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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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无分文,两袖清风,有的只是一身的病痛和满心的悲凉……
从艳阳到暮色,从失望到绝望,不知道走了多久,不知道要走道哪里,愿竹就这样恍惚的走着,走着……直到街上不再有人,直到夜色把一袭白衣的他寸得像个幽灵般,直到月也睡去云在哭泣,哭湿了他一身……
冷……还能感觉到冷,他还活着……清醒地活着。活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上清醒地感受着痛苦……为什么如此清醒?连昏厥都不施舍给他么?还要被折磨多久……
累了……好累好累……
“咳咳咳……咳咳咳……”悲伤猛的划过心弦，愿竹忙举起没有揪着心口衣襟的左手紧捂着嘴，咳得弯下腰去。一阵强烈的昏眩让他不稳地靠上街边房屋的土墙，顺着墙面不在支地滑落……
能昏过去就好……但雨打落在他身上那透心的冰凉提醒着他还醒着……
“冷……好冷……好冷……”他把下巴抵在膝盖上，双手紧紧地反锁着双肩，手指仿佛要穿透衣服陷入肌肤里。身子不住颤抖地努力缩着，后背的衣服被土墙蹭得湿黄了一大片，湿达达的头发紧贴着他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的小脸。一双空洞的眼睛分外黑明。
雨渐渐停了,风透过衣物沁进身体里,寒冷麻痹了身体的不适……愿竹的眼睛盯着地上的某点,眼泪从眼眶里潺潺趟出。
“当。”一声很干净利落地陶瓷碰触的声音，激起了愿竹空洞眸子里的一阵涟漪 ——一个装着残羹剩菜有缺口的瓷碗放在愿竹面前。
一颗刚打着滚的泪珠掉落眼眶，愿竹顺着碗前赤着的脚向上望去——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孩。
“吃吧。”一个稚嫩却低郁的声音从眼前这个男孩身体里发出。
“咳……”愿竹想说什么，但一个咳音先逸出他苍白的小嘴。极力压抑着咳嗽，他底下头看了看那碗饭，又抬起头看着那个男孩——顿时，一个如死海浪花般的微笑在愿竹白如纸张的脸上绽开来。
“不……不用了。我不饿。”他感激地抿着嘴笑，向着那男孩一展眉，又一颗泪珠掉落。
然而，他头很昏，视线模糊得很厉害，无法看清楚那男孩此刻的神态。
“也罢……这种穷人吃的……猪狗都嫌弃的东西……你这种少爷岂会碰！”那男孩原本低柔的声音突然一沉，重声道。
你这种少爷……他怎么这样说？愿竹一听急了，他看不清他的表情，他生气了么……？不……不是的……我不是“这种少爷”……他是误会了……我真的不是嫌弃！真的不是不愿吃！只是……只是我真的吃不下……
愿竹心里哭喊着，他挣扎着站起来，但原本身体的不适猛烈发作，胃里串到心口的难受让他一时闷得说不出话。
那男孩见他无话可说，弯下腰拿起那个破瓷碗，不做声地饶过愿竹，往屋子里走了。
“咳、哥……哥哥！”看他是真误会了，愿竹急得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反身要追上去。但一阵黑暗袭来，让他失去了方向。
不要昏过去啊……现在不能昏过去……听我解释……难得有人还可怜他……他不愿就这样失去……求求你……不要让我昏过去……
“哥哥……”用尽气力地最后轻唤一声，他连意识也失去了……
哥哥……哥哥……我不是你想的“这种少爷”……我真的不是……我没有嫌弃的意思……真的没有……相信我……我真的不是不愿吃啊……是我真、真的的吃不下……我真的好难受……相信我好么……我真的好难受……好难受……相信我……相信我……哥哥……
“怎样……你觉得怎样。”看着额头沁出冷汗，昏睡中一直神色痛苦的愿竹开始烦躁地蹭着身子，男孩将手小心地抚上他的脸。
“嗯……”全身像火烧般热，脸颊被那冰冷的手掌一触，愿竹被一阵舒难得的适唤醒。
“你病了……你觉得怎样？”他温柔地问，不知将什么温暖的东西推向愿竹身上。
“哥哥？”泪水瞬间模糊了秋水般的双眼，愿竹不敢相信地唤。
“恩……”男孩紧咬着下唇，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虚弱得厉害的愿竹。
“哥哥……”愿竹感动地伸出瘦弱的手扯上男孩破旧的衣袖，“听、咳……听我说……”
“什么都别说。”他擦去愿竹要滚落出来的眼泪，淡定地说。“告诉我你觉得怎样了，很难过么？”
“我……我很……很好……”愿竹得语不成声，无力的笑容却益发光彩。
“你病得很厉害……”
是愧疚么？是心痛啊……自己怎么对他说出那样的话呢……“这样的少爷”……要是他真是“这样”的少爷，又怎会单薄伶仃成这样……一身病蜷缩在自己门外……
“惯了。”
“……”男孩眉心一皱，将下唇咬得更紧。
“这里是……？”马上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愿竹急忙眨眼闪闪泪水叉开话题道。
“我家。”
家……？愿竹这才开始注意自己身处的地方……
这是间很小的木屋。昏暗潮湿，浓重的湿气混合着泥土的味道沁进屋里，大概是外面的土墙被昨夜雨水冲刷的缘故。一只很短的蜡烛照亮了正个屋子的摆设——简单得就是一张木塌，一张竹桌，一个砖台。砖台上还有一些破损的碗具。仅有的一张破薄被紧紧地裹在自己身上。被上和身旁——是刚才他推向自己的东西——竟是稻草……
他竟住在这样的地方……这里竟是他的家……
“你——就你一个人么？”极力平定着加速的心跳，愿竹轻轻地问。
“恩……”男孩沉静的眸色只是一闪。
一个人啊……这样的答复已经说明了一切……他是一个孤儿吧……没有任何亲人关怀……一个人住在这种不比餐风露宿强多少的地方……
原来……他以为自己已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幸的人了……没想到……没想到还有比自己更可怜的孩子……
\"嗯……\"想着想着,愿竹呼吸又变得急促起来,\"咳咳咳……咳……\"手抓上胸口的衣服.
