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下漏月光》肉炒肉

4、般配

　　婚宴还是在南城饭店，沈氏旗下的产业，位置是何炘定的。沈林疏作为男方的亲友陪顾曼祐去何家接了亲，人到南城饭店的时候宾客都差不多到齐了，顾蔓言一边站着顾曼昀，另一边挽着顾父顾温盛的手在外面一起迎宾。

　　顾蔓言今天穿的是一条淡粉色的一字肩的长款礼服，尾部开衩处延伸出一片柔软的蕾丝，腰间则绣着金色和白色交错的花纹，刚好衬上顾蔓言戴的一套月光石首饰。她的头发是直接披在肩上的，一边落在胸前，一边落在后背，右边的发丝别在耳后，随着顾蔓言的动作微微晃动。美人连发丝的动作都是动人的。

　　沈林疏脸上笑意不觉明显了一些，领先其他三人一步往走，对着顾温盛先喊了声：“顾伯父，恭喜。”

　　顾温盛虽然一直住在绥市，但因为和沈家一直有生意上的来往，对沈林疏也还算是熟悉，便笑着点了点头，说：“我这个老人家还特意给你父亲寄了请帖出去，结果他竟然来不了。”

　　沈林疏也笑了笑说：“父亲这是怪我，不如曼祐，年纪这么大了也没给他个交代。”

　　“诶，说的什么话，你比阿泽小一岁，又在拼事业，晚点也正常。”顾温盛又拍了拍沈林疏的肩，“曼祐还要在外头待一会儿，没法陪你了，你就在我们自家人那桌坐。”

　　沈林疏打算说什么，谢梓笙这时刚好跟了上来，听到这句话，还没来得及和顾家人打招呼，便抢先问了一句：“顾伯伯，阿疏能当自家人，我和臻哥能不能也能一起沾沾光啊？”

　　顾温盛笑出声来，又伸手去在谢梓笙肩上拍了一下：“老大不小了还不正经，你们兄弟几个来参加曼祐的婚礼，自然是按自家人的待遇来。既然你们三个一起来的，你们就自己进去坐，不必客气。”

　　谢梓笙却冲着顾蔓言笑了笑，又问顾温盛说：“顾伯伯，曼祐没时间领我们进去，让舒舒和曼昀跟我们一起吧？”

　　顾温盛觉得这个提议不错，正好他也心疼女儿一直站在外面，便顺势点头说：“也可以，今天他们不认识的人来得多，和你们在一起我也放心一些。那梓笙，麻烦你带带舒舒。”

　　顾曼祐想了想觉得不合适，便喊了顾温盛一声说：“爸，笙哥现在到底是有些名气的人，在我的婚宴上和舒舒一起入场，难免会惹出些不好听的话。”

　　顾温盛没想到这个，又觉得儿子说的稍微有些道理，看了看四周围着的一圈人做了决定：“那麻烦林疏，带一下舒舒吧。”

　　沈林疏显然没想到自己会被点到名，除了谢梓笙之外，他以为顾温盛会更愿意让顾蔓言和比较熟悉的霍宇琛一起。不过被点到名，沈林殊看了一眼没有什么太大情绪的顾蔓言，应了一声“好”，走上前两步微微弯腰冲顾蔓言伸出了手，“舒舒，请。”

　　是很标准的礼仪，顾蔓言也回了一句“谢谢林疏哥。”然后稍微弯了弯膝盖，把手放到了沈林疏的手心里，然后顺着沈林疏的动作轻轻挽住了沈林疏。

　　沈林疏今天穿的是一套孔雀蓝的西装，袖口镶着白边，白边上又是金色的袖纹和一双黑曜石的袖扣。分开看不觉得，等顾蔓言挽住了沈林疏，站在他身边，霍宇琛忍不住赞叹了一声：“阿疏，你和舒舒看起来还挺般配。”

