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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四
      “少爷小心!”
      林危抓着赵力手臂下车,钻进水笙撑的伞中,赵力扶着少爷的身子,朝身后高声道:“先把我车子上的箱子卸下来,包袱不要动。”
      雨太大了,云松楼外都是车轿人马,打着伞拥簇在大门口。还没到开楼时间,人又多又挤,等会儿是考生先进,登记完毕再是小厮挑行李进去,为的是怕有人找枪手伪装成小厮进去,然后暗中把真正的考生替出来。
      故而现在楼外挤得水泄不通也没有办法,赵力现下也不敢卸包袱,大雨把书纸打湿就不好了。
      林危站了一会,望着铺天盖地的大雨和忧色满面的人群,忽然笑道:“不错,这场雨下得又大又久,今晚必定凉快。”
      水笙呐呐道:“可不是,少爷那么怕热,如今有雨就好了。不过现在雨下得那么大,里面屋子必定潮湿,只怕少爷睡不安稳。”
      林危笑道:“这有什么……就算是读书人,也要有地做床笼天为席的本事。”
      “不错。”身后有人笑道,“兄弟果然不凡,元景大将军这话用在这里亦十分妥当。”
      林危一惊,转身只见一个着素青云纹长袍的男子,身后跟着小厮,那人抱手而立,脸上仍带笑意,这么第一眼看着不像书生倒像武将。
      林危不认识他,毕竟除了宜业斋的他也没认识多少世家子弟,但仍守礼躬身作揖,道:“兄弟听出来了?想必也极为敬慕元景将军了。”
      那人正色道:“元景将军有勇有谋,实乃将中奇才,谁不敬他尊他呢?”
      “少爷,那边已经快开门了。”水笙忽然低声提醒。
      林危转头望了一眼,的确如水笙所说,所以门口的人挤得更密实了,他不愿过去挤,想跟男子再聊一会,一回神才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林危奇道:“刚才那人去哪里了。”
      水笙道:“那里不是?他已经过去了。”
      “你怎么认得那么快?”
      “奴才倒是眼熟他小厮,”水笙笑道,“前日他小厮在宜业斋和人开局赌钱来着,是那个人不是?排在门口那位素青长袍的男子?”
      ……
      等各家公子们都进了楼,各家小厮才排着队登记完毕再挑行李进去。考生都被要求进旁边小楼歇息,等小厮退出去再回房里。林危自己坐着闭目养神,只觉离了伺候的人,要说真不习惯就是身边没个人帮他扇凉罢,小时候老祖母总让秋蓉给他扇凉,他越大越怕热,冬晴一到夏天就扇不离手,倒不是她自己要用,而是时刻预备着帮自己扇风。而前日,在宜业斋听袁清弘讲考场事宜时,是顾千崖在他旁边为他扇风。
      怎么又想到他了?他暗暗懊悔,只觉脸热得不行,连忙喝了口茶,这才清静了点。
      “各位公子,可以回房了。”
      外头动静已毕,管事的招呼众人回房,林危连忙站起来,回到自己房中。他被分配在二楼的房间,水笙不止把东西放得整整齐齐,甚至还沏好了茶,摆好了糕点,窗子支开半扇,雨后凉风正习习地往里涌,床铺收拾得整整齐齐,顾千崖送的玉枕青亮莹润最为显眼摆在床头,林危一眼望见这个多是非的枕头,终还是忍不住笑了。

      辰时一刻,管事准时放饭,众学子游鱼一般涌入后厅,林危仍记挂着刚才遇到的男子,四望之下却见不着人影。这也没什么,林危只记挂了一会就没了兴趣,回到房中继续温书。
      太阳早已下山了,各处渐渐燃起灯火,夜色愈深,各处都安静下来了,明月皎洁高悬,夜出的夏虫开始鸣闹了。
      楼下站着数十人正站在一起聊天,他们已经巡完一轮,凑一起喝口茶聊几句以驱困意,再巡一回就要换班。
      林危读书认真没听见打更,估量着亥时将完,看见这群人才想起夜已深了,便收拾好准备休息。躺下之后才发现玉枕的奇妙之处,果真舒服又凉快。
      顾千崖给的东西还真不错……
      不知睡了多久,或许一个时辰不到,又或许已经三更了,林危从梦里醒来,额角还有细汗,后背烧热喉咙干渴,只有床头的玉枕依旧凉快,也是这份凉快把他从噩梦里拉扯回来。
      心脏擂动跳得飞快,林危抚了抚胸前只觉有什么东西硌手又压胸口,往衣襟里一掏,原来是自己的玉佩。
      没有人伺候,他也忘记睡前得把玉佩取下来,毕竟这块玉戴了十七年,自他记事起就在身上了,一直未取下过。
      林危将玉放在枕边,起来喝了口水准备继续睡,夜里一片静默,什么声音都清晰数倍,他刚咽下一口温茶,便听见外面传来一道声响,第一反应像水帘劈开,又好似不是那么回事。
      睡前关窗子时林危看到隔壁便是下午认识的男子,与那人说了几句话,知道了那人姓楚,他以为是隔壁出了什么事,便自然而然问出声:“楚兄弟?可是屋子漏水?”
      毕竟下午的雨那么大,他这么问也有道理。
      只听隔壁传来楚兄弟的声音:“正是呢,你快睡吧,夜愈发晚了。”
      空气中似乎飘着某种奇怪的味道,林危隐约觉得这味道似乎有些熟悉:“什么味那么大,是哪里漏了锈水吗?”
