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6、高墙之外(下) ...

  •   次日清晨,那女孩来开门,道:“主上说不用再关着你了。”
      叶惜墨喜出望外:“帮我谢谢你家主上。”
      “我领你到主上府里去。”
      身心不再受到束缚,叶惜墨的脚步也变得轻快不少,一行人先是在阡陌上走了一会儿。四处张望,可以瞧见挑茶的、交谈的、做农活的。街边的屋檐飞出,梁上挂着旗子,旗上有字,看着像是篆体,旗子随着微风晃晃悠悠。一座座房屋鳞次栉比,檐牙高啄。
      一切对于叶惜墨来说,恍若一场梦。踏入这高墙之中是梦,融入高墙之中的生活是梦,心里暗藏的对苏夜瑜的悸动更是梦。
      她更加不愿醒来,不愿回去,回到那高墙之外去。
      拐入青石板街,绕过几棵柳树,一处宅院若隐若现,两侧的石狮子昂首挺胸。踏入大门,四处可见主人的雅致:池中游弋的几尾锦鲤,庭院中立的几棵榆柳,前堂摆放的几盆桔树,各个悠然自得,逍遥快哉。
      “主上在屋内候着。”女孩言道,领着叶惜墨进了一侧厢房,只见房门前立着两根木柱,木柱上用隶书镂刻对联,从右到左写道:
      阡陌桑田荷條采杜若
      碧溪篁竹濯缨随谢公
      叶惜墨推门进去,只见苏夜瑜一袭素衣慵懒地倚着木椅看书,她抬眸看向叶惜墨。
      有那么一瞬,叶惜墨觉得她的眼角上的并不是伤疤,而是一只红色的蝴蝶落在上面栖息。
      苏夜瑜站起身来,将一个斜挎包和旧相机推到叶惜墨面前,道:“你的东西,还你。”
      叶惜墨心底一紧,她这么做不是又要赶自己回去吧?一时间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回应,也没有接过物品。
      苏夜瑜率先坐下,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指着相机问道:“这是做什么的?”
      叶惜墨见对面的女人目前没有赶走自己的意思,松了一口气,走上前去打开了相机,并且调出了自己当时在石门前拍下的照片,解释道:“这是用来记录画面的东西。你看。”
      “真是神奇。比画作更是栩栩如生。”
      “那个……”叶惜墨有些忸怩,“我能给你拍一张吗?”
      “好,但是作为交换,你愿意告诉我你在外面的故事么?”
      叶惜墨习惯性地捏左手上的红手链,却像是触电般放开。她有些发颤,看到她难受的模样,苏夜瑜也不忍心问下去,“罢了,你拍便是。”
      叶惜墨端起相机,目之所及都是这个温婉清冷的女人,她费了不少力气找到最好的角度——她第一次觉得这台相机老了,不能记录下面前这个女人最清晰的容颜。她不期盼一直同她在一起,但是也不想让这张模糊的照片成为只属于她的回忆。
      她的手在发抖,眼里泛起鲜红的血丝,但相机里的人极其配合,甚至有些可爱的坐在那,像是极其重视这次拍照。叶惜墨的眼眶在按下快门键的那一刻迅速泛红,一颗泪珠便从眼角流出,来不及擦拭它,它自己滚到了那紫檀木桌上。
      她没想到苏夜瑜会走上前来捏住她的手臂,用手帕帮她拭去夺眶而出的眼泪。对面的人的脸庞忽然的靠近,暗香扑鼻,她有些不自然地闪躲。
      叶惜墨强迫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说道,”我从未向任何人坦白这件事,即便我知道一定有人现在已经知道了。“
      苏夜瑜凝眸看着她,不出声打断她。
      “我在外面,杀了人。”

      一个人的人生轨迹原本是固定的,绝大多数人会顺顺利利,平稳幸福地走完这趟旅程。苏夜瑜原本准备好了听各种无理取闹的理由:亲人离世,失去工作,被人排挤,各种疾病,这些在尘世间最常听到的理由,每一条都会让人变得无比脆弱,但她没想到会是这个可怕的原因。
