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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起程 ...

  •   不知道多了多久,于怀突觉身下一空,身体触到了实实在在的物体,蓦地睁眼,发现自己仍旧身处将军帐中,之前种种不过是一场迷梦。
      于怀勉力撑起上身,倚在床柱上喘了半天的气,好不容易缓过来,抬眼一看,心都吓得不会跳了:十八亲卫将床团团围住,齐齐的看着他。
      于怀下意识地往里缩了一缩,道:“你们看什么?”
      十八亲卫都露出了促狭的笑意,方远城干脆坐到床边,拍拍他的肩,语重心长地道:“小伙子,哥几个还以为你是个情种,一直在替你不值。没想到你小子面带猪像、心中嘹亮……”
      于怀纳闷了,自己昏睡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还是自己干啥了,值得这群孙子这么高兴?
      陶阳挤到他床前,兴高采烈得近乎猥琐地道:“将军,侯爷,您快说说,您家乡来的那个漂亮姑娘,跟您什么关系?”
      于怀更纳闷了:“什么姑娘?”
      话音未落,将军帐里进来了一个姑娘,手里端着一碗药。粉面桃腮,一袭嫩绿的裙子衬得清新而娇俏。
      于怀一看,长长的松了口气,道:“小桃花,原来是你啊。”
      小桃花沉着脸,重重地把碗放在桌上,叉着腰,怒道:“怎么就不能是我了!不是我,你想谁来?你喜欢的那个公主吗?她能救你的命啊?你知不知道你是天地间唯一一个清风凝成的魅!散了就没了!你有没有一点珍惜自己的自觉啊?!”
      于怀被她骂得不敢还口,抓着床帐上的流苏一个劲的薅。
      十八亲卫听得倒是很愉快,至少自家将军是个什么东西变的便总算是知道了,齐齐“哦”了一声。于怀一听这动静,终于找到了突破口,调转枪口,朝着十八亲卫直奔而去:“你们都杵在这儿干什么?不知道挡住了风,本侯就没有精神了吗?站一边去!”说着,随意点了几个人,“你,去把窗帘起来!你,去把门帘拉起来!谁让你们把这里捂得严严实实的?”
      十八亲卫受了池鱼之殃,却不敢怒也不敢言,麻溜的按照他的吩咐卷好窗帘跟门帘,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留下于怀跟小桃花大眼瞪小眼。
      半晌,于怀重重地咳了一声,还未开口。小桃花已白了他一眼,道:“装腔作势的咳什么咳?就是全天下的人都咳死了,你也不会咳一下的。”
      于怀这辈子除了一个武安公主常在身边,其余时间跟女人打交道的次数少之又少,偏生这小桃花就是这少之又少里的那个不能少。
      武安公主权谋过人,工于心计,平日里都是端庄大气、进退得宜,从来不会胡搅蛮缠。
      小桃花却根本不管这些,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闹就闹,若想要跟她讲理,真不如买块豆腐撞死来得干脆。
      在于怀有限的记忆里,他跟小桃花一旦交锋,真正是半点胜率都没有。如今被她一句话堵得心口窝疼,却也只能捂着自己的胸口自己疗伤。
      小桃花这才收了冷冰冰的脸色,抄起桌上的药碗,直直地杵到他的眼前,道:“喝了!”
      于怀低头看了一眼,白玉般的瓷碗里盛着透明的胶状物,心里一股热流涌起,柔声道:“你是知晓我的来历的,你也知道我眼下这个状况,是不能好的了……你的桃胶,固然能帮我凝神聚魄,但于你于我终究不是长久之道。”
      小桃花才不管他啰嗦什么,仗着于怀现在形神不稳,奈何不得她,直接上手将碗里的东西灌了下去。灌完后,放下碗,拍拍手,道:“谁说你不能好了?我偏偏要治好你。你当这碗里的是我的桃胶么?哼!这是山神爷从西王母那里讨来的凤胶!就为了保你一条小命。”
      “咳咳咳……”于怀这回是真被呛着了,“这么金贵的东西,你也不说倒慢点,好歹让我尝尝味儿。”
      小桃花听他一说,也觉得可惜了。拿起碗来看了又看,指着碗底,道:“还剩点,要不你舔一舔?”
