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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回。寻求梦难真,支离破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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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太保头都不低,只拿余光轻扫一眼,区区木杖有什么稀奇,还刀入鞘不屑说道:“来这的多有财主,金头拐杖不算稀罕物,到别处去查。”手下也知重点寻人,这拐连宝贝都算不上,镀个金头顶多值点小钱,既已下令撤退,算作疑物收缴带走。
三人当然不想让他们就此走掉,但要讨回来又该如何张口。老鸨心里没他们想的这般多,只担心官兵走了,谁来救她们危难。铤而走险挣开卿晓,只喊出长官两字便被卿晓拦下,肩膀被她狠狠一抓,用力不小五指抠进了肉里,老鸨吃痛喔唷了一声。
如此一来风起了疑心,转身回来看有何事,卿晓马上点中老鸨哑穴,挡在她身前抢先说道:“长官先别走,妈妈喊您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风太保手按刀把狐疑问道。
卿晓回头瞪一眼老鸨,须臾之间想出计策,回过头来脸绽桃花,莲花碎步慢条斯理地说:“妈妈她,不好意思开口,其实……其实此事与我有关。”
“有话快说。”风太保搓搓刀把快语催道。
“此事,贱妾也是羞于启齿,金头杖是前些日子常员外留下。那晚他喝大了,与我开玩笑说,我若藏起来他找不到,便归我所有,我本不想留下,随手扔出了窗外,事一过竟忘得一干二净。还是长官您齐天洪福,既帮我寻来,不如留给妾身吧,改日我见了员外,定要讹他一笔大数。”
此等场所不缺有此番故事,风尘女子也说得出此番话语,风太保抬手整了整衣衫,招手唤人杖接入手。卿晓大喜过望,即刻捏裙快跑而去。
风太保等她之余,心生好奇低头看上一看,这拐杖沉如铅锭硬如生铁,木质不错就是纹理粗糙,有些硌手像是刚削不久,再看杖头上金柄,说金不金形状怪异,不像是镶嵌物,反像是什么东西插进去。
卿晓怕他看出端倪,两手抓住杖身,拉过来两尺说道:“长官您见多识广,小小木杖没什么稀奇。”
由此一夺,风太保感知她力气不小,拉回来想要细看,卿晓嘴上巧言手上用劲,说着说着,两人各拿一头劲使一处,嗖一声一柄金剑从中而出。
金光闪耀满屋,事情就此败露,卿晓不需隐藏功夫,扔了木头伸手抓剑,钳住剑身往后一扯,夺了剑即刻甩给楼上卿晨。
一个羸弱女子出手又快又准,风太保始料不及,毫无准备下被她生生夺去。虽是失手但风太保喜笑颜开,举掌三分力往她身上打,卿晓只听风声便知这掌非同小可,不敢硬接往旁边大撤步,瞅准他胳膊变爪去抓。
想不到她躲避之余还可反击,风太保又一次轻敌,付出代价被她挠破衣袖。小小试探反受了伤,风太保惊喜交加,提到五成功力连连发难。
掌风凌厉,真气浑厚,卿晓瞬间被他攻势罩住,躲无可躲倍感窒息。眼见要受他一掌,索性不躲了还你一招,左手肚腹结印,如持玉净瓶,右手拈花指冲天,一招大涅盘刺他心口。
风太保始终认为她是个寻常江湖人士,想不到竟使出菩萨掌法,不明威力自是不敢对接,撤回攻势笑问她师从何处。卿晓轻笑而过置之不理,他不动手自己也不敢贸然进招,心里只想如何脱身。
撩起了斗武兴致,风太保再不给她喘息机会,迅捷出手逼她再出掌法。楼上的卿晨早看出妹妹不敌,翻身下来支援,撩腿前踢加入战斗。
两侧受敌风太保并无畏惧,侧闪拍手压住卿晓臂膀,顶膝对碰截击卿晨飞脚,十余招内便探清了两人武功底子。姑娘拳掌精妙,但是精力功着实一般,男子腿法刚猛又千变万化,就是气行功稀松平常,两人不仅招式不凡,一招一式更是硬桥硬马有板有眼,不是师出名门必有高人指点。
在旁官兵们也没闲着,布开阵型把他们团团围住,人手一刀却不插手砍人。风太保玩够了,退出战场解下佩刀,交给手下握着自己手腕轻蔑笑道:“我当抢宝的贼人是什么高手,想不到如此平庸。你有剑不用只出脚法,想必剑法更是平平无奇了。”
卿晨无视他的鄙夷,剑藏于背戏谑道:“什么贼人,你丢了什么?”
“哈哈哈,不用抵赖,县令正是死于你的佛家脚法。之前我还生疑,和尚慈悲不会滥杀无辜,只有你……”
卿晨只听了上句解释,便知他认清了自己脚法,不想听他下句侮辱,迈一步打断说道:“不错是我拿的,东西可以还给你,但是必须放我们走。”
“啧啧啧,你杀了朝廷命官,想走?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卿晨挺胸再迈一步,攥紧拳头怒瞪太保,刚出口一人做事一人当,卿晓拉住他胳膊拽回来,看着他双眼低声吼道:“傻呀你!官员性命在他们眼中贱如蝼蚁,他既见了咱俩功夫,必会抓去盘问底细。”
卿晨还未答话,风太保大笑声说:“小姑娘聪明的紧呀!佛家功法自古不传俗人,既然你猜到了我的想法,不如主动交代,免得动手伤你们小命。”
卿晨双眉一紧轻叹一声,卿晓看到了他后悔的表情,立刻笑出了声,拍着他胸口训道:“这么点事也怕,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一遇事就想逃,你就不能硬气一回!”
“你还好意思说我,教你气行功你偏不练,遇见事了,哪一次不是我替你出头!”
“你只学功夫当然轻巧!我白天学琴棋书画,晚上还要练徒歌舞蹈,学气功!你让我从哪儿挤出时间!”