      “这个手链上沾上了他的血,但是它绑的太紧,我摘不下它。”叶惜墨跪坐在地上,眼圈泛红地扯着那条鲜红的手链,直至手腕上被扯出鲜红的疤痕,“事情发生以后,我害怕手机被定位,就扔掉了手机,找到了一辆旧的摩托,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城郊绕着。我不知道我能去哪里,也不知道我将要去哪里,我不想失去我原本的生活,但是它就这么硬生生被那人破坏了。”
      “最后,当我失去生命中所有的光,行尸走肉一般走在江岸边的时候,那里落了一份报纸。我在那上面,看见了这座高墙,这处世外桃源,有人染指它想把它开发成风景区,我开始好奇,摩天大楼之外,真的还有桃花源吗?我不知道我最后是如何离开江岸来到那处石门口,更没想到自己真的能够进来,并且感受到了第二次的生命。”
      苏夜瑜皱了一下眉,也跪在地上捏住叶惜墨的肩膀,“我不知外面世界的律法,你或许只是害怕出去后的结果,但结果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坏。”
      “夜瑜,我并非有意杀了他,是他欺辱我在先。”叶惜墨忽然冷笑,“可这不过是我对我的罪行自顾自的辩解罢了。你上次说的对,我是在逃避,逃避这高墙之外对我所作所为的惩罚。”
      “你很坚强,惜墨。”苏夜瑜站起身来,把对面的人扶起。“叶惜墨,我很高兴你选择来到了这里,而不是冰冷的江水,我很高兴你给了我让我见到你的机会。”
      被苏夜瑜搂住的时候,那些真情实感的温暖的触碰,才让叶惜墨惊觉这一切都不是一场梦。
      “谢谢你,苏夜瑜,是你救了我,是你们救了我。”叶惜墨眼泪夺眶而出,埋在苏夜瑜的肩头啜泣。
      “傻姑娘,不哭了,今日我带你去四处逛逛罢。”

      走在这里狭长的青石板街上,叶惜墨收拾了情绪。小巷里飘出桂花酒的香气,街角的幡旗像是要被桂花酒勾走了魂,一个劲儿地往那飘。女人着宽肩袄裙,水袖曼妙,盘发带簪;男人着粗布麻衣,披袍垂髫,神采奕奕。屋边挂着大红灯笼,屋檐上滴着昨夜结的露水,洋洋洒洒打在石板路上。偶尔有载着物品的马车驶过,蹄子与石板敲击出节律紧张的乐曲,渐行渐远。
      日近午时,街头巷里飘出一阵阵饭菜香气,叶惜墨的肚子正闹着,就听见苏夜瑜问着身侧的侍卫:“这附近可有什么酒家好吃的么?”
      “此处近些日子新开了个仙莱楼,忽而就被大家交口称赞,似乎就在不远处。”
      苏夜瑜看向叶惜墨,像是在征求意见。叶惜墨点了点头。
      只见一座漆红牌楼立在街边,门口的榕树根须垂下近乎挡住人们的去路。雕红的门框上挂着一块紫檀木框做的牌匾,牌匾上题着三个大字:“仙莱楼”。
      “怪了,此地不是南夫人一家的住处,怎么会改成酒楼呢?”苏夜瑜在那自个自言自语。
      还没等众人反应,小二便热情地招呼上前,作揖道:“主上您大驾光临,怎么也不告知小店一声。本店好酒好菜什么都有,主上里面请。”
      那店小二把毛巾披在肩上,吆喝声之大,惹得店里其他人张望注目。
      苏夜瑜像是有点不适应这么多人的关注,但还是都有礼地一一回应了过去。
      反倒是叶惜墨如坐针毡,仿佛大家都在议论她这个生面孔,偷偷抬眼瞧苏夜瑜,发现她正捏着青瓷茶杯在手里把玩,仿佛在思索什么。
      苏夜瑜缓过神抬头看她,解释说:“我很少在外用膳,因着大家觉得新鲜,不必拘礼。”
      “主上,”店小二端着两盘菜走来,后面还跟着个青袍女子,女子头发并未束簪,看着有些不习惯。“这是我们这掌柜,这是您的菜。”
      青袍女子修眉薄唇,巧笑倩目,行了个礼,“主上大驾光临,小店蓬荜生辉。这是本店的招牌菜,金圆宝、甜醋鱼。”
      叶惜墨感觉到青袍女子投来的目光,不好意思四目相对,便低头看菜。只见那盘上镶着几颗金黄灿灿的小球,着实勾人食欲。
      “你唤何名姓?”苏夜瑜面色清冷,不知为何先问了这个问题。
      “哦,小女名唤南罗朴,是南夫人的小女儿。”
      “我许久未见南夫人,竟不知此地变成了酒楼。她老人家现在如何?”
