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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回。两脚走江湖,日久生情 ...

  •   赤日高悬淡云疏朗,天光大好微风和煦,温暖的阳光透过山林,照在大路上落下树影斑驳。硬邦邦的土路点缀了零星杂草,一辆马车从南向北疾驰而过,车轮碾到一处浅坑,半边车身飘起速度依然不减。
      车中原本昏睡的名元,由于晃动后脑磕到木柱,迷迷糊糊伸手揉了揉,忘了这只手有断指,哎呦一声瞬间清醒。
      坐起来才知身在行驶的车里,怎么会在这?车要往哪里去?名元带着疑问往窗外看了一眼,背后突然传来男人话音:“醒了就老实坐着,你要是颠出去,我也不会停下来!”
      名元立刻转身子看向前室,赶车人肩宽体阔,手甩长辔高声喊驾,粗看衣着应是偏北人,再往下瞧,弃恋剑被他坐在腚下!名元睁眼大了一圈,探出身子立刻发问:“你是谁?”
      那人头也不回轻笑一声,伸伸懒腰打着哈欠说道:“你先别问我是谁,我先问你是不是汤志鸿的师弟?”
      名元心里暗叫一声三师哥,再凑近些看到他的侧脸,英武天然龙章天仪,样貌堂堂应该不是坏人。慢慢并肩同坐,偷偷伸手按到剑把,假装轻松喜色回道:“是又如何,我三师哥早已不在人间,难不成你认识……”
      话未说完,那人腾出一手抓住他手腕,转过正脸瞪着他笑道:“少跟我耍滑头,若不是他们追得紧,我早把你丢出去了。”
      既如此说,名元知他不是救人,无需顾虑尽情开打,弯折手臂挣脱开来,顺势肘击而去。那人沉肩躲过抬肩弹开,往外侧身伸脚直踹。
      狭小空间避无可避,相距极近但势大力沉,名元的肚子自吃了他这脚,整个身子往外飞。幸好他反应机敏,伸手抓住车盖边缘,一脚勾住一侧车辕,全身用力犹如拉弓又缩了回来。
      两人紧接过上几招,那人一半注意力留在赶车上,出手不奔要害,只为把他弄下车。名元也知武功不及,打不过人只好抓住剑,就算掉下车也要与剑同落。
      “松手!”那人直拳顶他腋下,双眉皱起怒吼一句。
      “没门!”名元死死攥住剑把,双眼冒火高声回怼。
      两人正值年轻气壮,摽起劲儿谁也不服谁,相持不下的节骨眼上,飞速的马车不巧碾到一个深坑,名元不像他坐在板上,车身抖动直接甩了出去。
      这下正如名元所愿,连人带剑飞下马车。那人原本推他的手,下意识变爪却抓了空,不仅人没救下来,屁股还被剑锋划出口子,险些割到皮肉。
      名元落地之后,滚了老远才停下来,满脸是灰一嘴是泥,头晕脑胀站起来摇摇晃晃,感觉鼻子里流出鼻涕,抬袖子一抹才知是血。
      “臭小子不要命了!赶快把剑给我!”那人拉马急停,跳下来边跑边喊。
      名元耳中嗡嗡像是飞舞着蜜蜂,对方喊什么根本听不清,模糊的视线里见他来追,握紧了剑扭头就跑,没出两步脚下一个绵软,栽跟头扑倒在地。
      翻身的工夫,那人快步追到,先抬脚踢飞兵刃,再踩胸口让名元直不起身,弯下半腰伸直碗口大的拳头抵住他下颚,似是气怒却涎眉邓眼地说:“追杀你的人多的是,不用我出手你的小命也难保。弃恋剑从今往后归我了,别再打它的主意,赶快逃命去吧。”
      名元打开他手,挣扎起身张口暴嚷:“休想!那是师傅托付给我的剑,我答应过用命守护,只要我有一口气在,谁也别想拿走!”
      此话一出,那人脚上用力把他踩躺在地,拳头变掌轻拍他脸,笑得开怀骂上一句:“没脑子的傻种!剑哪有命重要,你逃你的别跟我了。”
      名元啐上一口与他吵嚷起来,人世间想让名元服软,除非乌头变白,马头生角,一旦犟脾气出来,天皇老子也管不住。
      两人骂骂咧咧再无和气,正当那人想要打晕名元的时候,名元突然感到地面震动,嘘一声先让他闭嘴,侧耳贴地听到群马奔腾。
      “有人来了!”名元不假思索脱口喊出。
      那人也有疑惑,伸手摸地确定不假,回头看马车心中思索道:“赶车还是没有骑马快呀,来不及了走小路吧。”想完之后跑去捡剑,转身看一眼地上的名元,有话在口咽了回去,轻摇脑袋窜入林中。
      名元爬起身紧跟而去,嘴里喊着回来,追了十余步自己倒停下,多留个心眼看看来者何人。
      藏在密林半刻未到,透过树缝见到来人,粗略一算少说也有三十之多,他们下马分开行动,有人上马车寻找线索,有人四周查看足印。
      “原来是峰崖帮的人。”名元只在心中想不敢说出声,眼见有人沿着痕迹快要来到他这,想逃之时突然一声哨响,所有人折返回去聚众商议。
      太远了什么也听不到,可名元胆大泼天,明知是来追他,不仅不跑反而靠过去偷听。
      ……
      “你们留几个上山找找,其余跟我堵他们必经之路。”
      “程帮主大可不必,他俩既然丢下马车,定是想好了不走大路。况且卿晨轻功非凡,进山去追无疑大海捞针。”
      “既如此,山茶堂主有何高见?”
      “正所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得了剑肯定要回五学门,咱们去偏北等就行了。”
      “哈哈哈……”
      “牡丹堂主为何发笑?”
      “咱们不追,他们聚侠帮肯定去追,万一人家先找到,你到偏北等什么呀。”
      “您说这话咱们更追不得,昨夜伤了他们帮员,如若两帮碰面,势必又要……”
      “又要怎样?怕他们不成!你的堂下是没人受伤,我手下弟兄可死了两个!”
