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医大人捡了一只小山鬼》山眉远黛

5、路见不平一声吼

　　溪月别过故涯，一门心思往前赶路，他已经耽搁了一天的功夫，要尽快去到南荒之滨。据说南荒之滨有个赤焰国，赤焰一族就生活在这里。

　　溪月刚从南荒沙漠里走出来，太阳耀眼，简直要把人烤熟了。他整个人汗涔涔的，迫切想要一个澡，喝一口茶，他大口喘着粗气，拄着一根随便捡的树枝，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前挪。青衣已经脱了下来，脏得无法直视，他随手包在了头上，充作头巾。

　　前方正是一个小镇，他喜道：“终于见到人了。”

　　溪月在一个客栈前站定，那客栈稍显破败，只有两层，年久失修，却还挂着一个满是裂缝的“百年老字号”招牌，有点不忍直视。

　　溪月心道，若是这么破旧也撑过了百年，那还是值得敬佩的。

　　店里的小二是个势利眼，看他一身褴褛，只当他是个不知道那里来的要饭的，搭在肩上的抹布一甩，喝道：“走走走，今天还没开张呢！”

　　溪月微微一笑，摸出三个铜板，道：“请行个方便。”那小二一见有好处，脸色缓和起来，喊道：“客官里边请。”随即低下腰，做出一个向里迎的手势。

　　溪月吃了茶，沐浴过，才想起来要缝补一下他的外衣，取出故涯送他的绣花针，认真缝了起来——那叫一个惨不忍睹！

　　本来只是破了几个窟窿，还是在比较靠下的位置，他里头的衣服也是青色，不注意看是发现不了的，但现在好了，他缝过以后像几个难看的补丁，十分惹眼，他只好拆了线，这下好了，窟窿更大了。

　　溪月收回绣花针，神色自如地穿上外衣，便把小二叫来问话。他此行是来救人的，不可兴师动众，最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清雪师妹救出来，不然光他一个人，对付整个赤焰一族的确有够呛的，欲速则不达，他得问清楚。

　　那小二顺从地立在一旁，谄媚道：“客官有何吩咐？”这客官刚才已经预付过住店的费用了，他现在还想趁机捞点油水。

　　溪月：“此处离赤焰国还有多远？”

　　小二：“不远，再往前走过两座山，一天路程就到了。不过，这赤焰国坐落在海中小岛，一般人都进不去。”

　　溪月会意，摸出十个铜板，那小二果然兴致勃勃地收了，喜道：“好说，这位爷。赤焰国善火，国民却住在海中岛上，只因这海名叫火焰海，水上生火，一般人过不去，只有他们赤焰国的人身披金甲，乘火而过，也不会掉进海里去。但，”他看了看四周，贴近溪月的耳朵，继续道：“但岛上居民爱宝石美女，喜欢建宫殿，还是时常需要对外来往运送一些物资，比如丝绸、玉器、粮食、木头等等。住在海边的人制作有一种火船，水火不入，可以通过这片火焰海。”

　　溪月心下了然，顿生一计。

　　翌日清晨，他翻过一座山，在山石堆积处做法，嘴里念念有词：“天灵灵地灵灵，变！”那堆石头竟变作三箱翡翠古董等物，甚为壮观。可桃影听到却抬手扶额，十分无语：“那么多咒语，月哥哥你偏偏用最土那个，要不要我教你两招？”溪月知她好意，辩解道：“不用不用，土的好使，土的好使。”

　　这还没完，他又以左手起印，道：“婆娑树影，为我所用。”面前几根碗口粗的木荷树的影子转而跳到溪月的左手上，又接着跳下，化为几个身材魁梧的壮汉，他们如同傀儡一般没有生命，只淡淡挂着一道笑容，对溪月鞠躬，道：“听凭大人吩咐。”

　　溪月蹙眉，手扶下巴，正考虑着，桃影直接替他说了出来：“还是不行，表情僵硬，很容易被发现的。”

　　溪月会意。于是，他虚晃右手，在壮汉面前打了一个响指，壮汉们的表情霎时生动起来，比较像个正常的人了。他用的是心道里的术法，将自己的一丝神智共享给了这些人。可惜，他修行受损，只能使用一些寻常术法。

　　准备工作就绪，溪月也用树叶给自己做了一身华裳，扮作行商来到火焰海边上，远处正有渔民开船前往赤焰国。

　　溪月随便问了一个头戴蓑笠，身穿蓑衣的渔民，问道：“请问这艘船出海吗？”那渔民正背对他弯腰整理杂物，听到问话后回头一看，还未出声，溪月倒先暗自心惊：非但不是个老汉，还是个秀丽的女子！自古以来划船为体力活，多为男子组成，女子一般只是帮忙，而她却独当一面，这艘船上只有她一人。

　　那女子目光刚毅，眉毛修长，上下审视了他一遭，答道：“马上就出，几个人，干什么的？”

　　溪月：“七个人，来贵宝地做生意。”

　　女子颇有意味地再看他一眼，讥笑道：“是吗？不太像。”

