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主流归位》晏晏十方

30、第三十章：断前缘

　　转眼已近中秋。

　　在我记忆中方绿云红雨，春色.翻.腾，不知何时便已走近这人间团圆节。想来果真是时光匆匆，而我们拼尽全力也是什么都留不住。

　　裴玉清果然打回了兔子，只是我们三个谁都没胃口，但谁都不忍心破坏短暂的平静。于是便大声说笑，具体说了什么，想来连自己都记不得。

　　人为何要有心呢？如果没有，是不是就不会被快乐伤悲左右？

　　无心，无心。于是我便想起张无心，想起过去那些真真假假。其实细想起来，过程中明明有那么多的不合情理，可是我们却被迷了眼。而我更是先入为主的以为张无心与张秀娘是一对苦命鸳鸯。

　　篝火熊熊，月色如酒。烤兔子的香气无法令人提起胃口。我的思绪乱飘，先是想起那些不合情理，又想起那条红线。

　　血刹，注定的血流漂杵结局。我真的很讨厌裴玉清么？觉得他很烦，觉得我不自由？

　　“你考虑清楚，我只怕你后悔。”明月的话如在耳边，我当然明白，这明月与我必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我虽缺魂少魄，但的确不是个傻子。即便果然傻子，经过这般多，我也该多少有些联系。

　　我想我真正的身份绝对不会只是个小妖精。掌控三界六道最牛的须弥幻境的明月姑娘绝对不会见到谁都给一条斩断姻缘的红线，更不可能那般情真意切的为她考虑。

　　在幻境中我见到的重重叠叠的云，那穿着黄缎子面上绣金龙鞋子的男人，是我的什么人。我隐约记得我与他父女相称，如果他是天帝，那么我——

　　我不敢深想下去，但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也许那是我的前世，也许那就是我，我应该是犯了什么错误，这才被打下凡尘去经历劫难。

　　劫难？血刹是不是我的劫难？如果我顺利渡过是不是就可以飞升九重天？如果不能呢，会怎么样？我会灰飞烟灭么？

　　“花十一，烤兔子是不是很难吃？”
　　“没。”我乱飞的思绪被裴玉清扯.回，看向他，火光照耀着他的脸，他的双眼明亮，一张脸比天上的明月还好看。

　　我朝他笑，努力勾起唇角，“我只是有点累了。”
　　他这才面色活泛，“要我说你也不必担心，日子总要过下去。那血刹兴许并没有传说中那么凶。”
　　“裴兄，传说的确不可尽信。”阿升说。
　　裴玉清便笑，“你看你看，都说了出家人不打诳语，阿升可是个好道士，我的话你不信，他的话你总该相信吧。”

　　阿升就垂眉敛眼，“的确，阿升不会说谎。师父与阿升说过，血刹一出三界必然大乱。所以事态应该比我们想象的更严重。”

　　裴玉清扑过去捂住阿升的嘴，朝我呲牙笑，故作轻松，“他喝多了。你别信他的话。”
　　“阿升滴酒未沾——”
　　“我说你喝多了就是喝多了。喂，你不是想吓死她吧。她好歹也是你们大荒山脚下的妖怪，你就没有一点邻里和谐之心？”裴玉清与阿升拉拉扯扯，阿升终于不再挣.扎，只是努力点头。

　　一大片乌云移过来，遮挡住月色，裴玉清放开手，抬头看月亮，语调是我不熟悉的认真，“凶险也好，轻松也好。无论怎样，我裴玉清都不会离开花十一。”

　　他目光看向我，“生同生，死同死。我裴玉清会为花十一战斗到只剩最后一滴血。”
　　我没敢看他的眼睛，只是摆.弄着手里那条红绳，终于深吸口气，鼓足了勇气开口。
　　我朝他笑，“裴玉清，你是不是很想要这条红线？”
　　裴玉清怔了怔，还是点头，“是。”
　　“那好，你过来一点。”
　　他便挪了挪，靠近我，伸出胳膊来，我摇头，“不是，要系在脚腕上，才能天长地久。”
　　“我就说这是月老的姻缘线吧。我大小也是一只凤凰，怎么会看错。”裴玉清高声笑，还不时拿眼瞄阿升，那样子就像挑衅。阿升什么表示都没有，他本就对我无意，一心修行，只不过裴玉清那厮好端端没来由的吃干醋。

　　我无心与他计较，手轻托住他的一只脚，再度深吸口气，将那条红线系上他脚腕。他的脚腕很瘦，盈盈一握的样子，脚踝骨小小一颗，握在手里有种不真实之感。

　　“好了。”我朝他努力呲牙，裴玉清满脸的兴奋。他伸手去摸那条红线，然而不等指尖触到，那红线居然金光一闪消失了。

　　裴玉清讶异地看向我，我便只好笑，“你都说了是月老红线，当然神物不可能明晃晃了。怎的，你不相信我？”

