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倚千崖》三色喵三

5、第 5 章

　　五
　　林善存老爷府上的小少爷考完会试就病倒了,各家遣人探看世侄,有送药的，有荐医的,送的礼堆成个小山,冬晴又要看药又要回明自家少爷和老夫人,忙得脚不点地，老太太打发人来说:“东西一概不收进房里,让冬晴封好收进库房。”
　　林少爷的病又不重,那些人一天天的带着侄女孙女亲戚过来探病,其中探病是假,瞧人是真。林小少爷生得温润俊美,小时候京城出了名的神童,大了是名声在外的才子,家世又好好地摆在那里,无怪乎只是病了这么一两天,京城里有头有脸的,都快把林家门槛踏破了。董氏早就算出来这一层,亲戚们探病送来的东西不好不拿,但也不许让孙子用,便收进库房,留着往后府里赏人好了。
　　林述奉老爹之命过来看望刚出考场就病倒的堂弟,冬晴把他引到西边小轩,林危正坐在里面饮茶,见他来了便起身让座。
　　“身上怎么样，”林述放下手中的东西，笑道：“昨日莲儿回去告诉我，祖母给你立了规矩，外人送来的东西一律不用，只收进库房呢。兄弟我这两包新茶叶你应该能拿吧？要不能拿我现在就带回去。”
　　莲儿便是林述之妻杜氏，林危连忙道：“大哥说笑了。”又回头叫丫头把茶叶现拿来沏茶，“咱们两个现在喝了，不让祖母知道。”
　　林述听了直乐，取笑道：“你这亲事究竟要如何，我看祖母这样，只怕不会让你早娶。”
　　“我不着急，”林危道，“读书是头一件要紧的，就算不是读书，那还有大多事可以做，何必早早娶亲，没的束缚了自己。……这什么茶，味道甚好。”
　　“自是奇山新茶，别的地方寻不到的。”
　　林危笑道：“大哥哥到江南进的新货？”
　　林述一摆手：“哪里的事，我倒是想卖这东西，只是没有货源。这点子茶叶还是你嫂子的亲戚送给我的，你嫂子不是月族人么，这个便是月族年祭之物，三年才能收一次的白线青翎叶，到底不是茶，是花叶子呢。”
　　“月族年祭之物？”林危好奇地挑出来一片叶子，果然舒展开后不像平常茶叶两头尖尖透着青绿，而是偏圆泛红，泡了水又亮又透。
　　“好东西，月族人果然不凡，就这么一小片叶子，能惹出书生多少诗来。”
　　林述笑道：“你爱吟诗就现吟罢，我去看望祖母。”
　　他不爱念书，林家又是书香世家，他前年好生过了乡试就不愿再考，只想出门闯荡，今年会试他没参加，董氏总不理解长房长孙为何不爱念书，会试结束好几天了董氏把他念到现在。
　　林危笑道：“你要去你就去，见了祖母，哭着回来。”
　　林述也笑，二人闲话一阵，林危默默把茶饮尽了，状若无意问道：“这几日我身上不好，也没出去，外面可有什么动静。”
　　“也没什么，会试刚结束，街上热闹多了，京城各处生意也更热闹了几分。”林述说完，忽然压低了声音，“不过大理寺正在查一宗案，十一日有考生死在云松楼里，到现在也没能结案。”
　　林危眼皮一跳，声音仍波澜不惊地问道：“我听说了一点子，会试里出了这种事，自然得大理寺亲自出来查。顾千崖不是新任了吏部外理事么，他也在忙这事？”
　　“哪里有，顾千崖闲得很，谁敢让顾少爷干活，你别看他现在只是个不高不低的外理事，保不准一两年间连尚书令都能让他做。”
　　“怎么可能，”林危反驳道，“顾千崖那么年轻。”
　　“真的，你别不信，只要顾千崖不到东南逐那武将之路，一直呆在京城，就不怕没有尚书的位置给他坐。”
　　林危沉默了一会，才道：“凡事总有例外吧。”
　　林述笑着说挥了挥手，示意这个话头就过去吧。
　　“二十日是叔父的寿辰，如今叔父虽然还在南边巡查，家里肯定要摆宴的。你刚考完试又病倒了，要快点好起来，老太太才有心思设席啊。”
　　林危闻言才反应过来，不由笑道：“不愧是我大哥，大哥说的我记下了，我明日就去上房给祖母请安，告诉她我大好了。”
　　二人又闲话一阵，林述便起身告辞，林危知道如今正值南海开市，他整日忙得没停没歇，便不再留客，横竖闲着无事便去了董氏房中。
　　林画霜也正好坐在祖母身边闲话，见他来了便笑道：“你终于出门了，身上可还好？”
　　林危道：“劳姐姐挂念，已经大好了。”
　　他坐到董氏身旁，老人家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头，絮絮叨叨：“前几日你可吓死人了，回府时小脸白的，那样病弱，不知道的还以为怎么了。这些天养好了，还得去顾家谢谢他们大少爷去。”