      南罗朴笑着回应道,“母亲病重,卧榻已久,我想着广积善德,希望母亲能早日病好,就将这改成了酒楼,给乡亲们饱饱口福。”
      苏夜瑜颌首,接受了这个回答。
      “主上饿了罢?先尝尝。”南罗朴夹起一个金圆宝,放在苏夜瑜碗中。“主上肯定未曾见过这种食物,这可是罗朴自己发明的。”
      苏夜瑜无法推辞,便夹起来咬了一小口,笑道,“着实好吃,南姑娘有心了。”
      叶惜墨看着苏夜瑜朝其他女人笑,心里竟有点酸涩,她也夹了一颗起来,在苏夜瑜的注目下将之放入嘴中。金黄色的外皮在口中融化,一股清香的奶味充斥舌腔。
      叶惜墨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头,霎时间看向苏夜瑜,对方疑惑地看着她。
      南罗朴勾了下嘴角,就要开始介绍起下一盘菜时,门外忽而传来喧闹声。只见一位老妇人跌跌撞撞地跑进来,慌慌张张地喊道:“主上,主上!”
      侍卫起身拦住那老妪,苏夜瑜起身缓问道:“何事惊慌?”
      “主上,”老妪声音颤抖,说道:“我的孙女紫木,已经一宿未归,我在城中找了一早上都未寻到她。”
      叶惜墨暗惊,昨日紫木还同自己采桑,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还能在这安全的城中失踪了?
      “莫急,你可有问问紫木的同伴,昨夜可曾见过她?”苏夜瑜安慰老妪道。
      “以往紫木采桑最晚酉时便能归家。昨夜我等不得她,以为是她采桑迟了,就在同伴家中住下。可今早仍不见她归来。我便跑去那些个采桑女那处问,她们言说昨日末时便与紫木分开,清晨便未曾见过她。我寻便了附近的街道,都未寻到她。”老妪说完哭泣起来。
      苏夜瑜点了点头,安慰了老妇人一些话语,就让侍卫带着一批人往桑林处搜寻。

      翌日清晨,侍卫在城中搜寻了半日,未果而返。
      天空适才露出鱼肚白。苏夜瑜坐在庭院的木椅上,紧锁眉头。
      “主上,桑林那厮东处,我们寻到一条山路,有人踩踏之迹,且不止一人。山路往外延伸去,并非……”
      “并非什么?”苏夜瑜站起身来,声色清冷。
      “并非通到城中,许是通往——高墙之外。”
      “来不可遏,去不可止。”苏夜瑜蹙眉叹气,陷入沉思。
      “属下恳请主上派人封山,并把那个外人驱逐出去。自从她来了,城内人心难测,总有些人想离开。”
      “此事暂且不提,不是惜墨的缘故。我先带人沿那山路探探,看是否能寻到紫木。”
      “主上!紫木不过才十五,走了便是走了,不能因为她扰我族安宁。若是山路不及时封住,外人擅自闯入,我族净土,必被他们糟蹋。”
      “囿于高墙之内,无论族人还是外人,都想逾越这座高墙。这个趋势无法遏止。这几日我也思量甚多。我应该担负起身为这个主上的职责。”苏夜瑜微微眯起眼睛,血红色的疤痕随之紧缩,鲜艳而美丽。
      清风掠处,无声无息。

      “惜墨,昨夜睡得不安稳?”苏夜瑜悄声进了叶惜墨的房中,就见叶惜墨正襟危坐地坐在木椅上,见了她便立刻迎上来。
      “夜瑜,紫木可寻到了?”
      苏夜瑜摇了摇头。
      叶惜墨在房中踱步,说道,“我有一件事放心不下。我先问你,这里有牛奶么?”
