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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迎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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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表演结束后,时间还不算很晚,春末晚集重新热闹起来,迎来它的第二轮营业高峰。
想到镇西王嘱咐过她:晚上有事情要谈,薛妍和玲玲决定先行回去。
聂光点头,三人便准备在此各自告辞。
这时忽然有人不小心撞到了他们,那人回头,“咦”了一声。
薛妍移过目光,是两三个身穿绫罗的陌生面孔,薛妍并不认识他们。他们却仿佛认得薛妍,上前熟络地攀谈。
“这不是薛妍郡主吗?”一人惊奇道:“我是城中的张员外,之前在镇西王府曾见过郡主。”
“抱歉,我没印象了。”薛妍平淡地回答。
她向聂光颔首告辞,又示意玲玲,准备离开。
那人忽然向前一步,拦住她,哂笑着嘲讽:“也是,郡主高高在上,怎能记得我们呢?”
薛妍看这几人的神情,便猜到他们八成是故意搭话,以挑起事端。她这么多年少与人有交集,此番情形,背后怕是受人指使。
知他们来者不善,薛妍不想与他们有所交集。
“请让开,我要告辞了。”
但那几人越说越起劲,大着嗓门,不断攀扯自己与镇西王府间的关系,吸引更多人围过来,好奇地探究这里发生了什么。
薛妍不再理睬,带着玲玲便要离开。
这时,离她最近的张员外突然跌倒在地,疼痛呻吟起来,周围响起惊讶之声。
玲玲张了张口,愣住了。
不仅是她,聂光也结结实实地愣住了——
碰瓷……?
这个招数……不得不说是又过时又低劣,实在是令人大跌眼镜。
他有点不知说些什么好。
薛妍停下脚步,不打算离开了。
她转过身,垂下眼睛,淡漠地看着地上的人:“这是做什么?”
若是了解薛妍,便知道她这样的语气,并不表示心中平静无波,反而是已经隐隐包含不悦,只是那张员外并不知道。
张员外气运丹田,面上表情不慌不忙,甚至有些骄傲之色,看来早已准备好了一番说辞,已迫不及待要说给围观之人听了。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
“是碎急步。”那人正要开口,只听薛妍旁边一个从容平和的声音答道:“一种常见的闪避急退的腿法。熟悉此法的人配合上夸张的肢体语言和面部表情,可以做到自然流畅、痕迹很小,常用来掩人耳目。”
“说得那么玄乎,不就是碰瓷吗!”张员外刚才被抢话,此刻气愤道。
“你没有碰瓷吗?” 聂光的目光轻轻落在他身上,弯着眼睛微笑道。
张员外猝不及防被聂光戳破,脸色突然涨红,又由红变青,想说的话也一下子噎在嘴边。
半晌,他怒道:“说我碰瓷,你有何凭据?警告你,无凭无据指控员外,可是要承担后果的。”
回应他的是聂光坦然又无所畏惧的神情。
旁边的人连忙扶张员外起来,见他忘了目的,另一人干咳一声,接过他的话茬继续声讨:
“今日只是因为见过薛妍郡主,出于礼仪才上前拜会,没想到只是简单问候一下,也会惹郡主不痛快。”
“郡主不仅让我们滚开,还把张员外推倒在地上。张员外已年逾不惑,身体不如从前,他何其无辜!”
他看了一眼薛妍,掷出最后一击。
“郡主,果然和传言一样……”
薛妍一怔,继而抬起眼眸,冷冷地看着他。
虽然时间淡化了许多,可薛妍在平宁城的人们印象里,还是流言中那个脾气古怪、狠戾乖张的少女。
而这种潜意识中埋藏的印象,又是很有力的,甚至会在不知不觉中,决定或改变一个人的态度。
就比如现在,围观的人们虽然并没有完完全全看到他们如何纠纷,可这样的印象,便让他们自然地认为是薛妍在为难对方。
周围渐渐有了声音。
“真的是薛妍郡主吗?她好久没有公开露面了。”
“那也不能随便欺负人啊……这样还不如不出来。”
“打个招呼而已,也没必要这样吧……”
“看她的表情,明明自己做错了事,却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让人有点生气……”
没有人站出来为张员外打抱不平,但也没人提出异议。窃窃私语的人们,围观者闪烁的眼神,让人并不很愉快。
聂光眼中的笑意顿了顿、消失了,他微微侧目,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薛妍,面上隐隐有担忧之色。
他正思索要不要帮忙,忽然感觉到身旁衣料摩擦。红衣女子没有犹豫很久,平静地站了出来。
“我是薛妍。”
她负手而立,面对众人,秀眉扬起,缓缓开口道:“也是你们口中随便欺负人的郡主。”
薛妍低眸看着地上的张员外,神情平淡。
“再问你一遍,”她确认道:“你确定是我推了你吗?”
张员外被她盯得发慌,抖着声音强装镇定:“确不确定又怎么样?”
短短这一句话结巴了三次。
他强调道:“在众人面前,你还要用身份地位来压我不成?”
