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2、森林 ...
-
在狼群中唯一一只白狼在穿梭的人群当中站住不动,引入瞩目的同时又自带威严。相传他从童话世界诞生之初就存在,而且从未衰老死亡。
不死不灭,就像是真正的神。
比人类那些虚无缥缈的梦境靠谱多了,他是真实存在的、可以触碰到的现实。
之前他一直隐于世间,生活在那片森林的最深处,不被世人所见——这次不知为什么却要帮助他们赢得这次战争。
虽然不知原因,但这对于他们来说确实是一件好事。
若说人类与狼人之间,长久不曾和解的原因,那一定有一条是因为那头高傲又孤独的白狼。
他是狼人的信仰。
在两个种族狂热信仰的对立之中,支撑着他们长达千年的对峙。
欧文看了一眼艾肯,见对方一直闭着眼睛,仿佛害怕看见什么似的。
他们相处的并不久,自从艾肯找上他到现在也不过短短几天时间。但与他所想的、与狼群中所想的任何人都不一样,眼前的狼人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能力。
他所拥有的除了一身雪白的皮毛和不死不灭的能力,好像与其他的人并无不同。那种驻扎在他们心中的、对于神的渴望已经在见到那人的时候被磨灭的差不多。一直停留在他们之间的隔阂被去除,神秘感渐渐消失。
狼群逐渐发现——他们所信仰的神,却比之前以为的更加脆弱,会流血、受伤、难过和悲哀,甚至没有哪些行为称得上奇怪——而这恰恰就是最奇怪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所能带给狼群的,仅仅是剩余不多的希望和勇气。
欧文看着近在眼前的狼人,又转过头去看着那座人类的雕像,突然想起了那句——
不可直视神。
但俊美的白狼突然睁开眼睛,察觉到目光向欧文看来——
“男巫。”他开口。
欧文愣了一下,眯起眼睛,猜测道:“您要留住他的命,是吗?”
“不,我要杀了他。”艾肯摇摇头,又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我要你们杀了他,我无法亲手将他斩杀,只能让你们动手。人类之中谁都可以活着,唯独他不行。”
唯独他不行。
欧文挑挑眉,应了下来。看着对方的绿色眸子里翻涌着——这位狼族的神开始奇怪了。
神最忌讳的就是接地气。
但是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做出一些更奇怪的举动,于是他只能猜测。眼下最好的结局是——神在这场战争之后再次销声匿迹,没有踪影。
而狼人们很快又会忘记这段时间的记忆,在他们记忆中的神又将在时间的推移之中变成了那副不近人情的样子。
神永远无法与他的信徒接触。
这才是这个关系最好的相处模式。
心中一翻风起云涌,面上他只是平静地吩咐身边的人:“告诉所有的狼人,杀了男巫。”
最后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背影。
况且,他一个狼族首领,凭什么要听别人的差遣?
狼人们听着话,纷纷朝着某个方向出发。一路上溅满了鲜血,他们眼中闪着追逐捕猎的兴奋和竞争的激动。裹挟着带着血腥汽的风,吹拂着一名人类少年。
他拥有着与这里不同的黑发和黑眸,此刻正凝视着手中鲜红的药水,那药水清晰的倒映着他此刻的样子。
——这场战争似乎已成定局了,村民们被捕杀只能四处躲藏,而他们的守护神自顾不暇更没有心力去管他们。让人类获得胜利,成了难比登天的事。
第一次任务不得不已失败告终了。
想到这,喻白回神问身旁的猎人,“喂,如果任务失败怎么办?”
对方仔细想了想,认真答道:“这个任务似乎没有任务失败一说。”
“怎么讲?”
“狼人本是这片土地的原住民,人类侵占了他们的土地,他们不得不利用战争的方式驱逐入侵者。而人类的家被海水吞没,为了生存繁衍他们也不得不寻找新的生存地点。而面对狼人的抗拒,就只能使用战争的方式。”
喻白皱了皱眉,疑心道:“既然狼人是原住民,那后来为什么会发展成人类为主要居民,而狼人隐藏在人类中的局面呢?”
猎人耐心答着:“听说是几百年前一场战争让狼族从此一蹶不振,直到最近几年才开始发展起来的。”
喻白听罢点点头,而后笑道:“您知道得很多。”听不出是语气,仿佛只是一句感叹或是表达事实的陈述。
对方浅褐色的眼睛微微弯起,染上点笑意。
喻白盯着他看了很久。
很多年以后他都还记得那个画面,那时他们四周都是狼人的尸体,两个人满脸都是干涸的血滴,像是从血海尸堆中爬出来。
他们就那样对视着。
良久,喻白开口:“夏洛特,你是什么物种?”
“我是……森林精灵。”
“你们童话世界的人,都是这样笑的吗?”
“什么?”