\"……\"男孩无措地看着愿竹,又皱了皱眉头.
\"咳 ,哥哥,\"愿竹掩饰地扯扯嘴角,\"那碗饭,那碗饭还还在么?\"
\"恩……\"
\"我饿了,我想要吃,可以么?\"
\"恩.我去拿.\"
就在他转过身的瞬间,愿竹趟下了压抑的泪水.不能让他看到啊……这样的眼泪,会给他造成负累吧……看着他从砖台上端起瓷碗回过身,愿竹忙擦擦眼角,向他期望地笑.
\"来,我扶你起来.\"到木塌边,他放下手中的碗,小心地一手拖住愿竹的后背,一手扶着愿竹的肩.
愿竹本来很轻柔,但因为身体太虚弱使不出一点劲,于是整个身体的重量全压在身后男孩的那只手上.
“嗯……”一声不禁的呻吟，男孩的手反射地缩了一下。
“怎么了？”愿竹被极力扶起坐稳，看着他衣袖下刻意遮掩的手臂，敏感地问。
“没有。”他淡定地说。
“怎么没有？让我看看。”他分明有意掩饰，刚才眼中掠过的痛楚是那样的明显。愿竹拉过他的手，推起衣袖——
啊！眼前那只胳膊把他吓了一跳……
7
那一处处大大小小的淤紫寸得他手臂肌肤越发青白，唯有那些紫红的新伤旧痕看上去还有些心惊的生机。
愿竹紧捂着嘴，目色复杂地看着眼前手臂的主人。那时他脑海里闪过了一个怎样的画面——一个被拳打脚踢的男孩努力地蜷缩着身子——“一个铜钱打一拳”……
是他！竟然是他！那个在集市上见到的被毕江打的男孩！
他怎么伤成这样……这样的日子他过了多久了……这样的生活……
看着愿竹的反映，他只是平淡的放下袖子，全不以为意。
“你等一下。”
他是记得我的……
“恩。”愿竹笑笑，他抬手擦去要掉落的眼泪。看着在砖台前忙活为自己热饭的他，他心里突然冲出一种温暖的感觉。这种感觉竟让他觉得眼前的一切痛苦都不算痛苦。
你要坚强啊愿竹……要像哥哥那样坚强……有他……你不用再一人承担痛苦了……他的苦，你也为他抗。
“怎么了？”端着碗回来的男孩看着愿竹几近发呆的表情，不免问。
“没有。我觉得很好，真的很好。”一个天甜甜的浪花在愿竹嘴角荡开。
“恩……我喂你。”
“恩。”愿竹笑，张着小嘴准备吃他送过来的一口饭……
可勺子却在那时掉头进了男孩的嘴里。
“哥哥！”愿竹一下愣了。
“嗯……”然后他紧紧皱了眉。
“哥哥？”愿竹困惑道。
“……”只见他突然变了脸色，将碗往地下一放，沉默了。
“怎么了？”见他这样反应，愿竹不免急了。
“饭……”
“恩？”
“……变味了。”他低低地说。
愿竹一怔。
他大概是觉得应该在他吃之前看看饭是否够热了，但一尝才竟发现饭馊了，所以才一脸难过失落吧。
“没关系的，不吃也行的。”愿竹不禁安慰道。
“可是你饿了啊……”他喃喃。
“不……我现在又不觉得饿了。”看他这么难过，就知道屋子了已经没有再可以给他吃的东西了。不过他是真的不饿，身子难受根本吃不下东西。他之所以问他那碗饭，只是不想错过他对他的好。
“……”他却将眉头皱得更紧。
愿竹的体贴只是让他心里觉得更不好过了。于是他起身……
“哥哥！你要去哪？”愿竹忙拉住他，但不由又被一阵昏眩袭得发软。
“去给你弄点吃的。”他反手温柔地拖住愿竹，轻道。
“不……不要……咳咳……咳咳……”他那句“给你‘弄’点吃的”让愿竹心头一紧，急得又咳了起来。
又要那样么……为了他吃的东西挨打……不要……他不要。他不要他青白的身体再受一点伤害了。
“可是你不吃不行啊……你已经……”
“我真的不饿了。”愿竹打断道。“哥哥你不要走好么……咳咳……”
“我……”
“不要走……求求你……不要走。”
“可是你……”
“陪着我……陪我说说话……”
听愿竹的声音似乎快要哭出来了，他根本无法拒绝。
那样柔弱单薄的人儿啊……
“嗯……”
“谢谢……”愿竹终于安心地笑了。
“你睡吧，病可别再加重才好。”他抚上愿竹柔软的长发。
“和我说说话好么？我很喜欢听你说话……你的声音很好听……”愿竹的脸颊腾起两朵病态的红晕。
“你想说是很么？”
“哥哥你叫什么名字？”愿竹扯扯他衣袖。
“……”他咬咬嘴。
“我叫愿竹，毕愿竹。你……可以叫我竹儿。”愿竹缩了缩脖子。
竹儿……他一直希望有人可以这样唤他……
“……”他还是咬着嘴唇。
竹儿……
“毕竟的‘毕’，愿望的‘愿’，竹子的‘竹’。”
“我……”
“？”
“不认识字……”他压底了头，声音很是痛苦。
不认识字……因为那样的生活……愿竹鼻子算酸了一下……
