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逐日》行苇

64、雨天不宜外出

　　难得一个雨天。药仙谷很少下雨，一下便是肆意滂沱，出不得门去。好在屋里书卷甚多，随意翻看几本，也可消遣一二。萧历瑾执了一本书正看了一半，就见叶云徊兴兴头头地进来，嘴角带着笑，似乎心情很好。她快步走过来，一只手递到他面前，掌中躺着一只深蓝色香囊，上面绣有金色的银杏叶。
　　他眉头微动，抬眼看着她：“这是什么？”
　　她靠着书案边坐下来，对他微笑道：“香囊啊，我亲手做的，你闻闻看喜欢不喜欢？”
　　低头凑近闻了闻，点头道：“嗯，不错。”
　　她拉起他的手，把那只香囊放在他手心里：“那就送给你。”
　　他神色一动，有些惊讶：“为何给我这个？”
　　“你总是把我从周大夫那里要来的香拿走，可是从没见你用过，所以我就自己调了一合香，觉得你可能会喜欢。还有这个，”她指指香囊上的银杏叶，“这也是我绣的，不过我绣工不好，你若是觉得不好看，可以把里面的香取出来，另换一个袋子装进去。”
　　“不必了，这个就很好。”他已经把香囊放进了怀里。
　　叶云徊道：“咦，这么快就收起来了？”
　　他脸色如常，八风不动，沉声道：“你既送我，我便收下。”
　　她拉拉他的袖子：“那你到底喜不喜欢？”
　　他看着她：“喜欢。”
　　她兴高采烈道：“我就知道你肯定喜欢，我觉得这合香特别适合你。我们昆仑的高阶男修常用一款香，是用沉香、檀香、安息香加侧柏做的，清雅幽远，静心宁神。受了周大夫的启发，我在这合香里多加了一味茶香和一味琥珀，你有没有闻出来？”
　　他点点头，面上风轻云淡，心中却思绪翻涌。这香是她特地给自己做的？调得确实好，尤其是茶香和琥珀的加入恰到好处，如点睛之笔一般提升了境界。而那流金溢彩的银杏叶，尽管如她所说绣工一般，却更加得他的心。尤其是想到她里袖上独有的银杏叶，仿佛就此在他们之间建立起了不为人知的隐秘连结，也拢住了他的心。
　　得了他的肯定，叶云徊脸上立刻得意起来。正在自我陶醉之时，听他淡淡道：“你平时都会送人这些东西吗？”
　　她一怔，否认道：“不会。只给我师父做过，多数是为了让他品评之用。”
　　他闻言点头，似乎对这个回答很满意。
　　叶云徊低头看看自己的坐姿，与萧历瑾一人一个方位挨着书案坐着，形态很有些亲昵暧昧，脑中顿时警醒起来，立刻扶着书案站了起来，就要出房间去。
　　他叫住她：“你要去哪儿？”
　　她顿住脚步，干笑一声道：“出去散散心。”
　　他道：“这么大的雨，你打算去何处散心？”
　　她回过神来，听到外面大雨仍在尽情下着，争先恐后重重落在屋檐上，连绵不绝砸在地上，激起偌大声响。一抬眼乌云滚滚，黑压压笼罩四方，只得回转身来，尴尬道：“似乎确实不宜外出。”
　　他合上书本，起身道：“看来你是觉得陪我在这屋里呆着无聊。”
　　这话有一半说中了她的心思，谁叫她平时在昆仑嚣张恣肆惯了，寻常是待不住的。如今困在药仙谷里，没什么朋友不说，无论去哪都有人跟着。另外一半则是出于她清醒头脑的周密考虑，在这雷鸣电闪下雨之时，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四目相对之下极易生出些无中生有的暧昧情愫。等雨停了，那点临时聚起的情愫也就云散风吹去，不复存在，很不可靠。话本上都这么写的，书生与小姐因避雨相识，其中多半还有个丫鬟或者仆妇穿针引线，演绎出一段段凄惨无比的虐恋故事，无不以悲剧结尾。方才两人挨得极近，她瞧着他竟然益发顺眼，心想世人都道玄山君冷漠不可亲近，其实倒也不尽然。等多瞧了几眼心神已有些恍惚，幸好自己是个有原则的人，时刻提醒自己两人不过是假扮的，假戏真做必定不是好事。内心庆幸自己聪敏之余，悟到一定要避免在这种时候单独相处太久，这才借口想出去。
　　此时想到，把这些话说清楚了并非一桩坏事，坦诚交流并达成共识，有利于在找到出去的办法之前两人和谐相处。于是咳了咳，走到他面前：“玄山君请不要误会，不是我觉得在这屋里呆着无聊，只是我认为既是假扮的夫妻，当不得真的，日常相处自然要注意分寸。若是在一起待的时间长了，恐怕没有什么好处。”
　　他微微挑眉：“为何没有好处？”
　　她迎上他的目光，认真道：“我担心若总是这样相处，我会……会喜欢你。”
　　似乎没料到这句话，他微微一愣，缓缓道：“喜欢我？”
　　她点头：“朝夕相对，日久生情，书上都是这么写的。”
　　他有点哭笑不得：“那你现在喜欢上我了没有？”
　　她回答得很诚实：“我不知道。”
　　“你知可道什么是喜欢？”他问。
　　面对这个问题，她呆了一呆。别人之间的喜欢，她知道是什么样的。像凤游喜欢温师兄那样，抑或，像温师兄喜欢自己。但自己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她还真的不知道，或者说没体会过。
