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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危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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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街的灯都亮着,橙黄色的灯泡照亮了屋前屋后,隐蔽的角落里满是寂静和黑暗。人声散落在各个地方,热闹的,小声的,嘈杂的,一切没有什么不同。
“那边找过了吗!”一个突兀的声音从林子里传来。“找过了,没有!商店那边去没有去!”“去过了,老板说没见过他!”
街头街角传来不同的喊声,无一例外,都在问找到没有,见没见过。
“狗东西,就知道乱跑!”虞老头双手插腰,往地上狠狠地吐口唾沫,一脚踩上去碾了碾。
“还不快点找,在这里骂个锤子。”
“就是,要是真的不见,怎么办哦!”
旁人发来谴责的声音,不断数落虞老头。虞老头虎着个脸,像是要吃人了一样。
“那不是黄金子吗,黄金子!过来!”柳婆婆冲着吃完麻辣走回来的黄金子喊,向他招手。
“柳婆婆,做什么吗?”黄金子不明状况,只见一群老头老太盯着自己。在灯光下,他们就像老死鬼一样,要来索他性命。
柳婆婆问黄金子躲猫猫的事儿,黄金子瞪着双眼说没有见到虞锦。可柳婆婆把柳二拎出来,他就知道要完。柳二是出了名的告状精,不论什么事都会给她婆婆讲,这事儿肯定被说出来了。
“你哪些地方没有找过,说!”虞老头站过来,横眉冷眼的,就要伸手逮黄金子衣领子,没想黄金子哇地一声哭出来。
“就石磨那边,不敢去,也没得人会去石磨那边哇哇哇!”黄金子眼泪鼻涕顺着流,一时间被抹了一脸。
问出了一点线索,一群五六十的人打着火把,提着厚重的手电,往废弃的石磨那边去了。
前几年这里还是一户人家,开的石磨坊,家中儿女成双,热闹得不得了,却全家暴毙,留下了房子土地和石磨,全部判给了一个外地的亲戚。那人也没回来过,所有遗产原封不动地摆在那,房子哪敢住,石磨哪敢搬,土地哪敢种,只等着杂草丛生青苔遍布。
“这小孩怎么会往这边来?”一个闻声而来的茶馆老头跟在人群后边,看着热闹说道。
“他虞家的小孩,哪里怕这些,这虞老头夜路走多了,教得他孙子也敢!”另一个人勾着脖子,使劲往前瞅,“说不定夜路走多了,见着那啥了,把虞家小孩给抓去了。”
“啧啧啧,但凡这虞老头平时积点德,他孙子也不会在这个凼凼不见了。”
太热闹了,虞老头听不见后边的碎嘴。他看着比斑茅草还高还密的杂草丛,心里也有些打鼓。
“在这附近找找吧,万一找着了呢?”
“行,分头找,火把给我,我和何老三往后院去。”
其他人兵分几路,连柳婆婆也往前边去了,虞老头却依然不动。一来他心里没底儿,二来总觉得虞锦不会在这边玩。虞锦的胆子小,夜半三更起床尿个尿也要开灯,更别说晚上八点多在这阴森恐怖的地方了。
“黄豆!这孩子肯定被人贩子给捉去了!”另一个路口,有人突然开口,“快过来瞧,虞锦这小孩真聪明,撒了黄豆呢!”
一众人也不怕什么鬼神了,呼啦啦地冲上去,顺着那人的手往地上一瞧,当真有黄豆,隔段距离便撒上两粒,清清楚楚地指明了方向。
“我去拿砍柴刀,这人贩子胆子还真大,我三桥镇的娃也敢捉!”
“走走走,我的杀猪刀也趁手!”
虞老头又跟着一众人折返,手里被塞了一把镰刀,跟着人风风火火地往黄豆标明的方向去。
罕见地,在夜晚的八点多,这条荒废已久的小路上充满了人气儿。拿稻草扎的簇簇燃烧的火把,时明时暗的笨重手电筒,蜿蜒了好长一段距离。
更深露重,草尖儿的小露水珠润湿了裤脚和鞋面。有些人体力不支困倦不已,已经回去了,还留下十余人苦苦坚持。他们瞅着地上的黄豆,发现两撮黄豆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他们的心就越揪越紧,生怕见不着了。得快点走啊,找到了虞锦,说不定也能找到其他被拐的小孩。
“嘘——把火灭了!”前头的人轻喝一声,小路上顿时寂静下来,犹如无人一般。
他们看见了前方远处的白惨惨的手电筒光,并不是他们这几个村儿的人用的黄色光。
这群人小心翼翼地,分成三队,抓紧了手里的锄头镰刀,从三面包抄过去。
“哈哈哈哈这小孩真有趣!”男人拿着手电筒,白光照在一个脏小孩做的鬼脸上,“诶,二弟,你瞧这小孩古灵精怪的,都不哭。”
二弟正在给另外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的嘴贴黑胶带,贴完了抓着她的头发往后扯,威胁到:“再乱动打死你。”
“二弟你来看啊,这小孩哈哈哈笑死我了。”男人把白光对准了脏小孩的虹膜,又说到,“你瞧这眼睛多漂亮,这小孩能卖个好价钱!”
