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逐日》行苇

65、艳如流光

　　叶云徊认为这个回答并不能令她满意，喜欢一个人怎么会没有原因呢？她虽然还不知道自己是否喜欢他，但至少她已经发现了他不少优点，比如长得好看，性喜整洁，很有品味，等等。若他果真喜欢自己，怎会列举不出几点理由？有句话不是叫情人眼里出西施么，如果喜欢一个人，看在眼里哪哪都好，别人都比不上。他一句“没有为何”就打发了，可见是随口敷衍，断然不可信。他三番几次撩拨自己，不知是什么居心，此人城府颇深，须得提防。
　　想来想去，她觉得不能将萧历瑾的这番表白放在心上，还在苦苦思索几番之后主动为他找了个理由，那就是玄山君久困于此，无聊之下拿她当消遣。她认为这个理由十分站得住脚，完美解释了他的不对劲。若是哪天真能成功出得谷去，一定不可以被人知道他们之间的这一段过往，否则她一世清名不复存矣。随即作了自我检讨，自己内心实在不够坚定，每次被他一撩拨，就乱了阵脚，刚才竟然还配合起来，真是丢脸。又给自己找了个借口，修为不够高，还挣扎于七情六欲中。等出去了一定要努力修行，提高境界。
　　药仙谷的人显然非常重视白马节，早已紧锣密鼓的准备了起来。飘渺海边的场地搭建已完成得差不多了，适龄单身男儿都摩拳擦掌，准备一展风采，最好能拔得头筹。而年轻姑娘们也都期盼非常，甚至结伴去裁了新衣裳，预备在白马节上盛装而去，出些风头。
　　叶云徊在此处是已婚的身份，照理说没有抛头露面的必要，但蔺素影仍来约她一起去做了一套新衣服。蔺素影对萧历瑾的心思她当然是心知肚明，但由于不是真夫妻，她一直是不太介怀的。对蔺素影那些顶着她好友的名号屡次来院中拜访，趁机不停在萧历瑾面前晃的行为都假装被蒙在鼓里，算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萧历瑾似乎软硬不吃，亦可称是不解风情，对蔺素影的一腔柔情蜜意愣是视若无睹。叶云徊不禁心生同情，暗想玄山君面对如此美貌人儿献殷勤都无动于衷，真是铁石心肠，活该单身。
　　谷中本就只有为数不多的几家裁缝铺子，这几日都顾客盈门，门槛都要被踏破了。好在蔺素影是谷主之女，身份特殊，没有铺子敢不认真接待。蔺素影把叶云徊带到了据说是最好的一家裁缝铺，掌柜十分殷勤，把最好的料子拿出来铺了满台，待选定布料花色又耐心细致地给她们量好尺寸，并保证会以最快的速度最好的手艺把她们的衣服做好。
　　等衣裳做好送来时，离白马节开始也只有几天了。叶云徊于打扮一事甚少花心思，平素多穿白衣，这是昆仑门人的基础服色，只不过她穿的不是素色雪白，而是象牙白。她一贯认为素白适合师父那样具有仙人气质的修士，而自己没什么仙气，穿象牙白最好。这次在裁缝铺选料子的时候，蔺素影拿着一块柔粉色的料子说极为适合她，她在自己身上比了比，觉得确实还不错，如今也不在昆仑，尽可以尝试下平时很少穿过的颜色，就点头要了这块衣料，又听裁缝建议搭配玉白色辅料，做了一套衣裙。
　　白马节这天早上，叶云徊藏在屏风后换上这套衣服，左看右看自我感觉甚是不错，大大方方地走过来，问萧历瑾觉得怎么样。他闻言望去，一时之间怔住了。叶云徊站在不远处，一头黑发简单挽起，肤光胜雪，眉目绮丽，浅粉衣裙衬得她容色愈发娇艳，而她脸上更有一种美而不自知的神态，仿佛是这身衣裳唤醒了她身上一直沉睡的艳光。那光彩是如此夺目，以至萧历瑾忽然有了把她藏起来，不让其他人看到的想法。
　　见他沉默不语，叶云徊有些失望，又问：“不好看吗？”
　　他仍是不说话，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接着走了过去，抬起手来。叶云徊看见他手中多了支簪子，好奇之余多看了两眼，继而有些惊讶。那簪子通体金黄，顶端做成一片银杏叶的形状，上面镶了颗绿宝石，铺满叶面，整体雅致之余多了分华丽，看着似曾相识，但又不太确定。突然脑中一个激灵，这不正是花灯会那晚她在青羊镇看中的簪子吗？当时急着去寻温师兄，没有买下这支簪子，她还遗憾了好久。但青羊镇那支簪子并没有镶嵌绿宝石，也许只是类似的款式吧，不知他拿着的这支是哪里来的？