　　正在她凝神思考，思绪渐远之际，忽然唇上一凉，她一惊，是他俯过身来吻住了她。他一只手紧紧扶在她腰间，一只手搂住她的背，将她圈在怀里无处可逃。她大脑一片空白，想去推他的手也绵软无力。方才的种种有条理的想法都抛到了九霄云外，不知不觉沉迷其中，伸手抱住了他的肩背。那吻起初极为温柔，像是在寻求她的许可，又像是在给她时间适应，其后慢慢加深，如同控制不住的力道挣脱了束缚，要攻掠下她。
　　这一吻仿佛地老天荒，难分难舍。他越吻越深，她节节败退。
　　等两人终于分开，她心跳一阵狂乱，脸上发烫，垂首不敢看他。慌乱着想要挣脱，他没有要松手的意思，低下头来：“为什么不看我？”
　　她慢慢抬起头来，看着他，两人的脸越靠越近，听得到对方的呼吸。他又要吻上来，她偏过头，躲开了。他似乎失去了耐心，一把将她打横抱起，走到床边放她躺下，俯下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她还没有见过玄山君这个样子，他的眼神如此灼热，气息有些急促，完全没有平日的从容不迫稳如泰山。方才那个吻她不是不喜欢，但这样没头没脑地失了初吻，不禁叫她有些恼火。这个人没有说过喜欢她，他们也没有婚约，看来这雨天果然能使人鬼迷心窍，连冷如冰山的玄山君都失了方寸。但她不想糊里糊涂继续下去，否则再相处起来，就无法避免尴尬了。
　　想明白这些，叶云徊就要将他掀开，他牢牢握住她挥出来的手，低低道：“你不喜欢？”
　　她动弹不得，声如蚊蚋：“玄山君，你尚未娶妻，若是传出去，会有损……有损你我清誉。”心在胸腔里仿佛按捺不住地要跳出来。
　　他双手撑在她脸畔，觉得很有意思似的：“现在我们在药仙谷，这里发生的事情传不出去的。”
　　听他这话的意思，是打算同她在这里做个露水夫妻，待出了谷便一笔勾销？叶云徊心中一声长叹，没想到传闻中无欲无求的玄山君竟是此等无耻之徒。不错，他确实长相很好，身材也不错，但总不能仗着自己有副好皮囊就为所欲为吧？竟对她如此大言不惭，方才莫名其妙被他占了便宜，真是悔之晚矣。好在为时未晚，现下必须马上和他撇清关系，保持距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想清楚后，她伸脚便踢，他却早已料到似的，伸出长腿轻松压住她，两人贴在一起，这姿势比先前还要亲密了。叶云徊恨恨道：“玄山君，快点放开我！爱慕你的女子数不胜数，何必要来招惹我。”
　　“你刚才说过，你担心会喜欢上我。为什么要担心，喜欢我不好吗？”他低下头，声音带着鼻音，有些慵懒。
　　叶云徊思忖了一下，道：“一段感情中，两情相悦是最好的，若做不到，我宁可不要。”
　　“你怎么知道做不到？”他问。
　　她愣住了，不知该如何回答。暗自想道，他说这种暧昧不清的话，大约是在哄骗她。他从未表露过对她的好感，明知故问不说，还把这问题抛给她，真是好高明的手段，叫人不得不佩服。再一次感叹，玄山君端方正派的传闻到底是如何传出来的，果真都被他蒙蔽双眼了么？
　　却又听他道：“你没有想过，我可能喜欢你？”
　　霎那间，她的心跳漏了一拍，微讶道：“我以为你不喜欢女人。”
　　他脸色一僵：“何出此言？”
　　“人们都说你不近女色。”她认为自己说得没错，传闻确实如此。他轻易不动心，若自己经不住他的撩拨，反而动心了，岂不是自找苦吃。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十分深邃：“我说过，传闻不可尽信。”说完这句，俯身狠狠吻下去，封住了她的嘴唇。
　　这个吻与先前相比有些粗暴，她被牢牢按住无法动弹，他占据上位的威压使她很快败下阵来，浑身无力。他含住她的唇，轻轻舔了几下，舌头侵略性地寻找着出口，叩开她的齿列，顺势滑进她的口中。她头脑发晕，渐渐忘记了要抵抗的想法，双手自然而然搂上他的脖颈，听到他在她耳畔低低地喘息。
　　忽然一声惊雷响起，叶云徊一下坐起来，听到外面愈加密集的雨声，仿佛神魂归位，慢慢冷静下来。萧历瑾被她推到一边，也坐了起来看着她。见她面色潮红，惊魂未定的样子，心里不由有些内疚。看来进展太快，吓到她了。他不是不明白，此事不宜急于求成，怎奈方才一时情动，未能控制得住。
　　他靠过去一点，见她没有反对，便温声道：“你可是在害怕？”
　　她摇摇头：“不是，我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我喜欢你？”他目光中带着探询之意。
　　“没想到你为何喜欢我。”她如实答道。
　　他一怔，继而道：“喜欢就是喜欢，没有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