“没什么,”喻白含糊了一句,扔下一句话转过身去,“只是想起了一个人。”
他这一转身,就对上了在草丛里隐匿着的几双绿色的眼睛。此刻是阳光正好的白天,草丛藏不住那么多巨大健硕的身影和各种颜色的皮毛。
喻白后退一步,发觉不妙。
那么多的狼人在暗处窥探着他们,准备伺机而动。而在看不见的地方又隐藏着多少呢,可这具有强烈目的性的目光让他不适。
他皱起眉,这群狼是专门来找他。
喻白盯着一群来者不善的狼人,轻轻笑了出声,“你们是来找我的,对吗?Elf失败了?”
没有人回答他。
事实上狼人也并不知道为什么要来杀他,但他确实是猎杀对象这点没错,他们只需要照办即可。
狼群蜂拥而上。
喻白转身就跑,猎人紧随其后。
一路遇到了很多村民,可那些狼人眼里却只有喻白,根本不在意其他人。反倒是村民们一见狼人来了,紧紧地跟在喻白他们身后,生怕落了半步就被抓走。
这场景就像是一场关于末世的、盛大的逃亡,每个人都拼尽全力向前奔去。但如果这无关于生命和死亡,或许会显得更加和谐。
前面是中央广场,有更多的狼人聚集在那里,去那边就是死路一条。
而身后的追兵却紧追不舍,没有丝毫退路。他们只能逃跑,被猎人当做玩物也要为了最后一丝生命去奔跑。
——人类的体能本是比不上狼人的,但喻白却领在第一,身后跟着十几个人类。不时有几个落单的人类被狼人抓去,好提醒他们,这是一场追杀游戏。
“哈哈哈哈——”狞笑的声音在喻白耳边放大,越来越近。
他没有回头,没有看自己身后还剩下多少人,他第一次有一种迫切的、想要活下去的冲动。
这种感觉不知来源于何处,抑或是那本不是想要活下去的感觉,只是快速奔跑让他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窒息和紧张感。
这种感觉让他兴奋。
“砰——”
枪响。
随之而来的是一具身体的倒下,而后又有更多的狼人怒吼着冲过来。
带着愤怒和狰狞。
喻白的视线是完全模糊的,他只能听到。
“砰砰砰砰砰——”枪声接连不断地响起。
“滴答、滴答、滴答……”液体滴落的声音。
“哈哈哈哈去死吧!”狼人的诅咒。
“救命啊!救我……”村民们的哀嚎。
那些声音交杂在一起模糊不清,变成了他当时所唯一能够听到的感官。狼人们虎视眈眈地守在中央广场,中央广场上满是逃窜的村民,阴暗的森林近在眼前。
森林……
喻白眼睛一亮,拐入森林之中——森林里的地形复杂,方便躲藏和逃跑,狼人追捕他们的时间会缩短。村民们的体力不如狼人们,到森林去利用地形优势或许可以取胜。
喻白想要回过头来跟夏洛特说一声,但喉咙早已被紊乱的气息占据。他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能回过头深深地看了夏洛特一眼——却看到了那个人满身鲜血,用他熟悉的方式,腹部流了许多许多血。
但他没有在意,那一眼之后转过头径直向着森林中去。
身后传来夏洛特的喊声:“到森林去!”
他气息并没有丝毫乱掉,听起来如平时一样富有力量。
奇怪,夏洛特这么有力气为什么刚刚不超过他跑到前面去,偏偏要选择伤害自己开枪呢?
这个想法在喻白的大脑存在了一瞬就被抛下了。他现在只有一种想要休息的冲动,若不是他身后跟着那么多人,刚刚他都要直接停下来的那种冲动。
肺部像是被人捏住,呼吸急促又带着疼。
他跑了几步,就找了一根巨大的树根部的位置躺下来。森林里常年无光,从树叶间隙洒落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空气有些潮湿。
那日阳光如往常一般明媚,但回忆起来,那是充满绝望的、压抑的一个白天。甚至在某些人的回忆中,连太阳都变成了灰色。一个个生命在他们身边倒下,变成了尸体。
他们期待着,期待着真正的白天,但他们也知道,这场战斗会持续到结束为止,无论白天,还是黑夜。
在喻白不知道的地方,众多人类和狼人紧跟在他的身后进入了这片森林。声音从森林外传到了中央广场,传到了在这里的每一个人耳中。
于是一群人类开始向森林跑去。那不是逃跑,只是人在临死前选择奔向新的希望。而狼人则跟在后面,紧紧地追逐。
有人举起火把想要驱逐狼人,有人在奔向森林的途中被按到在地。这场战争早就不仅仅是关于家园与土地了,而是牵扯上了种族、信念以及更深层的东西,以至于谁都没有资格喊停。
片刻之后,整个中央广场只剩下地面上尚有余温的身体,还有地面上刚刚熄灭的还带着火星的火把。
他们似乎也听到了呼喊。
竭尽全力想要移动身子。
——到森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