“没关系，”他温和地笑，“我写给你——感觉。”
说完，愿竹缓缓地拉过他的手，轻轻地摊开他掌心，一笔一划认真地写下“毕”、“愿”、“竹”三个字。
“感觉到了么？”愿竹虚弱地笑。
毕愿竹。竹儿……
他的心里，突然被刻上了两个字。
他反手拉起愿竹纤软的手，专注地在里面图画着。
愿竹眼睛突然一亮——
陆盏晨……陆盏晨。
“我……就会这三个字。”盏晨低低地说。
“恩……我‘感觉’到了，盏晨哥哥。”就连声音也渐渐变虚弱，愿竹缓缓地合眼。
“竹……竹儿？”突然发现愿竹的气息虚弱不堪，盏晨忙握住他的手。
“恩……”他的声音小得听不到。
“竹儿？竹儿！”他感觉到愿竹的手在他的手心里轻轻收紧。
“我累了……盏晨哥哥……”说完这最后一句话，愿竹连最后一点力气都失去了。
盏晨哥哥……盏晨哥哥……
竹儿……竹儿……
8
盏晨知道愿竹睡得很不安稳。细细的汗珠布满了他冰冷的小脸。盏晨细心地为愿竹拭去汗珠，不眠不休地守着他。
但到了后半夜，愿竹的情况变得很不好。他开始在昏睡中断断续续地咳嗽，冰冷退去，整个身体烫得吓人。无论盏晨把薄被裹得再紧，把稻草堆压得再厚，但愿竹还是不住发抖。
“竹儿……竹儿……” 盏晨用手捧起愿竹的脸，淡定的声音开始暴露不安的焦急。
“嗯……”愿竹没有一丝清醒的迹象，只是紧皱着眉痛苦地在盏晨手中蹭着脸。
“竹儿你怎样……你觉得怎样……”
“咳咳……”
感觉着愿竹越来越弱的唯有咳嗽时才勉强出点生气的呼吸，盏晨痛苦地握紧了拳头。
不能在拖了……再耽误下去竹儿会病死的……
他怎么承受得起这样的痛苦……他那样单薄柔弱的身子怎么受得了这样的折腾……他不要看竹儿再痛苦，竹儿是这么的善良，让人不由得痛心……
不知下了什么决心，盏晨深深地闭上眼，端起那碗发馊的饭，硬生生地往嘴离扒。
一定要给愿竹找大夫……他需要钱……有了体力他才能弄到钱……
“竹儿，竹儿？”
“恩……”
“你觉得怎样了？”
“盏晨哥哥……？”
“是我。你觉得怎样了，身体好过点了么？还难受么？”
“嗯……不要担心。”
不知昏迷了多久，等愿竹从昏睡中醒来，竟发现身体的痛苦减轻了很多。看着盏晨轮廓分明的五官，他整颗心暖暖的。
“还有点微热。”盏晨把冰冷的手抚上愿竹的额头，温和地说。“起来吃点东西。”
“恩。”愿竹笑笑。身体的痛苦退去后，他是真的觉得饿了。他不知道自己多久没吃东西了，胃里空空的。
“小心。”见愿竹自己起身，盏晨忙伸手要扶。
“我自己可以了。”愿竹甜甜地笑。
“恩……”盏晨一颗心总算可以放下了。
“盏晨哥哥……”在那口热稀饭准备送入愿竹口里时，愿竹突然皱眉顿住了。
“恩？”
“这吃的……”
“我用原来剩下的银子买的。”盏晨答得一点都不含糊，似乎知道愿竹醒来一定会这么问的。
“哦……谢谢。”这样的理由虽然还是让愿竹心头一酸，但总算能让他接受。
“原来剩的”……至少不是之后“弄”的……也许是毕江那快碎银剩下的吧。愿竹带着歉意笑笑。
“恩。”看到愿竹舒心地笑了，盏晨压低了头。
其实哪里还有什么剩下的银子……之前毕江扔的那块碎银早在当天用来修补屋子用了……
他怎么能告诉愿竹为了给他弄找大夫和买药买吃的钱，自己又挨打了呢……
他不能让愿竹知道自己多久没吃过一顿象样的饭了。他不能让愿竹知道自己为了守他多久没合过眼了。他更不能让愿竹发现他现在满身是严重的伤……
竹儿那样善良的人啊……连不相识的人被欺负他都看不得……就算自己饿死病死，也不要别人为他挨打吧……
就像盏晨自己，就算被打死，也绝不愿看到愿竹被痛苦折磨。
愿竹很快就把那碗粥全吃了。
看来，他是真的饿坏了……
“这么急，烫么？”盏晨擦去他小嘴上残留的米汤——那里，终于有了樱花的粉红。
“不，一点都不。”愿竹乖乖地笑。
“药也好了。”盏晨用衣袖包住热腾腾的药碗向愿竹走来。
“谢谢……这个我自己来吧。”愿竹伸出手想要接过药碗。
“烫。”盏晨没有理会他伸来的小手，低下头认真地吹着汤药。
“盏晨哥哥……”那一瞬间，愿竹眼里腾起了薄雾。
一脸尘土下，那个神情专注、五官立体的人，本来该是怎样一个气质出众，英俊非凡的一个人啊……能永远留杂他的身旁……就好了……
“来。”盏晨把药碗放到愿竹嘴边，小心地把汤药送入他嘴里。
