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浅 0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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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啼的时候，我从屋顶上下来，准备告别这个借宿了一夜的农舍。
“你说那两个人真的是兄弟嘛？”
路过屋主的房间时，突然听到这样一句话。
“娘，你多想什么呀，一大清早的就不让人清闲。”妇人的儿子，大嗓门的小青年接上。
“小声点！你娘心眼多细啊，那孩子跟那青年一点都不热络，哪里像是亲戚！而且啊，我昨天帮那小孩子洗澡时，发现许多伤哩！我看啊，那青年倒像个人口贩子。”
听到这里我差点忍不住笑出声。
“娘，你别瞎说，我看那公子不是坏人。”
“这世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得，你饶了我吧。”
“你这小子！”
多好啊，与母亲平日里拌拌嘴——
叹息着转过身，一回头就见小苒站在那儿，许是很久的样子。
“走吧？”
我伸手过去牵他，他缩了缩，眼睛硬气地看着我。
别扭的小鬼头。
我收回手，慢慢往外走。
说是慢，其实我的速度已经比正常人快了一倍，但那小鬼倒也硬气，一直稳稳地跟在远一点的地方。最后还是我先耐不住，停下来等他。
他一直低着头走，倒没注意到我突然停下来，差点就此擦肩而过。
我一把拉住小鬼的领子，将他拖回来。
一屁股坐到地上，看着怵在那儿的小鬼，命令道：“坐下。”
他扭扭捏捏了半天，这才隔了一丈坐下。
我无奈，上前去握他的脚踝。
他惊了一下，准备反抗，被我狠狠掐了一大腿。
“果然。”脱了他的鞋子，脚底于我所料的一样蹭得血淋淋的。
死小鬼，都不知道自爱。
我心疼地一抚，看他的小脚恢复得白嫩嫩的，连旧时的老茧都没有，这才满意地笑了。
“啊——”他喉咙里发出惊诧的音，哆哆嗦嗦的说：“言术师？”
“我不是言术师，我叫墨台归尘。”两三下替他穿好鞋子，拍一下小鬼的脑袋，“鲛人的脚最脆弱了，下次可不准受伤了。”
说着，把他抱起来。
“放、放我下来。”顶着粉扑扑、蜜桃似地的红脸，小鬼头弱弱的说。
我才不理他呢，小时候一直被师兄宠着，总想也像他一样宠着个人。现下机会来了，小鬼头虽然瘦瘦得跟猴子一样，模样却是挺可爱的。
“来来，叫哥哥。”他越是脸红，就越是想逗他。
心里正乐，却猛地一群人往这方策马奔来。
“奇怪。”我现下站的地方是处山林，莫说骑马，就是徒步在林间行走都不一定顺畅，那群人却能各个一骑飞驰，看来身份非常。
就在我念头转想间，人群里当先一人己距离我不过百步。
那是一位青年。
我眯着眼打量起他。
我后来常想，为什么第一次见西门荀的时候，会感觉这个人这么脆弱呢。大概是他的细眉明目，温润含光，是书生似水的雅致。大概是他那不羁的发带在风中摇曳得太纤柔，或许应该是那个孩子从他怀里露出身形，他对他笑的太澄澈，恍若雨中湿润的花。
“静儿，我们到了。“
我站着不动，看着那个青年怀里的孩子。
“我终于找到你了。”
那孩子笑了，眼角唇边灿然若花，芬芳似能引来穿舞的蝴蝶。
我看着他一步步而来，褪下的风帽下，银色的发丝四散飘摆，跟他雪白的圣服连成叆叇的一片。
“天演师西门静，见过大人。”
他低低的说，声音像是夏夜的山风，丝一样地缠绕周身，凉沁沁的。
我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我认识你么？”
西门静只低低地说了两个字，就此打破我一脸的平静。
安然。
“你好大的胆子！”
客栈的房间里，我狠狠地对着西门静摔袖子。
“区区天演师，居然想篡改整个渺州的历史，你当我们墨台氏不存在吗！”
西门静立在那里，纤弱的身板一直挺得很直。
“大人，只要你助我一臂之力，你就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我想要的东西？”我嗤地一下笑出声，“你了解我多少？我墨台归尘都做不了的事，你一介凡夫俗子，哪点本事做的了？！”
“就凭我知道，安然这个人。”
我继续冷笑，“西门静，我不知道你动用天演术看到了什么，但我告诉你，休想摆布我。”
手一甩打开门，不客气地说：“你可以出去了。”
西门静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又不甘心地看我一眼：“你说谎，你动心了，不然为何不直接甩开我！”
“哼，你太自以为是。”我摆出送客的姿势看着他。
可等他一咬牙跨出门，我却一下子软在地上。
是的，我动心了，从他说出那两个字的时候。
就像是沙漠里迷了路的人一样，当他知道未来渺茫时，也许他可以释然地躺在原地等待死亡。可是，倘若有那么一线生机存在，他的挣扎又岂会少？