……
两人越吵声越大,风太保在旁听了一会,更加笃定他俩身份不一般。没耐心等俩人吵完,大喝一句够了,垫步飞脚先把二位分开。
三人又一轮混战,风太保只为活捉,出手不奔要害,招招攻打关节,让他们手脚难施无从反抗。卿晓不会五气,仓皇闪躲疲于招架,卿晨尚有抵抗之力,只他不善剑法,拿着反而碍了脚法施展。
不经意瞥见名元已到楼下,逮个比斗空余,甩剑到他身旁木柱。名元避人耳目,挡住剑悄悄拔出来,然他腿伤未愈,得了剑也没办法帮忙,提着忧心一旁观看。
同样是围观斗武,在周围官兵们的拙眼里,看也就看个热闹,赏也就赏个精彩,即便是风太保身在其中,玩了那么久也没瞧出端倪。名元虽习武太晚,接触身形招式不足一年,但他天赋异禀眼力精准,略略辨识就看出其中奥妙。
兄妹二人的掌法脚法肯定有所关联,只是他俩离心难合,倘若并到一处,亦或功在一人,手脚相辅攻守兼备,不用五行气也必威力大增。
正要出言相告,风太保一个斜踢正中卿晨腿弯,失了防御再被他换脚踹远。卿晓想要施救,反被太保擒住小臂,慌了心神为求摆脱,另一只手左右乱挠,风太保侧身规避,拿准时机再抓这只手腕,往后重重弯折,卿晓自己的五指,就这么插进了自己后肩。
衣边染红卿晓喊出了疼,风太保得意狂笑,松开她推往身后。众官兵见多不怪,也不稀奇,也不喝彩,拿住卿晓双臂按跪在地。
卿晨按着后腰勉强站起,风太保闪落他身前掐住脖子,拉近身小声问话,卿晨嘴角上扬憎恶一笑,鼻孔哼气摇头不语。
风太保举着他走到卿晓身前,要来大刀对准她肚子,恶狠狠看着卿晨,阴阳怪气地说:“再不开口,我就一刀宰了她!”
卿晨开始犹豫不决,说出来不知后果如何,不说出来现有性命之忧,倒不如先说一半缓缓局势,开口只说个我们,卿晓立刻喊话镇住他。
风太保扭头瞪她一眼,推开卿晨转过身,扬起大刀直冲卿晓左肩,边下手边高喊:“嘴硬!那就卸你一只胳膊!”
话语说完,锋利的刀刃已经砍下,接触皮肉的刹那,一道红光闪眼,风太保顿感手臂酥麻,撤步再看重刀断成两截,一半在手一半刺中卿晓身后的官兵。
又见一女子手拿金剑,风太保随口喊话:“还有一个!”惊讶中略带兴奋,扔了断刀进步虎拳。
刚刚疾跑奔来,名元已把伤腿力气用尽,没了拐杖单腿勉强支撑,这一拳万万接不得,只能剑飞高挑划他手腕。风太保久经沙场,知他宝剑锋利,缩腕回来故意胸膛大开,等他进步直刺,便要侧闪击落。
名元见有破绽何尝不想进招,但他的伤腿莫说迈一步,半步也出不去,直挺挺站着目光毅勇。
风太保武断他是位高手,敬小慎微趋脚靠近,大喊一声:“来呀!”
“来什么来,你动手啊。”名元谐谑一句,故作镇定回剑守身。
风太保听出是个男的,停下动作更不敢贸然进攻,两人僵持片刻,仅用眼神对打,谁都不先出手。名元仅靠好腿站着,久了必有些不得劲,为了缓解肌肉紧绷,换换重心颠了一下。
“原来是个瘸子!”风太保心中大叹,平生大意惯了,谨慎这么一回反遭戏侮,回过味来脸羞锗红,跃步劈挂掌,侧身纸薄有意躲剑。
名元了无惧色,打不过大不了鱼死网破,往后小跳一步,压身低剑蓄力扫天。就在两人对上招的刹那,卿晨已经恢复了气力,大卦游步赶来支援,快如缩地龙,迅踢扑虎脚。
翻飞闪过名元剑扫,云手按下卿晨重踢,风太保怒气填胸,气运四道挥劲如风,起了杀心再不留任何情面。
卿晨脚腕被抓,转身单腿旋风踢力求解脱,想不到风太保扑步穿裆,拿住他双腿紧接一招野马分鬃,卿晨便如脱缰野马,身子飞出去撞破梯柱才停下来。
名元刺剑救急也没救下,反被他云手下拨卸了攻势,结合小擒拿折腕叠肘,名元错骨一疼脱了宝剑。风太保蓄力一招单推窝心掌,尽管名元收腹缓力,还是被震到五脏,一口气喘不上来,咬紧牙关嘴角流血。
风太保还想继续出拳,打他的那条胳膊却是绵软使不上力,凝眉看他全身冒有红光,才知被他火行气反了气道。出拳改为出脚,进步正蹬势大力沉。
卿晨名元两人飞往同处,一人撞破一个梯柱也算公平,相互搀扶站起身。周围官兵喊杀四起,手提重刀一拥而上,风太保抬手急喊:“退下!你们不是他俩对手。”
得此空当,卿晨凑耳商量几句,名元点头还未说声好,风太保快如东风刮到身前,劈头盖脸又一阵猛攻。两人同燃五行气,只有躲闪毫不还招,风太保几招不中渐有狐疑,不知他俩留着什么损招。
反正腿脚好的那个逮不住,这一位腿不利索下盘不稳,风太保针对他的弱点,先置卿晨于不顾,连连低扫腿主攻名元。
卿晨在旁骚扰,可名元腿疼难撑,三两下单腿可跳,四五下怎能避开,挑了好腿屁股着地。风太保紧跟手刀,势要削他咽喉,千钧之际卿晨飞脚踢开,拉起名元大喊一句:“不等了就现在!”
风太保听了更恼,进步冲拳直奔卿晨,然而卿晨早就看出了他的套路,并不提膝挡,反而钻裆来到他身后,跳上身双腿盘住腰,两胳膊捆住他双臂。
风太保上身无法出拳,但下身还有灵活,眼见名元正拳冲脸,高抬腿轻松踢开,就算他侧身横踹,风太保也是微微一笑提膝格挡。
“原是这般诡计,有甚怕处。”风太保暗自心喜,忽见他腿法虚招,身形旋转换脚再踢。万没料到他会用残腿出招,风太保两臂被锁,一腿高抬又难以移动,这一招旋风脚,不偏不倚结结实实踹中胸膛。
听一声腿骨翠响,名元坐在地上汗出如渖,抬头见风太保单腿跪地,又听卿晨急喊一句:“别给他机会!再补一拳!”
名元吐出口中血,扶地起不来,抬头再看他们俩,风太保已经直起了身,卿晨快要被他的双肘回捣,打的松开了手。忍下剧痛单腿起来,一踮一抖跑过去,归纳吐息火行气,运化于臂双掌齐推。
随着一声巨响,三个人全部瘫倒在地,官兵们跑去救急,卿晓挣脱束缚先一步飞到,拾起金剑刺倒了三两个,垂剑抵住太保胸口,无人再敢轻举妄动。
卿晨第一个坐起,因他隔着太保,吃火气吃的最少,即便如此胸口也是隐隐作痛,第一件事抢过宝剑,二话不说刺他心口。
卿晓复又抢来,眼冒怒火呛道:“不能杀他!得罪朝廷没有好结果!”