“大哥你别照了,一会得瞎。”二弟手脚麻利地绑了另一个男娃的双手,紧接着扯过小脏孩,撕开一块黑胶布贴在他嘴上,不轻不重地打了两耳光,“贴紧点,话真多。”
小脏孩低下头,终于如释重负地闭上了眼睛,一串眼泪从死疼的眼睛里落到地上。
“可以了,现在不用说话,安安静静的。”旁边响起一道疲惫的声音。一只手抚上双眼,被强光刺痛的双眼立马舒缓。
“虞锦,爷爷带着人过来了,他们一出现,你们就跑,知道吗?”
小孩点点头,冷静地侧过头,在两个男人视野盲区扯了扯另外两个小孩的衣服。
“好了,做好准备。”
“一”
“二”
“三”
“跑!”
虞锦的力气猛然增大,往并排站着的两个小孩身上一撞,转身绕到另一边开始逃跑。两个人贩子全部注意力放到突然动作的虞锦身上,手上东西一松,向虞锦扑去。
眼看就要抓住他的头发,一把菜刀从旁边飞出来,噌地一声,小半截埋在路上。
“把手举起来!抱头!蹲下!”
一个浑厚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冷冰冰的金属放到了两人脖子上。
“立刻!”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大哥蜷着背,抖抖索索蹲下了。二弟还心有不甘,等砍刀没入皮肉才吃痛蹲下。
“你们两个,当我们刘家坪的人好欺负,没想想我们这以前是红色阵地!”带头的这人当过兵,打过游击战,现在老了,但也不是吃素的,瞧那身上的肌肉还是一坨一坨的。
“哇——”三个小孩嘴上的胶带撕下来,开始撕心裂肺地哭,哭嚎声响彻整个荒野。
柳婆婆听得心疼了,骂道:“瞧瞧,你们家小孩就等着被其他人贩子抓去,砍了手脚到街上当乞丐!”
“走吧,把人绑了回去。”
领头的人搜遍人贩子全身,把藏着的东西全给掏了出来。两个大爷捡起地上的麻绳,死死勒住两个人贩子的手腕,牵着回三桥镇。
“哎哟,真是吓着了。”柳婆婆拍了拍虞锦的头,觉得油,又往他背上拍了拍,安慰到,“这么小,被人贩子抓去了也忍着不哭,要是是柳二,呸呸呸,以后别乱跑,跟在你爷爷旁边,知道不?”
虞锦哭得稀里哗啦的,止都止不住,不断地打着哭嗝。
虞老头神色不明地走过来,一巴掌打在他脑袋上,见虞锦瞬间不哭了,骂道:“狗币玩意儿,下次就喊人贩子直接把你剁了信不信!”
领头的那个人听到他这么说,心里顿时冒出一股火气,厉声说:“怎么说话的?这孩子是你找到的吗?要不是有何老三找着了那黄豆,你就蹲家里哭去吧!”他弯腰拉了拉虞锦胳膊,捏捏他的后颈,夸到:“虞锦聪明,一路上撒了黄豆,刚刚还带偏人贩子注意力,另外两个小孩才没那么危险,真棒!”
虞锦抬起乱糟糟的脸,抽噎着抹开沾在脸上的头发,用力地点点头。
“我们人老了,走了那么久,也抱不动你了,自己仔细看路。”领头的嘱咐几句,看了眼虞老头,往人贩子那边去了。
虞老头低声啐了一口,小声地骂了句什么。
虞锦低头看路。
这一片地都是石磨坊那一家子的,那家人死了后,这条小路已经被荒废很久了,曾经被踩踏得严实的地面已经冒出了许多草,过不了一两年,这条路也就不见了。恍若这段幼时的惊险记忆,也会被以后多年的草长莺飞给淹没。
他走得小心,一只手擦着眼泪免得糊了视线,一只手垂在身侧,牵着安明。
如果没有安明哥哥,他以后会害怕一个人,会害怕黑夜。
还好安明哥哥在身边,极力安抚他,不停地将手里的黄豆递给他,再由他悄悄扔到地上去。安明哥哥说,这样爷爷就能找到他了。
安明哥哥什么都会,不仅会凭空变出东西,还会教他和那两个叔叔说话,和另外两个小孩交流,连被鞭打的腿,被扇耳光的脸,被强光照射的眼睛,也在安明哥哥的手下不再疼痛。
安明哥哥真好。双眼又开始止不住地猛掉泪,大颗大颗地,无声落到被秋蚊子咬了许多包的脚背上。
一群人的神经松懈下来,立马显得疲惫不堪,已经没有了交流,此刻小路上寂静无比,只有蛐蛐的聒噪叫声。安明也不能和虞锦说话,免得露了马脚,只能将虞锦的销售捏紧了又放松,放松了又捏紧。
安明忍不住将整个身体靠过去,汲取人体真切的温暖。估计虞锦感受不到他的体温,他现在的手冷得像冰块一样。
“虞锦。”安明虚弱地唤了一声。
虞锦轻轻点头,示意在听。
“虞锦啊,今天变了很多黄豆出来,我要睡着啦,虞锦要乖乖的哦。”
虞锦握紧手,摇头。
“要乖乖的,每天叫一叫我,说不定哪天就睡醒啦。虞锦试一试吧。”
手里突然一空,眼里已经没有安明的身影。小孩只感觉一口气堵在喉头,他艰难地轻轻喊一声:“安明。”
“嗳,就是这样,记得叫醒我哦。”
视线里的人再一次消失,虞锦喊道:“安明!”
虞锦举向四周看了看,什么也没有。举起手,手掌心也空落落的。
好像今天没什么特别的,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只需要等安明哥哥醒来就好啦。
202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