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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轮回 ...


  •   两个小时后,明泉在警视厅醒了过来。

      他有些迷茫地望了望四周,警视厅此时空荡荡的。

      明泉捂着晕沉沉的脑袋坐了起来。

      自己为什么在这里?

      对了,自己本来准备去见泽天......

      泽天......

      明泉立刻清醒了,精神紧张起来,江边的对话暗含着太多信息,由不得他此刻歇息。

      他焦急的站起身,好一会大脑才正常运作。他推开房门,寻找辉安的踪迹。

      “你醒啦。” 隔壁科系的警官关心道,“辉科长让我和你说,鳄鱼的事情有了进展,你安心在这里等着就好。”

      怎么可能安心?明泉一听这话,明白就辉安一定是得了线索,连忙拿起武器就往外跑。

      他找信息部,用可以称得上强硬的态度要到了线索,而后飞奔出警局,一脚油门,按照顺序一个个搜查过去。

      身为警察的血重新在他体内沸腾,仇恨让他死寂的心再次强力跳动。

      他找到的第三个据点,是鳄鱼的一个情妇家,地点在一处高档别墅区。

      明泉第三次拔出枪跳下车靠近搜查。

      不知为何,他心中隐隐有了种宿命般的预感。

      他再次确认了一遍子弹上膛,弯着腰慢慢靠近大门。

      他微微向内探头张望,却见一股血如涓涓细流从别墅内缓缓流出,划入旁边的排水沟。

      明泉不再迟疑。他一脚踹开花园的铁门,三步大跨跳上了台阶奔到了房屋大门。

      大门虚掩着,他一把便轻易拉开。

      地上躺着一个黑色西装男子。他在资料上看到过这个人,是鳄鱼的副手。

      这个体格健壮的黑bang已经没了呼吸,眼睛却依旧睁大着看着门外。

      明泉手缓缓伸到腰后的信号器,长按一下,再短按三下。

      这是他们搜查一科的定位器。

      通过刚才的操作,他将自己的位置通过gps发送给了信息部,并传达了有命案发生,情况极度危险,请求支援的信息。

      做完了这些后,他鼓起勇气,抬起头坚定的看向通往黑暗的楼梯。

      这位优秀的警官完成心理建设只需要一秒钟。

      他保持高度紧张,冲上二楼,半蹲撑住身体,迅速抬起手,标准的预备射击姿势。

      别墅的二楼没有亮灯,只有月光透过天窗照进了暗室。

      明泉颤抖着手,手qiang紧紧地握住,指向前方那模糊的人影。
      那个身影作为罪犯来说有些纤细,看起来像是高中生。

      不......不要是那样......明泉摇着头向上帝祈求。
      可惜,上帝没能将慈悲赐予明爱,也没有赐予他。

      他跌跌撞撞走进那个那个人影,视野同血的味道一同清晰。
      月光下,少年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神色晦暗,“明泉,你到了啊。”

      明泉瞳孔剧烈晃动。他看到少年身上的血迹,看到他手里拿的手qiang。
      和他三年前逮捕他时,一样型号的手qiang。

      少年的身影,和三年前的那个杀人犯重合起来。

      银色的月光,血的气味,身体的战栗......

