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风，秒速5厘米靠近你》叶辰霜

18、第14章 良人

　　从南川楼的门洞走出来，下一个土坡，再顺着木桥一路向北，就到了南湖广场。前两天刚下过一场雨，湖水透过栅栏漫上石阶，一波一波地敲打水花。
　　这个时间广场人影稀疏，散落无秩，成双成对或者形单影只。明菁和洪贞走下木桥，在广场边一家叫“可米可可”的饮品屋坐下，要了两瓶绿茶。
　　像第二次在湖中央岛屿的见面，他穿着白色衣裳，阳光透过树荫打下来，照成一个一个的断点。他笑着说，“好久都没联系过呢。”
　　“对，工作忙得很。”
　　“你工作了？”
　　“恩，在报社里做实习记者。”
　　洪贞表示了一个客套的惊讶和祝福，然后话茬就接不下去了。他看着绿茶瓶身在空气里结成的水珠，没来由的尴尬。明菁看着南湖岛，思绪纷飞，杂乱无章。其实飞来飞去无非就是王霞和洪泰的事情。这个时候他们两个的谈判还在洪泰家进行。
　　明菁希望听到一个好消息。但结局是庆典还是悲歌都早已无关紧要，因为曲终人散永远是生活的主基调。
　　忽然，洪贞奇锋突出地问了明菁一个问题，“那个人真的是你男朋友吗？”
　　明菁远视的眼睛一花，侧过头来看着洪贞。眼前这个男人神情装严肃穆，如同绷紧了的琴弦，憋着一股子不明所以的劲儿。
　　她先一愣后一乐，音调压低又提高，“至于的嘛！”
　　这句话让洪贞脑门出现了一个问号，一个省略号，一个叹号，最后是一连串的问号。如同天崩地裂的一拳打到空处，闪得生疼。
　　简单来说，就是他蒙了。
　　“这个……那……”
　　“得。”明菁打断他的话头，笑着叹息，“我说什么你信什么。”
　　“那也不能不信啊。”他渐渐的明白了，眉间舒展，欢欣一片。
　　“你的人生需要一点怀疑精神。”
　　“……恩？”洪贞又把眉头蹙起，嘴里念念有词。明菁依稀听他念叨的是“怀疑”两个字。正纳闷呢，洪贞抬起忧虑的双眼，说，“那我现在该信还是不信？”
　　明菁沉默三秒钟，然后灌下半瓶绿茶说，“向你致敬。”
　　“你说说你们之间的细节也许我就知道信还是不信了。”他说，“缺乏细节的事件无疑是悲哀的。”
　　“但事件里如果都是细节也挺悲哀的，能得过且过最好得过且过，什么事情看得太清楚也就没了看头。”
　　洪贞说，“哦。”

　　广场中央的练歌摊开始出摊了。
　　一台30寸的凸瓶彩色电视，一台DVD和音响，还有几张桌椅。当红色的遮阳伞被撑起来，洪贞喝光瓶子里的茶，笑着说，“我们去唱歌吧。”
　　“丢不丢人。”
　　“反正人不多，5块钱一首也便宜。”
　　明菁撇撇嘴，凑到瓶口，把绿茶瓶叼起来，仰起脖子，让绿色的水顺流直下。眼睛看着头顶的绿叶，就是不看洪贞，更不去看练歌摊。以此来说明她的立场十分坚定：
　　我就不去！
　　“那我唱你看，我想给你唱首歌。”
　　“什么歌？”
　　“喜欢的歌。”
　　“你去唱吧，我坐在这里倾听。”说完又忙不跌地跟老板要了一碗刨冰。
　　洪贞说那好，我去唱了。
　　明菁看着他走到练歌摊前，帮摊主收拾好器材，就蹲在那里找歌，接着放进DVD里一张唱盘，拿摇控点来点去。
　　距离有点远，明菁视力不好看不清，但音乐声刚刚响起，她就跌倒尘埃了。
　　——是邓丽君的甜密密。
　　她的心有点疼。
　　那个死去的人也是喜欢这首歌的。
　　许多年前，他用调笑的口吻唱“甜密密，甜密密，你笑的甜密密，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许多年后，他就真的只能开在春风里了。
　　明菁下意识地走过去，走到洪贞旁边。神情悲伤又淡漠，吃力地拿起话筒。张开嘴巴，声音很小，几乎都听不到。
　　她看着洪贞。
　　洪贞闭起双眼，长长的睫毛轻轻抖动，稍长的刘海在额头拂来拂去。
　　一些纷芸的记忆在脑海奔涌翻腾，然后她哽咽地和洪贞一起哼了尾声。
　　这一刻是美好的，她觉得是美好的：

　　如果有一天
　　我们
　　路过美好
　　路过凄惶
　　看尽温暖
　　看尽哀伤
　　是否
　　还会安然无恙
　　——苏尤，《无恙》。
　　她对着话筒，在一曲终了的余音袅袅中，字正腔圆地朗诵。然后笑着鼓掌，“倚东风长歌，转盼万花羞落。”
　　洪贞早已看到明菁眼眶隐含的泪光，他当然不会笨到以为她是被这首歌感动了。他问她是不是又不高兴。
　　明菁踹了他一脚，说你又没头脑。
　　洪贞说，“不高兴，不要不高兴。我喜欢你。”然后他张开双臂等她的拥抱。
　　明菁一瞬不瞬地盯着洪贞，当接触到他眼底那一汪纯净时，又猛地低下头去。心里一颤一颤，像是羞惭。
　　他有他的影子。
　　她走过去，把自己放在洪贞的拥抱里，凑到他耳边，小声呢喃，“良人，我也喜欢你。”
　　下面又说了一句话，但洪贞没有听清，也不必再听清了。一句话就可以满足，那么另外一句就再也盛不下去。
　　其实，明菁后面在说，我是干净的。

　　明菁带着洪贞去了彩虹桥下的旅馆，一路上洪贞面红过耳左顾右盼，走路也是一紧一慢。
　　她哼着小调，把手挽在他的臂弯里，眼睛一直是眯着的。看什么都是快乐，看什么都是明亮。
　　如同寒冰上，那一朵寂寞的花吹开了。她想，原来她的黑暗很小，只要一只莹火虫就能够照亮。

　　开房。进屋。
　　明菁一下子扑倒在床，像个孩子般翻滚。呜来呜去，大呼小叫。她说，“我们有家啦！”
　　不过洪贞一直站在门口，两只手插在口袋里，面红耳赤地不敢进屋。
　　明菁把鞋子一蹬，正好落在洪贞身后，吓得他抬起脑袋，往前一跳，正好跳进屋子里。然后她哈哈大笑，前仰后合人仰马翻，眼睛里像是能挤出水来。
　　她说，“快，把鞋子捡回来。”
　　他木纳地应了一声，乖乖把鞋子捡回来放到床前。
　　她说，“把门前上呀，不怕人家看到么？”
　　他说，“哦。”一摇一晃地关上门，又走回来。
　　她说喂，脱衣服。然后洪贞就血气上脑，差点晕阙，死活不依。搞得明菁像是在猥亵儿童般地替他脱了。
　　脱到裤子时，明菁就不管了。用脚指碰了碰他的胳膊，装作大方地说，“自己来。”
　　洪贞的动作僵硬又扭捏，拉拉链的时候，JJ卡到拉链里了，表情一紧。
　　明菁说，“痛吗？”
　　“……痛。”
　　她乐了，“那是因为你脱裤子的动作还不熟练。”