      ……
      “两位堂主别吵了!你们说得都有道理。从今往后,尽量避免与聚侠帮再有摩擦,咱们该追追该堵堵,召集四堂分开行动,大小路上群山峻岭布满人,一定不能让他们俩回到五学门。”
      众人齐喊了声是,名元这才心满意足转身开溜。翻山路上喜滋滋笑出了声,自小生活在偏北,五学门他当然知道怎么走。更可喜的是,今日与他同车的人,竟然是外号短脚千程的卿晨,十岁那年曾与他见过一面,而今回想犹在昨日。正如山茶堂主所言,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既然知道你是谁,剑早晚追回。
      即便如此,名元害怕峰崖帮人先追到他,也希望早日要回宝剑,改路去救若柔。一日不歇从日出走到日落,重山荒凉杳无人烟,直到夜深总算见到山下亮有灯火。
      跑一段路滑一段路,狼狈不堪到了山下,乡镇小如麻雀但五脏俱全,街道不大往来人不少。名元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到酒家门口,肚子开始咕噜噜叫唤,吃的不说赶快讨碗水喝。
      面带乞讨的笑脸跨入门槛,一眼见到卿晨坐在正桌,粗布包着宝剑就放在桌边。小二走来问话,名元欣喜若狂根本没听到,两步并作一步,跳到卿晨身旁伸手抓剑。
      卿晨重手按住,抬眼见是他,由怒转笑点头说道:“好小子,耐力不错呀。”
      “少废话,剑我必须带走。”名元语出坚定,眼神亮出坚毅。
      “好好好,给你给你。”卿晨淡笑一句果真松开了手,名元抱入怀中转身就走,卿晨赶忙拉住他胳膊,拽人落座大笑说道,“先坐下先坐下,既然来了不能饿肚子,吃饱喝足了再上路。”
      名元也知不可能轻易带走宝剑,但看他表情毫无悔意,语出温柔多有诚恳,他这么做,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卿晨从他表情看出他的担忧,拍拍他肩膀道句放心,脸转柜台呼唤小二,人来之后点菜要酒。
      不一会有荤有素摆满一桌,小二启坛老酒斟入大碗。名元一整天茶米未进,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闻到肉香更是馋的垂涎三尺抿唇咽唾,不管他安没安好心,死也不做饿死鬼,索性甩开腮帮子开吃。
      两口热菜下肚,名元把剑依放在身侧桌腿,一手拧鸡腿一手夹菜,恨自己没有多长几张嘴,嚼着这个恐那个来不及尝。
      卿晨被他饿虎一般的吃相逗得开怀大笑,拿起筷子跟着吃上几口,说句别噎着推酒让喝。名元偷看一眼彻底放下戒心,连饮三碗全身畅快,吧唧着嘴菜缝里出声与他聊闲,开口便问为何同乘马车。
      故事并不复杂,告诉他也无大碍,反正吃饱了无事可做,喝酒消食间,卿晨慢慢讲出来龙去脉。那夜他初到中原,不识路自然去的晚,等他赶到名元刚好昏迷,老乌龟抡下一棒想要取他性命,姚帮主及时救下。
      其他寻剑人相继追来,聚侠帮来人不多,姚帮主虽得了剑但寡不敌众,不得已开了白罡阳星以一敌百,危急时刻命令下属,带上名元和剑先走一步。抬上车只走了四五里,峰崖帮和持乌帮溜出多人半道截停,双方下马大战一场,卿晨瞅准时机,悄无声息钻进马车,长鞭策马一夜飞逃。
      名元听完沉默良久,放下筷子起身端坛,倒满一碗双手敬过去,等他一手接住,自己抱拳行礼洪亮说道:“之前多有误会,感谢大哥救命之恩。”
      卿晨微笑点头,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名元自倒一碗一饮而尽,卿晨拍腿大笑一声好,仰脖喝尽同放落桌。
      闲言半刻,晨夕听他打了个饱嗝,放下筷子微笑着说:“吃饱了吗?”
      “嗯,吃饱了。”
      卿晨再无言语,双手整理衣领勒紧腰带,而后扎牢袖口又低头收紧裤脚。名元不明白他想干什么,也许是简单收拾准备上路,人家不掏钱结账,兴许是等着我付钱报恩。
      摸遍全身只找到两枚五铢,这么点半碗酒也付不起,名元挠头想了又想,自己再无任何值钱的东西,就算扒光所有也换不来这桌佳肴。
      “我……哥哥身上带没带钱,先借我点把账结了。”
      卿晨抬头看到他苦涩的表情,直起身子大声笑道:“结账?谁说要结账了!”
      名元的手无处安放,两眼望着他愁眉拧成一股,靠过去小声问他话,卿晨听到一半抬脚踢翻桌子,捡起宝剑转身就跑,出了门那声音才飘回来:“快跑吧傻子!”
      名元回过味来当即去追,到门口突然停住,回头丢下钱,抱拳一礼说声对不住。掌柜和伙计口里喊着别跑,追出门口再看,两人已经消失在黑夜中。
      一前一后穿林进山,名元饿了一天又吃了个大饱,全身运动肚子里开始翻江倒海,再加酒劲见风头昏目眩。赶紧停下来扶住树站站稳,一股股难以压制的波涛由下往上冲涌,鼓满两腮那酸酸的胃液在口腔里回旋,两手捂住用力咽回去,腹中来回收缩,不一会口水和眼泪流了出来。
      往上看卿晨快要跑出视线,再不追怕是来不及了,伸手变拳往肚子上狠心一捶,哇的一声把刚才吃的全哕了出来。啐出嘴里残渣,脑门冒着冷汗,抬袖子擦干净嘴角,除了喉咙里火辣辣的烧,其他地方总算舒服了。
      “跑!你就是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把弃恋剑要回来!”名元自言自语像是鼓气打劲,看准了目标追入漆黑如墨的山头。
      上上下下连翻了两座山,第三个山顶总算逮到了人,悬崖峭壁上只这一个山洞,卿晨在洞中忙着生火。名元气喘吁吁跑进去,抓住他肩头呼吸不匀的说:“剑……剑给我。”
      卿晨头也不回,边擦火石边啧声:“有人追杀咱俩,乡野小店住不得,如果我不这么做,你呀,怕是没那个毅力来到这。”
      “少废话,我只要我的剑!”