风太保强撑坐起,嘴里冒血还兀自发笑,看着他俩喘气不匀道:“还是,小姑娘有远见,杀了我,你们……你们谁都别想活!”
卿晨抬脚又把他踹躺,踩上脚看着官兵说道:“留你小命可以,让他们把城门打开,门外备好车马!”
官兵们切齿腐心多有不从,风太保大手一挥立喊照做。他此来收宝独自行动,根本没带高手随行,本想讨得宝物顺些油水,被卿晨这么一闹计划全落了空。香祛坛可丢,但命不可丢,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此事编个事由,亦可往上报与八鹰,三位小贼走得了一时,躲不了一生。
众官兵齐嚷车马没有,卿晨一脚狠踢太保肋下,风太保蜷缩起身子呼吸急促,老鸨见此情景急匆匆跑来,一辆车马对她来说不算什么,能赶走几位瘟神要什么都给。
卿晨背名元上了彩车,卿晓摇手铃唤来赤鬃马,官兵领路打开北门,三人由此逃脱升天。
路途颠簸卿晓有些失血萎靡,卿晨让她入车休息,卿晓钻进去便看到名元四仰八叉躺着,鼾声大作睡如死猪。心生厌恶踢到一旁,自己靠在车尾蜷缩坐着,半醒半睡挨过一夜。
待到朝霞红日出,远看山腰处有三间草屋。卿晨停车下马走进院子,家中老两口怕是歹人,锁上门躲屋里偷看。
卿晨掏银子说要借宿一日,老两口不贪金银无有吭声,卿晓走进来说几句谎话,老妇人见她娇美可爱又有伤,心有不忍开门请进。
到了正午烈阳当空,名元吃饱也睡饱,躺在土坯床上浑身酸痛,以前还只是腿疼,如今两条胳膊像是抽走了筋,软如死蛇抖如筛糠,抬起来还行但使不上力气。翻个身想跟身侧的卿晨说说话,可他一夜未眠睡得正香甜,自己口渴便一人出外。
扶墙慢走路过窗边,忽听里面丝丝娇喘声,探头探脑趴在窗缝偷看,卿晓一人坐在桌边,上衣脱到腰露出半边雪背,一手拿着香祛坛,另一手沾粉往伤口上抹。名元急忙转过身,蹑手蹑脚绕开门窗,加快腿脚出了庭院。
门口不远有一棵参天大树,名元一瘸一拐走进阴凉,背靠粗壮的树干坐下歇息,掏出怀中枯萎的黄花,望着远方发起呆,心念若柔出了神。
时光慢慢流逝,树影随着日头渐落缓缓拉长,名元满面笑容沉浸在欢愉的畅想中,耳旁突然响起一声快走,吓出一个哆嗦掉了手中花,抬头一看却是卿晓。
“上哪儿去?”
“去哪儿也不能留在这!”
名元被她凶巴巴的表情吓得慌忙低下头,不敢再看更不敢多问,两手抓树撑起来屁股,使不上力又坐了下去。
卿晓心中叹了一声废物,大步走回门口,看着收整马车的卿晨,心怀多怨不怀好气地说:“反正你也知道地方,我先去说明情况。”卿晨刚想回句话,卿晓翻身上了红马,扬鞭一甩纵马远去。
没奈何还得自己去叫名元,搀起他扶上车,路上慢慢告诉他去处。得罪暗部黑影门肯定会被追杀,如若带伤赶路,到不了五学门必被追到,不如往东进深山躲一躲,那里有座村子兄妹俩熟识,住几日避避难,亦可养养伤。
山泉调息野味补身,只留七日卿晓便已痊愈如初,此夜去往哥哥住处,商量商量明日上路。
卿晨推她到屋外,小声说出心中担忧:“名元胳膊还没好,我看还是多住几天吧。”
“要住你住,我先走了!”
“你急什么呀,反正你到家也没什么事。”
卿晓大叹一个我字,转过身双手搓衣角,卿晨问句怎么了,卿晓转过身来圆眼羞道:“我偷跑出来找你,没告诉家里任何人,他们到现在没我消息,不知担心成什么样!”
卿晨得知又有生气又有欣喜,表面不露喜色,只拿怨气说她几句。卿晓哪能服软,伸手打他张口拌嘴,两人常年如此,越吵声越大。
名元隔窗听得一清二楚,什么时候走他真不在乎,唯有担忧师哥性命,早到一日早有结果。艰难坐起身,拄拐走到门口,靠着门框大声笑道:“卿晨大哥咱们还是走吧,留在这多有不便。”
卿晓拉下脸来,哼气不言语,卿晨走过去问道:“从这出山可就不再坐车了,你的胳膊能骑马吗?”名元使出浑身力气甩了甩臂膀,放下木杖踢了踢腿脚,扭腰大笑一个能字。
次日天明三人启程,路途中你不理我,我不看你,时到正午,山间路遇一条湍急小溪。三人骑马蹚水,哗哗水流中掺杂微弱鼾声。
卿晓最先起疑,顺水往下看,十丈外像有一个人,身躺水深处睡得香甜,头枕青石露出水面,满头白发随水流淌,强光映照波光粼粼,不仔细看真瞧不出。
“仲春时节山水冰凉,这么睡觉不怕冻死吗?”卿晓担忧一句,即刻拉马走去。
“哎呀你别去了,说不定是什么疯子,快走吧咱们赶路要紧!”卿晨急嚷一句,马走不停。
“你们俩快看,他手里拿着什么东西,亮灿灿真好看。”卿晓喜冲冲却小声叫嚷。
卿晨听到一句亮灿灿,马上拉缰转身,顺着她手指方向走去,离近了才看清,老头怀里抱着一个半透明的酒壶,非金非银非玉非石,颜色随着波光不断变幻,时而红如血石、时而青如仓烟、时而绿如翡翠。
“不是个寻常物件!”卿晨心中大喜,翻下马伸手去拿。卿晓名元都喊他回来,可他起了贼心置若罔闻。掏两下没掏出来,老头虽是睡熟,然他手里有劲抓得结实,卿晨铆足了力气,踩上他肚子才勉强拽出来。
三人压着扑通扑通的心跳,火急火燎牵马靠岸,还没来得及看一眼,水面砰一声巨响迸出大水花,降下雾雨瞬间湿了衣服。回头再不见老头,而头上如天降神言轰隆作响:“好没意思,何人抢我酒壶!”