      于怀:“……”
      “你既然能在奄奄一息的时候跑回桃林求救,就说明你也不是就为了那个人类女子而生的。我们这些老朋友,在你的心里,也不是丝毫没有分量。”小桃花把碗塞在于怀手里,整了整衣服,直奔主题,“山里的伙伴们说了,人间险恶,混不下去你就回去。世间情爱,最是不能强求。咱们妖界,又不是没有漂亮女子。”
      于怀这才明白,原来自己以为的梦并不是梦,而是自己形神涣散后,一缕神识归了故乡,确确实实的看到了小桃花。小桃花因此惊觉他境况危急,十万火急的赶来救了他的命。
      而另外一缕神识,应该是去到京城,见到了武安公主了。只是,不知道她见到自己的神识后,会怎么样呢?想必也只是当自己做了一场梦吧。
      “嗯。”于怀抱着碗,轻轻的答道。
      小桃花听他答得痛快,也痛快地起身,道:“你的小命既然救回来了,我就不方便跟着你了。我这就要走了。”
      于怀想起曾听她说她喜欢上了人间的男子,现在应该是要去找那个人了。于怀点点头,抬头笑道:“你要去,我也不能拦着。我只送你一句话:不论你多爱那个人,你要记得我今天的样子。”言下之意就是:不要让我的今天,变成你的明天。
      或许是那笑容太过明媚,小桃花居然从中看出了几许伤悲。最后,也只能点点头,黯然离去。
      他们同生一谷,是邻里更是亲人。她看出来了,于怀不赞同她到人间走这一遭。可天地万物,各有各的缘法,各有各的路要走,也各有各的劫要渡。
      红尘炼心。不经一事,不长一智。若非亲身经历,其中苦楚便是尽数说与人听,希望他能引以为戒,也不过是空费词说。
      于怀的心,她懂。只是,她没搏过,因为别人几句话就这样放弃,她不甘心。
      小桃花来去匆匆。最后留给于怀一句话:“我有名字了,叫颜欢。若我人间顺意,我会来看你的。若我人间不顺意,我就回桃花谷等你。”
      于怀望着她离去,直到背影都变成淡淡的黑点,直到那黑点都消失在视线以内。
      他举起手中的碗,轻舔了一下,是苦的。苦得人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小桃花走了,十八亲卫又进来了。围着于怀团团转,想方设法地打听这位漂亮的姑娘芳名、仙居何处、可曾许配人家。
      于怀满腔离愁别绪被他们搅得七零八落,咬牙切齿地道:“她叫颜欢。住在一个妖精窝里,现在跟个凡人跑了。以后她若厌弃了那个凡人,我就叫她来你们中间挑一个。”
      要说长风十八亲卫还是方远城脑子最活,一听这位颜欢姑娘早已心有所属,难以亲近,便换个方向,诚恳道:“除了这位颜欢颜姑娘,将军还有什么旧识吗?可否给哥几个,介绍介绍?”
      “我一个妖魅,旧识非精即怪,你且说说你是想找个黄鼠狼精呢,还是想找个老鼠精?”于怀冷冷道、
      “就没有个狐狸精什么的吗?”
      “有啊,多了去了。青丘一带,最是狐多。莫说女狐,就是男狐也无不倾国倾城,魅惑入骨……只是青丘狐向来奢靡,非仙花不食,非玉露不饮。居须华屋,行必车辇。仆从过百,前呼后拥。区区一个妲己就把商朝玩得亡国了,你们当中谁是能为美人一掷千金,面不改色的?”
      “呵呵呵”尴尬的笑声四起,方远城涎着脸道:“若有千金,一掷也无妨。奈何,身无长物,身无长物啊。”
      于怀斥道:“你们当真是为了好玩好奇,命都不要了!”说罢,一脚一个,尽数踢出了将军帐。

      于怀醒来的消息席卷了整个长风营。
      应不斜与任沉秋得到消息后也马上赶到了。不是他们性急,而是堪堪已到六月十四。从漠北到京城,还有长长的一段路要走。实在是耽搁不得了。
      好在在于怀昏睡的这几天里,种种事项已被副帅辜涯与方远城带着几个亲卫处理得妥妥当当的,战后帮助百姓重建家园这些事情也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他无需在操心什么,只要身体大好,便可以起程上路了。
      于怀也不推脱,当即下令收拾行囊,启程回京。长风营依旧驻守箭门,长风十八亲卫里只带方远城与墨小景同去,其余人留下与副帅一起镇守端国的漠北边境,以防姜国鱼死网破。
      一切收拾停当,已是晌午时分。应不斜操心定远侯大病初愈,不敢冒进,决定整修两日,看看于怀的病情是否稳住了,确定不会复发再启程。
      如此,除了于怀在床上又躺了两日,大家也又闲逛了两日。
      第三天,鸡叫第一遍的时候,任沉秋就着人把扔在睡梦中的定远侯抱上了一辆巨大的马车。到不是任沉秋不尊重他,而是他前一晚就这么嘱咐多过方远城。
      任沉秋听到如此安排,也不敢怠慢。给于怀准备的车里铺了厚厚的垫子,还放了几个枕头。车壁上的暗格里有针对于怀病情,军医开出来的应急药,甚至,还可以在车里煎药。
      这样一辆马车必定不是临时找来凑数的。看来,在于怀昏睡的这段时间里,任沉秋跟应不斜两个负责来领人的压力也不小啊。
      于怀躺着马车里,浑浑噩噩的不知今夕何夕,只是觉得自己睡得不如前几天踏实,身体一直摇摇晃晃地停不下来。等他悠悠醒来,太阳也刚刚跃出来。一旁守着的方远城忙不迭的扶他坐起来,又想给他喂药。
      于怀无奈道:“人间的药对我没用,我就是偷了天机,受了点罚。西王母的凤胶是为我固本培元的圣药,我这几天会有些精力不济,乃是服用了圣药的原因,与病情无关。以后不要给我吃这个了,太苦了。我不喜欢吃苦,我喜欢吃甜。”
      方远城这才放下手里的药。
      于怀又问:“到哪里了?”
      驾车的墨小景答:“刚出长风营。”
      于怀坐直身子扯开窗帘一角,扭头看着这个自己生活了几年的地方。
      朝阳的光辉均匀地铺在每一个帐篷上,也铺在每一寸土地上。阳光无私,万物得其恩养。几天前的烽烟烧得这块土地精疲力尽、满目疮痍。这也只是时间问题,待到来年,将士们的鲜血灌溉的土地上会长出新的草,开出新的花。太阳东升西落从未停下自己的脚步,也未改变自己的轨迹。日子又回到了以前,安宁、祥和。只是有些人,把年轻的生命永远的留在了这片土地上。
      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
      这个世界里,只有人心才是最可怕,且不可控的。战争,也不过是国与国、人与人为了角逐利益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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