      “牛奶?”苏夜瑜一脸疑惑。
      “就是牛乳。”
      “自是有的。”苏夜瑜说道,“乡亲们犁地的黄牛,偶尔还会产乳。只是为何问这个?莫非你怀疑……”
      “有便好。可能是我多虑了。”叶惜墨心里像是有大石头落下,她坐回木椅上,正要倒一杯茶喝。
      “昨日侍卫搜寻桑林时,发现东边有条山路,可能通往外面。且上面还有人行过的痕迹。”
      “什么?”叶惜墨心里一颤,将放到嘴边的茶杯放下,“外面的人早就进到这城里来了,还是里面的人经常从那条山路出去?”
      “近来失踪案例极少,以紫木之力,难以开辟山路,恐怕是前者。”苏夜瑜叹气,“惜墨,我想同你坦白一件事。我少时曾偷偷溜出去到外面。因此我会说一些白话。”苏夜瑜指了指眼角那道疤痕,“我在外面碰到了些坏人。这个疤痕,便是小时候在外面被打火机烫伤,留下的。”
      “我曾梦过这一天的来临,彼时我们城门大开,外人涌入,城中族人流离失所。我的族人赤手空拳,只会农桑,安于一隅百年的我们本就不会反抗。外面确实有很多新奇的事物,也代表着更为进步的文明与技术,这本应当是件好事。”
      “但我不愿我的族人经历痛苦,我宁愿自己一个人面对。”
      她是这片土地上最后的王,直到百年的最后,她的血源仍能让她像她的祖辈一样护着这里的族民。
      叶惜墨在她的眼眸里看见了坚定,那是自己不曾见过的东西。也许,人面对一件事情的时候,只需要一个态度和信念,它可以来自于执念,可以来自于先天的责任感,可以来自于对另一个人的爱。叶惜墨觉得自己还是太懦弱了,只会逃避。
      “有些事总要面对。”叶惜墨暗自对自己说道。
      “你是否要去那条山路?”叶惜墨拽着苏夜瑜的衣袖问道。
      还没等苏夜瑜点完头,对面的人就说道,“我陪你一起去。”

      已而至了桑林,天也已亮了个透彻。
      盛夏初过,许多叶子偷偷落了下来,在地上无声无息的。苏夜瑜静默地走着,时常看向叶惜墨,眸子里的神色晦暗不明。
      一旁的侍卫道,“前面便是那条山路。这边原是茂林修竹,这里发现了竹子的残根,看这断痕,应当已有时日。”
      那条踩出来的小道,两侧具是剩了半截的竹子凄凉地立在了那里,了无生机。也正应了那句话:“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一行人噤声而行,沿路走,一路蜿蜒曲折,但不难辨认出,这是一条下山的路。
      翻过了一座小山包,远处的风景若隐若现。
      叶惜墨踮起脚尖纵目极望,眯了眯眼睛,她看清了远处那横跨远处山头的电线缆。
      那是外面世界的痕迹。
      “主上!”一群侍卫纷纷忽而单膝跪地,“无论外人如何犯我,我定会护主上周全。莫要再往前行了。”
      “起身往回走罢。”苏夜瑜淡笑道,“尔曹尚且记着,一切以族人为先。”
      “夜瑜。”叶惜墨忽而在身后停住了脚步,“一切都是因我而起。”
      “何必这么说。”苏夜瑜捏住她的手,对她笑道,“这并不全是你的原因。”
      “都是因为我这个杀人犯。我明日便回去。”
      “莫急,事情总有对策,先喝口水罢。”苏夜瑜拿过侍卫身上的水壶,递给叶惜墨。
      叶惜墨将清冽的水灌下,心烦意乱地继续在山路上走着,等到出了山林,她忽然觉得一阵头晕脑旋。
      “同样的伎俩,我竟然还会……”叶惜墨捂着脑袋看向对面的女人。
      女人眼角红色的疤痕鲜艳无比,她轻轻搂住晕眩的自己,在她耳畔轻声呢喃:“我不愿我心爱的人面对痛苦,宁愿我自己一人面对。”

      哪有如此醇香浓郁的黄牛奶,不过是在欺骗叶惜墨罢了。早些时候她便偷偷捉了南罗朴,问她究竟为何会做这道菜。
      “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南罗朴不回答,只是笑着看她。
      “你是故意的?”苏夜瑜面色清冷,眼角的红色疤痕好似燃烧了一般,她从南罗朴身上搜出了一部手机,她捏着手机,心里烦乱。
      “苏小姐。”南罗朴笑得像只狐狸,“你不知道吧?那个叶惜墨,是外面的杀人犯,为了逃避罪罚才到这里来的。”
      苏夜瑜冷脸,把手机拿到南罗朴跟前。“密码?”