　　正一肚子疑惑不解，却听他道：“戴上这个，正好适合。”说完将金簪轻轻压入她的发中。又退后一步，上下打量一番，表情看起来很是满意：“如此正好。”
　　她看着他，轻声道：“玄山君，这支簪子是哪里来的？”
　　“买的。”他语气平淡。
　　“在哪儿买的？”她心跳有些快。
　　他对上她的眼神，眼中有些波动，道：“青羊镇。”
　　叶云徊咬着嘴唇，心跳一下失了节奏。
　　他又缓缓道：“那晚我看你很是喜欢这支簪子，送你回去后便又去了趟青羊镇，把它买了下来，之后又请人在上面镶了这颗绿宝石。这簪子有个名字，叫做流光簪。”
　　“流光簪？”她仍是怔怔的，“专程给我买的？”
　　他端详着她，点了点头：“不错。姿艳如流光，很衬你。”
　　裙子的腰带被她紧紧攥在手里，绕了两圈扯来扯去，无措道：“你是在哄我吧。”
　　他走到她面前，低头看她：“为何不信我？”
　　她的心突然无比慌乱，脑中一片迷蒙。虽然年纪不算太小，看过不少话本子，也与交好的同门交流过，更是见证过无数人的情感八卦，于情情爱爱一事并非无知无觉，但她此前不曾心动过，也没料想过自己若是心动该当如何。毕竟感情二字，谈论别人是一回事，自己经历又是另一回事，可以参考经验，却不能完全照搬。
　　叶云徊不知所措地想道，他是真的喜欢我吗？可这个问题她实在找不到答案。关于玄山君的传闻那么多，有一件着实讲得没错，那就是他是一座冰山，不易亲近的冰山。倘若果真如他所说，他喜欢自己，怎么会一点感觉不到呢？叶云徊丝毫没有想过可能是自己神经粗疏感知太弱的缘故，认认真真地将这责任完全推给玄山君了。最后得出结论，她认为自己并没有从玄山君那里强烈地感知到喜欢二字，要么是这喜欢不够深，要么是他在耍自己。
　　她伸手轻轻摸了摸头上的簪子，恍然大悟道：“怪不得你对我的项链坠子那么感兴趣，原来你喜欢绿宝石。”
　　他脸上抽动一下，眼神变得幽深起来，没有再说什么，和她并肩出去了。
　　飘渺海边已经聚集了人山人海，大概是整个药仙谷的男女老少都来了。宽阔的山地上已经分出了不同的场地，靠山的一端一座观礼台拔地而起，药仙秦星河和谷中的几位管事携带家眷端坐其上，靠着飘渺海的一端则坐满了观赛的人。
　　蔺星河已命人在观礼台上为他们预备了坐席，等他们一到就有人迎接带路。一路穿过药仙谷众人，有两个不速之客到来一事早就传遍了整个药仙谷，但见过他们的人并不多，今天白马节上一露面，立刻吸引了无数目光。年老的人脸上大多惊疑不定，年纪轻些的则是好奇地打量，总归都算客气，大约是蔺星河打过招呼之故。
　　在他们的背后，人群里响起了窃窃私语，都在讨论这对不久之前突然出现在药仙谷的夫妇。他们震慑于萧先生周身的冷冽，以及不同寻常的威仪。吃惊于他夫人百般难描的娇美容貌，还有活泼生动的气韵。这两人外表看来气质南辕北辙，走在一起却意外的和谐，既是最挑剔的人也要说上一句，他们是相当登对的一对璧人。
　　有人道：“萧先生看着不太好相处，不知道对他娘子好是不好。”
　　“人家夫妻的事，岂能为外人道？关起门来在家里什么样子，你我如何得知。”有人表示不能太绝对。
　　有女子嗤了一声：“萧先生好不好相处我们不知道，但他家娘子却不是个简单角色。”
　　立刻有人请教：“何以见得？”
　　“她一个出嫁了的妇人，本应低调行事，穿着打扮却如此招摇，摆明了想出风头，要人人都注意到她。你们说她这是打的什么主意？”语气十分尖刻。
　　有人不赞同：“以萧娘子的姿容，想来不管穿什么都会很惹眼。”
　　也有人附和：“既有了夫君，就该安守本分才是，未婚女子穿的绯色也要穿，真是不自重。”
　　有人同意道：“除了衣裳不得体，竟然还戴如此显眼的首饰，不是为了引人注意是为了什么？”
　　叶云徊虽坐在观礼台上，以她和萧历瑾的耳力早已将这些论调听得清清楚楚。气血一阵上涌，差点咬碎一口银牙。内心一阵呼喊，自己好好一个昆仑女修的清白名声就在这众口铄金中毁掉了。正在心绪难平之时，端正坐在旁边的始作俑者轻抚上她的手背，靠过来在她耳边道：“无理之见，不必理会。”说罢在她手上轻轻拍了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