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风，秒速5厘米靠近你》叶辰霜

19、第15章 如果城市有记忆

　　那么多美好的人啊！
　　死了。
　　明菁以为王霞死了。不过还好，在这时我们用的词语是“以为”，如果把“以为”换成“知道”，那么她就真的死了。
　　她没死。明菁两天后收到王霞的信息，她说忘了告诉你，“我还在，等我回去。”

　　两天前，明菁和洪贞回到他的家，一路上不停的转换提问方式，但中心思想还是一致的：为什么你的裤子死乞白赖脱不下来。洪贞嗯嗯啊啊，顾左右而言他。于是明菁充满恶趣味地对他进行惨无人道的注目。
　　走到门口时，明菁拉住洪贞，说，“打住！”
　　洪贞回过头来问她想要干吗。明菁说现在需要探讨一下他们破门而入还是悄悄进村打枪不要的问题。
　　洪贞说，“敲门吧。”
　　明菁摇头否定，然后向他灌输破门而入的想法。
　　生命中总是充满或此或彼的意外，就像落叶不只在于秋冬。他们没有破门而入，因为王霞意外地破门而出了。
　　穿过明菁与洪贞相隔的间隙，穿过阶梯，穿过外面坑坑洼洼的道路。留下眼泪，还有两句话：
　　“狗吃了良心，狗吃了良心！”

　　她接到王霞平安的消息时，刚刚赶完一个新闻，坐在外面和周大化一起吃饭。在老电厂附近的一家烤烧摊，街灯昏黄人声鼎沸。周大化干掉第三杯扎啤，顿时双目明亮，愉快的打了个酒嗝。
　　明菁看完信息，又看了他一眼。大概是感受到了她目光里的欲言又止，周大化看着老板把第四杯满上，问她是谁。
　　明菁说是王霞报平安。他便笑了，把第四杯一口闷掉。
　　“她在哪里？”
　　“她没说。”
　　“孩子呢？”
　　“还活在肚子里。”
　　“我听你说，她这两天总是闹着一尸两命。”
　　“一般把自杀闹得人尽皆知的人，最后总是自杀未遂。”
　　周大化苦笑不语，就着酒吃了两串鸡珍就站起来去厕所了。
　　她看着他的背影一路走远，踢倒一个酒瓶，扶倒一把凳子，消失在转角的黑暗里。然后她叫来老板，结账走人。
　　她一路向东，走得不是很稳。在华灯初上里摇晃投在地上的影子，偶然间抬头仰望星空——
　　沧州的星空不美。星星不是那么亮，黑夜也不是那么黑。就像发生在这里的故事，每一个故事都是模凌两可。
　　发生在故事里的人们或者挥霍或者积攒，表情是整齐划一的散漫茫然。他们偶然间会像被尿憋醒般神台清明目标坚定，但更多的时候是在忍受膀胱发胀，浑浑噩噩焦立不安。
　　这是一个毫无疑问的小城。
　　每个人都似曾相识，每处地方都有逗留过的痕迹。然后当你错过一地熟悉，就会有一把时光自你身旁打马而过，记忆的光点瞬间凝成一片，在你脑海轰然炸开。
　　如果沧州也有记忆。
　　如果城市也有记忆。
　　那么你看到的就将不只这些。你会看到他们还可以把年青挂在嘴边的时候。
　　那一年，明菁和苏尤在十字街那栋曾经的危楼楼顶偶遇。她问这个陌生的男孩，有没有听到冷风穿透身体的声音。
　　那一年，王霞从乡下提着包袱第一次走进沧州，在车站一脸紧张的问她即将升入的中学是在哪里。
　　那一年张强的爸爸还没有挤入暴发户的行列。那一年洪贞还是一个三好学生。那一年，周大化还在做他的大学梦。
　　那一年，明菁不知道苏尤会从高楼跃下去听冷风穿透身体的声音。王霞不知道她会让一个男人在自己时光的光柱上刻下快乐已逝。
　　张强不知道他的爸爸会发财。洪贞不知道他即将变成孤儿。周大化更不知道他今后人生的欢喜悲苦，甚至养老送终，全都系在下身的那一嘟噜里。

　　明菁喝醉了。
　　树木和道路在摇晃，灯光连成一片，世界斑斓多彩。
　　她“扑通”倒地。
　　世界就万象俱灭。
　　她还是有点清醒的，所以她打电话给张强。她告诉他，亲爱的，我在电厂路口。我即将死在这里，死在这里的路边，快来拯救我。
　　她在这里睡着了，然后做了一个梦。
　　这个梦很长，也很简单。
　　她一直在下落，有时是黑夜有时是白昼，有时在水里，有时在天空。她躺着，也站不起身子。
　　突然，她想起她是能够转身的，所以她就转身了。然后就看到大地扑面而来。
　　接着，她离开梦境睁开双眼。
　　身子是暖的，屋子里塞满了阳光，白色窗帘在窗前摇摆，有花的香味。
　　她坐起身子，掀开身上的薄被，想要下床。
　　“别动。”
　　她听到了声音，那个声音接着说，“混蛋，脑袋不痛吗？”
　　然后张强从厨房的方向走出来，手里端着一杯橙汁。
　　“这是哪里？”她的脑袋还不太灵光，两只食指的关节按着太阳穴。
　　“我的家。”张强笑着说，说完又重复了一遍，“是我们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