即便三人心里有所准备,此声山间回荡如山塌地崩,此等内功修为绝非等闲之辈,三人各催快快鞭马就逃。
马策甩的噼啪响,可身下的马儿却不听使唤,四蹄钉在地上纹丝不动。卿晨大喊一个跑字,飞身下马窜入林中,卿晓名元随后下马,流露无奈相顾一眼,鼻出怨气站着没动。
渺渺白雾飘飘化散,视野清晰便看到落跑的卿晨,背对他俩从林中一步步倒退回来。卿晓跑过去才发现,那位老者也从林中走出,胸口燃着烈火蒸起薄薄水烟,白发蓬如狮头,白眉长如柳条,白须垂至肚腹,只当中一点酒糟鼻红得可爱。
“拿来。”老人家话语轻柔,笑眼眯成一条线。
卿晨心里害怕,腿脚退步不停,慢慢从背后把酒壶拿到前面,伸手刚要给,老人家一个闪身从视线中消失,酒壶也随之不见。
眨眼之间背后响起银铃般的笑声,卿晨卿晓转身再看,老人家仰脖喝着壶中酒,摇摇晃晃踏入溪水。
卿晓急忙追上去,边跑边喊话:“爷爷等等,孙儿没猜错的话,您一定是名闻遐迩的木白头前辈。”
老头放下酒壶,抹了抹嘴边水,边拧塞子边笑道:“小小年纪眼力不错,想不到世人还能记得老朽。”
“瞧您说的,偏北九怪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尤其是您这位大英雄,年轻时……”卿晓讲起老人家的故事赞不绝口,小碎步迟迟追上,绕到身前恭敬行礼,眼神中溢满崇拜。
木白头被小姑娘恭维得羞红了脸,摸胡淡笑道:“行了行了,你们走吧,若是旁人夺我宝贝定会不饶,既是地北的孩子,此事不予追究。”
卿晓听闻此句,笑脸瞬间凝固,心跳尤似停了半刻,恍恍惚双手抓住老人胳膊,追问他此言何意,双亲是谁。
木白头心口大叹坏了,眼神飘忽开始闪躲,臃肿的身子也开始扭捏,像极了做错事的孩子。正眼再不敢瞧她,摇头之中猝然看到不远处的名元。
抬手嘘一声让卿晓安静,大跨步走向名元,到身前上下扫一眼,惊喜若狂立刻发问:“小娃娃哪里人氏?姓甚名谁?”
名元放下木杖,拱手深鞠一礼,抬起头恭敬回道:“久仰前辈大名,晚辈隋名元,偏北定襄人。”
木白头听了两眼冒光,嘴上不敢说心里大叹是你是你,扬起激动的双手拍他肩膀。名元龇牙咧嘴似有疼,老人家看他倦病恹恹,急忙抬胳膊号号脉,惊喜的笑容陡然拉下,拈胡子撩发叹息不住。
“前辈为何发叹?”
“也就是你这筋骨,换做常人早就瘫了。”
“老人家何出此言?”名元攒眉急问。
“你师从何处?”木白头不答反问。
“家师中原人,姓忤名有闲。”
“凡夫俗子不曾听说,由他教你怪不得不懂气行。”
“家师也曾想教,只因我初学功夫,还未到气行修炼。”
“哈哈哈……经脉不开就贸然用气,尤其是最难掌控的水火之一,再不医治你双臂必废!”
名元啊一声张口惊呼,还未讨他个医法,老人家笑脸重回,望着他深情款款地说:“当年我神功开门魂魄游离,是你娘用太羽弦音助我化险为夷。今日命中注定有此一遇,断我十年功力也罢,算作偿还救命之恩,走走走,随我来。”
名元听出一脑门浆糊,怯生生想问他所言生母是谁,老人家眯眼大笑,行走之中冷不丁往他后腰轻掌。名元无防备下被他一推,小肚前倾几欲跌躺,木白头从后掐住脖子,咬开壶塞往他口中猛灌烈酒。
随着呼吸一口口下肚,名元呛的眼冒金花,老人家见之糗态更加高兴,一壶酒全部倒完才让他直起身,而后单掌揉肚助他快速吸收,大笑之中再加言语:“火行之气世间少有,你所持的混杂了忧怜愁恨,绝非自己修行所得!他日若习名派气宗法门,也可全然掌控不被反噬,正如这刚烈的美酒,一般人喝了头晕眼花,难以消化,吃酒的行家却是顺心快怡,无比畅快。”
名元辣的唇齿发麻说不出话,但是凉酒下肚没过多久,全身开始烘热出汗,双臂和腿渐渐不疼,握握拳头突然有劲了。明白过来这是药酒补身,另加老人运气疗伤,频频点头少有问话,余下言语用心记下。
一旁兄妹俩听不到两人说什么,卿晨只觉名元呛酒甚是有趣,卿晓去他身前挡住视线,凑耳窃语心中疑惑,并催哥哥前去问问。
卿晨板脸生厌,退一步小声气道:“胡诌乱扯问什么问!你我父母还能有假!这老头一辈子疯疯癫癫,到老了更是糊涂!”
“你……你不去我去!”卿晓指着他跺脚大喊,眼瞪滚圆气得面色红彤,指望不上他,只得自己去一遭。
小跑过去刚要说出疑问,老头停下教导抬掌拦下,拉名元再走远些,严厉警告卿晓禁止靠近。
四下安静处,两人盘膝对坐双掌相抵,老人家把全身元气毫无保留输送给他,而后掐穴捋脉,手指沿他身体一条一条演示走向。
耐心教导了十三经脉,最后多加一句告诫,一月之内不可用气,筋骨未愈必会爆裂,能活下来也是终生残废。
名元听之一乐毫无在意,闲出一条胳膊想帮老人擦擦 汗,木白头重手按下严厉训斥,听学认真不得走神。名元连忙道歉,正襟危坐全神贯注,听老人家从头开始讲学,一点一点教导武功基础。
武学的普遍修行,大致有三条路径,分别是精、气和神。
精乃精力,修炼的是体能,其中包含筋、骨、技,器、体、术等杂学。
气乃气息,修炼的是五行气,其中可分元气(护体),真气(收放),轻气(轻功)。别理双兄已在《天悟奇书》中有了详细记载,气形支有木、火、土、金、水。五行挥于体外,可见白、红、黄、蓝、黑。五行气不可转化,却多有助克,正因习武之人天然自有,故而最为常见也极其普遍。
神乃神明!武学中的高等修为,欲练神功必先舍弃精与气,彻悟大道与天地浑然贯通,修炼神功者,需要极高的武学悟性和德道修为。
短时间教导实难全面,行书至此多言一句,武学千年源远流长,诸学百家纷繁复杂。除三修之外,还有仙、魔、雾、幻等等数不尽的旁门左道,有朝一日,可在书卷外附属《天悟奇书》以供参考。
传授了一个多时辰,上千个知识点,是谁也一时记不全。名元挠挠发胀的脑袋瓜,想起一问迫求解答,老人家听到他的疑惑,不做回应反偷瞄起卿晨,闭眼顺胡冥思一刻,睁开原本不大的眼睛发笑道:“快起来快起来,这里还有一套脚法是你的,可要睁大眼看仔细咯。”
名元张大嘴轻叹一句还有,双眉中挑表露出苦涩,肩头泄劲蔫如秋草。木白头抓他后衣领提将起来,闪身消失来到卿晨身前,酒壶别上腰间紧跟发问:“混小子年方几何啊?”