　　沈林疏侧头去看了一眼目视前方的顾蔓言，女孩儿面色平静，但是耳朵却有一些发红。沈林疏轻轻笑了一下，轻声问顾蔓言：“没有挽过男生的手么？这么紧张做什么？”顾蔓言没有回话，沈林疏便对霍宇琛说：“只要长得能入你的眼，你看谁和谁不般配？”

　　霍宇琛嘁了一下，拍了拍南洲臻和谢梓笙说：“你看，大哥和二哥，我看着就不般配。”

　　其余几人，包括被点名的南洲臻和谢梓笙，都懒得应他这句话，更别说沈林疏。他又转过头去问顾蔓言：“你家那一桌，位置够吗？要不要我和梓筝换位置让她来陪你坐？”

　　“我们不和姑妈她们家一起，这一桌只有我和小昀。”顾蔓言说完抬头看向沈林疏，“林疏哥不愿意和我坐吗？”

　　沈林疏在座位前停下，轻笑着捏了捏顾蔓言的脸说：“听哥哥的话，小姑娘，这么危险的话下次不要对别人说了。”顾蔓言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沈林疏忽然觉得四周人的动作都慢了下来，“舒舒，你以前不叫我林疏哥的，是不是？”

　　“是吗？”顾蔓言抽回了搁在沈林疏臂弯里的那只手，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裙摆，“我太久没有见到林疏哥了，这些事情都记不清楚了。”

　　“没关系。”沈林疏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一颗橘子汽水糖，放在掌心摊开在顾蔓言面前，“我们舒舒不记得事情，阿疏哥哥都记得。”

　　*

　　顾蔓言常常会想起那一天，那是她十六岁生日的后一天。顾曼祐当时还在京市读大学，提前了好几天特意请假回家陪她过生日，还为她带来了一份来自沈林疏的礼物——一对玫瑰花型的耳环。当时顾蔓言还没有打耳洞，她收到这对耳环之后，立刻约上了谢梓筝去完成这次自己心中的特殊仪式。

　　她坐在店里柔软的沙发上，打耳洞的阿姨用画笔在她耳朵上点出要穿孔的位置问她满不满意，顾蔓言调整了好几次，最终确定了位置。右耳进行的很顺利，而就在银针穿过她左边耳垂的那一瞬间，顾蔓言听到谢梓筝说：“哇——舒舒，林疏哥要去美国定居了！”

　　顾蔓言脑子里嗡的一声，她从来不知道这件事情。但是谢梓筝非常兴奋地给她展示了谢梓笙发过来的消息，“和他家人一起，我哥说，林疏哥应该不会再回国了——”谢梓筝看着忽然间泪流满面的顾蔓言，有些慌张，“舒舒，你怎么了？”

　　“疼。”顾蔓言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小筝，我真的好疼啊。”

　　*

　　“姐姐，你怎么了？”顾曼昀看到姐姐的脸色不太好，忍不住摸了摸顾蔓言的手，“你不舒服吗？”

　　顾蔓言好像刚刚从噩梦中醒来，她摇摇头反过来安慰顾曼昀说自己没事。台上的仪式进行到宣誓环节，顾蔓言看着顾曼祐和何柠互相承诺了会对对方不离不弃，看着他们交换了戒指然后接吻，跟着全场来宾一起鼓掌。

　　这场婚礼的最后一个环节是丢捧花。顾蔓言对这个没有太大的兴趣，便和顾曼昀一起站在最外围，看着谢梓筝踩着高跟鞋在人群里乱窜。一个从小就和谢梓筝不太对付的女孩儿卯足了劲儿想拦着她，两人滑稽的动作让顾蔓言心情好了不少。

　　和顾蔓言一样对捧花的归属不感兴趣的还有沈林疏他们这几个不着急结婚的人，只坐在原位与谢梓笙一起和从另一头绕过来的何炘说话。

　　何柠在台阶上一直瞄准自己哥哥的方向，何炘只比顾曼祐小两岁，如今他的婚事理所当然成为了何家的头等大事。她看准了何炘一直靠在沈林疏左侧的空位上便暗自用力，将捧花丢了出去，却没有想到自己的准头实在不大好，捧花朝着人流外围飞去，正好落在侧身和顾曼昀说话的顾蔓言怀里。一时全场寂静。