　　溪月：“哦，是哪里不像呢？”

　　女子：“公子唇红齿白，生得一副好皮囊，看上去是个读书的，不像是做生意的。”

　　溪月随口狡辩：“家父不幸染病身残，家中无收入来源，而我科举不中，只好子承父业。”

　　溪月只是胡乱扯了一个由头，那女子却低下头若有所思，眼神缓和下来，似是同情，正要开口，旁边突然走来一人高喊：“温淑，你怎么又出海了！”是个相貌平平无奇的青年，同样头戴蓑笠，身着蓑衣。

　　温淑一瞧见是他，便两眼冒火，面色不善，怒道：“方争，有你什么事！”

　　方争听了并不生气，道：“你是我的未过门的妻子，怎么不关我事。”

　　岂料温淑并不买他的帐，反倒更加生气，横眉冷对：“我再警告你一次，我不是你的什么未过门的妻子，我也不需要你的帮助，你离我远一点！”

　　那方争似是听惯了这种话，全不放在心上。在一旁的渔民有热闹可看，都起哄：“方争，你一个大男人真没用，连自己老婆都搞不定？”“是啊是啊，真没用，我都替你害臊。”

　　方争听了面色涨红，已经挂不住了，正欲过来抓住温淑的手臂，却被一旁的溪月一扬手打了回去。他彬彬有礼道：“这位兄弟，温淑姑娘不想和你有纠缠，何必强人所难呢？”

　　方争不服：“你是哪来的？有你什么事！”这青年竟把温淑对他说的话原封不动套在溪月身上，溪月道：“不好意思，看到了，忍不住想管管。”

　　众人窃窃私语：“这男的怎么多管闲事，难不成是温淑养的小白脸？”

　　溪月摇摇头，这些人说悄悄话说得这么大声，生怕他这个局中人听不见吗？才初次见面就是小白脸，帮助弱小就是多管闲事，那他们这算不算助纣为虐、为祸一方？

　　溪月正犹豫要不要出手打退方争，毕竟他还不想暴露身份，惹人注目。旁边的温淑恰好拦住了他，对那青年道：“方争，你我婚约不作数，父亲并未问过我的意见，此事我全然不知，温家借你的钱会如数还你。”

　　“还我？温淑你不需要这样，你明知我心意。”

　　“那好，你也明知我心意。”温淑眼神决绝。

　　方争怔了，还欲再说。

　　温淑认真地望着他，一字一句道：“我毕生只愿陪伴在父亲身边，做一个自食其力的渔女，不谈婚配，你不要逼我！”

　　方争痛苦道：“逼你？我是那样的人吗？渔民是男人干的活儿，你一个女子做这干什么？我可以养活你的。”

　　“对不起，但我真的，没办法，也不想欠你的人情。”温淑落下泪来，她怎么不知道方争对她的好。父亲病重，是他忙上忙下帮忙打理，还几次三番借钱给父亲治病，而他自己，每天吃野菜果腹，攒下来的钱都给了温家，是他们欠他的，可是，她没办法接受他。她只当他是哥哥，是朋友，不是未来的丈夫，她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她五岁随父出海，热爱自由，本地女子婚嫁后多相夫教子，操持家务，不宜再抛头露面，即使出海也往往被邻里讥讽。牺牲自我，其乐融融，确是她无法忍受。

　　方争受了很大的触动，什么声音他都听不见了，一个人跑开了，边跑便喊：“我不信我不信，我不听我不听。”

　　温淑追上前两步，抬起手来又垂下，擦干眼泪，对溪月施礼：“谢谢公子相救，请上船吧，把这些蓑衣蓑笠分别穿戴好，不然过火焰海的时候会受伤的。”

　　溪月不便多说什么，听她的话将蓑笠蓑衣穿戴好。原来这蓑衣蓑笠是特殊材料制成的，平常的只是防雨水，这个可是防火的，不然过海时一个不小心，就引火烧身了。

　　溪月心想，他早已引火烧身了，自己救得了她一时，救不了她一辈子。

　　温淑撑起一根长直的竹篙，看上去毫不费力，火船迎风而去，速度飞快，这女子竟比寻常男子还要划得好。

　　溪月赞许道：“真是美丽又勇敢的女子！”

　　温淑惊讶地抬头看他，她眼眶微红，犹有泪痕，却笑容灿烂：“公子，你是在夸我？”

　　溪月：“自然是你。”

　　温淑笑道：“为何是我？”

　　溪月：“为父还债，是为担当；出海撑篙，是为勇敢；拒绝不幸，是为不凡。此三者，足矣。”

　　温淑的眼睛亮得出奇：“从未有人这么夸过我。他们只说我不行，不知足。”

　　溪月：“也从未女子肯抛头露面出来划船养家。”末了，他添一句：“你值得。”

　　温淑颇为触动。

　　半个时辰后，到达赤焰国，一行人登岛。

　　来往的客人很多，但温淑没有急着往回赶，而是目送溪月一行人走出很远，直至不见身影，才默默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