      卿晨手上停下,回头看着他笑道:“剑被我插到洞口上边了,有能耐你去拿吧。”
      名元松了手跑出去,往上看不自禁叹道:“这么高!怎么上去的?哼!他能上去我也能。”甩甩胳膊捋捋袖子,吐口清水搓搓掌心,用力高跳攀岩而上。
      卿晨躺在石上烤火休息,听他摔下来三次,嘴里骂着傻子,身子却站起来走过去,依在洞口双手抱胸,又见他从高落下,忍住不笑绷脸训道:“别拿了,两天没睡好赶快睡去,明天起来再说。”名元毫不理会继续尝试,卿晨怒嚷一句随便你,回洞睡下。
      一觉睡到正午,名元做梦还在攀爬,这一次失足坠入深渊,吓的他猛然坐起身。呼吸急促擦擦冷汗,转看卿晨依然未醒,起身出外还想再试一次。
      天光大亮看清了周围环境,云海茫茫薄雾纷纷,瑞霭朝腾一线蓝天,直直的峭壁加了湿气更难上去。
      名元想了片刻,脑袋瓜突然灵光,绕远走到山顶,从上往下看清了剑身插在缝隙里,挑几个大石头往下砸,只试了一次便砸到剑首,石头与剑一同掉了下去。欢欢喜喜原路下来,刚摸到剑背后有人说话:“不错不错,既然弄下来了,省得我再上去。”
      名元站起身剑藏背后,边退步边喊道:“想得美!剑我拿到了,这辈子你别想要走。”
      “给我!”卿晨大嚷一声,伸出手来步步逼近。
      名元后退的时候,一块小石头硌了脚掌,面露喜色一脚踢了过去,看着卿晨侧身躲开,名元不顾转身撒丫子就跑。
      卿晨内燃木气施展轻功,只让他跑了三步便轻松追到,一手揪住后背衣服,另一手抢他手上宝剑。名元换手拿剑侧身正蹬,可惜一招一式全被对方拿捏,脚没踢到反被他扫腿撂倒。
      “哼,气行功法都不会,还跟我较量,自不量力的蠢货。”卿晨双目藐视嘴上轻吐,踩住他肚子低身夺剑。
      名元怎会轻易给他,翻转手腕上撩剑,卿晨侧仰避开,名元紧跟一招横扫千军,卿晨只好腾空翻身。一个落地马步探龙脚,一个打挺摆剑护心招,你看我来气,我瞅你燎火。
      “你可想好了,刀剑无眼腿脚无情!”
      “谁怕谁,来呀。”
      名元咬牙恨恨出一招青龙入水,卿晨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起腿拨开剑锋顺势拐脚侧踹,续接三招中槌木鱼、罗汉扫地、禅宗贯耳。
      名元哪经得起这些佛家脚法,学功夫只有小半年,更何况气行功对打精力功,优势太过明显,若不是卿晨手下留情点到为止,三脚下去名元非死即伤。
      不过挨打虽挨打,宝剑依然握在名元手中。卿晨自幼只练脚法,气行三修也多用在轻功上,一来双臂无力没有实招,二来空手夺白刃为对攻大忌。所以从表面上看,俩人打架像是大人欺负孩子,实际上名元只要不松手,卿晨还真拿他没有太好的办法。
      一刻时内,两人过招二十多回合,反正不忍杀他,卿晨渐渐戏耍够了,正蹬一脚把他踹出老远。走过去一脚踏上矮石,胳膊肘压在膝盖上看着他笑道:“怎么样,服不服?”
      名元嘴上喊不服,心中却恨道:“你也就比我强在五行气上,倘若我也有,这些伤……我一定连本带利还给你!”心念之后,手中剑开始剧烈抖动,名元急忙两手握实,一股股热气从剑身传入体内,顷刻之间全身亮起红光,热气外冒蒸腾起烟。
      卿晨被他的变化吓退一步,失口叫出火行气三个字,再看剑身赤红如丹,震惊之后转而发笑,轻轻点头像是自言自语:“原来如此,江湖上人尽皆知,欲封天下三剑不羁,弃恋剑果然名不虚传。”
      名元只顾着感受身体的变化,晨夕的话他没心思听。撑剑起身蹦蹦跳跳,腿脚胳膊有使不完的力气,一步移到身旁小树,瞄准树干正步冲拳,真气打出去拦腰截断。
      卿晨闪到他身侧,抓住他手腕厉声嚷道:“你经脉没有疏通驾驭不了气行,赶快把剑丢了!”
      “嘿嘿,你是怕打不过我吧。”
      “你懂个屁!水火之气最难掌控!再玩下去你……”
      名元听不耐烦,甩胳膊推开他,卿晨进步提脚直冲宝剑,踢到了手面,但握得太紧没有打落。名元疼的挤眼出泪,又见他换腿侧踹,先退一步拉开身位,再横扫斩他腰间。
      鹞子翻身急忙避开剑锋,落地沉腰卿晨破口大骂。占了丁点便宜,名元便不想与他纠缠,微微一笑收剑就跑。卿晨哪里肯饶了他,彩云踱步越过他头顶,蝎子后蹬踹中他胸膛。
      这一脚着实不轻,名元踉踉跄跄往后跌仰,顶到石壁才算停下。卿晨不给他喘息的工夫,罕见的出手截击迎面剑锋,再补一脚把剑踢入石壁中。
      名元转身试图拔出来,但卿晨飞起鸳鸯脚双中腋下,十成的力气瞬间掉到两成,再被他踢一脚胳膊势必卸下来,危急关头拔什么拔,两手攥剑直接划砍。
      万没料到宝剑斩石如斩草枝,锋利的剑身竟能在坚硬的青石中滑出来,得亏卿晨轻功卓绝,这一剑若没躲开,自己定会横胸两半。
      小命捡了回来,但胸口还是被剑尖划出长长一道口子,伤口不深出血也少,可卿晨却大为恼怒,伸手指着名元大吼道:“臭小子你竟然想杀我,看我不跺死你!”