　　林危一愣：“顾家？”
　　“你不知道么？那日还是他送你回来的，王嬷嬷没力气，水笙年纪小只会干急，还是顾千崖那孩子一路护着你回来呢。不愧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这孩子竟十分妥当。”
　　林危扯了扯嘴角：“呵……是么……我竟忘了。”
　　“他不信呢。”林画霜笑道，“从小爱跟人家吵架，连我都记得，第一天去学堂结果哭着回来，那会子也才六七岁罢？也不知你们怎么弄的，头一个月天天有事，你二人真真就是天生的冤家。”
　　老祖母和姐姐开始一起细数他小时候的事，林危又是笑又是恼，又坐了一会，董氏最后道：
　　“如今好了记得到人家府上一趟，才是我们家的礼数。”
　　回房时林危心不在焉，走得慢吞吞的，路过孙氏的房子时，恰好看到奶娘抱着林弱眉站在门口，几个小丫头正陪着林弱眉玩。
　　他已近一个月没见着小妹了，弯了弯眼睛走上前去，林弱眉正是咿呀学语的年纪，但总做怪不爱开口，见了他也只是眼睛一转，笑眯眯地看他，一声不作。
　　奶娘和小丫头们连忙行礼，齐声催道：“快叫哥哥好。”
　　林弱眉咧着嘴抱住哥哥的靴子，还是不肯叫，林危倒不甚在意，弯下腰亲昵地摸了摸小妹妹的脑袋，笑问：“在玩什么？”
　　林弱眉不说话，踮足抓着哥哥的衣服，林危连忙把她抱了起来，掂了一掂轻声笑道：“妹妹越发沉了。”
　　林弱眉虽然不爱说话，但一直都跟他亲近，甚至甚于同胞姐姐林画霜。林危陪她玩了一会便离开了，到底没在自己庶母的屋子面前呆太久。
　　天色尚早，他犹豫着要不要现在过去顾千崖那里一趟，老祖母说得对，他还是得亲自过去道谢的。
　　只是心里杂事众多，他不能保证自己过去了能跟顾千崖自自然然坐着说话。
　　他心里埋着心事，故而拖到二十日林家设宴，林危有意在席中寻找着顾千崖的身影。
　　顾千崖和秦伯亿、董祈安在同一桌上，林危求之不得，连忙走过去跟众人敬酒。
　　一桌都是十几二十岁的公子，而且还有一起读书的情分，劝起酒来闹闹哄哄，林危还不能不喝，一杯又一杯下肚，他的脸涨得比施了粉还红。
　　秦伯亿大笑道：“别欺负我兄弟，我替他喝了吧。”
　　说着就要举杯，被人笑喊住：“你又不是他们家的人，你替什么啊！”
　　“我已听说林兄病了这几天，亲戚们快把门槛踏破了，想是喜事将近，还不快多喝几杯？”
　　这话一提，林危的脸就更红了，众人起哄要灌够林危，林危又是笑又是晕急得摆手，还不等他说出什么来，已被身边的人轻轻扶住，道：“喝什么喝，把他灌醉了你们就能沾喜不成？”
　　顾千崖向来说话不客气，又回头叫了个小厮：“去叫人煮碗醒酒汤来。”
　　他面色不善，众人便都怯怯不敢言语，一时席上无人做声，连秦伯亿都不知道接什么话好。
　　林危笑道：“多谢顾兄了，你们这群人今日存心的吧，你们且等着，谁家没设过席呢，看我下回把你们灌得比我今日多十倍才好。”
　　这话下去席上又热闹了，林危陪了一会，才扶着顾千崖的手慢吞吞地走到后面小书房休息。
　　其实不用顾千崖扶他也能自个儿走回来，更别说水笙也是贴身跟着身边的。但顾千崖一牵住他的手就不放了，一直扶着他来到小书房。
　　“水笙去厨房端碗醒酒汤来。”顾千崖道。
　　水笙应声去了，林危心想正好，他正要问顾千崖话呢。
　　“你就在这里歇会，外面我帮你应酬。”
　　林危道：“不敢，外理事大人来我家做客吃酒，怎能帮我应酬呢，该是我家好生陪着才是。”
　　顾千崖挑眉，笑了：“你到底是醉了吧，今日说话怎么那么好听，前几日不是还不肯理我吗？”
　　林危一顿，侧过头道：“顾兄说笑了。”
　　顾千崖原本状若无聊地在拨弄茶杯，闻言抬眼道：“我不曾说笑。”
　　林危袖间的手指逐渐攥紧，多日来他已经刻意忘记二人之间的荒唐事，今日本来还有要事问他就不像考试前那几天喜形于色了，没想到客客气气跟他说话，这人反而还要蛰自己几下。
　　显而易见的沉默在小书房里蔓延开，林危忍了又忍，反复看顾千崖好几次，顾千崖笑着回视，最后倒了一杯茶放在他面前，道：“喝点茶解解乏。”
　　林危没有接茶，淡淡道：“不识好歹。”
　　顾千崖给自己倒茶的手一顿，继而摇头笑了，看着林危道：“我当然不识好歹，我只是怕你既往不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