卿晨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行礼只出不到两字,木白头摇身一闪,伸脚踢他腿窝,卿晨本能反应弯腿膝挡,老人家不急不忙,顺他走势换腿勾连,卿晨进身马步不给机会,腰胯给力错他重心。
木白头轻巧避开,迅出平掌推他肚腹,卿晨来不及多想,使出脚法一一应对。两人过上十余招,卿晨分明看得出,老人家破招之后随即收招,无心伤人而是有意引诱脚法。
“前辈等等,您为何对我的脚法如此了解?”卿晨嘴上发问,对打难收。
“不会有错,一个伸手无力,一个脚法不稳,和你俩爹娘年轻时一样,宁死也不改呀。”木白头自言自语,节节发难。
两人功力悬殊太大,卿晨没得奈何,只能顺着他的意图往下走,所有的招式使尽方才站立稳定。这些精妙的脚法,名元明眼细瞧,暗记于心。
各自后撤收功,卿晨累出的汗反没额头冷汗多,心怀纳闷跑过去问道:“老前辈您……”
“你可知这套脚法叫什么?”老人家不想被他问,张口自先问。
“轻慕短脚功。”
“不对不对,这套脚法原名万业佛脚,三十六式一招不少,可惜你根基虚飘不轻不重,巧心鬼滑少变不连。当年北冥用它雄霸一方,我也曾是手下败将。”
卿晓在旁一直细听两人对话,又闻带北一字,立刻跑来发问:“前辈所说北冥,可是我兄妹二人生父?”
木白头看着他俩大笑一阵,解开酒壶转身踏入溪流,灌入水边喝边笑道:“时辰未到不可说破,可惜了千手千眼,在你身上也无用处了,一切看你们的造化吧。”
勾出一星半点卿晓也无比兴奋,楞了半步赶紧跟上去,不顾水凉踩进去,笑脸盈盈边走边说:“我兄妹二人自小由叔嫂养大,五学门经师学艺十几年,问及五老双亲,只说寻常家室,并非……”言说到此突然停住,卿晓张口说不出话,全身僵硬定在水中。
木白头大笑着不可说不可说,亮起春盎神功,幻化成一团烟雾,飘飘乎飞向远方,用上内力从天传下话:
天南地北聚皆缘,
龙星不亲日哀怨。
青山绿水自清流,
相伴何时慕白头。
不见和风与细雨,
年年花香鸟鸣聋。
白雾隐山刚好念完,天下人都知道,诗中所言乃是偏北九怪,可三人却不知为何提及他们。
卿晓恢复可动,惶惶站着一动不动,卿晨慌张张跑来,问她俩刚才说了些什么,得到的不是答案只有一顿痛骂,撒不完的怨气,上了路没完没了。
往北走了两日,卿晓气焰不消,两个男人已经吓到了心里,说话时刻注意,但凡提及木白头或偏北九怪,亦或与她说上半句,稍不称心必得一顿数落。
终于到了迵清山下,山顶便是五学门,临近到家卿晓总算露出笑脸。
此山高幽稀林,逢春以来没有降雨,枝没出芽叶不开绿,漫山灰不溜秋没有余色,零星几棵迎春树,开出少许红白全被寒风吹散。
通山之路原有五条,大而平坦的,越往上走越艰险,不熟悉的登山人士,走到山腰不是迷路就是坠崖,故而五学门又有鬼门府之称。
名元第一次来,哪里知道这些,随兄妹俩上山,明路不走拐进了一条隐秘小路。走着走着越发起疑,道路变窄不说,绕远到了山侧,紧贴峭壁蜿蜒曲折。
骑马难行改为步走,名元腿脚不便心中恨恨,兄妹俩是不是瞎带路,好走的不走偏要来这,越想越气不自禁叹了一声唉。
卿晓正高兴着,心里容不得他人不悦,回头蔑视道:“叹什么叹!又没人请你来,怕了你就回去!”
虽听她说得刺耳,但名元知她脾气不与理会,倒是卿晨嬉笑言道:“名元你别理她,得罪了,她又叨叨个没完。”
卿晓如何不怒,停下步子掐腰嚷道:“我又没搭理你,你拱什么火!”
卿晨同样停下步子,眼中有怒意,嘴上笑着说:“我不和你吵,这次你也闯了不少祸,等到了家,体老少不了打你。”
“打我?要不是你小偷小摸,我早就回来了,咱们看谁到家肉皮子疼!”
“你少嚷嚷两句吧,一听你说话我就头疼!”
“疼死你最好,嫌我吵我就吵你怎么着。”
……
兄妹俩吵架绝非一两日之功,往日若无五老压住,没人劝得开。名元在旁好意劝解,卿晓非但不领情,调转矛头对他喊:“破剑拿来我看看,别再是找不到真的,拿假的糊弄邀功。”
卿晓大声地说,就是有意让卿晨听见,卿晨看看名元,摇头无奈的笑了笑,迈步往上走反而不吵了。
就算名元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得罪卿晓,乖乖地连木带剑一起递过去,双手托举轻轻说句给。卿晓伸手抓来,握住剑柄往外拔,兴许是这回插得太紧,或是她肩伤还没恢复好力气,换胳膊试了几次,怎么也拔不出。小火泼了大油,甩手扔给名元,外加恶语道:“什么破剑不看也罢!”