      名元真没那个意思,但此时已经没机会解释了,卿晨的脚法如狂风骤雨般打来。莫说招架得住,名元喘息的工夫也没有,他虽有了火行气,但他根本不懂气脉走势,好比壮牛陷入泥潭,空有蛮力使不出。
      为求自保,名元只好乱砍一气,卿晨还是不把他放在眼里,出招速度比剑更快,闪展腾挪中连中他三脚,招招带着内力,名元顷刻摔躺于地。
      卿晨腾空飞过去,先踩住他拿剑的手,低头瞧见他嘴角流血,似笑非笑羞辱一句。名元也不示弱,嘴上说出大话吸引注意力,腰臀使力斜腿高抬。
      这一脚不偏不倚踢中卿晨屁股,他原本也有防备,但名元脚力中掺入不少火行气,又快又猛根本防不住。卿晨一招有失重心难找,身不由主往前扑倒,两人同时爬起来,卿晨揉屁股赫然道:“我可动真格了,今天非打到你服帖为止!”
      名元镇定自若,撂下一句看谁服谁,剑反日光率先出手,对打了半盏茶时间,卿晨再没挨过一下,但名元身上却多了数不清的脚印。
      两人越打越躁,越打越收不住手,卿晨渐显疲态怒火不消,名元火行渐旺越挫越勇。也不知名元是偶然疏通了足下六经,还是歪打正着火运了轻功,双脚跨步陡然提速,一招剑斩划破卿晨肩膀。
      卿晨轻功卓绝,从小到大从未受过伤,今日竟被这臭小子连伤了两次,胸口的伤倒轻微无碍,臂膀这下着实不轻,单手去捂止不住血流。勃然大怒骂句混蛋,脸罩阴云劈下闪电。
      名元自己站稳都费劲,听他爆粗口只回头看了一眼,卿晨瞬间闪到身前,扫燕脚踢飞手中剑,旋风腿踹中胸膛。这一次跌仰后脑着地,晕晕乎乎中感觉一条一条小腿被他踩着。
      “服不服?”
      “不服!”
      “再不说我就废了你这条腿!”
      “来呀!等我拿到剑一定砍了你!”
      卿晨听到砍字,伤口大开染红了衣袖,握拳咯咯响脑中如雷鸣,脚下用力咔嚓一声,小腿骨应声踩断。
      名元惨叫连连,疼痛贯穿心胸,那条腿麻麻没了知觉,脑子里明明暗暗呲花带闪电,咬紧牙关怒目而视,双手抓把碎石洒过去算是最后的倔强。
      卿晨心里闪过一句还不求饶,俯身子抓起他断脚,拉到崖边拎在半空。名元一路吃痛反而不喊不叫,等他全身颠倒往下看,阴风寒寒幽谷深渊,掉下去千条命也不够用。
      “说句求饶的话我留你一命,否则……”
      “松手吧!想带走剑除非我死!”
      卿晨怔住片刻,脸上慢慢有了笑意,心中自言道:“这小子真是茅坑里的石头!他不求饶让人来气,但他若真开了口,我反而瞧不起他。也罢也罢,无冤无仇没必要伤他性命,你不服我,我算我服你了。”
      名元嘴里还喊着松手呀,卿晨大笑一声,拎回来轻放于地,蹲下身看着他说道:“你知道我要这把剑有什么用吗?”
      “呵,还能有什么用,跟他们一样为了什么狗屁神功!”名元不屑道。
      “错了,我要弃恋剑是为了救你三师哥。”
      这一次换了名元怔住,眼瞳放到最大,看着他含糊不清地说:“你……三师哥……不可能,骗人,你肯定是骗人。”卿晨微微一笑摇了摇脑袋,表情真挚一言不发,名元还是不愿相信,抓住他衣领拉过来问道,“既是救人,为什么不早说。”
      “我又没打算带你去,再说我真告诉了你,万一他们把你抓了,你嘴不严说出去,中原两大帮必然大战一场。”卿晨如谈笑解释,看他陷入沉思不吭不响,自己拨开他手起身言道,“既然知道你的脾气,告诉你我也不怕了。腿断了就老实躺下别动,我砍些木头先帮你打上板。”
      名元不躺下反问他三师哥出了什么事,卿晨并不理他,走去远处捡起宝剑,开始挑选合适的树木。找了一圈又一圈,这山巅之上无土无水,昼夜温差大树木稀少,仅有七八棵长在石缝中,不是太细就是歪歪扭扭,砍下来也用不了。
      仰头看峭壁之上,一棵黑褐铁桦映入眼帘,枝干碗粗挺拔于寒风中,叶茂如盖吸收了日月精华。倘若长在别处,一二十年肯定有,但若长在这里,说有千年也毋庸置疑。
      提气轻功一跃而上,抓住树干纹丝不动,握紧剑砍三下割三下,树皮之上没留下任何痕迹。跳下来跑到名元身前,蹲下身笑道:“你刚才砍石头如切豆腐,这剑怎么到我手里,和平常剑一样啊?”
      “我也不知道呀大哥,剑在你身上比在我身上的时间还长。”
      “嘶,如何是好,总不能我下山去找吧?就算找到了我也没斧子呀。”
      “要不……要不背我上去,让我试试。”
      “行吧,反正也不是太高,你忍着点痛腿脚千万别用力啊。”
      名元点头答应,卿晨搀住胳膊背起他,又解下粗带把人绑在腰间,轻手轻脚攀岩上去,还未交代树木坚硬,名元对准树干随意一砍,当间斩断如切瓜菜。
      卿晨大为不解又不好意思发问,树掉下去两人也便慢慢下去,自己不会用这把邪剑,自然没能耐劈木,交由他自个处理吧。
      卿晨去一旁包扎自己伤口,双眼时刻关注名元的一举一动,只见他削去树皮,切出四条短木刨出光滑,脱了上衣撕出许多布带,扶正小腿夹上木困绑结实。
      名元疼得脑门冒汗却一声不吭,伸手去拿剩余木料,扔远了够不着。卿晨走过来捡起,递给他时问道:“不是绑好了吗,这剩下的你有什么用?”
