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落》青日晖

16、第 16 章

　　祁夙风一行人从碧水河岸回来时，天已是蒙蒙亮了。他直接带人去了书房，吩咐下去，不许任何人打扰。

　　书房里气氛凝滞。祁夙风觉得，自从他到榕城之后，似乎一直在被人牵着鼻子走。
　　先是龙山玉如意船上失窃，随后遇到来路不明却身患奇症的苏眠之，再是碧水岸法阵受损。这一件件，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掌拨动，而他到现在还没有找到破局之法。

　　厉柏受不了这凝重的氛围，自己又思索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开口问道：“殿下，您说这法阵被破坏的事，跟咱们玉如意失窃的事，是一个人干的吗？”

　　祁夙风思绪被拉回来，烦躁地捏了捏眉心，道：“我有种直觉，榕城的种种事端，都有同一个推手在后。”

　　“可是这没道理啊，之前不是说盗玉是大皇子干的吗？皇都那边早都传开您为了太后寿辰四处奔走，寻得绝世珍宝，他盗玉还能说是为让您在太后寿宴上出丑，但是大皇子总不会脑子进水地破坏法阵吧？他还想不想当这太子了！”厉柏挠挠头皮，实在想不明白，脸都皱到一起了。

　　厉阳嫌弃地看了没脑子的兄弟一眼，拱手进言：“殿下，不妨先将两件事分开对待。若是找到其中相互连通的关窍，再合计不迟。”
　　“你说的对。”祁夙风决定先放过这些不提，但：“碧水河岸受损事关重大，需立即送信到皇都，请父皇与国师定夺。厉柏，准备准备，我要修补法阵。”

　　厉家兄弟大惊：“殿下万万不可！国师不在，您自己开启血祭消耗太大，这太危险了！”
　　“不必多言。碧水河岸算是我的属地，虽然我尚未领封就任，但法阵绝不能在我的地盘上出差错！我必须在父皇派人来彻查之前补好法阵。”

　　启国历来有祈福庆典，只要祈福庆典顺利召开，就能保佑启国风调雨顺，不受天灾侵扰。百姓只知，只要诚心支持祁家一脉，就能深受庇佑，在启国民众心中，皇族就是他们的神。殊不知，祈福庆典，实则为以皇族血脉为祭品的祭祀大典。每年的主祭人都是皇族正统血脉，也只有身为祁元帝直系血脉的皇族，才拥有如此浓厚的血脉灵力，能够支撑起整个祭祀大典。

　　然而，此方世界诸神退避，天地灵气早已消散，代代传承的血脉终有稀薄的一天。大祭已经从百年前的十年一次，到五年一次，如今更是三年一次。两年前的大祭上，年方十六的七皇子被选定为主祭人，他母系寻来的献祭者血脉不丰，祭典只能靠老七的灵力支撑，他到底没能从祭台上下来。虽然国师已经宣布，祭典顺利完成，但，碧水河岸一事让祁夙风不得不提高警惕。

　　毕竟，国师已经定下，一年后的主祭人就是祁夙风的同胞亲弟，祁夙念。在他没有万全之法能保住弟弟性命之前，祁夙风不允许大祭提前，也不能让老大找到由头，继续对他不利。

　　祁夙风摊开宣纸，看到书案上随陈广建商船回来的碧玉笔洗，突然想起来，乌祈年竟然迟迟没有传消息回来。他抬头，吩咐厉阳：“你去找巧蓉过来。老乌的消息迟迟不来，我们不能在等。是时候想法子让苏眠之开口了。”

　　厉阳领命出去，却刚好在大门处遇到牵着马，显然是刚刚回来的巧蓉。

　　昨晚，巧蓉听令，独自驾马车送盛素安回府。碧水河岸在城北偏西，周边较为偏僻，只有个观景街偶尔还算热闹。她们离开碧水岸时，天色已经开始暗淡。等出了灯火通明的北城观景街，路上行人就寥寥无几。

　　两人走的急，马车内忘了点灯，巧蓉问是否要停下来，把灯油点上，也好让盛素安能看看书，打发打发时间。

　　盛素安还沉浸在‘水云天’盛景带来的震撼中，便道：“无需点灯。巧蓉姑娘陪我说说话吧。”
　　巧蓉怕是苏姑娘胆小，在碧水岸被吓到了，急着回去休息，也就没有停车，与她东一句西一句地聊着。

　　巧蓉说着说着，突然问她：“苏姑娘，你觉得我家主人怎么样呀？”今儿在碧水河岸，她可是看着了，三殿下护苏姑娘护的可紧呢！厉柏那大老粗非说殿下是为了九殿下才紧张苏姑娘性命，她却是不信。皇都的府里养着那么些身负血脉之人，其中也有那么三五个颜色好的姑娘，殿下也只是吩咐好生养着，银子管够，可从没有给谁喂过药，更没见跟谁有过肢体接触。哪像在碧水河岸，殿下可抱了苏姑娘好一会儿呢！