这一扔名元反应不急,一手牵着马缰绳,那一手只抓到一边,木剑另一头嘣的砸到自己眼角,受这般怨气又不能发泄给她,轻轻揉了揉忍着不喊疼。
卿晓斜瞥一眼,见他眼角不一会青了一小片,不听这呆子支声,自己的气先消去半截,心软些许心疼些许。回想此次下山偷玩,不是她惹的事,却有她受了伤,哥哥不会疼爱人,连句安慰的话都没有,自小到大受委屈,全是自己消化没个知心人。
名元见她怒眉生蹙楚楚可怜,大眼滴泪芙蓉滴露,忘了脸上的疼,拔出剑再次递给她。卿晓推开不看,大步往上走,赤马紧随其后。
拐过斜角,道路立变宽敞,山路不陡三人上马赶路。卿晨摇着马策哼起了小曲,卿晓越听越不高兴,赤马极通人性,驮着主人慢下步子,就这么凑到了名元身旁。
两人相顾一眼,名元立刻给笑,脑子飞速旋转,想着找什么话题与她聊天,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谎话:“姑娘误会你哥哥了,他表面说话难听不顾及人,其实心里一直念叨着你。那天他偷了小粉盒,见我就说是送给你的。”
卿晓咧嘴偷笑,哼一声把脸扭开,名元骑马绕到那一侧,低头往上看着她说:“说是什么宝贝,到现在我都没见过,不如……不如姑娘赏脸让我也瞧瞧。”
“女孩子家用的,没什么好看。”卿晓冷冷回上一句,心有窃喜,脸也转向了他。
两人正要往下聊,卿晨听到了他俩来言去语,嘿了一声冷嘲道:“无聊透顶!”
卿晓怎肯容得他说话,横起眉毛瞪眼圆,冲他大吼道:“无聊也比你有趣得多!”
卿晨扶住额头叹息,看着前路连声气道:“好好好,真是怕了你了,不打扰您二位,我先走行了吧。”说完策马先行。
他走了卿晓转回笑脸,扭头问向名元:“让你看可以,不过你先告诉我,为什么想看呀?”
名元只是以话套话图她开心,根本没心思猜她所想,自然也听不出话外音,呵呵傻笑低头说道:“不看了,姑娘还是收好吧。”
卿晓刚过碧玉年华,正是少女妖气之时,一两句便知名元耿直不会抹弯,凑近些淘气地说:“你不看,我偏让你看。”说着话便从衣兜里取出,边剥方巾边说道,“不说我也猜到了,你呀,肯定是想起了心仪姑娘,打算要了给她是不是。”说完刚好去掉包巾,抓出来直接扔了过去。
名元连说不敢不敢,卿晓听了哈哈大笑,不理解他话里头是不敢看呀,还是不敢要了给他心仪的姑娘,无论什么原因,名元脸涨一红就足够一笑了。
香祛坛轻接入手,名元低扫一眼,红里透金凤,清香灌入鼻,确实是个好宝贝,双手递过去笑道:“这么好的宝贝,只姑娘您的貌美配得上它,给了别人着实可惜。”
这话是个姑娘都爱听,声入耳蜗卿晓的双腮立刻被它侵红,手捏盒子摇晃着嬉笑道:“她叫什么名字?给我说说呗。”
“没,没有的事。”名元羞得一时语塞。
“说吧说吧,不会没有的,你要是真喜欢她,大不了我忍痛割爱送给她。”卿晓心急问道。
“没有,真没有。”
“少骗人了,我哥全告诉我了,你救你师哥后,还要去庭南接人,接的是不是她。”
名元听到她字,鼻吸一口气张嘴又叹出来,转看卿晓认认真真地说:“是她不错,但是其中不是你想的那样。”
“哎呦呦,不是那样还能是哪样?别瞒我了,她呀是你的小师妹。有道是师哥师妹成双结对,这种事向来不稀罕,天下武林门派多得是,没什么好害臊的。”卿晓扶着马背歪身子讥嘲,一字一字像是沾糖的蜂针往他身上扎。
名元翻眼大笑一阵,而后看着卿晓沉思了一会,听她又加酸讽,忍不了张口说道:“若柔从小没了娘,师傅忙于生意应酬对她关爱甚少,跟我一起入馆的师兄弟,独我俩年纪相等,平日待她如亲哥哥,至于其他情意真的没有。”
卿晓认定的事实从不轻易更改,再说此番趣事哪能轻易饶他,张口说个你们俩,上头卿晨忽然喊下话来:“出事了!你们俩快上来!”
刚聊得热乎气瞬间刮走,抬头见卿晨招手,两人同喊一声快走,拉缰鞭马疾驰而去。
此处正是山腰,向阳之处竟有一片平地,路尽头矗立两根圆木,架起简易牌坊,当间的字已经朽烂看不清。
跑进去就看到一地死尸,男女老幼躺得横七竖八,卿晓下马便落下泪来。名元走近一个下手去摸,尸体尚温已无脉搏。
“是谁!是谁下的手?”卿晓带着哭腔质问卿晨,双拳攥成石头,像是要挤出心中亏欠,回想与他们度过的点点滴滴,深深的无力感吞噬了精神气儿。
卿晨心里同样自责,扶着妹妹轻声言道:“不知道,他们全是被真气震碎了五脏,杀人者必定武功高强。”
卿晓闭上双眼冷静冷静,调匀呼吸想了想,伸手抓住哥哥笃定地说:“官府行事高调,若是来抓咱俩,绝不会滥杀无辜,来者……来者一定另有所图。”
“我也是这么想,山上没有鸣钟肯定没去山顶,下手的人既不想惊扰五老,又不留活口,到底是为了什么?”
“让我看看哪儿家招式。”
“我看过了,正拳击胸没有套路,气行刚猛应该是火行气。”
兄妹俩复念了火行气三字,突然想起一人,眼神对上异口同声道:“汤志鸿!”
名元听到三师哥名字立刻站起身,没等他问句话,兄妹俩扭头跑开,如离弦快箭飞去后山,名元踮脚紧跟而去。
穿过菜地来到一条小路,极为隐秘又狭小曲折,顺着陡峭的山势通往山下,临山与此山相连相挤,常年不见光又是个风口,凛冽的风一下就能把人吹透,直冷到骨子里,就是名元结实的体格也扛不住,一路上流着鼻涕连打喷嚏。
到尽头一小片坑洼石地,左旁有个山洞,右边悬崖直陡下去,深不见底。兄妹二人抓住洞口铁门,伸脖子往里面看,同时高声喊人。
洞口太小挤不下三人,名元站在两人身后,着急地问他俩三师哥是不是在里面。兄妹两没时间理他,两双眼睛时刻盯着黑漆漆的洞内,两张嘴小声对上话。
“不会真跑出来了吧,要不我进去看看。”
“别去,如果是他,门锁不应该这么完好,如果不是他,你进去就出不来了。”
“难道,他从其他地方逃出去了?”