“你再睡会吧。”等愿竹把药喝干，盏晨终于掩饰不住疲惫困倦地说。
“盏晨哥哥。”愿竹拽着他的衣袖。
“恩？”
“别忙了。你也睡会吧。”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球，愿竹心里很是难过。
自己的病情一定把盏晨急坏了……为了自己，他一定没合过眼，连饭也没吃好吧。
“恩。那你也睡吧。你身体太虚弱，需要休息。”说完，盏晨转过身去。
“盏晨哥哥你去哪？”愿竹又一把拉住他。
“休息。”盏晨说着，望了望一旁底上堆满的稻草。
睡那里？愿竹手一紧，心里闷得难受。
“怎么了？”见愿竹神色突然一凝，盏晨以为他又犯病了。
“盏晨哥哥……我……”他有些气喘地说。
“别急，慢慢说。又不舒服了？”盏晨忙在木塌边坐下，把手抚上愿竹起伏的胸口担心地问。
“不是。”愿竹忙摇头，将手覆上盏晨抚在他心口的手。“盏晨哥哥……不要睡地上……”
盏晨一顿，笑了。
“没事。你睡吧。我睡那里就好。”
“不要！盏晨哥哥不要……地上很沁，睡那里你会病的。”愿竹急了。
“不会的……”
“会的……不要睡地上。盏晨哥哥……”愿竹哀伤得快哭了。
“竹儿……”盏晨收紧手掌。
“盏晨哥哥……”两颗断线的珍珠从愿竹眼眶掉落。
“恩。”盏晨屈服了。
“谢谢……”愿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谢谢，但他真的很想谢谢他。
“乖……睡吧。”
盏晨抚着愿竹的脸，为他掐好被子，在他身旁睡下。
“盏晨哥哥……”愿竹轻轻唤。
“嗯……？”盏晨很快开始昏昏沉沉。
“我们永远这样好么……？”
“竹儿……”
“永远在这样……永远不分开好么？”
“竹儿……”
“好么……盏晨哥哥？”
“恩……好。”
好么？
恩，好。
那就永远不分开——无论贫疾病苦。
9
真的能不分开么？无论贫疾病苦都永远不分开么？
也许不能吧……因为愿竹的身体状况不允许……
在盏晨无微不至的照顾下，愿竹的身体有了气色。
他不再低热，心慌气短的情况也很少出现了。但却落下了咳嗽的病根。下床走动也太勉强。
大夫说愿竹先天体弱，身体很不好。小小年纪又郁血积心，病了痛了又没得及时保养才会弄得今天这种病难愈，风就倒的情况。在家里一定是用顶级的汤药和补品养着才有气力走走笑笑。如今只靠粗茶淡饭和一些普通的退热药根本不可能使愿竹好起来。
开始盏晨以为是大夫夸张了。但后来愿竹一下床就头晕，总是虚弱无力的情况不得不让他心悸。
银子很快就用完了，身上的伤还没痊愈，如果马上挨打很容易会被愿竹发现的。那时如果他难过又病了怎么办……
“不要因为心疼他就让他在屋子里躺着，也不要因为他吃不下东西就依着他不吃，这样都会害了他。因该尽量让他多活动和多接触日光，闷着对身体很不好。”这是大夫临走前对盏晨的交代。盏晨没有忘记。
这天，盏晨扶着愿竹到屋外散步。但没走多久，愿竹的步子就开始沉重缓慢，身子重心开始落到他手上。盏晨咬咬牙，扶着愿竹继续走。
“盏晨哥哥……”
“怎么了竹儿？”
“我……我……咳咳……”
“竹儿。”盏晨心痛地抱住他。
“我累了……回屋去好么？”愿竹有气无力地说。
“竹儿……”盏晨矛盾极了。他知道愿竹真是很难受了。如果只是一般的头晕，他是不会说出来让他担心的。
“恩。我们回屋去。”盏晨一把抱起身形要瘫软的愿竹，往屋子走。
“咳咳……咳、咳咳……咳咳……”盏晨刚把愿竹放上床，愿竹就伏在枕上剧烈咳嗽。咳的消瘦的身体几近抽搐。
看得盏晨差点把嘴唇咬出血。
“来，喝点水。”盏晨心疼得扶起愿竹。
“谢谢。”愿竹虚弱地抿了一小口。“咳咳……”
“吃点东西再睡好么。”虽然是疑问，但盏晨的音意不容拒绝。
“咳咳……盏晨哥哥，我吃不、”愿竹顿了顿，“我不饿。”
“多少吃点。”说着，盏晨乘了一碗稀饭端到愿竹身前。
“盏晨哥哥……”愿竹不忍拒绝，“恩……”
看着愿竹吃力地张开嘴，然后把一口口送进嘴里的稀饭艰难地咽下，盏晨心如刀割。
“够了……”
“再……再吃点好么……”
“……”又含上一口淡而无味的稀饭，愿竹还没咽下就呕吐了出来。
“竹儿！”
“咳咳……咳咳、我没、没事。”
没事……这样了还说没事……盏晨重重地放下碗——
要是有好的药材和补品，竹儿就不至于这么虚弱……
都是这些粗茶淡饭误的。