      三年前的那个场景宛如重现一般。

      明泉感觉自己似乎又被绑在了那把锈了的椅子上,被绳索紧紧捆住。

      呼吸困难,肾上腺素激增,头皮发麻,时间凝滞。

      地上,传来衣物摩擦的声响。

      明泉一格一格向下移动视线。

      他看见,鳄鱼在地上,做着最后无用的挣扎,蠕动着,似乎想尽可能远离泽天。

      或许,明爱也曾像他一样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依旧渴望着活下去。

      明泉突然感到一阵反胃,他快要被人的生存本能给击倒了。

      泽天抬起右手,用手肘擦了擦脸上的血痕,那双仿若无机质的黑色双眸停留在明泉身上。

      明泉沉默着,尽力控制着自己的身子,一步一步绕过他的视线,走入房间。

      房间内,鳄鱼的肢体零零散散散布在房间的各个角落,血迹杂乱无章的在地板和墙壁上交织着画出一幅恶魔的图景。

      和明爱死去的方式一样。这个恶魔,罪有应得的受尽折磨。

      明泉曾经无数次幻想过这个场景,他期盼着自己能够这样的复仇,渴望着血债血偿,将自己胸腔中自妹妹死后的仇恨和痛苦稍稍消解。

      但是,此刻,他站在门口望着屋内的一切,内心并没有一丝快意,更没有如释重负。

      相反,他感觉自己置身于比明爱被害现场更可怕的地狱。

      明泉能听到自己的心跳越跳越快,他甚至怀疑心脏会从胸膛中跳出来,如同缺水的鱼一样,无力的翻滚挣扎。

      他内心的黑影质问着自己,质问着上天。

      这一次,此时此刻,在这个空间里,自己究竟在拯救谁?

      是明爱?是泽天?还是那个倒在地上的被害者?

      还是说......最应该被拯救的是,自己?

      他猛的转过头,目光如刀锋一般,直指泽天,落在他手上行凶的武器。

      泽天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手中的左轮手qiang,笑了笑,“啊,用了那么多,还是这个顺手。”

      明泉的心,如坠地狱。

      如果,这只是一场噩梦就好了。

      为什么,会这样啊?

      为什么经过了那么多努力,那么多痛苦后,我还是让他走上了这条路?

      是我害得他又犯下了杀人的罪行么?

      我的这一切的努力,都是为了什么啊!

      除了让身边的人变得更加不幸,我究竟都做了什么啊!

      “真是的,都让你不要来了。”泽天好像没有意识到眼前人的痛苦,还和往常一样不屑一顾说道,“不过,我也快收工了,最后一幕,的确该让你见证一下。”

      明泉的瞳孔放大,他意识到泽天要干什么了,出声阻止,“不......不该是这样的。泽天,住手!”

      不要在我眼前杀人!不要在我眼前用这个相似的手段杀人!

      他的灵魂在尖叫,身体却动不起来,仅有的几句阻拦的话,也颤抖着没了中气。

      泽天一脚踩住地上的人,手qiang对准那人的头,露出了和三年前一样的,没有人性的,扭曲的,反人类的,微笑,“那么,再见了,鳄鱼先生。”

      说罢,他狂笑着连续扣动扳机。

      左轮手qiang旋转着,弹壳不断落地,六枚子弹,弹无虚发,鳄鱼的血浆崩裂,流散一地。

      明泉呆愣愣的注视着这一切。

      每一枪,都好似打在他的胸口,每一次旋转,都在自己的内心翻江倒海。

      最后一枚弹壳掉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明泉三年前的勇气,在这一刻彻底化为乌有。

      一切声响都结束了,房间陷入可怕的寂静。

      鳄鱼永远闭上了眼睛,而明泉也终于支撑不住自己,扶着墙慢慢坐倒在地。

      他呆滞的,眼神没有焦距的望着远方,连看清世界的力量都丧失了。

      枪声响起的三十秒后,辉安如三年前一样,再次在恰到好处的时机突入了案发现场。

      “不许动,举起手来!”他用枪指着泽天。

      泽天冲他冷笑,不屑一顾的随手把手qiang扔到辉安面前,驾轻就熟举起双手。

      辉安端着枪缓缓走到他身边,他的手下连忙上前用手铐牢牢拷住泽天,并用一件衣服蒙住他的脑袋。

      其他人则冲到明泉身旁,扶住他安抚,“没事了,都结束了......我们回去吧。”