      名元微微一笑,边修剪边说道:“不做根拐杖,我往后怎么走路。”
      卿晨低头傻笑,蹲下身看着他问道:“刚刚踩断你的腿,你不会想着损招报复我吧。”
      名元放下手中动作,看着他正色说道:“你若真是救我三师哥性命,莫说踩断,砍下来我也绝无怨言。”卿晨听了放声大笑,心里暗叫一声好,凑过去想要帮忙,名元推开他说句不用。
      兀自削了一会,感觉粗细差不多了,掂量掂量还是有点沉。名元一手握剑一手握木,当间插了三下取出木心,成了空也便轻巧许多。而后横切两刀,给剑格留个空余,剑身顺势插进去,只露出短短剑柄。毫无修饰又粗糙简陋,但那千年宝剑也算有了剑鞘。
      两人的伤都已经处理好,互相对视没有说话,眼神告诉对方该下山了。卿晨走过去扶起他,正准备走的时候,不远处传来多人对话,卿晨催促快走想要背起他。
      名元推胳膊不许,塞给他木剑笑脸说道:“别耽误了救人,我留下帮你拖延一会。”
      脚步声越来越近,卿晨明白他的意思,闪念一刻便又塞了回去,歪嘴出笑扛起他快步下山。
      前脚刚走,十几位聚侠帮员爬了上来,他们看到一地的木屑,还有刚刚打斗痕迹,摸摸地上血没有凝固,所有人异口同声快追。
      卿晨为求速度,专走乱石沟壑断崖险路,后面的人料定两人受伤,必会选择平坦大路,错了方向自然不可能追上。
      两人一会从高跳下,一会跃石过河,名元在他身上颠簸的腿疼难忍,知道这么做是为了逃命,他咬牙坚持没有任何怨言。
      又一次三丈落地,名元头脑颠掉险些摔下来,卿晨抱紧他大腿又往下拉了拉。
      “放我下来吧。”
      “到山下再说。”
      彼此只说一句,卿晨赶路加急,名元只得抱住他腰少些摇晃,木剑绕到卿晨前身顺便抓住两头,摸到了剑把,一股股热气又传了过来。
      元气可以疗伤,名元身上的疼瞬间少了许多,即便他不懂其中原理,但周身的变化却是实打实的舒坦。不做任何担忧,手心握实贪婪地吮吸宝剑三气,犹如干涸的河床遇到初春沁雨。
      到了山下卿晨也没有放下他,连过了几座小山,走到一处乡村小路上,碰巧遇见一位过路商人,重金买下他的驴拉板车,总算不用再肩挑背扛了。
      往北走了十余天,知道有人堵不敢走大路,慢是慢了点毕竟名元腿有伤,安全第一能到家就行。接触多了,两人越发亲近,名元把自己的事全告诉了他,卿晨得知他曾救过自己的妹妹,照顾之中更加体贴用心。
      渐渐地两人无话不说,最先讨论的事便是汤志鸿,可卿晨所知甚少,具体情况五老一直保密,派他去只说抢剑救人。名元也无需多问,是好是坏去一趟便知。
      路途乏味,名元又求教起五气运作,卿晨毫无保留,平生所学倾囊相授,一是自己犯的错心中有愧,二是助他疗伤早日康复。
      临近偏北到了伟郡县,抵达时刚好日落,入城门走上街道,高楼繁华人声嘈杂。卿晨看见有家炙肉馆,两人中午只吃了些野果干粮,肚中早已饥饿。
      停好了车,卿晨提着名元大步迈入,推他上座点菜加酒。刚吃个半饱,门外鸣锣开道,卿晨回头看了一会,脸露痴笑回头说道:“你先吃着我出去转转,我不回来哪儿也别去。”
      名元即刻放下筷子,拉住他胳膊笑道:“莫不是你盘缠花光,把我赔在这里。”
      “你猜得没错,钱我早就花光了,我不回来呀掌柜也不会打你,外面那头驴可比你值钱多了。”
      名元非但不气反笑得开怀,抓起身旁剑递给他说:“你要是跑路,别忘了拿剑。”卿晨并不接手,嘿嘿傻笑起身跑开。
      天色迅速暗下来,短脚千程何等轻功,跟上官队来到官衙,绕到后方官舍翻入院墙。此县不大但贸易恒通,小小官府红墙青瓦,雕龙画柱华黼之居,甬道横七竖八钟鸣鼎食之家。
      走多了也怕迷路,更何况官兵来回巡逻,卿晨找个偏僻角落,飞身上了屋檐。沿着屋脊躬身慢行,听见屋内有人说话,趴在瓦片上,掀一片竖耳细听。
      “这么点事拖了一年多,我看你是活够了!”此人谈吐清晰,一味地官腔做作。
      “飞鹰太保息怒,伟郡四宝确实不好找,下官自奉命以来不敢有丝毫懈怠。前不久截获一伙盗墓贼,审案中有人透露,偏北七复帮去过仙妃墓。”
      “抓人没有!”
      “抓了抓了,不过他们人多武功高,死几个其余全跑了。咱们也牺牲了不少人,如今只得一件香祛坛,正在后舍重兵把守。”
      “哼,抓几个杂鱼也能让他们跑,你们真是太无能了!”
      “是是是,若有飞鹰出手,必会一网打尽。”
      “既杀了官兵,黑影门绝不会轻饶了他们。先把香祛坛拿来吧,下次我再到这,见不到其他宝贝,你提着人头迎接我!”
      “卑职这就去拿,这就去拿。”
      ……
      两人说的这些官职帮派,卿晨全都听说过,唯独没听过什么香祛坛。但从两人对话中,明显感觉是难得的宝贝,不等县令去拿,自己先兴冲冲飞去后院。
      避过守门官兵,悄无声息落地,躲在树后看到四人站岗。卿晨捡起一块石头,扔到远处制造声响,等他们跑去查看,快如闪电进到屋内。
      吹亮火折子,幽光下看到许多大红木箱,正中只摆一个小盒子,走过去细看是花梨木。卿晨急不可耐打开取出,黄绸方巾裹着一个手心大的粉盒,一层层剥开满身彩绘精美异常。
      揣进袖兜拔腿就跑,两步停下想了一想:“来都来了,不如多拿点。”随便掀开一箱,金银玛瑙璀璨夺目,抓两把塞进衣兜,翻过高窗沿墙开溜。
      拐弯抹角迷了路,正想飞到高处跑,迎面撞见一个老头。卿晨看他要大呼喊人,飞起一脚跺到墙上,脑浆迸裂瞬间暴毙。
      寻路回到炙肉馆,还未进门便听到店内人声喧哗,跳进去再看好不热闹。满屋举杯欢饮,所有人划拳快语,桌上凳上饭菜散落没有下脚地,人人争着喝酒吃肉。
      名元一手拄木杖一手举剑,站在桌子上大声喊:“放开了喝,放开了吃,都算我的不用客气。”
      卿晨张嘴锁眉惊诧不已,大步踏上桌子,抓住名元衣领低声喊:“快跟我走!”