      “……房里的茶壶久不用,倒了一壶小虫子和锈水出来,”楚兄弟继续道,“我刚才被吓了一跳,不小心甩到外面了。”
      林危了然:“那便是唬着了。不过这么晚了也别收拾了,快些睡吧。”
      楚兄弟道:“好。”
      林危躺回床上,玉枕仍未生热,凉浸浸贴在脖子处,他很快便重新睡着了。
      ……
      十一,十二日都是晴天,对会试学子来说相当友好,毕竟在考场写字时外头不会有雷鸣惊扰。最后一场考试结束,众人回房收拾东西,等考卷运出云松楼各家仆从才能进楼,一群少年有的回房先行收拾东西,更多的一点也不动,只等家人进来收拾,凑了几个相识的坐在正楼前树荫下喝茶闲聊。
      “诸位诸位,我听人说十二日有个考生死在房里,理事们悄悄拉出去了。”
      “真的!裹在被子里抬出去的,好家伙,听说房里溅了一壁的血!”
      “你们都是从哪里来的消息,我听说是十一那天死的。”
      “假的吧,我们是初九日进来的,难道他进来第二天就死了?我可不信。”
      折廊上站了一个少年,身上穿着淡蓝攒线鱼纹游水长袄,戴着青玉嵌珠冠,远远望着说话的人群,眉间紧紧蹙着,脸色发白,一只手扶着朱色折栏,衣袖下露出的皮肤白皙手腕细瘦,指尖却在微微发颤。
      “林少爷。”
      “啊?”
      林危蓦地转身,看清是云松楼曹理事,连忙作揖问好,曹忻然看清他的脸色略一惊道:“林少爷这是怎么了,怎么脸色那么不好?”
      林危淡淡笑道:“没什么,只是睡不好而已。”
      “别是生病了吧。”曹欣然忧心忡忡,又道:“我与你父亲认识多年,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看你实在不好,不如到我那里歇着等人来,热茶热水都是现成的,又有服侍的人。”
      “多谢世伯关心,”林危道,“我只是觉得房里闷,出来走一走就好了。”
      曹忻然也不再强劝他,倒坐到他身边陪他闲话。
      日头西垂,天又要晚了。林危闭着眼靠在石栏边上,只觉连跟曹忻然说话都没力气。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只是一盏茶的功夫,但在林危心里已是半日的时间过去了,他没什么力气地望着门口,看见王嬷嬷跟水笙已经进来了,不过他们前面还站着个高大的男人。
      他又来什么,林危在心里默默道。
      明明都是站在热闹的人群里,他却甚至看清了顾千崖的玉质佩冠和白狐皮靴。
      顾千崖站在树荫下,侧头听着水笙说了几句话,便转身对着考生住房的小楼,林危混沌的意识里有个声音告诉自己,他在找他。
      可是来到这里谁不是在找他?水笙也在找他,王嬷嬷也在找他,难道顾千崖找的他就更特别的了?
      他在找你,他在找你。
      身子恢复了点力气,林危勉强支起精神,扶着石栏站了起来,他的身子尚还在摇晃,只好扶着曹忻然的手臂,顾千崖却几乎在他站起来的瞬间,就转过头来,准确无误地与他对视上。
      林危一惊,下意识低下头,竟然不敢和他对视。
      曹忻然目有忧色道:“小少爷究竟觉着怎么样,不如如今就到我厅上宣个太医来瞧瞧?”
      林危摇摇头:“多谢世伯,我家小厮嬷嬷已经来接了。”
      王嬷嬷和水笙已经走到折廊,王嬷嬷一上来就给他道喜,水笙也笑嘻嘻地讨赏,顾千崖则对他作了个揖,曹忻州便拱手道,脸上笑眯眯的:“顾大人。”
      他难道又升官了?林危心里狐疑着,他已经恢复了点力气,脸上有了喜色,便不像方才那样惨白又可怜了,对王嬷嬷和水笙两个道:“多谢你两个了,回去赏银子罢。”
      水笙说:“我的银子要等少爷高中之日一起领!”
      林危笑道:“好,好。”
      王嬷嬷又道:“那这就回府吧,车子已经在外面了。”
      顾千崖看见他便放下心了,说:“你们先走,我跟曹大人说点事。”
      林危点头,再也受不了一阵阵头晕目眩,连忙扶住水笙,水笙下意识撑着主子身体,急道:“少爷?”
      顾千崖眼疾手快,伸手将他扶住,皱眉道:“怎么回事?身上不好?”
      曹忻然道:“适才我便瞧着这孩子脸色不对劲了,不如到后面厅上歇息歇息吧。”
      林危心里也觉不好,不想强撑着走出去,再说这会子坐车更禁不住,于是就答应了。
      曹忻然引路,顾千崖亲自扶他来到后厅,林危头疼得不行,看见茶壶便抬手指了指,王嬷嬷会意,拿了桌上的西洋银身自斟壶给自家少爷倒了杯热茶,林危略抿了一口,王嬷嬷看手上的西洋壶实在有趣,顺手把壶盖打开想看看构造,瞥见盖子里有一点黑色的铁锈,忍不住笑道:“理事大人这茶壶多久没用了,这壶盖儿的锈生得发黑呢。”
      曹忻然这个小壶用了许久,闻言刚想打趣几句,却听“扑通”一声,林危手中的茶杯掉了地,他一脸惊恐地低下身子,额头冷汗涔涔地起来了,水笙惊得抱住少爷的胳膊,高声道“怎么脸一下白了!”,一语未了,林危唇角已经渗出鲜红的血,顾千崖迅速赶到他身前抱住他的身子,他惊慌失色道:“林危!林危!”
      众人惊得高呼,林危侧头又吐了一口血,呼吸又急又快,反复呢喃道:“所以真的是他……我看见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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