“也有可能,这样吧,你轻功好快去通知五老,我先在这生上火,扔进去照照看。”
“只能这样了,我走后你守在这,千万别进去。”
卿晓应了声嗯,卿晨转身就跑,只出去两步,名元一剑斩断铁锁,铁门推向一侧径直走了进去,卿晓慌忙拉住他胳膊,名元头也不回甩胳膊挣开,小心迈步大声喊话:“汤师哥你在里面吗?我是隋名元。”
卿晨回身叹一声傻子,跑进去拉住名元低声说:“快跟我出去!他现在走火入魔见人就杀。”名元刚要回句话,洞内响起一声低吼,不像人声倒像是睡醒的山熊。
两人惊一个激灵往里看,一个黑影窜出来扑向二人,卿晓吓出一声尖叫,卿晨迅即施脚轻功,揪住名元后领往后撤步,到洞口怎么也拽不动,低头一看,名元脚踝已被志鸿牢牢抓住。
用力不小但名元没有疼的意思,反而笑脸喊了声师哥。汤志鸿怔了一瞬,红彤彤的眼瞳忽而柔情又忽而嗜血,高抬另一手,对准名元胸口拍打下去。
掌劲里带有火行气,卿晨不敢触碰,情急之下只能蹬开名元,翻转到一侧,身下青石登时碎裂。
卿晨再出一脚踢他抓脚的手,汤志鸿速度更快,松手躲开反抓住卿晨小腿,拉到身下一手按住,另一条胳膊拉过来脚上锁链,绕一圈套住他脖子,两手抓住两头,一声嘶吼山间回荡,绷直了想要勒断他脖子。
卿晨喘不上气双脚乱踢,哥哥有性命之忧,卿晓哪儿还能顾忌害怕,跑进来推住志鸿一个胳膊,名元也知大事不妙,抄起宝剑砍向铁链。
清脆一响没有砍断,只点出一星火花,没作用还是学着卿晓推胳膊吧,两人一个哭着讨饶,一个喊叫师哥。
卿晨双脚渐渐少了挣扎,两眼也开始翻白,危急时刻还是卿晓想到了办法,瞪向名元大吼道:“快给他剑!弃恋剑!”
名元点头示意明白,捡起剑举到志鸿脸前说:“师哥!你的弃恋剑,快看一眼。”这一招果然奏效,志鸿辨识一眼就松了手劲,抱入怀中跑进洞内。
三个人有惊无险退到洞口,名元按胸掐人中,卿晓扇风叫哥哥,两人忙着抢救,没察觉天上飞落一人。此人飘然而下脚尖着地,落地无声如蜻蜓点水。一身蚕纱绣袍,青绿的色,鲜花的锦,从上往下洁净高雅,双手背在身后,手里把玩着一把小玉剑。
紧接又来一人,重声落地踏碎地石,嘭一声惊动名元和卿晓。两人转头看去,后来这位人高马大,头上光秃秃上身赤裸裸,皮肤血红只胸前一片黑毛,两条臂膀比名元腿都粗,左右各纹一只火麒麟,宽胖下裤仍能看出紧实的肌肉线条。
名元卿晓慌忙起身,只问个你们是谁,秃头这位瞬间消失,再现身已到两人身后,一手拎起一个如同抓起两只小鸡,双臂用力想要抛至山下,先来那位背手探步,未张其嘴声却传来:“火星!你今天杀了不少人,放过这一对年青积点德吧。”
火星甩头大吼以示生气,随意扔到一旁,指着地上人说:“臭剑星!快来看看是不是他。”
名元迈步想要动武,卿晓拉住他低声言道:“别动,他们是十二血星!”
血星二字一出口,江湖人无不闻风丧胆,名元瞠目咂舌倒退一步,平生不惧生死,唯见他们失了底色。世间第一刺客组织,个个身怀绝技杀人不眨眼,排头大哥灭龙星,正是偏北九怪之首。
只要给钱,没有办不成的事,不过是收费太高,所以见过十二血星,又能活着的人少之又少。平常无论多难的事,只出一位便可轻松解决,不知是谁有什么身份,或是出了多少黄金,竟能一次请动两位。卿晓名元除了念叨罕见,再无其他想法,刚刚能从火血星手里讨个活命,已属吉人天相。
剑星微微一笑,迈出碎步却如飘飞一般,停到卿晨身前,捏着玉剑往他胸口点上玉堂、灵墟、神封三穴,卿晨还是没有任何反应,火血星跺脚叹道:“好不容易找到,不会死了吧。”
剑星摇头付诸一笑,五指变掌往他腹中轻按,卿晨睁眼猛吸一口天地气,鲤鱼打挺站起身,生龙活虎仿佛大梦一场。
“你可叫卿晨?外号是什么……什么千程?”剑血星上下扫量语出轻缓。
“你是……”卿晨慌口一问,感知他气场强大,换做恭敬重新问,“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哪儿那么多废话,是还是不是?”火血星暴躁发问,走近要拎他衣领。
卿晨退后一步,连声急答是是是。剑血星按下火星胳膊,看着他浅笑道:“是你便好,没白费我俩寻你三日。”
“找我何事?”
“何事?我也不清楚,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我只负责找到你并安全送达。”
“送到哪里?”