      “急什么,来来来,哥哥也喝!”名元似有酒意地说。
      “一会儿官兵来抓我们,想活命赶快走!”卿晨怒眼圆睁快速说完,伸手抢剑,却被名元扯开抓了个空。
      “你不就是官吗!而且还是京城大大的官。”名元涎皮涎脸看着他大声的喊,而后转向大伙继续喊道,“众家兄弟快看呀,我家哥哥长得是否俊俏?”
      所有人停下言语转头看去,不知是喝醉了眼迷糊,还是说卿晨确实比名元美出一大截。只见他鬓如剪水,眉似墨山,身躯凛凛,有千丈凌云之气,长情玉面,有肆意淡雅之风。
      瞧着瞧着,乒嘭一声有人醉酒倒地,大伙全部转头看他,那人躺在地上还往嘴里填吃的,如此糗态大家笑成一片,再美的容颜也不及可笑吸引人。
      卿晨无暇看他,又一次出手抢走名元手中剑,凑到耳边刚要说明状况,掌柜跑来拱手笑道:“君长远道而来,辛苦辛苦,小人……小人……”本想多说些恭维的话,可他见官就怕说不出口。
      仅此含糊一句,也让卿晨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名元满面含笑凑耳小声解释:“哥哥有所不知,我刚才编瞎话骗他们,说咱俩是从京城来的护宝使者,你我现在的身份,算是宫内秘宝捕头。”
      卿晨咧嘴苦笑,歪头看他挤眉叹道:“说这鬼话谁会信你!别耽搁了快跟我走!”
      名元看他不信却大为欢喜,装出几分醉意,拉住他胳膊得意着说:“我之前说咱们一路平民打扮,怕惹是生非,他们和你一样不信,直到我拔出宝剑亮出光彩,这群笨蛋哪儿见过这等宝贝,一个个跪倒呼喊我老爷。”
      卿晨得知原委略略一笑,提起名元三两步出了店门,门外拴了几匹瘦马,卿晨推他骑上一匹,解缰绳的时候冷嘲道:“你真比我还会惹事。”
      “能怪我吗,你跑了我又没钱结账,万一你不回来,我这条瘸腿肯定跑不了,被他们抓回来还不往死里打。”
      “呦,这回你知道怕了。”
      “我不是怕,我是……”
      “行了行了,你说得在理,赶快走吧别耽误时间。”卿晨无心争辩,应和一句上了一匹马。徘徊在门口想了想,而后往店内扔了十几锭元宝,大开嗓门高声喊,“你们都给我听好了!一会儿有人来问,万万不可说见过我俩,这算给你们的好处。”店内轰抢起来,一个个磕头谢恩。
      两人骑马直奔北门,名元讲起此番趣事,一路上大笑不止。到地方大门紧闭,卿晨拉马转头,鞭马快说:“去南门!”
      掉头去往南门,路上名元还是话头不止,可到了地方还是闭门戒严,卿晨有些焦躁不安,拉马再催:“西门,快走。”
      这一路名元闭口不言,装傻充愣笑着套话:“大哥你这是赶路还是逃命,今日走不了,明日走也不迟。”
      叫得亲近卿晨也无心理他,冷笑一声看着他说:“我刚拿了人家宝物,不走,等着下牢吗!”
      名元以为他开玩笑,趴在马背歪头看着他说:“没想到啊没想到,大哥你一表人才,竟也干出偷盗的事!”
      “哼,你不必笑我,你手里的剑同样是宫索秘宝,他们抓人你也脱不了关系。”
      ……
      两人边骑马边说笑,卿晨突然拉缰止步,名元问他为何不走,卿晨不予理会只注视着楼上匾额,满脸堆笑似是自言自语:“我说怎么大晚上关门闭客,肯定是疯妮子在里面作妖!”
      他的话名元并未听清,随他目光看去,匾额上写着群姗楼,再看楼外装扮必是一所青院。正要问他有什么不对,卿晨嘘一声让他闭嘴,眼神示意不走了,牵马拐到巷子深处,拴好马提起名元飞身越墙。
      回头再说炙肉馆里的醉汉们,有的趴在桌角鼾声大作,有的躺在地上说着胡话,还有几人划拳赛酒。突然一队兵马停在门口,齐声下马快步入店,持刀兵小跑入内分站两列,随后走进一位粗犷壮汉,身穿虎绣斑纹服,头戴黑帽腰佩黑刀,抬腿踢开挡路的长凳,脚踩一位躺地醉汉,环顾四周大声问道:“谁是掌柜!”
      掌柜和伙计全在后厨分钱,其余人听他不是喊自己,自然没人搭理他。长官轻搓蹬走脚下人,起步带风威吓道:“都给我醒醒!今晚你们可曾见到什么怪人?”
      “怪人倒是没见,达官贵人倒是见了。”有人嬉笑答道,起身摇晃提酒扶桌。
      “大胆,休得乱说!太保问话如实回答!”持刀官兵拔刀大喝。
      “太保算什么官职?刚才来的秘宝神捕,拿着圣上宝物,那才是真正的俊美官员。你们这几个歪瓜裂枣还想冒充,怕是没那个样貌气度。”
      风太保大有疑惑,任职飞鹰下属少说也有十年,从没听说过什么秘宝神捕,难道是风驰电掣的其他三人来过这里,秘密打探自己行踪,想半道截获自己的成果?不可能,暗部黑影门做事一向高调,绝不会胡乱编造其他官职。
      “你说的那位长官,此时身在何处?”风太保表面温和发问,心里却憋着无尽怒火。
      站起来的兄弟没有回答他,喝一口酒打了个饱嗝,另有一个大胆的醉鬼站了起来,一手拿着鸡腿,一手端着碗,走过来边吃边说:“你是假冒的,真的捕头说,不能……不能泄露他们……他们行踪。”
      风太保顿时恼火,抓领子提起他,抽出大刀大声问道:“他们人去哪儿了?快说!”