      “哟,苏小姐比我想象中的懂得多。竟然苏小姐这么想看,我就给你看看。”
      截图是一则网上的帖子,非议炸开了锅。
      “败类,杀人逃跑,污染环境。”
      剩下的评论充满了无端的谩骂,不堪入目。
      只有翻到底下的几条,才会有人说道:“想不通为什么受害者有罪论横行霸道。明明是那男的有错在先,叶小姐防卫过当。前几条热评简直令人作呕,不知道是不是水军,请有关部门赶紧来肃清网络环境吧。”
      苏夜瑜捏着手机的手青筋暴起。
      “我就跟你直说吧。反正你们也不会对我怎么样。”南罗朴坐直了身子对她笑道,“我是外面N社的记者。那时你们来酒楼,我确认了叶惜墨确实在这里。不枉费我费尽心思在这里呆了几天。你看,昨天刚发出去的报道,没几分钟就热搜第一了。”
      苏夜瑜脸上看不出表情,“那紫木呢?”
      “你说那个小丫头啊?这里不是没有网吗,信息的传播我都得往外跑才能给到外面的人啊。不巧,那天碰到这个小丫头了。她问我能不能带她去外面玩玩。我就把她交给我那边几个同事了。”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唉,除了正好赶新闻热度,还有人托我跟你谈生意呢。”南罗朴笑着凑上来,“已经有开发商看好了这块地,到时候一开发,把这里的特色商品一卖,我看你们这丝绸就不错,再收一下景区门票。开发商那只是抽一点分成,最终大多数钱还是落入你们这边人的腰包的。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苏夜瑜最终也没有搭理南罗朴。
      她仔细想想,基于外面人的视角来看,对方也许也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只是在做她自己的工作。
      苏夜瑜也没有将这些事告诉叶惜墨。
      事实便是如此,外面的一切,墙里人一概不知。

      那日下午,她确定了叶惜墨因为药效昏睡在房中,还令侍卫看好她。
      她到了石门处,石门外围了几圈外面的人。有的似乎是来看热闹,也有的是真的要带走叶惜墨的。
      侍卫立于墙头,厉声呵斥,“犯我族者,早日退去!否则格杀勿论!”
      有个胡子男人站在了所有人跟前,“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来带回那个属于我们社会的人。请你们把城门打开,让她留在这里是十分危险的!”
      远处有几个端着摄像机的人,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一切。
      “她所做何事?”苏夜瑜命令侍卫问这个问题。
      “那贱人用身边的空酒瓶砸了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啊。”另一边的人囔囔道,“她自己还不知错,有胆子逃避追查。你说一个好好的女孩子怎么能这么不自爱不自重呢?”
      “喂,你们这穷乡僻壤的小村子,早该接受一下管教了。”后面有人说道。
      “主上……”侍卫回头看她,露出难为的脸色,“把那外人带出来吧。”
      苏夜瑜沉默了一会儿,忽而抬手道,“把城门打开,让我出去。”
      “主上!”侍卫连忙下跪,“不可!”