      明泉失魂落魄的在众人搀扶中上了救护车。

      他和三年前一样,□□上没有任何伤口,却比三年前要更加虚弱,恍恍惚惚一点反应都没有。

      泽天目送明泉的离去后,顺从的跟着警察上了车。

      他此时一点都没有刚才狂笑时的疯癫,安安静静的坐在车里,平静地望着车外的夜景,就像是一个随处可见的高中生,内向无害。

      车窗外,今天的城市同往常一样热闹繁华,灯红酒绿。

      这个世界,无论是少了明爱,还是少了鳄鱼,都照样自顾自的流畅的运转着,让人既爱又恨。

      明泉失眠了。

      现在,他宁愿噩梦来折磨自己,也好过整日整夜清醒地痛苦。

      一个月前,他失去了相依为命的妹妹,一周前,他失去了仇恨的对象。

      妹妹的离开在凶手的死亡后,连仇恨都提不起劲来,只剩下了无可消解的悲伤。

      他不愿意回到自己的家中,去面对过去的所有痕迹。

      他不愿意回到办公室,别人的安慰只是再一次揭开伤口。

      他头一次渴望能永远呆在医院的病房中。

      这里就是他的避难所,同尘世隔离的诺亚方舟。

      可是□□避难了,心灵却没有栖息之地。

      白天,是妹妹的音容笑貌萦绕。

      晚上,却是泽天不屑冷漠的眼神在黑暗中注视着他。

      无论身边人说再多遍,这不是他的错。

      明泉却都无法说服自己。

      他恨自己的弱小,更恨那个鳄鱼。

      但是他无法恨泽天。

      他把过错归结到自己身上,背负上自己都无法承受的沉重负担。

      最后是辉安一把将如同行尸走肉,胡子拉碴的明泉揪出病房,送到探访间。

      大概只有这位一同长大的好友明白谁此时能帮助到明泉。

      被囚禁的泽天看起来比在治疗的明泉更精神更放松。

      上次,似乎也是如此。

      泽天看到精神萎靡的明泉并不惊讶,他轻声道,“明泉,你又想错了。”

      他笑着,那是符合他年纪的笑容,“明泉,我好像有些理解你了。你没有成功把我带回到普通人的世界,不是因为你之前做错了,而是因为我已经无法成为一个普通人了。”

      他顿了顿,回忆着,“你知道么,在我制服鳄鱼后,其实他质问过我,为什么要替警察办事,为什么要杀他。”

      “有理由的杀人,没有理由的杀人......”泽天摇了摇头,“我不想去思考这些了。”

      “明泉,我看不起那些自相矛盾,说着自己都不相信的话的人。尤其是那个辉安,含着金汤勺出身的他,当然可以保持自己纯白无垢的活着。可是他凭什么骄傲?换到我这个位置,他或许不会是个杀人犯,但是他就能活得像现在这样坦然么?这个虚伪的世界让我痛恨!”

      他的脾气来得快,如同狂风骤雨,恶狠狠说完后,又变脸似得轻声下来,喃喃仿佛自言自语。

      “除了你,没有人愿意听我说的话。我的辩护律师,法官,甚至收留我的渡边先生,都让我厌恶。”

      “不要说下去了。” 明泉捂住自己的脑袋,痛苦的低下头。

      你越是看重我,越是让我痛苦。让我觉得,你如今的罪行,是我的责任。
      我克制不住地为你所有的痛苦心碎。
      我再无法冷静理智的看待你的罪行。

      “你没有必要感觉愧疚,我不是为了救你,或者为了你妹妹,”泽天对着玻璃窗对面的人笑了笑,“我大概还是喜欢杀人的,或许有一天,我还会杀了你。只是,我不希望我的猎物被别人杀死罢了。这个世界,了解我的,只有你,能审判我的,也只有你一个。如果连你都不是我最厌恶的正义的话,那我该为了什么生存下去?”

      “我去求辉安的父亲,如果是他出面,一定能在检察厅哪里保下你!” 明泉打断泽天的这些仿佛是遗言一样的话。

      他现在只想着,要让眼前这个人活下去。

      泽天叹了口气,“没必要为我做这些无畏的牺牲。你去和上级要求缩短我的刑期,甚至让辉安家里动用检察院的关系停止对我的起诉,将我释放出去又有什么好处呢?你们也不能在外面保护我一辈子。监狱对我来说或许还更安全一点。”

      明泉着急的说,“可是......”

      泽天手向下压了压,带动着锁链的声音,哗啦哗啦的,“比起去托关系,不如把力气放要扫荡余党上。”

      时间到了。

      泽天起身离开,临走前背过身,“好好活着,你身上也不止是你自己的性命了。”

      这句话,曾经明泉对他说过,现在他又一次还给了明泉。

      我从来没有这么清醒的意识到这个世界糟糕透顶,比我这个恶人更糟糕。

      我对这个世界没有留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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