      醉汉两脚悬空,醉意醒了一半,低头瞧见明晃晃的刀刃又醒了一半,双手瘫软丢了手中酒肉,一脸苦笑求饶道:“老爷饶命,我……小人,小人真不知道,他们……他们骑上马就走了。”
      风太保大骂蠢货,往前一推一刀两半,血溅了一圈,众人瞬间没了醉意。
      “没人说出他们行踪,本官一个一个砍了你们!”
      众人惊恐跪地,边磕头边叫嚷,“往这边!”“往那往那!”“往东!”“不,往西!”。
      说法不一,手指方向也不一,四面八方能指的全都指了,风太保长出一口怒气,只好离了这里派人四处搜抓。
      回头再说翻墙入院的两人,自打进了庭院,小花园里水潺寂静,北院倒有些微弱呼救声。奔向最北推开半扇正房门,借月光扫看屋内,一二十男子手脚绑缚捆成一圈。名元想要帮人解开,卿晨拉他退了回来,关上门说句快走,提着名元转去前院。
      四周漆黑只正楼三层亮着暖玉红光,两人后门跨入登上二层,隔房雅间个个房门紧闭,顶层歌伎房传出绵软哭泣声,卿晨轻轻一笑,放下名元大步上楼。
      名元一路问话始终没得到正面回答,这一次看卿晨要自己先走,赶忙拉住他问道:“先等等先等等,哥哥你来这到底想干什么?一会逃命似的赶路,这会儿又来逛寮子,你要是认识这里的姐儿,先把我送出去找个住处,我走了你想……”
      “你醉没醉?”卿晨嫌他絮叨,忙问一句插上话。
      “本来就没醉,刚才都是装的。”
      “没醉就少说点晕话,跟我走就是了。”
      名元没有得到合理的解释,跳步到他身前,推住他严肃说道:“别上去大哥,这里肯定出了事,咱们还是走吧。”
      卿晨确有一个妹妹,不过两人从小吵闹惯了,从不以兄妹相称,名元左一个哥哥右一个大哥叫的热乎,卿晨忍着不笑道句放心。名元再有发问,卿晨架住满是问号的他,飞奔上楼只说到了便知。
      来到顶层推开门,眼前彩明一换四壁红光,四角矗立四台云雾缭灯,当中点着红瑞喜烛,其上罩着求鸾舞凤蝉翼纱。三面围有屏风,绣的是八幅春欢艳情图,顶上吊挂彩带金丝雀,脚底铺有黄绿百花绘毯。
      门旁站着一位老妇人,三旁围满了一群浓妆艳抹的姑娘,有的掩面哭泣,有的坐地喘疼,一个个全没了往日撒柔软爱。
      卿晨踩地有声,大笑说道:“死丫头我就知道是你!不在家里好好待着来这里找乐儿!”
      寥寥一句话,所有人茫然不解,姑娘们面面相觑,不知丫头指的是谁。名元也伸长了脖子找,人群正中摆有一把太师椅,一位白衣男子翘脚斜跨其上,束发纶巾折扇轻摇。名元睁大眼睛再看,肩窄腿长确实娇小了点,卿晨说的丫头难道是她。
      就在名元疑虑的时候,那男子转过身来,名元正眼瞧见尊容。容貌清秀肤如纸白,双眸晶莹闪烁,仿佛一瓣桃花飘落潭水,激起涟漪泛入心田,杏唇红润光洁,宛如蜜蜡融化滴下红乳,顶头烈阳薄衣热汗。是个姑娘铁定无疑,只她说话英风刺耳:“少管我的事,我倒想问问你,这些天去哪里浪了?”
      卿晨快跑过去,遮嘴说句悄悄话,青楼老妈妈察觉他两认识,立刻靠近笑口求道:“公子既认识这位小姐,还请把她带……”
      话只起个头,卿晓哗一声起身,指着她鼻子嚷道:“带我去哪儿,没我允许谁让你张的嘴,谁再敢说半个字,小心我割了她的舌头!”
      这老鸨少说也五十有余,平日经多见广猎人无数,今却栽在一个桃李年华的小姑娘手里,心有怨气还得赔笑连连,退步一旁再不敢吭声。
      卿晨移步挡住姑娘视线,眼观两侧低声说道:“这里人多,出去我再给你解释。”
      卿晓轻哼一声,抱起臂膀看着房梁吊挂说道:“我不走!她们店有意辱我,今天绝不轻饶了她们。”
      卿晨小声劝上几句,名元走近他俩听到只言片语,虽不明卿晓为什么发火,但见她做的种种坏事,断定是她无理取闹。
      只那么嘿嘿笑出一点声,卿晓立刻瞪眼看向名元,毒辣的眼神上下扫量,抬手拦住卿晨言语,转头给笑看着哥哥说:“小半月没见,你怎么有些反常,平日最在乎什么腿直脚正,今天竟带来一个瘸子。”
      名元知她明里暗里骂自己,故意瘸腿走过去说:“瘸子怎么了,女人都能进,瘸子就不能进?”
      此话一出,卿晓气得嘴歪眼斜,伸手指着他鼻子嚷道:“还敢还嘴,看我不……”一个箭步出招接住余下的话,尖锐的五指抓向名元臂膀。
      紧急时刻名元抬木格挡,卿晨先一步隔开两人,按下卿晓心急说道:“妹妹别闹!先听我说。”
      卿晓眼神渐变柔和,看向卿晨忽变笑脸,展开折扇冷冷地说:“你是喝了迷魂汤,还是吃了虎狼药,好不好的怎么叫起我妹妹。说吧,有什么事求我?”
      她说得极是侮蔑,然卿晨并无计较,低身靠过去凑耳小声说:“我偷了暗部黑影门的宝物,他们此时正在搜城抓我,四个城门早已闭严,想什么办法躲过今晚。”
      听他不与争辩,卿晓便知事态严重,再听他提及黑影门,不由自主腰板挺直,收扇折整压住心惊,笑脸不改轻声说道:“先说清楚,你是得罪了天部飞鹰,还是地部忠犬。”
      “高层肯定不会来这,应该是飞鹰的手下,十六太保之一。”
      卿晓抬扇拍了拍掌心,心下已有计策,脸做愁容摇了摇头,伸手到卿晨身前,半分忧虑半分戏弄地说:“先让我瞧瞧什么宝贝,不然这忙我可帮不了。”
      卿晨左右看人,眼神示意人多口杂,卿晓嫣然一笑,大声呵道:“你们都出去吧,各回各屋不许出楼!”