      “打开放我出去后,再将城门护住。如果叶惜墨赶过来的话,也要拦住她,不要让她听到外面的世界对她的辱骂。我会尽全力捍卫你们最后的权利。”
      “打开!”苏夜瑜用了比平时高了许多的声音。
      外面的众人没想到这座石门会如此打开,记者连忙将摄像头拉进,为了拍清门内的真实情况。
      那女人着一袭素纱躞蹀而出,衣袂飘飘,等她走出后,石门用缓缓关上。她那容貌惹得有人忘记按下快门,令人喟叹。尤其是右眼角火红的伤疤,让人无不怜惜。
      “我不知道你们会否据实报道。但我想说,叶惜墨不是你们口中那样的人。我们也会接受文明进步的教化,但我不允许你们把我的族人作为取得利益的工具,更不允许你们看不起叶惜墨和我的族人们。只要你们不改变你们的愚蠢的想法,我就不会把这个石门再次敞开。”
      “切,”人群之中有人说道,“你们以为你们这墙有多高,门有多厚?不自量力。”
      “大伙把往墙上冲,这片的人跟我去推石门!”
      人群有人一声吆喝,霎时间人潮涌动,有的朝墙上爬去,有的簇拥着去推开石门。
      墙上的侍卫搭弓引弦,却被苏夜瑜厉声喝道,“不要伤到他们!”
      苏夜瑜眼睁睁看着周遭攒动的人群一点点地将石门推开。
      远山夕阳的余晖正好照在她的身上,正好照着这座山,这片土地,这段颓垣的高墙。
      无力感从她的心头泛起。她扭头看去,石门打开,外面的人恰如她无数次梦境般涌了进去。
      但不同于梦境的是,有一个人她身姿窈窕,逆着人群冲出来,人群在一瞬间看到她后,为她留出了一块空地。
      “叶惜墨!”人群有人喊道。
      “我在这。我跟你们回去,但也请你们离开这个地方。否则,我便在这里了结。”
      “叶惜墨!”苏夜瑜在门的那头怒斥,“你除了这还有什么威胁人的理由!你一点都不想为自己争取公道吗?”
      苏夜瑜从未这样淌过泪珠,那泪水毫无征兆地落下,晕开右眼角的红疤,让它仿佛振动翅膀的蝴蝶,就要朝远方夕阳飞去。
      “纵然世人谤我诽我辱我,我还得为我做的事情先赎罪。我应当出去面对一切。”叶惜墨说道,眼底尽是温柔。
      “叶惜墨……”苏夜瑜失去了言语,任由泪水淌着并呢喃她的名字。
      “你们先出去,我就跟你们出去。”
      围在她身边的众人点了点头,但有些人仍好奇地向里瞰去。
      “出去!”叶惜墨朝他们怒吼道,她瞪红了眼珠,将左手的红手链硬生生地扯断,往石门外扔去,“你们看,这是我杀他的罪证!上面是他的血!”
      那些人见状面面相觑,赶忙出去捡起手链一通拍摄。逐渐地,门内没有了外面的人,叶惜墨走到苏夜瑜跟头。
      “谢谢你。夜瑜,这些日子对我来说已经足够。能呆上这些日子,能遇见你,已经是我最大的奢侈。”
      “你从这高墙里出来,可却又要进另一座高墙……”
      叶惜墨第一次见苏夜瑜哭成这样,她搂住她,丝绸的质地一如既往地柔软,她倾身上去,像在梦里一样地吻去她眼角的泪水,吻去她眼角的疤痕。
      她轻轻掠过她的唇尖,不敢贪恋逗留,只是几秒,她转过身去,朝着远处人群走去。
      “惜墨,我会等你。”苏夜瑜呢喃道。
      叶惜墨的身影随远处的夕阳逐渐消失,苏夜瑜静默地立在原地,脸颊上泪痕未干。
      石门碰地一声合上,留下斑驳的镂刻,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但这一切都在不可避免地发生,正如这太阳终会落山。

      六年后。
      叶惜墨领回了原来的衣服,背上斜挎包朝门外走去。
      她转身去看那座熟悉的高墙,感觉心中一阵释然。
      忽然,一个熟悉温暖的怀抱从她的背后搂住了她,她侧脸看去,发现这个偷偷抱她的身影,右眼角上有那一抹熟悉的红色疤痕。
      “苏夜瑜!”叶惜墨惊讶而诧异,她从未见过苏夜瑜穿现代衣服的模样,美人便是美人,穿什么衣服,都如此令人赏心悦目。“你怎么……也出来了?”
      苏夜瑜只觉得她的反应和回答可爱无比,“对,竟然我们都出来了,那我们,回家?”
      “嗯,回家。”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高墙之外(下)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