“爷爷，我该怎么办？”
闭眼呢喃着，不由想起少时爷爷在床榻间的嘱咐。
“归尘，不管世事如何，你都要记住，你是墨台归尘。”
是的，爷爷，我是墨台归尘。
我站起来，踱到临街的窗台，打开那扇窗户。
我是墨台氏第二百一十三代继承人，是隐渊阁的未来的阁主，整个大陆的守护者。
“荒原时期，渺州只是一块毫无生机的土地，创始上神偶然路过这里，发现了这里的潜质，便撒下了生命之种。百年之后，先是东边的泠孟开始长起参天大树，一棵一棵，逐渐变成树荫庇护下的泽林，然后，东边的海底有了智慧的种族。年复一年，泽林里飞出了第一位羽人的同时，海底的种群也越来越庞大。时光慢慢流溢，羽人在树林间飞跃，在泽地边耕作，身型翩跹，恍若稍大的风就能吹走他们；而海中的鲛人，白天则与海中的生物嬉戏，夜晚就浮出水面对月而歌。那是最初的歌声，羽族与鲛人的歌，共同荡漾在渺州上空，美妙飘渺，没有语言能形容。但渐渐的，羽人中出现了不会飞翔的白子，他们被自己的族人唾弃驱逐，远远地漫游到了西部的无际草原上——那里没有泽林的禽虫鸟兽，白子们为了生存，只得放弃了羽人一直以来使用的弓箭，开始制作石器来捕获动物。慢慢的，他们纤弱的身材变得魁梧健壮，子孙也越来越多，便是蛮族的雏形。
当蛮族开始出现的时候，海中的鲛人也开始渴望陆地，他们中有些人寻找到了登上陆地的方法，离开了自己的种族。于是后来，在渺州最富饶的中原土地上，有一些人开始繁衍，一辈一辈，直到他们根本不记得自己来哪里。”
“斗转星移，世事变迁，羽人开始有了贵族，他们是一群飞翔能力超群的人的后代，翔、翼、风，而风姓又是王姓，羽族便在风姓家族的领导下，逐渐强大。而蛮族的游荡者们，则在一次次征服与反征服中，融合成一个全新的部落——穹原部，豹子是他们的图腾，图尔图斯家是至高无上的掌权。那些中原土地上的鲛人后代们呢？他们比任何一个种族都发展得迅速，他们修建阁宇，建立集市，王朝更替了一代又一代。他们称自己为人族，高傲地鄙视任何一个族群。于是有一天，当一位渔夫在海边发现了迷路的鲛人时，他们称这个在海中生存，没有双腿的东西叫怪物。怪物，可既然是怪物，又何必把捕捉来的鲛人当珍稀一样放养在池塘，又为何觊觎鲛人编织的美幻鲛纱和他们伤心时流下的价值连城的泪珠？他们很贪婪，他们还想要窥测天神的意识——于是，一群能精妙运用算术推算天理的家伙出现了，他们披上白袍，奉自己为天神的使者，他们日夜不停的演算，企图看透天意。但惩罚来了，每当天演师看到更多时，他们的寿命就会减少，而当他们动情动爱时，就会命毁一旦。渐渐的，天演师稀少了，而泠孟林地里则走出了许多灵人。他们也许不算人，他们或者是棵树是株草，因为倍受林地灵气的恩泽，渐渐有了实体有了思想。这些人因为与生俱来的通灵能力，使他们可以轻易运用金木水火土的力量，被世人称为言术师。”
“而游离在这些世人皆知的名声之外的，便是属于黑暗的爪牙。羽族的皇家暗杀军团——雪翎；人族的自由暗杀者——灭杀。而两者的区别在于，前者只听从皇家的命令，暗杀目标之前会先寄出一只折箭,而收到折箭的人，会在5五日内受到暗杀。但是，雪翎只会发动一次攻击，一旦攻击失败，被暗杀者就可以逃出升天，后世无忧。只不过，雪翎之名又岂是浪得虚名，能从它的暗杀下活下来的人，少之又少。而灭杀则不同，闻其名，就可以得知它是怎样的一个团体。灭杀有十二杀，虽然这十二人不是每次都一起行动，但只要接到来自任何雇主的追杀令，暗杀对象绝对没有生还的机会。灭杀，灭杀，招招必杀，步步必杀，不计一切手段。相比前两个靠力量来解决生死的杀人者，魑这个组织就可惧得多。相传他们是紧随创世上神之后来到这个大陆的神秘族群，他们发现了这块土地的富饶，企图占为己有，但他们畏惧上神留下来的守护者，便悄悄潜伏起来。他们渗透在渺州每个角落，玩弄阴谋，把弄权势，企图制造灭世之战。渺州大陆每个昏暗的历史时段，都有他戏耍留下的痕迹——可每当守护者发现他们的一点蛛丝马迹，他们又沉寂了下去，仿佛已经离去……他们隐藏的太深了。”
“而墨台家，就是渺州的守护者。从传世以前，它就一直守卫在一个叫隐渊阁地方。在那个盛开满粉荷的地方，装满了整个渺州的一切——那每一朵荷花，便是墨台一代代用神力凝聚的历史书卷，而只有墨台家的人，才可以赏阅那些源远流长的故事。”
“墨台家的使命就是守卫这个大陆，记录它成长的点点滴滴，而每个墨台氏后人成年以后，就必须通过睡池幻境，也只有通过幻境的人才能真正继承墨台家的使命，否则……”
还记得爷爷的话到此为止，矮小的我努力抬头去看他，却只瞧见他嘴角的讥诮。
“归尘，你要记住。墨台家只是个记录者，旁观者，切不可卷入历史的漩涡，更不要妄想改变它行走的方向。”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浅 00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