“别紧张,我只是觉得有些问题。”
“什、什么……”
“既然你听闻过我的事情,并且如你所说,传言是真。就该知道,十年前假若我对一个女孩子尚且下得了手,而如今你却只是摔了一跤,似乎……”
“似乎什么……”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似乎伤得不够重。”薛妍直接道。
薛妍平静的陈述,在张员外眼里却是截然不同。
……更像是面无表情的威胁。
张员外哆嗦了一下。他只是打算诬陷薛妍,可没打算把自己也赔进去啊。如今的局面,如果薛妍生气,恐怕就算鱼死网破、干脆将恶名坐实也要把他打瘫痪。
他碰一次瓷,付出的也太多了……
张员外咽了咽口水,含混着改口道:“其实……其实我也没看清。”
“没看清。”薛妍低语重复了一遍:“既然没看清,却在大庭广众之下信口开河,难道不是诬陷?”
她抬眼看着那人,把他方才对聂光所说的话,奉还给他。
“张员外应当很清楚,无凭无据诬陷郡主、毁坏名誉,是要承担后果的。”
聂光眼神一动,落在薛妍身上。
“我、我……”张员外进退两难,只重复着“我”,再也说不出其他的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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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姐姐才不是那样的人!”僵持中,一个清脆的声音从人群中冒出来。
原来是方才被偷钱袋的妇人和小孩子。
他们刚好路过,看到这一景象,便连忙出来澄清:说当时钱袋被偷,就是薛妍帮忙找回的。那时钱袋被偷闹得动静不小,许多人都耳闻目睹,此时说起来众人倒也信服。
片刻,人群中有人认出了她的衣服,惊奇出声。
“我认得郡主的衣服,这不就是那位出手相助的红衣人吗!”
众人仔细一看,纷纷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我说郡主这身衣服怎么好似有些眼熟?”
“没想到那位义士就是郡主……”
“我们先前是错怪郡主了。”
“是呀,薛妍郡主也没有传说中那么不讲理,我看就挺好的。”
“看来谣言不可信啊……”
“唉也是,我们百姓又怎么知道真相呢?”
舆论此刻迎来了大反转,此时人们因错怪薛妍而产生的歉疚之情,居然上溯到之前的谣言,顺带帮薛妍澄清了一番。
之前碰瓷的那几人见状,自觉心虚,趁机一溜烟跑走了。
玲玲见到如今的情势好转,开心地看向薛妍。薛妍心里却没有胜利的喜悦、也没有澄清流言的欣然,反而异常平静。
如今帮她说话的人,片刻之前,还在窃窃私语、愤懑不平地指责她。
她并不质疑他们,相反,她相信他们是真心的——真心为她打抱不平,或许也真心为之前的误解而歉疚。
只是他们在指责她的时候,往往也是真心的。
眼见此事已告一段落,聂光上前说了两句谢言,又说郡主准备回府,于是人群逐渐散了。
“小姐——”
玲玲惊喜地拉过薛妍的手,他回过身来,看到红衣女子平静的外表之下,双手因为紧张,在微微颤抖。
一时间,他的心忽然很柔软。
“我尝试了你说的方法。”薛妍见他走过来,犹豫着开口。
“嗯,”聂光回应她,温和又笃定地说:“正面迎击的小妍很酷。”
“就是,小姐刚才好棒!”玲玲也激动地眼泛泪花。
薛妍笑了一下:“其实,就在刚才,我想明白了一个道理。”
“什么?”聂光问。
薛妍目光看向遥遥夜空,道:“人心向来复杂,即使相识都不一定会了解,被各种假象蒙蔽耳目,何况是那些不认识你的人呢。”
“我决定了,无须苛求全然的认同。所以……不管其他人如何看我,是夸赞还是诋毁,我都不会再往心里去了。”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当然,如果有人刻意生事,我不介意让他尝尝拳头的滋味。”
“小姐……”玲玲扑哧一声笑了,笑着笑着又有些哽咽,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薛妍眼神从夜空转向阁楼,示意他们往那里看,微笑着说道:“因为不管别人怎么谈论,也总有人会无条件支持我。”
“就算不在身边,他们的存在,依然让我感到幸福。”
不远处的阁楼上,宴席已经散了。阁楼栏杆处三个脑袋探了出来,密切关注着薛妍这边的动静,甚至还想拉长脖子看得更清楚些。
那正是薛加弈、薛轲、赵洛滨三人。
“好像三只傻狗哦。”玲玲一时嘴快,说完又忙不迭捂住嘴。
三人并没有听到,看薛妍他们望过来,像是薛轲的身影还激动地比了个大拇指。
薛妍也笑了,心中只觉豁然开朗、万分畅然。
一个小巧的盒子递到她眼前。
是聂光猜谜的奖品。
“看你对这个颇感兴趣,若不介意我借花献佛,就请收下吧。”
薛妍不解地看着他。
“为什么要送我?”
“祝贺你走出第一步,”聂光眼中闪着温柔的光:“就当做收到的第一份贺礼吧。”
薛妍接过,扬了扬手:“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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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西王府书房——
“今日有什么事情?”薛妍对面前的二人问道。
薛轲收敛了玩闹的神色,郑重地看着他们:“是前些日子的黑衣人,我有些眉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