蜜水解苦。
林星野抽了一张纸巾给她,正准备拿药碗和水杯出去,被邓敏敏叫住。
“怎么了?”他问。
“帮我把床头柜里的红色盒子拿出来。”邓敏敏说。
林星野拉开柜子找了找,把里面唯一一个红色的丝绒盒小方盒拿出来给她。
邓敏敏打开,抿了抿唇,将那枚黄金素圈戒指取了出来。
“这是我和你爸爸结婚的时候,你奶奶交给我的戒指。”她说,“找个机会把它交给茜茜吧。”
她顶着那张苍白病弱的脸,像极了交代后事——林星野背脊一僵,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邓敏敏把戒指放回去,连同盒子一起给他:“拿好。”见他神色有异,又补充了一句:“我只是在明确态度,不是在说遗言,快拿着。”
“……”林星野垂着首,缓缓接过来,“您现在急着给我有什么用,以后您亲手给岂不是更好?”
“你不是早就迫不及待了吗?”邓敏敏看着他,“不然你为什么要给她买戒指?也就是你们还没到法定婚龄,否则你早就拉着她去民政局了吧?”
林星野攥着那个盒子,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遮住了眼里的情绪。
陆澄子既是一颗璀璨的珍珠,也是一只自由的鸟儿,他从来没想过要困住她,珍珠戒指送出去没多久他就懊悔自己鲁莽冲动了。
“现在一切都还没定,我不想用这个绑缚她。”林星野说。
“……我想的比较简单。”邓敏敏一叹,“我就是想告诉你,只要你喜欢,就可以把她娶回来……”她顿了顿,继续道:“无论将来那个人是不是她,只要你喜欢,都可以。”反正她的日子已经不多了,他娶谁都不会存在所谓的婆媳矛盾。
“您为什么现在跟我说这些?”林星野看着她,“把股份卖掉,是不是因为觉得自己活不长了?”
“……”邓敏敏顿了顿,“早点做打算,总是好的。”
她口口声声说不是遗言,却与遗言无异。林星野听不下去,也待不下去,沉默地把盒子放回柜子里,嘱咐她早点休息,紧接着被房里的压抑追着逃离。
邓敏敏知道,林星野生气了。每次她治疗不积极,或者是表现出类似消极的状态,林星野都会很恼火,气她不惜命,跟一心求死没什么差别。但他顾及邓敏敏的心理,有气也不会乱撒,只是用忽略她的方式表达自己的不满,第二天一早就一声不吭地回学校去了。
“他只是担心你。”薛阿姨说,“走前嘱咐我时不时检查你屋里的暖气开没开,这心软着呢。”
“但是我迟早是会走的。”邓敏敏的面容明明在笑,眼里却流露出伤感,“我只是舍不得他们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