“盏晨哥哥？”见盏晨沉默不语，愿竹知道他又为自己担心了。
“竹儿……”
“嗯？”
“你……有没有想过……”
“什么？”
“回家……”
只有帝都、毕圣府那样富丽堂皇的地方——才有能让愿竹子好起来的药材、补品啊……
“什么？什么……”愿竹愣了，难以置信地问。
“你有没有想过回家。”
“不……盏晨哥哥！是不是竹儿、咳咳……是不是竹儿做错了什么？”愿竹真是慌。
盏晨哥哥要“赶”他走……
“不，不是……”盏晨的声音很小。
“那是不是竹儿不乖、不听话吃东西？”愿竹扯着薄被。
“竹儿……”
“竹儿乖！竹儿听盏晨哥哥的话！竹儿吃东西……”说完，愿竹捧起那碗稀饭，盲目地大口大口往嘴里送。烫也不知道，胃里抽痛呕出来的东西又搀和着稀饭咽下去。
“竹儿！”盏晨被愿竹的行动吓到，猛的反映过来伸手夺过碗。
“咳、咳咳咳……竹儿乖，竹儿吃东西。”愿竹的神情几近恍惚，边咳边勉强把胃里串上来的东西硬吞下。
“不！竹儿！不是这样！不要吃了！”盏晨一把把愿竹容如怀里。
他怎么能对愿竹这么说！他怎么能这么过分的伤愿竹的心！他答应过愿竹要永远和他在一起的，他答应愿竹不分开的——无论贫疾病痛——他都不离开他。他下过决心不再让他痛心，他下过决心不再让他难过。
“竹儿乖……竹儿乖……竹儿吃东西……盏晨哥哥不要不要竹儿……”愿竹委靡地喃喃着，眼神涣散开去——脸颊在盏晨胸口上一沉。
“竹儿！”
…………
对不起……原谅我……
他什么都顾不得了。
“竹儿。”
“恩？”
“你休息一会吧。”盏晨收拾着碗具，对愿竹温和地说。
“不要！又让人家睡！我都快被你惯成小猪了！”愿竹嘟起小嘴，摸着吃饱的肚子，“盏晨哥哥我们去散散步好么！”
“可……”
“去嘛去嘛！”愿竹可爱地冲盏晨笑。
“恩。”
“呵呵……”愿竹抱着他的胳膊笑。
那一次愿竹醒来后，盏晨什么都依着他。
累了让他躺着，不想吃就不让他吃，醒着陪他说话，等他睡了……就去“弄”钱给他买好的药材和补品……
然而，愿竹的身体真的有了很大起色，如今已能走能笑了。
愿竹曾问过他银子的由来，盏晨告诉他那是他在酒店洗碗挣的。
对于盏晨的话，愿竹从不怀疑。
“盏晨哥哥！出去走走好么！”
“今天不去好么？”盏晨摸摸愿竹的秀发。
“为什么？”
“因为……”盏晨顿了顿。
“恩？”愿竹眨着眼看着他。
“没有。”盏晨笑笑，“我陪你出去走走吧。”
“盏晨哥哥最好了！”愿竹蹦了一下。
“真是的……”盏晨从来没想到那个病弱的愿竹骨子里竟有这样的活力，不由欣慰地笑。
其实对愿竹有用的不是那些药材，而是盏晨的关怀啊……
“你看！呵呵！好可爱哦！”他们来到溪边，愿竹伸手想去触碰水里的鱼。
“不要竹儿。”盏晨忙制止他。“别碰凉水，要不又犯病了。”
“我会小心。”愿竹甜甜地笑。
“竹儿不要！”看着愿竹把手伸进水里，盏晨用力拉过他——
突然一阵剧痛让盏晨身形不稳。
“盏晨哥哥！怎么了？”见盏晨一张脸刹间发白，愿竹忙问。
“没……没有。我只是有点累了。”盏晨笑着掩饰道。
“都怪我……我们回去吧。”愿竹难过地说。
是啊……盏晨哥哥要去店里又要照顾他……一定很累很累吧……都怪自己这个病秧子……什么忙都帮不上……
“恩。”盏晨抚上他脸颊，倦怠地笑。“别怪自己好么。”
“咳咳……”半夜，愿竹突然咳醒，他小心翼翼地扯扯薄被，惊奇的发现盏晨竟睡得很沉，完全没有以往的敏感。
他真的累坏了吧……
“咳咳……”愿竹压制着咳嗽，轻轻地把身上的薄被往盏晨身上移。
当他想把盏晨放在被子外边的手放如被子里时，竟被他衣袖下的手臂吓得捂住了嘴。
至上次见他受伤以来，愿竹怕过问会给盏晨带来负担，于是没有再提。
如今，伤势不但没有恢复的迹象，反而青紫越发严重。
“咳咳……咳咳……”愿竹极力按住嘴角，不让声音出来。
他骗我！他竟然骗我……什么去酒店洗碗……像他们这样小的孩子，根本不可能会有人要雇佣他……他又是靠那样去挣钱……
愿竹边咳边用颤抖的手揭开被子，然后抖得更厉害的解开盏晨绑得很紧的腰带……当他拨开衣物看到盏晨身上的肌肤时——眼泪终于控制不是溅涌出来。
“盏晨哥哥……”愿竹的一颗心全碎了。
是他！都是为了他！要不是为了他他不会伤成这样！要不是为了给他买好的药和有营养的东西，他根本不需要这样贫乏的被打……被打得体无完肤……