      此声令下,女人们你推我搡慌张跑路,卿晓走到一根木柱前喊了句等等,大家停下脚步转头看,只见她按下五指嵌入木中,轻松一划结实的红抓出指痕。张开手吹掉木屑,瞪向诸位伸爪恐吓道:“谁要是敢跑出去,我就让她的脸也尝尝滋味。”四五十人哪儿敢喘气,一溜烟跑了个干净。
      等到最后一位关上门,卿晨才从怀中掏出小盒,卿晓不等他给便伸手抢来,拧开盒子清香瞬间飘满屋子,盒内五彩粉粒亮如珠宝、闪如灿星。
      上下左右验证无误,卿晓心满意足盖上盖子,屋中芬芳醺醺久久不散,在这霓虹存温的歌舞房中,飘飘欲仙羽化升天。
      卿晨心里着急没心思体会这些,指着盒子长吁短气道:“唉,听他们说什么香祛坛,我还以为是什么练功法宝,想不到是个一文不值的胭脂盒。”
      “你要是不要,这可归我了。”卿晓兴奋叫嚷。
      “只要今日躲过去,莫说这没用的东西,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哈哈哈……你呀真是孤陋寡闻,这香祛坛是凤骨所刻,乾玉雀血浸染,内有百蝶采粉,装的是世间奇花异草。敷面一日便可如凝芙蓉,撒在身上更是香气变幻久久不退,宫中秘宝一点不假,传言先朝皇帝赐给一位爱妃,薨殁之后随之入土。”
      名元原本和卿晨想的一样,认为就是个不起眼的东西,可经卿晓那么一介绍,越发觉得有些意思,伸长了脖子往卿晓手中偷看。
      卿晓听哥哥说给你给你,乐开了花塞入怀中,猛然发现名元往她怀中偷窥,越发厌恶不安好气地说:“这呆子是谁!”
      卿晨怕耽误时间,三两句把之前事简要说明,即便是三两句话,卿晓冰雪聪明仍能还原出整段故事。眼转两圈噗嗤大笑,坐回椅子翘腿说道:“既然是个太保,咱们打出去就是了,躲起来多丢人啊。”
      “开什么玩笑,一个太保已算棘手,更不要说还有那么多官兵,城门现在已经戒严,打出去谈何容易。”卿晨反手拍掌语急说道,脚下如生火,绕着椅子来回踱步。
      “这时候知道急了,你抢人家东西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会有这般难处。”
      卿晨又急又气,停到她脸前伸手说道:“你少在这大铲刨黄连,不出主意把东西还我!”
      卿晓放下腿捂住领口,背往后仰笑得诡异,高抬双眼语出嬉皮:“办法倒是有一个,只怕……只怕两位不依从。”
      什么主意暂且不表,咱们去看楼下情况,姑娘们自从下来,三五成队回到房中。老鸨挨个叮嘱千万别出来,走到一楼想去后院解救龟公,又怕上面突然下来抓个现行。
      前门后门都不敢出,大厅转圈唉声叹气,掂壶好酒想去楼上看看,走到一半又停下,正愁得不知上下,正门砰一声大响,有人连门带框一齐踹倒。
      老鸨吓得瓷壶坠地酒洒裙边,急忙跑下去看看情况,只见一位魁梧威猛的官员,昂首挺胸阔步而来,官兵紧随分站两旁,手持利刃目露凶光。
      “今日城中逃了要犯,你们这里关门谢客,是不是藏了什么!”风太保语气坚定,脚却慢下步子。
      老鸨见他如见亲爹,心想总算有了靠山,欢欢喜喜跑去迎接,不怕跌倒蹦跳着说道:“长官您来得正好……”
      话未说完,楼上同时传下话续上:“长官您来的正好!今日我们祭古拜管仲,妈妈说关门谢客一天。姐妹们不是身体欠佳,就是一早燎房子累了,就我闷得难受,既然您来了,别急着走陪陪我吧。”
      所有人抬头往上看,卿晓换了一袭女装,浓妆娇媚自不多言,外加她穿的春艳薄衫,敞着肖肩横出半拉□□,骨扇掩唇边下楼边拉起轻纱红裙,似遮似掩玲珑剔透,若出若藏略露白霜。一举一动挑人心智,一颦一笑美丽动人,再加她少女清纯洁净无瑕,不必假装天生可爱。
      老鸨见过美人无数,竟也被她惊到呆滞,艳到咋舌,更别提楼下官兵,一个个握刀无力抿唇咽唾。所有人一声不吭,看着她慢慢走到老鸨身旁。
      卿晓抓住老鸨手臂,表面看没用力气,实则拇指按住了她养老穴,鸨母感到半个胳膊没了知觉,后退了一步不再说话。
      风太保面带笑容长出一气,走两步一脚踏上台阶,仰头看着卿晓说道:“谁知你说的是真是假,关门蹊跷我有必要查一查。”
      “查什么查,长官您累了一天,也让弟兄们歇歇,都上楼喝杯热酒。”卿晓快口说话,快步下阶,走近风太保顺势依过去。
      风太保横臂推住她人,往上看有些声响却只她一人,感觉不对退步说道:“公事公办不得阻拦,所有人上楼搜查!”
      一声令下,官兵们好一通乱搜,有人翻箱倒柜,有人踢桌撕帘,更大胆的竟敢摸起人来。一时间乱作一团,各个屋里嘈声大做,卿晨和名元打扮成女子,竟也蒙混过关。
      一盏茶的工夫,官兵们纷纷来报,没有发现任何线索。既无实证风太保也无可奈何,怒气哼哼转身要走,老鸨小声说出一字,卿晓抓住她手臂怒瞪一眼,回头变笑再对风太保说:“长官公务忙事还请慢走,以后有时间,一定要来玩哦。”
      风太保还是没有察觉异常,喊了声撤带人便走。卿晓三人长舒一口大气,突然有人从后院跑进来,半跪到风太保身前,手举一物高声汇报:“禀告太保,后院树上有一根拐杖,小人见那杖头冒着金光,便从树上取了下来。”
      三人气没吐完,又倒吸回一大口,手心出汗看向彼此,心生不妙暗传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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