……
身旁火血星急两手挠光头,迈近一步瞪着卿晨喊:“屁话真他妈多!跟我们走就是了。”
剑星怕卿晨吓着,一手推住火星,一手指向山路,客客气气说:“无需多问,只有好事没有坏事,还是跟我们走一趟吧,。”
卿晨转头找到卿晓,看她只张口不出声,唇语似说血星两字,身惊一个哆嗦,后脊梁冒出冷汗,看准山路拔腿就跑。
两条腿在动但身子没动,低头一看脚没沾地,火星拎着他直接抗上肩,打他屁股大笑说道:“跑什么跑!就知道你不会乖乖听话。”
剑星也忍不住笑出了声,卿晨手脚挣扎嘴上喊话:“姗姗快去通知五老,让他们……”
言语未完,剑星轻拍他后脑将其击晕,两人正准备轻功飞步,一斩红光剑气从洞内飞出。剑星感知到危险,握紧魂玉剑回身轻扫,划偏了剑气走向,斩断几棵远山松树。
“五学门对我恩重如山,还请两位放了他吧。”洞内传出悠悠话语,夹杂哗啦啦铁链拖地声。
火星转身看个究竟,漆黑的洞内缓缓走出一人,看清了眉目,立刻放下卿晨,两眼冒光兴奋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聚侠帮的二当家。”
剑星挑眉了一丝不悦,横剑抵住火星胸口说:“背起来赶快走。”
火星捡起地上卿晨,推剑星去往一旁,塞给他卿晨,自己摩拳擦掌地说:“出来这几天,没遇见一个能耍的,听说他怃奈行拳也是火行拳法,这么好的机会,我必须跟他比一比。”
剑星熟知他的犟脾气,放躺晨夕思虑片刻,直起身正色道:“半炷香时间,玩够了马上走!”火星忙回足够足够,蹦跳着跑过去,高兴得像个孩子。
这么会儿时间那边也没闲着,名元跑过去与师哥相认,卿晓走过去为求保护。汤志鸿见过几位新徒,入馆拜师的时候,他曾回过家当面训过话,此时也想跟名元多聊几句,但他自己心里明白,打肯定打不过血星,这两位不走也是凶多吉少,拍拍名元肩膀自信说道:“你们先上山吧,告诉五老我已经好了。放心,这里由我顶着,他俩带不走人。”
卿晓听了转身就跑,名元听了站着不动,汤志鸿摸摸他脑袋,说一句没事没事,径直走向空地。
两人对站叫嚣两句,火血星性情急躁,全燃火行率先出拳,汤志鸿收剑不用,出拳与他相抵。
两拳相碰一声闷响,志鸿后退半步,伸伸发麻的胳膊笑道:“不错不错。”
“嗯,还行还行。”硬碰硬对上一招,火血星大加赞赏。
正步冲拳再来一次,汤志鸿有些心虚不敢对接,高抬宝剑自上劈下。火血星知道宝剑威力,但他根本不闪,出拳改为抬臂正面格挡。
又是一声闷响,宝剑被他内真之气反弹了回来,志鸿震到虎口开裂,心中大叹:“想不到他已练到这般炉火纯青,金钟罩身万物不侵。”眼见他出拳又来,抱拳行礼急忙喊停。
“怎么了!”火血星急躁发问。
志鸿故作坦然,大笑着指了指脚下铁链。火血星看了一会才明白,这是说他腿脚不便施展,玩下去欺负人。点了点头走过去,蹲下身两手抓牢锁环,用上力气使劲掰。
原本脸就红,憋一会气更是红透,全身冒汗如洗澡,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愣是没有掰断。松了手起身叹道:“剑星有办法,你在这等着哪儿别去。”
闪身来到剑星身旁,他没开口剑星先催上话:“时间差不多了,走吧。”
“不能走,我没玩过瘾!”
“你再闹下去,回去我可告诉大哥了!”
“别别别,好哥哥算我求你一回,给他脱了铁链,我保证三招解决。”
难听到火星求人,剑星摇着头无奈苦笑,倘若不由得他性子玩一会,路上肯定不会消停。飞过去运剑玄明,只轻轻一点便划断锁扣,飞回来怒瞪一声去吧。
两人重新站位,志鸿扔给名元宝剑以示公平,说句承认认真对打。同为火行气,又都是火气至星,垫步飞身直来直去,嘭声作响拳拳到肉。
过上三招,志鸿果真败下阵来,身中一拳摇摇晃晃,强打精神死撑不服。名元看得分明,再中一拳志鸿性命难保,提剑支援只出一步,全身突然不能动弹,如坠千斤立刻跪地。
抬头一看,剑星立在肩头,背手摇头警告别动。裹头缠花扫其双腿,剑星翻身轻松躲开,落他身前背对于他。如此轻视名元大恼,起身直刺却刺了个影像。
抬头再看,剑星立在剑尖,轻如鸿毛依然压的剑不可动。名元羞愤难当立燃火气,木白头的告诫全部抛之脑后。
“灵剑出气!”剑星轻叹一声,嘴角露出一丝惊喜。跳下来两指夹剑,瞬间灭掉宝剑金光,连同名元火行气息。
“竟有这种功夫?”名元心中大叹,缩剑不回只得手刀去砍。
剑星低身躲避,顺便绕到剑身另一侧,长伸玉剑抵住弃恋剑的剑柄,看完剑字点头笑道:“怃悯意淡绣枕泪,奈恨情仇断头怜!原来是弃恋剑呀。”
轻轻巧巧,便被他戏耍到毫无反抗的余地,伸剑不能动,缩剑也被吸,实力悬殊可谓天壤之别。
一手不行,名元再添一手还是不行,回头看到汤志鸿又中一拳,口喷鲜血飞了出去。名元怒不可遏吼一声,丹田蓄满三气,从肋下窜到双臂。
竭尽全力不过抽拉一个晃动,但是两剑剑锋相抵,剑星的御剑之术,加之名元火行三气着力在一点,玉剑质地本就脆弱,稍微滑动便裂了一条缝隙。
剑星感知到玉魂飘离,通过剑身再次灭掉他的火气,低头瞧清玉剑裂痕,撤功回身满意点头,两指夹住玉剑,运劲震得粉碎。
破了他的玉剑,名元料定不会有好果子吃,然而剑星轻笑着拍了拍手上残渣,走近他指着弃恋剑说:“小伙子,这把邪剑早点扔了吧,带久了对你修行不利。”
同样的话,名元先前听木白头说过,知道剑星也是好意,但此时一心忧着师哥安危,不予回应转身救人。
看到三师哥,人已经躺在了地上,火血星双臂麒麟似燃大火,吼一嗓“精火拳”砸向地面,只取志鸿性命。
名元救急已来不及,剑星闪到他身前,张开五指吸来弃恋剑,想出一记破风八斩拦住火星,然而弃恋剑身变黑不愿随他心意。只耽误这么一瞬,那边双拳已然击胸,震得地面如浪颤抖。
丢剑于地,闪身飞去,剑星横在俩人中间,两指点中火星天突穴,顷刻灭掉火行气,单手擒他手腕,过肩摔飞出去。
人还没有着地,当中再补一脚踹到地上,伸拳怼脸吼道:“你今天伤了不少人命!往后一年不许接单,赶快起来回去交差!”
火星大气不敢喘,憨憨地点了点头,老老实实扛起卿晨飞入山涧,剑星最后看一眼名元,转身随之而去。
名元叫着师哥奔跑过去,若知是生是死,且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