是他害了他……他不过是个没人爱没人要的弃物！不过是个没有用的药坛子！他不值得他这样对他好！老天啊……是在惩罚他么？要是因为他不配得到爱惜，那就惩罚他吧！为什么他的身体渐渐好转而他却要受体肤之苦！不要……他不要那样……如果还要盏晨为他这样，愿竹情愿呆在竹苑不曾来到民间！情愿在遇到他之前就病死在街上……
“盏晨哥哥……竹儿害了你啊……”愿竹缓缓地帮盏晨盖好被子。
“竹儿不配得到你怜惜……”
不要你再为我过这样的日子了……竹儿不要……
阳光照亮了原本昏暗的屋子，盏晨渐渐转醒。他习惯地往愿竹睡的地方摸去，想为他盖好被子。以往他醒来的时候愿竹都还熟睡着——但今日手下却一空——
竹儿？
“竹儿？”盏晨猛的坐起身，向空位看去。
“我在这里。”身后，传来愿竹幽寂的声音。
盏晨忙应声回过头——却给眼前的景象怔住了……
愿竹一身华服寸着晨光端坐在竹桌前——熠熠发光。那秀雅出尘的气质和绝代风华容颜不甚迷人。
至从愿竹那晚一身湿透昏迷，他帮愿竹换下衣服后，愿竹就一直穿着自己的破衣服……今天，他为何又换上了这件与这里一切格格不入的衣裳？
“竹儿……你怎么……”盏晨心里掠过不安。
“我要回家。”愿竹淡淡地说。声音不大，但却字字清晰。
“什么？”忽然晴空霹雳，盏晨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与其说是不敢，不如确切地说是不愿。
“我说，我要回家。”
“为什么！？”盏晨高声问。
“为什么……因为我厌了！因为我讨厌了！”盏晨那句 “为什么”让愿竹心乱成一片。“我想念我的家人！我想念竹苑！我想念陈伯！我想念毕府的锦衣御食……我、咳咳……我讨厌这种漏雨透风的屋子！我讨厌那些没有味道的菜饭！我讨厌……咳咳……”
“我新鲜感过了！我腻了行不行！咳咳咳……咳咳咳……”最后，愿竹激烈的语气终于被剧烈地咳嗽打断。
“竹儿！”见愿竹咳得弯下腰去，盏晨忙下床想扶住他——但刚一下床，身上的腰带就闪开去——露出了他满是淤青的身体——这充分地解释了今天所发生的一切。
竹儿……那样善良的竹儿……情愿自己病死也不愿他为他挨打的竹儿……他——发现了吧……
“竹儿……”盏晨缓缓地走到愿竹跟前，扶住他单薄佝偻的肩。
等那阵咳嗽平息，愿竹用双手死死地捂住脸，拼命地压制着抽泣。
“好……我让你回家……”
“盏晨哥哥……”听到盏晨哥哥痛苦的承诺，愿竹抬起了哭花的脸。更是凄美动人。
这样……也许是最好的结局吧……他再没挽留他的理由了……难道真要看他病死在自己身边么？他那样不沾世俗的人儿……是因该有好的教育和身份的……他不能误了他一身啊……他因该娶一个王宫公主……然后……然后幸福地过一生……而他……有他留下的回忆就够了……
“吃过早饭再走好么……”盏晨勉强地扯出一个笑。
“不！”愿竹的反应很是强烈。“不吃……现在就走……我现在就要走！”
他不能再与他吃早饭了……他会受不了的……他会反悔的……他会再害了他的……因为自己的不舍，他已经从昨晚拖到今早了……他不忍心就这样丢下他不告而别……如果现在再拖下去，他怕自己真的走不掉了……
愿竹没头没脑地起身想要走，却被盏晨再一次拉住。
“好、好。现在就走。但你一个人我怎么放心得下呢……让我送你。”盏晨痛心疾首。
“盏晨哥哥……”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时候还要对我这么好……我要离开了啊……要背弃与你的约定离开了啊……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面了啊……这样的付出不值得啊……
“竹儿……”
“不……”
“竹儿……”盏晨几近哀求。
“恩……”重重得闭上眼，愿竹掉下眼泪。
“你等等……我去为路上准备些吃的……”盏晨温柔地摸去愿竹脸上的泪花，温柔道。
笑着……放他走……祝他幸福吧。
盏晨哥哥……
“盏晨哥哥……我们永远这样好么……？”
“竹儿……”
“永远在这样……永远不分开好么？”
“恩……好。”
好么？
恩，好。
那就永远不分开——无论贫疾病苦。
10
一路上他们没有说过一句话。
愿竹恍惚地走在在前面，盏晨静静地的守在后面……
忘了时间，忘了痛，忘了累，也忘了自己……没有忘记的，是对方的存在……