　　“风公子气宇轩昂，品貌非凡，实乃我生平少见。”盛素安有些后悔，祖母给她上时策政论时，她一心关注夏国诸公，对启国一应人物都只粗略看过，想着日后与启国定然没有交集，连画像也没要来看。否则，如风青杨这般，有渠道走私老坑龙山玉，又能随意处置皇商，还与皇族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人物，必然已被夏国收录在册。

　　巧蓉听到别人夸她家殿下，比自己被夸都开心：“哈哈哈哈，这话倒是不错。我家主人可抢手着呢！不知道多少大家闺秀，哭着要嫁给主人，主人却洁身自好，后院一个人都没有呢！”她有心想继续八卦一番，可想到这苏姑娘身份成谜，而主人必定要从皇都世家望族择妻，一时也觉得这话题无聊，揭过不提。

　　刚好，前边岔路口停止辆马车，马车旁边围了一群小萝卜头，两个成年男子正赶他们上车。巧蓉奇道：“苏姑娘快看！这是哪家的孩子呀，这么小呢，家里长辈也是，天都黑了还在外边瞎逛！”

　　盛素安撩开帘子看去，天太黑看不清楚，只能看到那群孩子约么有三四个，怀里还抱着东西，其中两个孩子不停揉着眼睛似乎是在哭。而两个大人却胡子拉碴不修边幅，场面十分违和。马车擦身而过时，她惊觉那几个孩子怀里抱的，竟像是包婴儿的包裹！

　　盛素安赶紧叫巧蓉：“巧蓉姑娘！这几人不对劲。你功夫如何？可方便去查问一番？”
　　“哈哈哈哈不对劲？难不成是拍花子？”巧蓉不信，她觉得就是寻常家长催孩子回家嘛！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况且，她也不能去：“不行哦苏姑娘！主人有令，我的任务是好好地把你送到屋里，可不敢节外生枝呢！”

　　盛素安也无法，她与废人无异，巧蓉又不是她的人，听令行事也无可厚非。但若是她猜测成真，那到底是几个孩子啊。盛素安只能温声道：“我方才见那孩子怀里抱着的像是婴儿，身边却没有母亲照料，只两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总觉有些不对。一会儿回府后，可否烦请巧蓉姑娘派人来看看？”

　　巧蓉想起殿下的嘱托：“好生照顾苏眠之。让她对你有所依赖，或有所亏欠。”她当即答应下来：“好呢！且让这几个孩子等一等，一会儿我再过来看看。苏姑娘放心，就算是拍花子，这么晚了也走不远的。这几个孩子遇到了您这贵人，定然能逢凶化吉！”
　　盛素安终于放下心来，不好意思地笑笑：“许是我太风声鹤唳了。巧蓉姑娘见笑了。”

　　“哎呀苏姑娘！您可别再叫我姑娘啦！我这几天听得好生难受。您呀，叫我蓉儿就好。”
　　盛素安展颜：“那你也唤我眠之可好？”
　　巧蓉疯狂摇头：“那可不行！我家主人还称您为小姐呢，我可不敢越过主人去。再说了，您说话做事一看就有大家气派，我才不信您只是个教书匠的女儿呢！”
　　盛素安轻笑，这丫头，还试探起她来了。自从她这费钱的病症一暴露，先前在牢里立下的人设就已经站不住脚了。但是双方都还维持着表面和平，盛素安也乐得继续演戏。

　　说笑了一路，终于回到府里。巧蓉一板一眼的非要看着盛素安进屋躺下后，才准备返程探查。

　　盛素安叫住她：“蓉儿可是打算独自前往？”
　　“不然呢？”巧蓉自负武功不弱，几个平头老百姓而已，她一人妥妥能搞定。

　　“我知晓蓉儿你身手不凡。但姑娘家，总是要娇嫩些。现在天色已晚，你又这般俏美伶俐。若是有人叨扰你，虽能打退了去，但也恶心人不是？不若带上两个帮手，也好有个照应。”

　　巧蓉被这一通甜言蜜语哄得脸上一红，讷讷道：“那，那我去点两个人带上。”
　　盛素安拉着她的手拍了拍，叮嘱道：“注意安全。若有不对，务必及时脱身。我等你回来。”毕竟是她央人去探查，如果有什么意外，她定是难辞其咎。

　　“哎呀小姐你赶紧休息吧！您保重身体要紧，我呢，去去就回，不用等我！明儿一早我再来跟您禀报。”巧蓉都没注意到，自己也开始称她为“小姐”了，甚至还用上禀报一词。

　　盛素安有些愣神，刚那一瞬间，她仿佛看到面前站的是白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