　　裴玉清就弯眼睛笑，“怎么会不相信你。别说你不会骗我，你就算骗我就算让我去刀山火海，我都会信会去。”略顿，裴玉清才一字一句认真补充，“花十一，是我欠你的，今生就算拼了这条命，我都不会再负你。”

　　“不重要了。”我朝他笑，“裴玉清，我好累，我先睡一会。兴许天明之后我们就会有一场硬仗。”

　　他听话的点头，我坐在裴玉清与阿升之间，背靠着废墟。闭上眼很快便睡着。这一觉睡得沉，居然一个梦都没做。

　　再度睁眼的时候已经大天光，篝火熄灭，而我孤零零背靠着废墟，身边并无一人。

　　心中有莫名酸楚蔓延，我突然有些后悔，有些舍不得。正看着那熄灭的篝火中灰烬发呆，就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就见阿升远远的走过来。

　　他朝我打揖，而后微微笑，“十一姑娘你醒了。”他的手里拿着个油纸包，里面包着什么。

　　阿升将那油纸包递给我，“这是裴兄为十一姑娘买的包子，他说你醒了后就第一时间给你，你饿得快嘴又急，他怕你饿肚子会发脾气。”

　　“他呢？”我问。
　　“裴兄说他有要紧事做，托我告诉姑娘不要等他了。”
　　“他有没有说是什么事？”
　　“没有，他——”阿升垂眉敛眼欲言又止。我便急了，冲他吼，“他还说什么了？”
　　“他说，裴兄他说既然与姑娘血契已解，便自此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我满口苦涩，我本以为我骗了他，却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便苦笑，“原来我真的是个痴儿。”抬眼看阿升，阿升也正在看我，他嘴唇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是垂敛眉眼。

　　我将油纸包放在身旁，站起身来走向他，“阿升，我与你相识时间实在不短，我总觉得这次再遇到你，你和从前不一样了。”

　　阿升手抖了抖，他抬眼看我，“十一姑娘，师父是不是与你说过什么话？”
　　我怔住，阿升便又道，“师父已经把一切都告诉阿升了。”
　　我只好叹口气，将那块阴阳令从怀里掏出来，“就是这个，事已至此我也不必瞒你，你师父就是把这块令牌给我，说是阴阳令令我引领三个鬼，事成之后便将你送给我。”

　　“阴阳令？”阿升重复着我的话，接过那令牌，抑自道，“师父告诉十一姑娘这是阴阳令？师父与阿升说的是——”

　　他止住话头，认真看我，“十一姑娘，如果阿升说，不授箓了呢。”
　　“为什么？”
　　“如果阿升下山做一个凡夫俗子，十一姑娘愿不愿意，嫁给阿升？”
　　“啊？”

　　我差点惊掉下巴，这真是自打我有神识以来听过的最奇特的话，虽然在过去的岁月里我一直以吃掉阿升为己任，但是我从未觉得我对阿升有半点男女之情。就算我花十一要嫁，也该是嫁给裴玉清那厮啊。

　　虽这般想，但我还是没有泄.露半个字，我只垂头看自己的脚尖。每每有不能处理的问题的时候，我便只好看自己的脚尖。

　　就听阿升的音在我头顶又起，“阿升知道这样很唐突。也明白十一姑娘对阿升无意。只是——噗通。”

　　突然噗通一声，我只觉尘土飞扬，忙瞧，就见阿升居然直挺挺的跪下去，就在我面前。这一下我彻底傻眼。

　　这是哪跟哪啊，阿升为何要跪我。

　　我手忙脚乱去扶，他却不肯起来，只是五体投地的趴伏下去，就像参拜一尊大神。“阿升求十一姑娘救命。”

　　“救命？”我觉得脑子有点不够用，而两旁额角狠命的跳，心里有无数念头升腾。
　　阿升头埋低，声音听起来也低，但那低低的声音每个字都如炸雷，响彻在我耳边，“阿升知道，十一姑娘并未缺魂少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抬头看我，已是满面泪痕，“师父告诉阿升，阿升并非常人。”
　　“这我知晓，据说你髫年早慧，是天赐的修行之人，大荒山无论妖精还是修行之士，都说你迟早飞升成仙。”
　　“是的，十一姑娘迟早飞升，只是不是成仙而是归位。”
　　“你这话，我糊涂了。”我心中不安，有些口吃。
　　“十一姑娘飞升之日，便是阿升魂飞魄散之时。”阿升终于说出口，他的一双眼中是说不清的情绪，像是恨意，又像是祈求，他一字一顿说道，“十一姑娘从未缺魂少魄，因为阿升，就是十一姑娘缺失的那一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