因为如果没有了对方的存在，自己的存在又有何意义呢…
“竹儿……歇一会吧……”最终，还是盏晨先打破了沉默。
他看到愿竹的脚步渐渐缓慢，真担心他累坏了。
“……”然而愿竹似听不到般，恍惚地继续走着。
其实那……是踟躇啊……
风无心地吹过，吹不走碎心人的痛。
离帝都越是近，愿竹的心越是痛得无以言比。他的手，又开始不自觉地按上心口。
竹儿……他失魂落魄的样子，让他整颗心都碎了。
“竹儿！”只见愿竹被路上的石块一拌，就要跌倒，盏晨忙疾手扶住他的肩。
愿竹却依然默然麻木。
“竹儿你不要……不要在这样好么……”盏晨声音抖得得很厉害，两手紧紧地扣着愿竹的肩膀。
还有资格把他容入怀中么……那样……只是饮鹧止渴啊……
见愿竹一点反应都没有，盏晨极力平定情绪，将愿竹慢慢地扶到路边的树下坐好。
“来……吃点东西。吃饱了再走。”盏晨勉强自己挂上牵强的笑容。
“吃点吧……”从怀中拿出一块裹得很好的干粮，递到愿竹面前。
但愿竹还是目光呆泻的没有丝毫反应。
“从早上到现在你连口水都没喝过……这样会受不了的……竹儿……竹儿听话好么……”看着愿竹脸色苍白，盏晨一下跌跪在他身前，压底了头，声音痛苦抑郁。
如果这样让他离开他……他怎么放心得下啊……他这么不懂照顾知己……这么忧伤……这么忧郁……
“盏晨哥哥……”
“竹儿！”听到愿竹突然幽幽地唤自己，盏晨猛的抬起头。
“不要为我担心。”愿竹苍凉地笑，抬手抚上盏晨扬起的脸，抹着他银闪闪的双眼。
“竹儿……”
“我会照顾好自己。”说着，他拿过他手中的干粮，一口一口往嘴里送。
“竹儿……”盏晨死死握起拳头。
为什么自己没有能力保护他……不是说过不要让他伤心的么……不是说过再不让他痛苦的么……为什么自己答应他的事一样都没做到……
“盏晨哥哥，”愿竹轻轻拉起他的双手——那双冰凉却温暖了他的心的手，让盏晨挨着自己坐下。“再陪竹儿坐会。”
“竹儿……”
“嘘……你听，是鸟儿的叫声。”愿竹把头轻轻地靠上盏晨的肩头，慢吞吞地说。
“……”
当心竭言尽，只剩下离别的恐惧，盏晨还能说什么呢……他没有能力再保护他了……
就这样吧……这样就好……幻想着时间永远停在这一刻。
一阵风吹过，树上飘下几片黄叶。
“咳咳……咳、咳咳……”愿竹突然轻咳起来。
“冷了么？”盏晨皱了皱眉，伸手想为愿竹拢拢衣服——却被他拉住了手。
“不冷。”如梦初醒般，愿竹把脸离开了他的肩头。“歇够了。我们走吧。”
“恩……”
他们……都不能再贪恋彼此的温存了。
但愿竹刚一起身，又是一阵昏眩。
“竹儿……”盏晨习惯性地扶住他。
“没事。”愿竹习惯性地答。
“我背你。”不等愿竹回绝，盏晨已转过去蹲好身子。
“盏晨哥哥……”愿竹声音颤抖。
“上来。”
“恩……”愿竹伏上他的背，紧紧环上他的脖子。
原谅他们……贪恋彼此的温存。
惩罚他们……一起……踏上分离的路。
“盏晨哥哥……”
“你睡会吧。等醒来……就到了……”
“不想睡……不要睡。睡了，醒来，看不到你了。”
“竹儿……”
“你陪我说说话……我喜欢你的声音……它很好听。”
“恩……”
“你会想念我么？”
“竹儿……”
“我会想念你的盏晨哥哥。无论分开后……无论天涯海角。你会想念我吧？”
“会。无论海角天涯。”
“无论黄泉碧落……”
“恩，无论天上人间。
“那……多好。”
愿竹把他搂得更紧，用脸往他耳背上蹭。
“盏晨哥哥不要担心……竹儿保证好好照顾自己。只要你希望，竹儿会健健康康的。”
“那……我就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了。”
……
不知道为什么，愿竹从来没想过要盏晨留下来。而盏晨也没有想过要留在他身边。
也许在他们看来……都留在毕府里，是不可能的……
没人爱他……没人关心他的感受……
“从现在你一直唤我的名字直至到帝都好么……”
“竹儿？”
“因为我想听……我怕回去后……再也听不到别人那样温柔地唤我‘竹儿’了……”愿竹虚弱地笑。“盏晨哥哥，你是第一个这么唤我的人。”
“竹儿……”
“恩……就这样。”
“竹儿。”
“恩。”
“竹儿。”
“恩。”
“竹儿。”
“恩……”
“竹儿。”
“……”
竹儿……竹儿……竹儿……竹儿……竹儿……
恩……我很幸福……