　　“舒舒。”顾曼祐远远地从何柠身边走过来，将手里的话筒往顾蔓言手里递，“今天哥哥结婚，你有什么想对哥哥说的吗？”

　　顾蔓言看了一眼手中缠着白纱的粉色玫瑰，心中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竟然笑了一下，主动接过话筒说：“有的，我祝哥哥新婚快乐，还有——”顾蔓言抬起手中的捧花朝何柠挥了挥，“谢谢柠柠姐。”

　　霍宇琛听完这句话忍不住摸着下巴啧了一声，转头对谢梓笙说：“舒舒这次回来好像确实状态比以前好了很多。”

　　“嗯，曼祐前一阵子辞退了舒舒的心理医生，现在是他自己在照顾舒舒。”因为中间有一个谢梓筝在，谢梓笙比其他人和顾蔓言的交流都多一些，“小筝和我说，舒舒前两个月在学校甚至主动交了朋友，还邀请了同学到家里做小组作业。”

　　沈林疏在一旁默默地听着，他离开绥城时顾蔓言还是一个温柔娇气但是开朗明媚的小姑娘，中间发生的事情除了那天提何炘提起了两句，其他的他一概不知。

　　霍宇琛又接着说：“那三哥和舒舒刚刚这意思，是舒舒松口了？”

　　谢梓笙回头看了一眼何炘，何炘明白这不是他能听的话了，赶紧转身离开。谢梓笙这才摇摇头说：“不知道，舒舒一直没有和小筝聊过这些事情，我也不太清楚。阿疏你不知道吧？说起来这个时间点还有点巧，就是你出国那天，小筝陪舒舒去打耳洞。”

　　沈林疏听见这个关键词，不动声色地用指尖碰了碰自己的酒杯。

　　谢梓笙轻轻皱起了眉头：“那天舒舒哭得特别难受，小筝问她怎么了，她只说自己特别疼。”

　　霍宇琛笑了笑，反问道：“小筝没打吧？阿疏走的时候舒舒才几岁，小姑娘娇气得很。”

　　“小筝说之后再也没有见舒舒哭过了。”谢梓笙每次想起这件事心里都觉得堵，他停顿了一下，压低声音轻声说：“后来没过多久，顾家不知道为什么就答应了方准程的事情。小筝当时还去找舒舒说要帮她反抗——”

　　“这件事我也知道。”一直没说话的南洲臻显然也因为这件事情带上了几分怒意，“小筝回来找你闹的那天我也在。”

　　“舒舒和小筝吵架了？”霍宇琛不知道这件事情，他也一直不太理解顾家怎么会订下顾蔓言和方准程的婚事。

　　谢梓笙看了一眼四周，最后望着顾蔓言的方向说：“舒舒说，那一天，就是去打耳洞的那一天，她的爱情已经死掉了。”

　　谢梓笙的话音刚落，就听见了玻璃摔碎在地上的声音，紧接着他们听见沈林疏轻轻笑了一下：“抱歉，没有拿稳杯子。”沈林疏挥手找来服务生，擦了擦手，对其余三人说：“我去一趟洗手间。”

　　沈林疏从来没有想过，他离开之后顾蔓言身上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经他手送出的礼物并不多，尤其给女性的礼物更是屈指可数，不难想起离开绥市的那年，他送给顾蔓言的生日礼物就是一对耳环。

　　沈林疏觉得自己在多想，可谢梓笙他们刚刚的对话，仿佛就是在悉数他的罪状，尽管他并没有做错什么。但是想到顾蔓言说出的那句话，沈林疏往脸上扑了一捧水，心渐渐冷了下来。他好像能想象到当时的场景，尚年幼的顾蔓言，面无表情地说出那句话。

　　沈林疏在顾曼祐那天说顾曼言可能喜欢自己之后，头一次明白自己可能欠顾蔓言一个完整的，郑重的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