听着盏晨那一声声的“竹儿”，愿竹含笑静静地要睡去……直至……
“少爷……少爷？少爷！”
少爷……？是在叫我么？这个声音——陈伯！
11
结束了，愿竹与盏晨最后可以单独相处的时间——就这样提前结束了。
坐在返回毕府的马车上，愿竹彻底失去了言语。
他把头靠在车壁上，随着马车一颠一碰，撞得他本来就不清醒的神志更加模糊。
一边被他紧拽着衣袖的盏晨也几近恍惚。
在近帝都的地方，他们遇到了乘马车从帝都出来的陈伯。这才知道——近一个月来，为了找他，毕情已命人把整个民间大小客栈和象样人家住的地方翻了好几遍。
为此事，毕情还对毕江、毕林用了家法。因兰妃袒护毕江、毕林，毕情还差点出手打了她。
愿竹本该为毕情为他做的一切高兴的，但这一切现在已无法对他造成多大影响了。因为他的心已丢了……
临上车前，盏晨是要走的。但愿竹却一话不说地死死拽着他的衣物，就像人在生死边缘本能地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无论陈伯怎样劝说他都不放手，盏晨刚想说什么他就剧烈地咳嗽，声声刺的盏晨和陈伯的心滴血。
但到了毕府……他，不得不放手了……
“愿竹……可算是找到你了……”一进家门，愿竹见到了那个他一直期盼的父亲。
“爹……”看着这个英明一世的男人一把抱住自己痛哭流涕，愿竹有些无法接受。
“回来就好……回来接好啊。”
“爹……”愿竹的声音哑得很厉害。
“孩子，你受苦了。”这一抱，毕情竟才发现愿竹瘦得这么厉害。他心疼地看着愿竹——这张脸，像极了瑾娘。
“没有……我很好。”刹时，愿竹的心下一片清明——盏晨哥哥。
他的盏晨哥哥……那个在他孤单、病痛、绝望时陪伴他的人。
那个第一个唤他“竹儿”的人。
那个为他遍体鳞伤的人。
那个对他照顾无微不至、温柔善良的人。
那个事事为他着想，时时为他担心的人。
那个与他短暂相依为命却给了他一生承诺的人。
那个使他更坚强给了他信念的人。
那个，让他懂得生命意义和幸福含义的人……
“爹会补偿你……爹保证不会让你吃一点苦。爹要找天下最好的大夫给你看身体。爹要……”毕情看着愿竹对他许诺，却发现愿竹的眼睛一直哀伤地望着自己身后，潺潺地淌下眼泪。
“盏晨哥哥……”愿竹嘴里苦苦地唤。但只有口型，没有声音。
毕情顺着愿竹的视线看去——看到了那个与愿竹对视的衣衫蓝缕的男孩。
“他是……”毕情问。
“这些日子照顾我的人……对我很重要的人。”愿竹凄凉地说。
毕情一怔，起身向盏晨走去。
这时的盏晨，正深情地与愿竹对视着——脸上带这苦苦的笑，认命的笑……也是满足的笑。
“小兄弟……”毕情打断了盏晨的思绪。“这些日子劳你照顾愿竹了。那孩子身子不好……一定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盏晨冷冷地垂下眼。
“这些银子，算酬劳吧。”说着，毕情击掌使来下人，将一张银票递给盏晨。
酬劳……他果然没有让自己留在愿竹身边的意思……
“这一切，是我甘心为竹儿做的。”盏晨抬眼看着不远处的愿竹。
“盏晨哥哥……”愿竹用手抓紧心口的衣服。
“这银票，我不会要的。”说完，他冷冷地看向毕情。
人真挚的感情，怎能给金钱辱没了。
“告辞了……”不再去看愿竹，盏晨深深闭上眼，掉头要向门口走去。
竹儿……要幸福啊……
记住——天涯海角、海角天涯的我会想你。
记住——黄泉碧落、天上人间的我会想你。
记住——要好好照顾自己，健健康康的活下去。
记住——有一个人永远爱你……
“盏晨哥哥……”看着他要离去的身影，愿竹呆在原地心里几近悲鸣地唤。
然而盏晨只是顿了一下，再不犹豫地走向大门。
“盏晨哥哥！”愿竹急促地喘气，心口的衣服被抓得有撕裂的声响。他想喊，但却出不来声。
就当盏晨的步子要踏出毕府门槛时，身后传来了的惊呼——
“少爷！”
“愿竹！”
——
愿竹揪着心口再也支持不住跌倒，猛呕一口鲜血——昏死在地。
盏晨哥哥……黄泉碧落，天上人间——要记得想我啊……
（上部完）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6-1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